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小鸟游空。】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综主剑三]少谷主哪里去了 作者:萧泠风 文案 谜之恶搞小剧场: 恶人谷:少谷主哪里去了?! 浩气盟:咦,你不知道吗?你家少谷主追着我家少盟主穿越去了 众:泥垢! 算是《进击的少谷主》的第二部= = 主要链接部分:番外穆玄英系列 背景:在昆仑一剑险些害死莫雨后,穆玄英苏醒了上辈子的记忆。经过一番折腾,安史之乱过去了,穆玄英因为修为增长过快连《易筋经》都压不住体内的三阳绝脉,再加上跳崖所致伤势,穆玄英基本就是熬日子。 活着比死去还要累,只是舍不得。 若是莫雨没有突破忘情剑意也就罢了,七情冻结,穆玄英于他不过是儿时故人,生与死都无所谓。 但现在不同。 在找到治愈自己的方法,或是让他莫雨哥哥抹去所有事关他的记忆之前,他绝不会死! 莫雨:我总是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总结:少谷主和少盟主的综武侠之路 CP:羽毛头顶青天 内容标签:强强 天之骄子 系统 无限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莫雨,穆玄英 ┃ 配角: ┃ 其它:剑网三;主攻;综武侠 第一卷:楚留香传奇 第1章 第1章 大沙漠 穷荒绝漠鸟不飞,万碛千山梦犹懒。 昼伏宵行经大漠,云阴月黑风沙恶。 极目望去,是望不到边际的漫漫黄沙,足下是隔着靴子却依旧滚烫的沙子,骄阳似火,无云无风,热浪滚滚而来,仅仅只是呼吸便令人觉得喉咙宛如火燎一般疼痛。 应该说,不愧是无数人谈之色变的死亡之地吗? 楚留香苦笑一下,若非他那三个妹子被黑珍珠抓走,他也不想来这个鬼地方,还拉上他最好的两个兄弟。想到昨天好心的施救换来的却是阴险的偷袭,使得原本在这大沙漠中极为稀缺的水源仅剩下区区一袋。前路茫茫,沙漠绿洲不知何处,他却能够感觉到,这沙漠之地有人在窥伺他们的行踪,满含恶意。 姬冰雁引着他们在一片黄沙处停下。 这里和沙漠中任何一处地方都没有什么不同,除了一堆早已风化的岩石旁,那一株早已枯死的树。 姬冰雁细细打量一番,点头道:“便是此处了。” 他们开始挖掘这处沙地,约莫十来下,深入地下一米左右,他们没有看到水源,反而挖出一片蓝色的衣袂。 楚留香怔住,道:“这是……” 姬冰雁锁着眉,弃了挖掘工具,用手又向下挖了两三下,越来越多的蓝色衣料露出。楚留香也皱着眉,又往上挖了挖,最终拂去那片黄沙,露出藏在其下的一张清俊面容。 胡铁花瞪着眼睛,指着紧闭着双眼的男子,道:“这里怎么有个死人?!” 楚留香试了试男人的鼻息,没有反应,他不禁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道:“没有呼吸了。”这片沙漠号称死亡之地,每年死在这里的人不计其数,想来此人也是在沙漠中迷路后干渴而死,最终被风沙逐渐掩埋的吧。 众人一片默然,此时他们身上的水仅剩下一壶,堪堪只够两三天的消耗,再加上沙漠中对他们虎视眈眈的势力,这个男子如今的结局岂不是他们的明日。 楚留香叹息一声,他有意缓和此时冷凝的气氛,便开口说道:“这人倒是好相貌,只可惜了。” 胡铁花皱眉,看向姬冰雁,道:“你指的这处地下水源里有个死人,这……既是挖出水,但能喝吗?” “你可以不喝。”姬冰雁面无表情地道。他的目光一直盯着黄沙间露出来的衣料饰品。他看着那人腰上挂着的玉佩,喃喃道:“奇怪……” “怎么了?”楚留香凑过去,却见姬冰雁指着那枚玉佩道:“这玉佩是上好的暖玉,冬暖夏凉,但上面雕刻的手法,看上去倒像是前朝。” 楚留香亦摸了摸下颌,喃喃:“说起来,此人虽然气息已无,但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胡铁花看看一脸沉思的楚留香,又瞧瞧面露凝重的姬冰雁,微微一晒,道:“有什么好考虑的,直接将人挖出来不就得了。”说着,胡铁花将两人挤到一边,开始挖起沙子来。 楚留香皱了皱眉,在他看来,若是此人身死,能有一处埋骨之地总好过曝尸荒野,到底,他不愿扰了死人的安静。 姬冰雁摇了摇头,道:“此人身上疑点颇多,说不定与那两个死士的幕后之人有关。” 很快,众人合力将被黄沙掩埋的人挖了出来。 看着这个双眸紧闭的年轻男人,众人心中不禁掠过一丝惋惜。 这的确是一个相貌极为出众的男人,眉目舒朗,皎如明月,哪怕他们不曾与此人相识,却下意识觉得,这定然是一位一身浩气的正道侠士。 他身上穿着蓝色的衣裳,饶是胡铁花不精俗务,却也看得出这衣裳料子极佳,便是死讲究的老臭虫身上穿的也及不上他。但令众人有些惊疑不定的,却是那人身后斜斜背着的巨剑。 姬冰雁盯着剑柄处烂掉的白色布条下隐约露出的小纂,喃喃道:“巨阙……” 小潘愣愣地看着那把套着黑色剑鞘却隐约露出一截铁蓝色的剑刃,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干涩地道:“人说‘剑号巨阙,珠称夜光’,这个……就是巨阙?” 姬冰雁点头:“正是此剑。” 巨阙乃是上古名器,八荒名剑之一,为春秋时期大铸剑师欧冶子所铸,能“穿铜釜,绝铁砺 ,胥中决如粢米”,更有“天下至尊”之称。只是此剑失传百年,姬冰雁也只是在画稿中曾窥见此剑风华。 胡铁花蹲在青年身边,他仔仔细细地瞧了瞧青年惨白的脸色,还在楚留香阻拦不及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胸口。 胡铁花呆住。 他的眼睛瞪得溜圆,回头去看楚留香等人,结结巴巴地道:“他……他还活着!” 众人:“……” “这人没死!” 众人:“!!!” 楚留香忙摸了摸青年的脉搏,最终承认,胡铁花是对的。 青年确实没有死,只是以龟息之术暂时封闭了自己。 楚留香松了口气,面上带出些笑来。 巨阙剑主,定然是个不凡的人物,想来也会是个好朋友。 楚留香与胡铁花不约而同地看向在沙漠生存经验最充足的姬冰雁,却见姬冰雁冷着脸,道:“还不将人带上!” 胡铁花讷讷道:“铁公鸡,你不反对?” 姬冰雁哼了一声,道:“便是反对,你们两个也能想出千般的借口带上此人。也罢,这人……”姬冰雁告诫道,“虽然看上去不像是坏人,但是当初那两个也不像是坏人。你们也不可放下戒心!” 楚留香大笑,道:“这是自然!” * 穆玄英醒来的时候,入眼便是泼墨一般浓黑却点缀着晶亮星辰的苍穹。他动了动手指,僵直的身体慢慢恢复力气。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篝火处,那里坐着三个出色的青年。不远处似乎还有人,但穆玄英却无暇注意。 显然他的苏醒惊动了那三人,其中一个身着蓝衣的青年走到他的身边,关切地问道:“这位少侠,你可还好?” 穆玄英怔怔地看着那人,混沌的脑子好半天才明白过来男人的意思。他错开目光,将视线投在高远的夜空之上,带着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慢慢地回想。 他为何会在此处? 他记得,安史之乱后他一直跟着雨哥……是了,他三阳绝脉的病症爆发得越加频繁了,由当初半年发作一次变成一月一次,即使有医圣孙爷爷的调理,他体寒心悸的病症却愈发严重起来。也是……即使别人不肯说,他也清楚,怕是他的命也就只剩下一两年的时间了。只是,雨哥总是不死心,四处求医问药,甚至还想去求阎王帖肖药儿。 肖药儿未入恶人谷之前便有医仙之名,医术比之药王孙思邈并不逊色多少,更因擅毒,于医道之上更有剑走偏锋之势。若他能够与医圣联手,想来他的病会更有把握些。 只是,肖家与莫家是世仇,早已没有了和解的可能。雨哥忘情剑意大成,成功压制了毒血咒印,更引得肖药儿嫉恨。 莫雨一生自傲,穆玄英便是死也不愿见莫雨委曲求全,送上门由着那个老头百般折辱,当即撂下狠话,若是莫雨去求肖药儿,他便立时自尽。 撂下了狠话,穆玄英却低着头,根本不敢看莫雨当时的表情。 从那以后,莫雨再没有提过肖药儿。 此次,是雨哥从隐元会买来消息,说是渡启高僧曾在西域疏勒现身。三阳绝脉之体的弊端,须有高人以一甲子内力为他疏通经脉才有可能解决。而少林高僧渡启与纯阳先代掌门吕仙人便是当世唯二拥有一甲子内力的高人。 坦白说,能活多少时间,重活一次的穆玄英已经不在意了。若是没有这拖累人的绝症,他自然希望长长久久地看着莫雨哥哥。即使那时候莫雨已然不将他放在心上也没有关系,只要他过得好就够了。 他没有想到,从第二次从紫源山跳下,他还能活着。 他更没有想到,莫雨会因此突破忘情剑意初层的桎梏,恢复当初的感情。 他本想着,即使他死了,雨哥也不会难过,这样真的是太好了。可在那间破旧的屋舍里,他看着他的雨哥一脸憔悴地坐在床边,已然是下一任恶人谷谷主不二人选的雨哥俯下身将脸埋在他的手心中。即使那时候的身体除了疼痛没有更多的感觉,但他仍是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有滚烫的液体落入他的掌心里,烫得他忍不住潸然泪下。 若是他死了,雨哥怎么办? 每一次生死之间,他都在想,这个世界上,其实谁离了谁都是能继续活的。雨哥虽然脾气稍微差了些(恶人谷+浩气盟+中立阵营:= =),但他武功高强,被王谷主教导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是恶人谷下一任谷主,别说恶人谷谷内,便是浩气盟中也有不少暗自倾慕雨哥的人,而且人数在经过了安史之乱两方联手抵抗狼牙军后愈演愈烈。 雨哥那么好,总有人想对雨哥好的。 即使有相依为命的十年流浪江湖又如何,雨哥还有许多许多的十年,总会有人与他创造更为美好的回忆。 莫雨身边,穆玄英的位置,其实并没有那么无可替代。 这些话他从来没有对莫雨说过,只压在心底,每每见到莫雨四处寻医求药他就想说,但终究没有开口。 他知道,如果他说了,莫雨哥哥会很难过。 他希望,即使他离开了,莫雨依然能好好的。 第2章 第2章 六百年后 穆玄英苦笑着摇了摇头,将视线收回落在眼前的蓝衣男子身上,略一迟疑,方才开口,哑声道:“三位……可是雨哥的朋友?” 因他三阳绝脉的缘故,雨哥看他看得很紧,恨不能时时刻刻都守在他身边,尤其是月初发病的时候。能让雨哥在这个时候离开他的身边,这世上之人屈指可数。 楚留香微征,雨哥?随即他笑了笑,道:“却是不巧,在下不曾听过此人。”顿了顿,楚留香看着青年骤然惨白的脸色,有些不忍,却仍是慢慢道:“我们在沙海中发现你的时候,只有少侠一人。”他下意识隐瞒其实他是被他们从沙子里挖出来的实情。 穆玄英愣住,喃喃道:“怎会……” 他霍然坐起身,猛地抓住楚留香的手腕,急切道:“你没看到雨哥……莫雨吗?” 楚留香能够体会这种与重要之人失散的感受,故此,即使他的手腕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他仍是温声劝道:“令兄长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一旁的胡铁花却看不过眼,嚷嚷着伸手去扯穆玄英的手,道:“你这人,我们好心救你,不知回报也就罢了,还不快松手,没看老臭虫的手都要断了吗?” 穆玄英一惊,忙松开手,见楚留香的手腕处一片青紫之色,面上不禁流露出歉疚自责的神情来,喃喃道:“抱歉……实在是抱歉……” “无妨。”楚留香浑然不在意地道,这些青紫虽然看上去吓人了些,但并未伤到筋骨,这点小伤很快就能够痊愈。 穆玄英的手指不自觉攥在一起,骨节处一片青白之色。他不想自己太多失礼,面上是强带的镇定,道:“在下浩气盟穆玄英,多谢三位侠士的救助之恩,若是日后有用得到穆玄英的地方,只要不违背江湖侠义,穆玄英绝无二话!”顿了顿,他迅速地道:“敢问三位,最近的隐元会驿站在哪里?” “隐元会?”三人面面相觑,见穆玄英眼底一片急色,不像是在开玩笑,楚留香不由正色道:“这位……穆少侠,在下从未听闻过隐元会的存在。” “什么?!”穆玄英的脸色彻底变了,他苍白着脸,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了。他的唇哆嗦着,颤声道:“那浩气盟呢?恶人谷呢?在下记得两方势力在此地都有据点。” 楚留香见穆玄英面色惨白,心中有些不忍,但他仍是道:“抱歉……穆少侠,在下,也不曾听闻过浩气盟,或是恶人谷。”略微停顿了一下,楚留香昧着良心道:“许是在下孤陋寡闻,未曾听说也未为可知。” 胡铁花嘴角一抽,孤陋寡闻…… 姬冰雁目光沉沉地穆玄英,眼中掠过一丝诧异。 没有……怎会没有?!浩气盟与恶人谷乃是当世正邪最为强大的两个势力,水火不容,好在经历了安史之乱,两方阵营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但凡行走江湖的,哪个会不知晓这两个名字?! 穆玄英死死咬住唇,直待唇瓣沁血才松开力道,以着一个无比平静的声音,缓缓道:“西湖藏剑山庄,华山纯阳宫,扬州七秀坊,青岩万花谷,君山丐帮,洛阳天策府,西域明教,南疆五圣教,蜀中唐门……你们……可曾听过这些地方?” 楚留香略一沉吟,道:“在下倒是不曾听闻西湖有藏剑山庄,华山上只有一个华山派,七秀坊、万花谷皆不曾听闻,而丐帮乃是江湖第一大帮……”想到那个害死义父,逼死义母却落了个被无花以天一神水毒害的南宫灵,楚留香神情微黯,继续道:“但并未听说过君山这个地方。至于天策府,在下倒是听闻六百多年前唐时太宗皇帝曾为秦王时设立天策府……” 楚留香后面说了什么,穆玄英已经再也听不进去半点了。他的脑袋里,只充斥着那几个简单却浸满岁月无情的字眼——六百多年前! 穆玄英艰难开口,每一个字似乎都耗费了他身上全部的力气:“六、百、多、年、前?!” 楚留香不再言语,他担忧地看着眼前神情木然,眼底满是无助的青年,小心翼翼地道:“穆少侠,你……你没事吧?” 穆玄英他踉跄着起身,视线茫茫然地扫过周围。 明月依旧清冷,沙海依旧一眼望不到边际,可这里怎么就成了六百多年后?! 穆玄英的面色骤然浮起潮红,他张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眼前便是一黑。 人好不容易醒了,没说两句就又昏了过去,好在摸了摸脉搏并没有大碍,楚留香等人便放下心来。 看着蓝衣青年失去意识却仍然紧锁的眉头,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有些奇怪。” 胡铁花也点头,道:“这个穆小哥是从哪个深山野林里来的,提起的地方奇奇怪怪的。”胡铁花斜了楚留香一眼,“就连孤陋寡闻的老臭虫都没有听过。” 姬冰雁看着穆玄英,缓缓道:“昔有晋时王质斧柯尽烂。” 想到穆玄英口吐“六百多年前”时的悲拗,楚留香心中一动,看向穆玄英的目光带着惊异与恍然:“你是说——?” 姬冰雁默然颔首,道:“我看八九不离十。” 楚留香长长地舒了口气,喃喃道:“难怪……” 胡铁花皱着眉,嚷嚷道:“你们两个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楚留香摇了摇头,道:“只是推测而已。”顿了顿,楚留香看向穆玄英的目光带上了叹息的意味,道:“这位穆小哥,来历怕是不凡。” * 穆玄英是在楚留香的背上醒来的。 他刚醒,楚留香就感觉到了。他嘴角扯开一个笑容,这是即使在无望荒漠中仍然不减分毫潇洒的自在笑容,道:“穆小哥,你醒了?” “……嗯。”穆玄英沉默片刻,道:“放我下来。” 此时他们正站在一间木屋之中,桌椅破落,屋中央却供奉着一座神龛,其上盘坐着观音石像。观音像垂眸带笑,带着悲悯世人的慈悲。然而,屋子的地上却躺着二十多个黑衣大汉,已然气绝身亡,面上却带着幸福的光辉。 诡异,却熟悉。 穆玄英垂下眼,恍然忆起当初随叔父围剿红衣教时,那些曾经各门派的侠士青年全然不复当初的意气风发,反而如傀儡般,即使被那所谓红衣教圣女勒令自杀,竟也如奉圣旨一般,欣然自尽。 穆玄英最厌恶的,便是这种手段。 往日里即使恶疾缠身也不曾垂下的唇角紧紧地抿着,本是温和俊美的面容一片冰寒之色,他的身上,杀意浮现。若是有恶人谷的弟子在此,定会惊讶无比地发现,此时穆少盟主的表情竟与他们少谷主的神态,出奇相似! 穆玄英缓缓抬眼,直视神龛上那座木石观音,神情凛然。 一旁,楚留香见穆玄英神情冷峻,刚想开口,却听到穆玄英缓缓道:“你是何人?一身血腥之气,这些人可是为你所杀?” 楚留香三人怔住。 “既做观音怜惜世人之态,为何手段如此残酷?”穆玄英皱起眉,真是越发感觉这个女人的手段和红衣教那些人如出一辙,只是更加粗劣,目光越发冷了起来,道:“为何在此窥探?!” 破落的木屋中,横七竖八的尸体,再加上一个仿佛自言自语的年轻人,这情景怎么看都让人心里瘆的慌。胡铁花搓了搓手臂,小声冲姬冰雁嘀咕道:“这穆小哥不会是疯了吧?”说完之后还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的判断很有道理。虽然这个穆小哥很可能是六百多年前的人令人难以置信,但若是真是的话……陡然来到陌生的年代,似乎疯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姬冰雁没理他,只手指微动,挂在腰上的判官笔便已然握在了手中。 楚留香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霍然看向穆玄英视线所及的观音石像,震惊道:“难道——!!” 面上的震惊之色还未褪去,神龛上的石像却动了。 黄色的帷幔在那一瞬间被震成了碎片。 方才还与死物没有半点区别的观音石像仿佛一瞬间就活了一样,铁灰色的肤色眨眼间就变成羊脂玉一般的颜色,而那张慈悲悯世的笑容也被妖娆而妩媚的笑容代替。那双手,修长白皙,如同真正的玉石雕琢而成,看不出半点瑕疵。然而,正是这双手,如今正舞动着白色的丝带,直直与穆玄英手中的巨阙撞在了一起,激起一片金石之声。 一击之后,白衣女子飘然落在供桌上。 第3章 第3章 动手 待得看清白衣女子的容貌,即使猜得出眼下这个女子极有可能便是昔年江湖公认最美丽、最毒辣、最无情、武功却又最高的石观音,楚留香等人仍是忍不住有些失神。 很难想象,这世上竟会有如此存在。 天悬星河的璀璨也不及女子眼眸的明亮与温柔,雾里朦胧的春山也不及她秀眉的婉约,她只是站在那里便如同上好的画卷,几乎令人不敢出声打扰。 石观音,这,便是石观音吗。 见到楚留香等人眼中的赞叹,石观音唇畔挽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她抬手将一缕黑发挽在耳后,柔声道:“诸君不远千里而来,妾本当洁樽以待,扫榻以迎。怎奈妾发冠不整,本想日后梳洗打扮一番再迎佳客,不想……”宛若秋水一般的眸子带着清愁,看向穆玄英,幽幽叹道:“公子何以如此心急~” 穆玄英没理会,只将手中巨阙横在身前。 见穆玄英不为所动,石观音微微蹙起眉,语带哀愁地叹道:“公子何以不解风情,难道妾不够美吗?公子你……当真忍心对妾动手吗?” 此时,楚留香已然从失神中恢复过来。他上前一步,拱手行了一礼,道:“石夫人说笑了,楚某人从未见过如夫人这般难以用言语描绘的美丽,我这小兄弟看呆了也是正常。” 恭维的话谁都爱听,尤其是说这话的还是江湖上有名的风流浪子。石观音一双美目看向楚留香,烟波似水,柔声道:“香帅这张嘴,不知勾走多少女子的魂魄。妾平生听说无数恭维话,却远不及香帅所言更令我欢喜了。” 楚留香一笑,刚要再说,却听到穆玄英冷冷淡淡地道:“美如何,丑又如何?不过是皮囊而已,容颜再美若心灵丑陋,却比任何都要来得面目可憎。” 在穆玄英看来,这世上再没有一人生得比他雨哥还要好看。更何况,石观音的容貌还不及他可人姐姐、月姐姐她们好看,更不要说恶人谷那位明教前圣女米丽古丽酷烈手段完全成正比的美貌。 蓦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年代,没有雨哥,没有浩气盟的大家,更没有一切一切他所熟悉的事物,穆玄英最应该做的事情是隐藏。收集足够的信息,寻求回到大唐的可能,而不是冒冒然对上这样一位高手,尤其他身上还带着病。 他是浩气盟的少盟主,肆意早已离他远去。 然而此时,穆玄英却不想忍。 他知道自己此时的状态有些不对,但是……陡然来到陌生的年代,过往的熟悉都变成了他人史书上的冰冷文字,甚至大多数的曾经都湮灭在历史的洪流之中……尤其,那个人还不在他的身边! 他忽然失去了踪迹,同在疏勒的雨哥会怎么样? 他是也和自己发生了同样的事情?还是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不见了踪影? 他会怎么想? 是心焦得不眠不休地寻找他,还是满怀愧疚自责地诘责自己没能看护好他? 虽然雨哥的忘情剑意大成将体内的毒血咒印压制下来,但他体内的病症毕竟还存在,万一他心绪不稳而引得发病了怎么办?若是他发病后的虚弱期遇到敌人了怎么办! 穆玄英越是想,越是胆战心惊,心中简直一团乱麻,完全忘记他那雨哥早已不是当初眼睁睁看着他跳崖却无能为力的弱质小儿,而是号称极恶之地“恶人谷”的下一任谷主。 只是,即使曾经有过迷茫,正如在雨哥眼中他始终是那个稻香村的傻毛毛,在穆玄英眼中,雨哥始终是那个比谁都爱欺负他,却比谁都护着他的雨哥。 也是他永远不会宣之于口的,心上之人。 他得回去,必须回去! 回到那个有浩气盟,有恶人谷的年代,回到那个有雨哥的年代! 这般想着,穆玄英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这个世界虽然没有隐元会的存在,但有江湖的地方必定会有卖情报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六百多年以后,更不知道冥冥中这是否与当初天宝十四年梦中得到前生自己记忆和功力之事有没有关系,但无论如何,他都要回去! 现在,当务之急,解决这个女人,出了大沙漠往中原腹地去! * 虽然眼见穆玄英面上半点动容之色也无,石观音却根本无法相信,这世上竟会有对她的美貌无动于衷的男人! 这世上,绝不可能有这样的人!即使当初的皇甫高,她能够感觉到他的动心,只是那个男人从前胆小又懦弱,只敢想却从不敢将之付诸实践。 石观音面上的笑容越加惑人,即使楚留香等人一再告诫自己这个美人是个蛇蝎,稍一沾染就足以令人万劫不复,却仍是忍不住有些晃神。 尤其这个美人正一心一意地注视着你,比之秋水更美的眸子满满都是你的倒影,柔声开口道:“公子,何妨上前一步,好好看着妾身容貌是否还入得了眼?”说着,向穆玄英伸出了手。 试问,世上有几个男人能敌得过这样的诱惑,尤其眼前的女子美丽得出乎人的想象。 然而,穆玄英却蹙紧了眉,冷冷道:“不知所谓!”大唐的江湖从不会小觑女子,十大门派,两大阵营中不乏有极为美丽的女子,却从来不会有这样妄图以所谓美貌来使人折戟的女人! 接连几次在穆玄英那里碰了壁,尤其自己的美貌在那人眼中变得极为稀松平常甚至不足一提,石观音却是真正得恼了。 这分明是对她美貌的亵渎! 石观音身上那一瞬间的扭曲杀意,穆玄英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 正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号:“石驼发疯了……” 石观音动手了。 这个美如精魅的女子,真正动起手时,仅是一双素手胜过天下名刃。楚留香自认也算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有一门武功如眼前的石观音一般,宛如天女舞蹈,却是嗜血修罗。 最令楚留香惊讶的是,那位穆小哥的武功,竟也是出奇得高!看他年纪比他还要小一些,但内力之深厚,完全不逊色于江湖成名已久的名宿。剑法高绝,应叹一句,不愧是巨阙剑主吗! 他们本想帮忙,却根本插不上手。 石观音越是动手,她心中越是惊讶,对于这个青年的来历也越发好奇起来。打从楚留香进入沙漠开始,她就派人密切监视这几人,甚至在幕后推波助澜令其陷入绝境!这个青年,石观音只知道是楚留香在沙漠中救回来的,也嗤笑楚香帅不长记性,但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青年武功竟如此之高! 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这个青年似乎有什么顾忌,并没有出尽全力! 她讨厌这种出乎她预料之外的情况。 这般想着,她出手更快。 穆玄英神情不变,心中却清楚,这个石观音的武功不凡,不拿出些真本事来还真奈何不了她! 一剑隔开石观音的手,穆玄英剑势一转,铁蓝色的剑刃上眨眼间便漫上天蓝色的剑光。 “十煌龙影剑!” ………… 一间荒废已久的,曾用作巡边戍卒的木屋,在经历过多年大漠风沙,便是修得再结实,其实也如屋内的破桌烂椅一般,摇摇欲坠了。 可怜它偏偏又遇上了两位高手在里面过招,剑气纵横,杀意肆虐。 所以…… “轰隆!” 追着石驼跑出去八十米远的小潘只听到身后一阵巨响,有些茫然地回头,正对上轰然坍塌的木屋。他先是一愣,随即也顾不上追石驼了,又开始往回跑,嘴里喊着:“东家!楚爷!胡爷!” 还没跑到地方,一处木板被猛地掀飞出去。小潘脸上刚露出笑来,却见一个白色的影子从里面飞了出去,仅瞥了小潘一眼就令他呆若木鸡。 正是石观音! 石观音赤足踩在屋外的那棵枯木上,垂眸看着毫发无伤的穆玄英等人,嫣然一笑,幽幽叹道:“公子今日招待之情,妾自当铭记于心,只待有缘再见。” 言罢,石观音毫不留恋地转身,足尖轻点,整个人翩跹远去。其轻功之高,连一向轻功出众的楚留香都望尘莫及。穆玄英的轻功师承谢渊,而谢渊的武功来自天策府。而天策府的轻功……不提也罢! 见石观音远去,穆玄英收起剑却咳出一口血来。 穆玄英按住隐隐作痛的胸口,喃喃道:“果然还是太勉强吗?” 安史之乱时,他被黑齿元佑率军困在紫源山,为了不使自己成为要挟浩气盟的砝码,他重复了多年前的事情,从山顶一跃而下。若非莫雨及时赶到,又请来医圣为他医治,恐怕穆玄英当时就死了。 只是,他三阳绝脉本就是绝症,频频发作的时候又再次受了经脉尽断的伤势,捡回一条苟延残喘的命,底子却远不如从前。若是雨哥知道他妄用内力,恐怕又得发火了。 雨哥生起气来,可是难哄得很。哪像他,一个布娃娃就满足了! 想到莫雨,穆玄英心头又是一阵黯然。 见穆玄英脸色有些难看,楚留香以为他被石观音伤到,心中很是愧疚——石观音本就是冲着他们来的,穆玄英只算得上是无辜牵连——刚想说什么,却听到穆玄英喃喃道:“雨哥……” 楚留香:你们兄弟感情是多好啊这样念个不停! 第4章 第4章 莫雨 穆玄英有些犹豫,也不知心底是渴望还是其他,他看向楚留香,仿佛自言自语,轻声道:“雨哥,会不会也来到这里了?” 楚留香深深地吸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笑道:“穆少侠,你身上的伤无碍吗?”别雨哥、雨哥了,刚刚你可是和石观音打了个势均力敌啊。 穆玄英垂下眼,不吭声。 扒拉掉砸在身上的碎木头,胡铁花大步走来,双眼发亮,看向穆玄英,大声道:“穆兄弟,好俊的功夫!竟然和那个石观音打了个平手,太厉害了!” 穆玄英没觉得这个石观音有多厉害,起码比起雨哥来说要远远不及。但看他们的表现,想来那个石观音是六百年后少有的高手吧。 六百年,真是一个残酷的数字。 穆玄英扯了扯嘴角,冲着三人拱手行了一礼,道:“在下穆玄英,还未请教三位?” 楚留香微笑回礼,道:“在下楚留香。” 四人互通了姓名,举止上倒多了几分亲近。小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把石驼发疯的事情一说。楚留香微微皱眉,忙循着那个方向追出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楚留香就带着仍不断挣扎的石驼回到此处。 穆玄英看着一脸凸凸凹凹,没有半点平整之处,就连双眼都灰蒙蒙的石驼,当即冷下脸,道:“好狠的手段。如此伤势,哪怕是万花的杏林高手,也难以治愈吧。” “万花?”姬冰雁忽然开口,道:“穆公子如此年纪便有如此高深的武学,实在是在下生平所见,敢问公子师承何处?” 穆玄英定定地看了他们一会儿,他也知道,定是他初醒时露出的破绽。只是想到此刻他正身处六百年后,雨哥不知所踪,他不禁苦笑起来,道:“在下来历,想来几位已有猜测。” 他的眼眸微微有些黯淡,叹道:“一日之前,我还在唐永安初年,不过一夜,便来到了此处。” “永安?”楚留香有些诧异,道:“唐时有永安年号吗?” 穆玄英一怔,喃喃道:“安史之乱时,肃宗逊位于建宁王李倓,登基之后改国号永安……此处不正是六百多年后吗?怎会没有记载?” 三人面面相觑,姬冰雁道:“史书记载,宝应元年,代宗李豫于肃宗灵柩前奉遗诏即位,而建宁王李倓却被其父赐死……” 穆玄英的脸色倏尔变得惨白,唇上半点血色也无。他不可遏制地想到,莫非他会来到六百年后,便是因为他在唐时拥有记忆后擅自插手了历史的进程? 绵延八年的战火减短至五年,李倓登基……一切的一切都与记忆中的大唐不符。 这便是惩罚吗? 即使死,也无法死在故土……无法,死在他的身边。 穆玄英的身子晃了晃,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他张口,鲜血涌出,而他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楚留香忙接住穆玄英,他看向姬冰雁等人,难得有些手足无措,道:“这……这又昏过去了。” 姬冰雁瞅了瞅面上依旧有些茫然的胡铁花,叹了口气,对着楚留香道:“看来这位穆少侠的来历,比咱们想象的还要不可思议。”姬冰雁有些出神,似是自语一般道:“‘逆胡犯阙,四海分崩,不因人情,何以兴复!’能在国家危亡时刻说出这样的话,建宁王若是登基,不知又是何等光景。” 楚留香挑了挑眉,其实他也有些好奇。苍白的史书能够记录多少,想来那时的江湖也精彩无比,只可惜流传到今日…… 楚留香摇了摇头,他摸了摸穆玄英的脉息,忽然一愣,脱口道:“这脉象……有些不对!” “怎么了?”胡铁花蹲下身,伸手摸向穆玄英的手腕,但触及腕部肌肤的时候,他一愣,道:“好冰。” 这时,昏过去的人却微微颤抖起来。他的身体下意识蜷缩起来,似乎冷得厉害,又像是疼得难忍,连牙齿都在打颤。而他的体内,内息则乱成一团。 在场的无人精通医术,只觉得穆玄英身体有异,应不是中毒,旁的便看不出来。众人无法,只好在原地升起篝火驱寒,而楚留香则将双手抵在穆玄英后心处,用己身内力帮助他捋顺乱成一团的内息。 足足折腾了两个时辰,天都蒙蒙亮了,穆玄英才安静下来,面上痛苦之色褪去,只是双眉仍微微皱着,似是难解心中忧虑。 胡铁花擦了擦额上的汗,喃喃道:“奶奶的,也就是你小子走运遇上了我们,不然你就死定了。” 楚留香长舒了口气,将穆玄英背起来,又取来一件外衫盖在穆玄英的身上,道:“走吧。再不找到水源,咱们就真得折在这儿了。” * 就在楚留香背着穆玄英艰难求生……啊不,是寻找水源的时候,沙漠深处,一处与外面那片黄沙格格不入的花海中,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昏迷的男子。 那个男子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白衣,红襟,五官昳丽至极却带着冷峭锋锐。若是穆玄英在此处,定会认出,这个双眸紧闭的男子,正是恶人谷的少谷主,莫雨。 莫雨此时的状态,非常奇怪。 虽然他的眼睛紧紧闭着,但他的双手却死死攒在一起,整个身体也在微微颤动着,似乎想要竭力醒来,但有着不知命的力量却在阻止着他。 冰霜,自他的身下,逐步蔓延,直将那片花海完全冻结在冰霜里。与此同时,属于沙漠的天空,竟飘下片片白雪。 这样的异景却出现在炎热的沙漠之中,怎不让人惊奇! 散发着甜腻花香的花海之外,身着白衣并以白纱蒙面的曲无容仰起头,看着纷纷飘落的白雪,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诧异。 “这是怎么回事?!”山谷之中,穿着各异的女子纷纷走出屋外,看着纷纷扬扬的白雪,震惊之余却有几分恐惧。 毕竟,此情此景,实在是太匪夷所思。 “师父的花!”很快,那些女子便注意到被冰霜冻结的罂粟花,脸色刷白。 这些花是石观音特地从天竺移植而来,是她用来操控他人的利器。天地异象固然令她们恐惧,但想到见到罂粟花败亡而震怒的师傅,胆子小些的姑娘双腿便是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曲无容冷下脸,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攥紧,她还没有杀了石观音,她不能死在这里。思及此,她看向那些女子,厉声道:“还等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抢救这些花,出了事,师父能饶了哪个!” 众女不敢怠慢,忙上前想要震碎冰霜。谁料,她们刚接近花海,那些冰霜就攀上了她们的绣履,并顺着她们的足踝逐步蔓延。 “啊!!”众女惊叫着,慌忙后退。 这时,众人才发现,冰霜在冻结了花海后,竟逐步向外蔓延开来。 “这、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花海外的众人为冰霜的出现而焦头烂额的时候,花海中,莫雨那垂下的眉睫微微颤动着,似乎马上就要醒来。 此刻,莫雨的意识确实是清醒的,但名为“系统”的异物却一直在阻止他醒来。他的脑海中,一个生硬古板的声音在说道:【系统载入中……5%……29%……80%……100%……下载完毕。】 【系统激活……激活完毕。】 【载入侠士信息—— 姓名:莫雨 称号:小疯子 等级:75 江湖贡献值:0 侠义值:0 因果值:? 金钱:5000金60银 ……】 【当前地图解封……包裹解封……个人武学界面解封……个人技能界面解封……任务界面解封……】 【叮——你收到系统奖励的6个梨绒落绢包,系统默认绑定。】 【系统解封度65%,请宿主再接再厉。】 古板的声音刚落,莫雨霍然睁开了眼睛。他缓缓坐起身体,凤眸中是几乎压抑不住的怒气。 任谁好好睡着却突然被莫名其妙的东西绑定,而那东西蕴含的力量诡谲,竟使他无故昏迷哪怕意识清醒都无法睁开眼来,都会心气难平,更何况是如莫雨这般心性骄傲之人。 压下心中的恼意,他睁开眼就想找穆玄英,希望他方才的表现没有吓到毛毛。 然而,当他看清自己身处之地时,莫雨愣住了。 他站起身,先是看了一眼周围被冰霜覆盖的花海,随即看向四周。 这是巨峰环绕的山谷,隐约能够看到山谷外的黄沙遍地,却不是他在疏勒租下的帐篷,穆玄英更是没有在他的身边。 第5章 第5章 异世 花海外,正为罂粟花被冰霜所冻结而焦虑不已的众女呆呆地看着伫立在花海中的男子,饶是这些姑娘日日得见那些俊美男子——毕竟,她们这里,负责扫地的男子皆是俊美出众之辈,更何况她们师父时不时从外界弄来各式美男子——但她们从未见过如此俊美无俦的男子。 他的容颜之盛,甚至远胜于她们号称武林第一美人的师父。再加上他的气势惊人,那些跟着师父回来的所谓江湖俊杰,和这人一比,简直就成了土狗一般,分明云泥之别。 惊艳之余,她们开始疑惑,这人突兀地出现在谷中,莫非是师父的新欢?可花海如此凶险,他又为何出现在此处? 显然,花海中的男子看到了她们。 莫雨慢慢地向她们走来。 曲无容倏尔变了脸色,她仿佛看到极为可怖的东西,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她想要逃,但那个男人的视线仅是轻轻扫过她,她就硬生生止住逃离的欲望,冷汗几乎浸透她身后的衣裳。 他仿佛从尸山血海中走来,明明一副昳丽容颜,却更像是择人而噬的野兽,身上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每一步,那落脚之处,极为恐怖的剑意便自他的足下爆发,一丈之内,无论是木石还是罂粟花,尽数被剑气搅成齑粉。那人直直向她们走来,待得他走出花海的时候,花海中已然被开辟出一条宽一丈有余的道路来,只见得碎冰和黑土。 花海外,随着石观音也算是作恶无数的众人尽皆花容失色,面上哪里还有方才的钦慕,已然被惊惧代替。她们纷纷低下头,根本不敢再看。 唯有曲无容一人,不肯低下头,即使身体抖得厉害,却也强撑着看向莫雨。 莫雨看向曲无容,面无表情,他缓缓道:“穆玄英在何处?” 曲无容一怔,他是在寻人?谷中众女皆听命于石观音,有名有姓的寥寥几人,更没有姓穆的。而那些在此处负责打扫的男子,她都知晓其来历,也没有叫穆玄英的人。 曲无容抿了抿唇,老实道:“谷中并没有名为穆玄英之人。” 莫雨的面色愈发阴沉,他动了动手指,心中杀意沸腾。 感觉到莫雨身上越发令人窒息的气势,曲无容强撑着,快速道:“虽然谷中并无此人,但我们在沙漠中也算是不小的势力,寻人之上颇有心得。若是公子信得过,便将寻人之事交由我们姐妹吧。” 莫雨定定地看了曲无容一眼,半晌,他颔首,道:“也好。” 体内多了名为系统的诡谲东西,身边的毛毛又不在,即使他心中的彷徨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他也不能乱。 无论幕后之人究竟抱有何等打算,他都不能乱。 他知道,无论此时毛毛身在何处,他一定会等着他。 * 莫雨被曲无容恭顺地请进正堂之中,立刻便有侍女奉上茶水、点心。 莫雨压根没往那些东西看上一眼,只冷冷地扫向曲无容。而曲无容则奉上一套文房四宝,小心道:“可否请公子将那位穆公子的容貌画下,无容方好命人去寻。” 莫雨师承红尘派本代传人,恶人谷谷主王遗风,书画更是由他亲手教导,画技上虽不及万花画圣林白轩,却也远非常人可比。 穆玄英之于莫雨,是至亲兄弟,是被他放在心坎儿上疼爱的弟弟,其音容笑貌就在他的心中。莫雨甚至不用思考,提笔便将穆玄英的容貌画了下来。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莫雨便完成了穆玄英的肖像画。 将毛笔放置在一旁,莫雨垂眼看着画纸上那人的模样,眼底浮现出深刻的痛意。 是他没用,治不好毛毛身上的伤,现如今,更是与他失散。他几乎不敢想象,在这黄沙遍地的死亡之地,罹患三阳绝脉,时不时便会犯病的穆玄英会怎么样。 他不该带着穆玄英来到这里的,他应该将他留在浩气盟!若不是他私心作祟,不想离开他,更怕穆玄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本该独身一人来此寻找渡启神僧。 莫雨的手指缓缓攒在一起,手指骨节处隐隐发白。他深吸了口气,挥了挥手,道:“去吧。” 曲无容瞥了一眼逐渐被冰霜覆盖的桌案,想到屋外即使到此刻冻结花海的冰霜都没有融化,心中一颤。 她从不知,世上竟有人能够内力化冰,就连石观音都办不到!若是此人与石观音对上…… 曲无容不敢再想,捧了画卷,悄无声息地退出正堂。 莫雨坐在原处,呆怔了好一会儿。 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猛地站了起来,凤眸明亮。 他怎么忘了,想要消息情报,当属隐元会! 当即,莫雨走出门,抬手将一个穿着黄衣裳的姑娘唤来。 那黄衣女子脸都白了,眼神躲躲闪闪,说话声都蚊子叫一样。 莫雨冷着脸,道:“这附近的隐元会据点何在?” 黄衣女子愣住:“隐元会?” 莫雨有些不耐烦地蹙眉,道:“专司情报交易的隐元会,你会不知?” 莫雨话中的冷意太过明显,那黄衣女子腿一颤,直接跪倒在地,带着泣音的女声哆哆嗦嗦地道:“小女,小女确实没有听说过隐元会啊。” 莫雨的脸色变了,其实他已经隐约察觉到什么,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龙门荒漠虽然素以乱著称,其中势力繁杂,但身为恶人谷未来谷主,龙门荒漠之中各自盘踞什么势力,莫雨一清二楚。可问题是,以罂粟花来惑人心智,门下又有诸多女子的势力,除了红衣教,莫雨不做他想。 但问题是,这些女子分明不是红衣教中人!那些信教信奉得几乎疯魔的女子,是怎么也不会换下那些特定的服饰的。 如今这姑娘口口声声地说,不曾听闻隐元会的存在。 莫雨苦笑一下,哪怕再不愿相信,他也无法继续否认下去。他微微阖上眼,努力压下心中对于某种猜测的恐慌,淡淡道:“与我说说这江湖上的事情吧。”顿了顿,莫雨补充道,“还有当今朝廷。” 黄衣女子愣了愣,这些人尽皆知的东西,需要她讲一遍? 悄然瞄了一眼一身冷然的莫雨,黄衣女子哆嗦了一下,也不敢拖延,絮絮叨叨地便讲起当今武林的大小事,连朝廷的年号,如今的皇帝是谁都没有放过。 足足讲了两个时辰,这一直滴水未进的黄衣女子嗓子都哑了,莫雨才挥挥手,令她退下。 黄衣女子如蒙大赦,忙不迭地退出去后,那张并不出色的脸上才掠过一丝狠意——等到师父回来了,看这小子能够嚣张到几时! 莫雨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微微阖上双眼。 大明年间,永乐八年,如今竟是六百多年以后!若他身在六百多年后,那毛毛…… 毛毛在哪里? 他是不是……是不是……已经…… 莫雨霍然起身,抬手便一掌将摆在身侧的桌案拍成齑粉。他站在堂中,周身冰雪肆意,剑意纵横,而那双冷冷清清的凤眸此刻充斥着血一般的红色,竟像极了当初毒血咒印发作时候的模样。 “啊——!!” 就在莫雨心中的恐惧和杀意即将破闸而出,想要将入眼所及的一切撕碎时,那个古板机械的声音再度在他脑海中响起:【检测侠士精神状态异常,不利于任务进行,是否开启新手教学?】 那个声音,硬生生压下了莫雨心中的疯狂,他眼中的赤色渐渐褪去。而此时,莫雨所身处的那间正堂,内里的摆设尽数被莫雨无意识施展的凝雪功所冻结,剑意吞吐,尽数化为齑粉,就连足下的大理石地面都被剑气割裂出蛛网一般的裂痕。 莫雨紧紧攥着拳,冷冷地道:“是。” 随即,那个名为系统的异物便在莫雨的脑海中道:【莫雨侠士你好,系统&#*竭诚为你服务。】 随着系统的解说,莫雨的面前浮起半透明的光幕,最下方是江湖阅历值,据系统介绍,只要满格就能够升级。其上是技能格,一个个小图标看上去眼生,但标注的名称却都是莫雨的绝招,诸如凝雪针枪、龙影剑分水。 武学界面上,显示的是他平生所学武功,如《红尘秘意》、《空冥决》和《易筋经》。个人生活技能界面上,采金、神农、庖丁、制药、烹饪、锻造,据系统所言,是根据熟练度来升级的。而锻炼这些技能,也可以提供升级所需的江湖阅历值。 而那随身包裹的存在,却令莫雨有些惊奇。乍看上去也就是一百来个小格摆放在一起,但却能够叠加放入同类别的东西,各二十件。这般鬼神手段,倒像是莫雨曾听村中老人讲过的,那存在于传说中的须弥芥子。 以须弥之高广,内芥子中,无所增减。 但也只是惊奇而已。 对于莫雨而言,这天下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他还没有好到天上掉馅饼。像他这般满手鲜血之人,结局早定,注定不得善终。 他也不稀罕所谓的善终。 他只想,穆玄英好好的。 第6章 第6章 晗灵果 莫雨站在宛如废墟一般的屋子里,面上看不出一丝波动,只一字一句道:“穆玄英在哪里?” 系统:【……任务分为主线任务、支线任务和触发任务。在任务完成时,侠士能够获取一定量的江湖阅历值、江湖贡献值、侠义值和金钱奖励,可以凭此在系统商店购买装备、武器和药物等。】 莫雨沉下脸,身上寒气四溢,刚想开口,但目光触及系统所展示的东西,莫雨怔住了。 系统很机智地展开系统商店界面,上面的物品可谓琳琅满目,无论是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籍,还是上古名器,应有尽有。价位上,需要消耗的金钱达至数百金,需要耗费的江湖贡献值更是数万。 但莫雨的目光却死死盯着排位在最后,需要5万侠义值和1万金才能购买的晗灵果,手指微颤,哑声道:“这个晗灵果,能够改善人的体质,去其糟粕,是不是……能够治愈三阳绝脉?” 在得到系统的肯定回答后,莫雨的凤眸亮得惊人。 翻看了一下那些药物,有许多都是对如今穆玄英身体有益的。若是能够治愈他身上的绝症,便是做这些系统交待下来的任务又如何。哪怕是豁出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系统很快将系统商店界面收回,表示,以侠士如今的等级,系统界面尚未解封,即使有钱有贡献也暂时无法购买。需得侠士达到80级才能够开启系统商店。 当然,系统也用着机械音勉励一番,只要多多完成任务或是熟练各项生活技能,便能够积攒出可观的江湖阅历值,侠士也能很快升到80级。 莫雨神情平静,虽然这个系统看似解说了很多,但其中缘由它根本没有多做解释,也不曾说明他为何选中莫雨。但对于莫雨而言,只要能够挽回穆玄英的性命,即使眼前是个火坑,他也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这世上,总有人比他自己还要来的重要。他能够连自己都不在乎,却放不下那个傻毛毛。 莫雨将自己与系统的关系定为合作——他为系统完成任务,系统给自己提供治愈穆玄英的药物——他的口气缓和了许多,道:“系统,穆玄英在何处?” 是在六百多年前的疏勒?还是在这片陌生国度之中。 【新手优惠,扣除侠士身上50%金钱,开始查询。】 莫雨眼前,一个囊括了整片戈壁沙漠的小地图出现在眼前。而其中的一片代表绿洲的绿色上,一个蓝色的小点停驻其上。耳边是系统科普的颜色代表含义——红色敌对,黄色中立,绿色友好,蓝色队友——莫雨的眼神变得柔和。 他不禁抬手轻轻抚摸那个蓝点,当他的手指触及到光幕时,“龟兹王残余势力”的楷书浮现。 而他此刻正身处石观音势力之内。 “石观音……”莫雨瞥了一眼外面的罂粟花海,虽然不曾见过此间主人,想来能以罂粟花来惑人心智,与那红衣教也没有什么分别。 想要弄到那些药物,不仅需要江湖贡献值或是侠义值,其需要的金钱更是不菲。他身上本带着50万两银票,但经由系统兑换却变成了5000金。不提那兑换晗灵果需要的5万侠义值,方才找人扣除2500金,购买晗灵果的金钱数目才到四分之一。 六百多年以后,没有恶人谷,更没有浩气盟,毛毛的身体大不如以往,在得到晗灵果之前绝对需要精养,还有调理身体的药物……莫雨陡然发现,他现在急需银子! 自打入了恶人谷,一切生活细节都有莫杀、莫蓉蓉他们打理,再没有对银钱担忧过的莫少谷主仿佛回到了十年江湖流浪的时候…… 莫雨毫不犹豫地决定,接手此地的财富。当然,这里的势力,他倒不稀罕。 那个白衣裳的女人看上去倒是有几分能力的,其余的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打定主意,莫雨举步走出那已然摇摇欲坠的前堂。失去了莫雨凝雪功冻结墙壁、承重柱的前堂在他前脚刚迈出此地,便“轰隆隆”地倒塌了。 先是被前堂传来的声音所惊,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连房子都塌了。谷中的众女已然花容失色,看着莫雨的目光有如见到修罗恶鬼一般,面上惨然,更有甚者,已然拔出武器,想要搏命。 莫雨平平举起右手,只见冰霜自他的足下无声蔓延而来,而天空中,再度飘起冬季才会出现的白雪来。莫雨淡漠的目光扫过众人,淡淡道:“逃命去吧。若是三息之后仍在此谷之中,便把命留下罢。” “你、你想要做什么?!”其中一个紫色衣裳的女子仗着胆子,色厉内荏地道:“这里可是观音娘娘的地方,等到我们师父回来了,定会让你好看!” “如此说,你是准备留在这里了?”莫雨挑眉,神情冷峭。虽然她们是女子,但在莫雨眼中,顺者生,逆者亡,死亡之前,从无男女之分。 “你——!”紫衣女子刚想说什么,但莫雨却没有耐心听下去。 “鼓噪。”莫雨略有些不耐烦此蹙眉,手指猛地攥起。只见冰霜立刻爬满紫衣女子的全身,转瞬间就将这个女子冻结在寒冰之中,惊恐就此停驻在女子清秀的面容上。 一息之后,裹住紫衣女子的坚冰轰然破碎,连带着女子一身的骨骼血肉,尽数化为齑粉。地面之上,迅速被鲜血浸染。 “啊——!!”即使见识过石观音的酷烈手段,她们又何曾见过如此可怕的武功。她们心中惊惧,再也顾不上其他,拼尽全力施展轻功,向着谷外奔逃而去。 她们或许害怕石观音的手段,但更惧怕生命就此结束。 三息之后,除了浑浑噩噩扫地的男人外,除了一脸淡漠的莫雨,那个身着白衣的女子竟留了下来。 正是曲无容。 “你想死?”莫雨瞥了一眼强忍着惊惧的曲无容。 曲无容身子一颤,眼中虽有散不去的恐惧,但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她缓缓跪下身,一字一句道:“曲无容,愿意追随公子。” 莫雨挑眉:“就凭你?” 曲无容双手攥拳,心中的恐惧出人意料地散去,只余下平静。她轻声道:“公子是做大事的人,一些琐碎小事,无容愿意为公子分忧。” “呵……大事?”莫雨冷笑一声,对他而言,最大的事情莫过于穆玄英的平安。但这个女人说得对,现在不是大唐,他手下得力的人都不在此处,这个女人不像是蠢笨的,倒是可以容忍。 “起来吧。” 莫雨抱臂而立,神情淡淡,道:“你可知这谷中收藏金银的所在?” 曲无容:“……” 石观音盘踞此处多年,家底丰厚甚至不逊色于西域一国。在曲无容指出库房所在后,莫雨直接打发她出去打点水囊之类物品。 系统确实好用,那些金银收入后直接变为数字,直接使得2500金变为2万3000金。剩下的宝石、字画、古董直接被收到系统包裹中,莫雨还在石观音的闺房中发现一个落地镜,光可鉴人,镜框上镶满翡翠和珠宝。 莫雨毫不客气地将这面镜子也收了进去。 临走时,莫雨一把火将这里烧得干干净净,牵着骆驼候在一边的曲无容整个人都傻了。 曲无容无比确定,若是石观音知道此事,一定会气疯了。曲无容不禁有些好奇,她这个新主子究竟是什么来历?如此高绝的武功,为何她从未听闻?还有,他究竟是怎样无声无息出现在谷中的? 曲无容定了定神,在她选择偷偷压下谷中姐妹给石观音的传书时,其实她已经选择了自己的路。以石观音的狠辣,她即使毁了容貌,却还有出众的武学天赋,总是令那个老妖婆看不过眼。她蛰伏本就是为了杀了石观音,如今新主与石观音必然对上,她自然义无反顾。 转身,将那片火海抛在身后,莫雨缓步走来。他看了曲无容一眼,见她眼中有惊,但整体来说还算镇定,略微满意了些。他抬手取下其中一匹骆驼身上挂着的水囊,道:“我欲寻人……” 曲无容了解,他是想要寻找那个名叫穆玄英的男子,只可惜派去的人还没有传回消息……是了,那些探子是石观音的人,此番他们的动作不小,人还没有找到,他们这就离开? “我已经知晓其所在。”小地图戳在那里,小蓝点一直没有换地方。 曲无容愣住了,知道其所在?消息还未传来,这位莫雨公子就知道他在哪里了? 莫雨将水囊别在腰上,道:“他如今身在龟兹王处,我先去寻他,你随后跟上。” 说完,莫雨足尖一点,运起轻功便向一个方向去了。他的身法极快,转瞬之间便消失在黄沙之中。 眼见着人没了踪影,曲无容慌忙骑上骆驼。她不敢相信有人竟在沙漠中用轻功赶路,但如今人已经没了踪影,曲无容不得不承认,这新主子就是这样打算,也这样做了。 应该说,幸好她知晓那个如今被叛臣赶出龟兹的王者何在吗。 就在两人的身影都消失在这片沙漠后,一处巨大的岩石后转出一个穿着绛紫色衣裳的女子。这个女子是石观音的众弟子之一,却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此刻,女子平素懦弱的面上竟带着一丝懊恼。抬手,一只神骏的苍鹰落在她手臂的护甲上。将密信放置好,苍鹰长啸一声,振翅飞去。 紫衫女子紧锁着秀眉,喃喃道:“算计好的事情出了岔子,不知主子……”咬了咬唇,此刻出现在女子眼中的,是恐惧。 第7章 第七章 假名【大修】 鉴于这片沙漠的危险性,尤其他们不久前还遇到石观音,楚留香等人一直轮流背着穆玄英埋头赶路。好在他们的运气不算太差,在水源即将告罄的时候,他们看到了远处的那片青绿。 不是海市蜃楼,而是真正的绿洲。葱茏的林木间,水波潋滟,更有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楚留香有幸目睹了龟兹王爱女琵琶公主的出浴图。 深谙与美人交往的技巧,楚留香寥寥几语就哄得琵琶公主颊边带笑,眸光似水,将他们几人引见给龟兹王。 穆玄英依旧昏迷着,楚留香忌惮石观音,根本不敢按着琵琶公主的话,将他放在其他帐篷中休息。 由姬冰雁背着穆玄英,众人走入绿洲中最大的那一顶帐篷中。连日在沙漠中行走,众人本来已经做好面对一切凶恶事物的打算,孰料这帐篷内却别是一番热闹景色。 柔软美丽的地毡,奏乐起舞的歌姬,堆满鲜果、酒菜的矮几,还有那正品着美酒的客人。 主位上是一个头戴金冠红袍中年男人,气度威严,面上虽然带笑,但看向楚留香等人的目光却带着审视,那种仿佛审度着货物的目光令胡铁花不爽急了。 他下意识看向楚留香,却见楚留香的目光并没有看向主位上的男人,反而直直地落在宴席末位的一个男子身上。 那是一个虽然很英俊,但是看上去很落拓的男子。他身上穿着的是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布衣,黑发只随意地扎在脑后。他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气质,明明坐在热闹之中却似始终身在局外,骨子里铭刻着的是深深的寂寞——当然,胡铁花这种粗枝大叶的人是感受不到那个蓝衣人身上的寂寞,他只觉得这一定会是一个极好的朋友! 因为,从刚才到现在,那人的手中始终不曾放下酒杯,喝酒的动作爽快极了,那红袍人说话的功夫间他已经喝光了一壶酒。他也不抬眼,伸手又拽过来一壶酒。 胡铁花爱酒,更爱交那些有着相同爱好的朋友。 打从进了大帐,楚留香的目光就被那个人吸引住了。纵是他一身落拓,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烂酒鬼,但楚留香下意识就觉得,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楚留香曾经觉得中原一点红像狼,但见到眼前的人他才恍然意识到,比起中原一点红,眼前的这个男人,更像是一只离群索居却始终不减半分骄傲的狼。 许是楚留香的目光太专注,胡铁花的眼光太热烈,那人把玩着手中的空杯,并不急于倒酒,反而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向楚留香。 连楚留香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下意识绷紧了肩膀,冲着那人弯唇一笑,进帐前刚刚洗干净的俊朗面容上顿时露出往昔能惹得无数女人怦然心动的笑容来。 但那人的目光却没有丝毫触动,只是打量了一下楚留香和他身后的几人,复又垂下眼,倒酒。 楚留香的肩膀微微垮下,笑容依旧的面容上似乎有些泄气——虽然他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泄气些什么。 或许,是他自入江湖起便顺风顺水,无论是何等的人物都能成为他的朋友,无论多冷的佳人都会对他展颜,使得他被眼前人无视而有些挫败? 楚留香不知道。 楚留香神思不属,胡铁花心不在焉,姬冰雁背着依旧昏迷中的穆玄英,嘴角微微一抽——他不知道他那两个老友又有什么毛病,难道他们没见到此处主人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吗! 红袍男子,也就是不久前被叛臣逼出国都的龟兹王,虽然面上的表情依旧得体,但眼中已难掩怒意。他降尊纡贵与这群中原人说话,是对他们的恩典,可他们竟敢在他面前走神,还走得这么光明正大,当他是泥捏的不成! 琵琶公主原本巧笑嫣然的脸上如今也是一片急色,她先是瞪了一眼坐在末位的男子——不要小瞧一个女人的直觉,当他两天前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她就已然知晓,他绝非寻常人物。琵琶公主虽然打定主意,要帮着父王夺回龟兹国,甚至不惜一切代价,但那个人若是个美男子,她心里总归能好受些。 尤其这个男人厉害得紧,只一刀就斩断了杜环的剑。这些个他们高价请来的高手,在他的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 若说当初对他的心思只有三分,那么,在那之后便成了七分。 只可气的是,这个男人根本就是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无论她如何明示暗示,他的眼珠子始终都没有离开酒壶! 琵琶公主承认,她是一个感性打过理性的女人,所以,在第九次被那人无视后,她决定要讨厌他!乃至厌恶他! 美丽的女人从来都会利用自己的优势,更何况琵琶公主还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可无论她怎样令众人仇视那个男人,排挤甚至以切磋的名义下黑手,他却岿然不动,每日除了饮酒便是饮酒。龟兹王招揽这些武林高手是有目的的,琵琶公主得宠,却也不敢坏了她父王的大事,不能真的对那个男人太过出格。 直到今天,她竟好运地碰到另一个优质的男人。而且比起那个不解风情的木头,这个男人英俊、潇洒,那一双眼睛盛满对女子的怜惜。 可令琵琶公主无法接受的是,那个男人竟直勾勾地看着那个名叫十一的木头,她几番眼色示意都没有反应。琵琶公主娇容一片愠怒之色,就连龟兹王挥手示意身后的甲士对他们出手都没有出声阻止。 眼见着足足比他们高出两头,身材健硕能装下两个楚留香的异族壮汉气势汹汹地走向他们,姬冰雁将昏迷中穆玄英有些下滑的身体往上提了提,见楚留香与胡铁花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他的嘴角抽了抽。抬脚,对准胡铁花的屁股就是一脚,巧劲儿直接将人踢到了那个异族甲士面前。 若非胡铁花的反应够快,他怕是就要以着狗吃屎的经典动作扑倒在那个异族的面前了。 轻功迅捷地挪腾几下,躲开了那个甲士猛然下劈的长刀,胡铁花回头冲着姬冰雁瞪眼睛,大怒道:“死公鸡,你做什么?!” 姬冰雁面无表情地道:“帮你回回神而已。” 胡铁花刚要怒斥姬冰雁的不厚道,那个一招落空的异族甲士就冲着胡铁花“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可惜胡铁花半点异族语也不会,那表情怎一个无辜了得! 胡铁花抽了抽嘴角,道:“这位老兄,不好意思,你能说人话吗?” 话没说完,那人的攻击又到了。 那个甲士在龟兹王麾下显然也是个好手,动作大开大合,兼以力大无穷,哪怕仅是跺足都引得地面一阵震动。胡铁花大笑两声,欺身而上,与那甲士开始较劲。 本在专心喝酒的男人懒懒地抬眼,看向场中,眼中似乎有些兴味。忽然,他的目光一顿,斜眼看向身旁,正对上一张堆满笑容的俊美面容,只听到那人道:“这位少侠,在下……刘向,敢问少侠大名?” 那人定定地看了一眼楚留香,片刻后移开目光,嗤笑一下,道:“拿着个假名来问我的名?” 楚留香面上的笑容僵住。 叙话的功夫,场中的胜负已分。胡铁花大喝一声,竟将那高大甲士举了起来,猛地抛到了场外。那人踉跄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龟兹王面上原本的愠怒稍稍褪去。一个高手,哪怕性格不讨喜了些,但无论在哪里总会受到优待的。他放缓声音,以着有些僵硬的汉话道:“好!壮士好身手!这般英雄人物,自然值得吾等以贵宾之礼相待。” 琵琶公主会意,娇笑着双手捧着酒盏,摇曳着身姿走向胡铁花,那一双明眸直直地看向胡铁花。 胡铁花涨红了脸,一口将琵琶公主亲自奉上的酒喝掉。他的心中有些小得意,尤其眼见着这么一个娇滴滴美人看都没看楚留香一眼(错觉),反而只瞧着他一个,这让从小到大被抢了无数桃花的胡铁花心中无比爽快,若非这里人太多,他都想要仰天大笑三声了。 手中转着酒杯的男人忽地一低头,噗嗤一下轻笑出声,喃喃道:“倒是有趣。” 楚留香忽然觉得好丢人。 见胡铁花得了龟兹王和琵琶公主的另眼相看,帐篷内其他由龟兹王请来的武林侠客都有些不满,当即冷笑着邀战。只可惜,胡铁花的武功要高出他们几筹,非但没有将胡铁花打败,反而在对方一招“蝶双飞”下被那个素来沉默寡言的王冲叫破了身份。 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 胡铁花既然在,自然少不了月夜留香的香帅。 喝酒的男人扭头看向楚留香,一字一句道:“楚香帅?”语调是疑惑的,但神情却是肯定的。 楚留香弯唇一笑,道:“不敢,是江湖人的朋友看得起在下,叫我……” 话再一次没能说完,那个男人已然收回目光,似是自语一般道:“所以刘向那个名字假得很彻底喽。” 楚留香面上的笑容再一次僵住了。 第8章 第8章 萧十一郎【大修】 身份暴露,除了龟兹王的表情更加热切,琵琶公主的举止越发娇媚动人,而满座的目光越发复杂一些以外,对于楚留香几人根本没有丝毫的不同。 或许,他自己更郁闷一些。因为说了半天话,他连那个男人的名字都没有问到。 楚留香苦笑着摸了摸鼻子,先是感谢龟兹王的热情好客,再表示连日奔波,同伴更是陷于昏迷之中,亟需龟兹王的帮助。 龟兹王有意招揽几人,当即命人将他们带到一个帐篷中休息,并关切地询问他们是否需要医者。 楚留香笑着婉拒龟兹王的好意,毕竟,便是在这看似安全的地方,他们也不能放下心来。 入夜的时候,穆玄英方才醒来。醒后,穆玄英沉默了许多。楚留香知他来历奇特,更有牵挂的亲人,心中郁结。他简短地将他昏迷时的事情告诉穆玄英,也不曾隐瞒他们对这里可能混入石观音属下的怀疑。 穆玄英微微皱眉,道:“石观音?便是那晚杀了那几个黑衣人的女人吗?她究竟是谁?何以如此心狠手辣。” 楚留香索性大致讲述下如今的江湖情况,并将石观音如何逼迫秋灵素毁容,在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风。末了,楚留香摇头叹道:“石观音,可谓是江湖上最毒辣,也最美丽的女人了。当日一见,确实名不虚传。” 穆玄英欲言又止,他该如何说,在他看来,石观音很一般,无论是他可人姐姐还是恶人谷的前明教圣女米丽古丽,都远胜于她。 敛去眸底的哀戚,穆玄英振作精神。 无论如何,他都是要回去的。只是,既然路遇不平之事,说什么他也不能袖手旁观。 在楚留香等人看来,这个龟兹王很奇怪。他放着皇宫不待,反而在这片沙漠中的绿洲中肆意享乐,酒宴一天三遍,中午的时候刚饮宴完毕,入夜之后又有酒宴兼以胡舞表演。 穆玄英既然醒了,自然要去见见此地的主人。 穆玄英虽然除了向龟兹王行礼后便沉默着坐在一旁,仅动了些食物清水,但这样的青年,眉目舒朗,皎如明月,是无论如何也让人无法忽视的。 楚留香是潇洒不羁的,他就像是游戏人间的浪子,引得女子为之心驰神往。 那个十一则是冷漠倨傲的,如同离群索居的孤狼,即使知晓他的危险却仍止不住飞蛾扑火。 而穆玄英却截然不同。他眸光清正,一身正气,这不是被养在温室中不见刀剑相逼的苍白正气。他的剑上有血,是真正从战火硝烟中走出来,依旧其心不改,秉承心中剑道的浩然正气。 琵琶公主的美目在穆玄英身上流连,她不曾想到,那个一直昏迷着的男子竟是如此出色。她笑盈盈地与穆玄英叙话,心里小算盘打得极响——以着她的美丽,一定能使得这个年纪不大的青年为之折服。 穆玄英被琵琶公主缠住,胡铁花在一旁瞧着,只觉得有些酸溜溜的,毕竟,今天下午的时候,这位美丽的公主看上去似乎对他有些意思。 楚留香则飞快地扫视大帐各处,见末位空着,没有预料中的那个年轻人,他不禁看向空位旁边的人,道:“这……他人哪里去了?” 那人在武林中也算是不大不小的好手,只是在此有些不显眼。他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道:“谁知道那个十一哪里去了,老子又不是他爹。” 楚留香原本上弯的唇角顿时拉直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男人,道:“想你也养不出……十一那样的儿子。”说完,楚留香转身,撩开帘子就走了出去。 出了大帐,入眼是点缀着星辰的暗色天穹和葱茏的绿树,更远处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沙海。夜里的风,呜咽如同鬼哭。 楚留香侧耳,举步向一个方向走去。 渐渐地,夹杂在风中的歌声传入耳中。 “暮春三月,羊欢草长,天寒地冻,问谁饲狼?人皆怜羊,狼独悲怆,天心难测,世情如霜。” 楚留香脚步微顿,神情忽然有些怅惘,喃喃道:“天寒地冻,问谁饲狼……” * 楚留香不见了踪影,原本想要两手抓的琵琶公主自然得专攻穆玄英,恰到好处的嘘寒问暖直令旁桌的人既羡且妒地看着穆玄英。 饶是穆玄英从来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也忍不住有些坐立不安。 酒过三巡,龟兹王有些微醺地站了起来。 穆玄英悄悄松了口气,那位一直在套话的公主殿下总算是闭嘴了。 龟兹王扫视着帐中众多在中原武林有着不弱名声的高手,大笑了三声,道:“众位大侠远道而来,必是夺得天令的高手,能与众位高手同坐醉饮,乃是小王的荣幸。” 众人连称“不敢”,语气虽然客气,但神情间却有些倨傲。 天令?穆玄英皱了皱眉,那是什么东西? 仿佛看出穆玄英面上的疑惑,姬冰雁压低声音道:“是听风楼弄出来的东西,分有天地玄黄四级,其实就是雇主向整个江湖发布的招募令,金额不等,其中天令最高,证明其中难度和酬劳是最高级的。”随即姬冰雁扯了扯嘴角,道:“当然,真正的高手是不会参与这种事情的。” 谁家高手就为了些酬劳上杆子给人当打手?也就是一些赏金猎人对这些感兴趣。 “哦……”穆玄英恍然大悟。 上座的龟兹王继续道:“……众位既然夺得天令,也知晓听风楼的规矩,小王也不做赘述。”他拍了拍手,他身后五个穿着甲胄的大汉每人抬着一个箱子走到场中,“碰”地一声重响将箱子放在地上,打开箱盖,耀眼的金光闪耀。 竟是满满五箱的金条! 龟兹王满意地看到帐中众人眼中露出的贪婪,道:“这些仅是定金,事成之后,小王另有重谢!”随即他怜爱地转头看着自己那千娇百媚的女儿,道:“我家大公主最喜英雄,并有意从各位英雄豪杰中择一为夫婿。” 这下子,即使方才面对黄金仍能够板着脸做平淡状的武林高手也绷不住了。他们目光灼灼地看向龟兹王身旁的琵琶公主,而那位美丽而又妩媚的公主面上非但没有丝毫怯色,反而嫣然一笑。 胡铁花摩拳擦掌,一脸跃跃欲试。 穆玄英嘴角抽了抽,真是够了,又是黄金又是美人,这龟兹王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龟兹王也不卖关子,当即宣布了自己的任务。 却是与一份宝藏有关。 穆玄英也没有仔细听,只光明正大地出着神,想着他雨哥究竟是还在六百年前还是在现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越是想越是纠结……到了最后,他是被姬冰雁的手指头戳醒的。 穆玄英回过神扭头向旁边看去,却见姬冰雁那张万年没有表情的脸上隐隐带着无奈的神情,穆玄英忽然有些心虚,复又瞄了一眼大帐,却发现酒宴已经散场,偌大个主帐中只剩下姬冰雁和他两个人正大眼瞪小眼。 穆玄英的眼角抽了抽,沉默了下,面上很自然地问道:“胡大哥呢?” 姬冰雁似是冷笑了下,道:“跟那个琵琶公主献殷勤去了。”那个琵琶公主美则美矣,实在是不适合娶回家里,估计老胡的毛病又犯了,等到真把琵琶公主追到手,那小子怕是又得想着如何逃跑了。 穆玄英严肃脸:“楚大哥呢?” “还没回来。”姬冰雁皱了皱眉,虽说有些气楚留香不合时宜地乱跑,却也有些担心。 穆玄英立刻建议去找找楚留香。 姬冰雁想了想,同意了。 两人出了主帐,此时子时已至,夜色如水,但营帐周围点燃着巨大的火把,帐外亮如白昼。 穆玄英面色一变,目光陡然看向一处。姬冰雁先是一愣,随即目光一沉,判官笔立刻拿在手中,抬手便攻向阴影处,当即与那隐匿在阴影处的杀手打得难解难分。 那个杀手的身手,竟出乎意料得好,与姬冰雁不分上下。就在二人即将拼得两败俱伤时,忽然听到一声焦急的喊声:“住手,别打了。”说着,一个蓝影闪入当中,阻下姬冰雁的判官笔。 姬冰雁的攻势被阻,但那个杀手在见到当中那人时,剑势虽然无法收回,但极力向一侧偏去,只是剑尖仍无法控制地指向楚留香的手臂处。 眼见着楚留香就要伤在剑下,但姬冰雁瞧得清楚,那个老混蛋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色,嘴角反而带着浅浅的笑容。 骤然响起的,是拔刀出鞘的声音。无法形容那一刀究竟有多惊艳,竟如风雨雷电般炫目,无法形容形容那一刀究竟有多快,只仿佛眨眼间就横亘在楚留香与剑锋之间。 刀剑相撞,那个杀手的目光瞬间亮了不少。 楚留香面上挂着令沉静如姬冰雁都有些咬牙切齿的潇洒笑容,转身,笑道:“红兄。”又看向归刀入鞘的落拓青年,唇边的笑容又深了些,道:“多谢萧兄拔刀相助,楚某不胜感激。” 那人面无表情地搓了搓手臂,第一次有人叫他萧兄,这感觉……太怪了,尤其这般叫他的人还是当初他还算敬仰的老前辈!他抿了抿唇,平淡道:“比不得香帅心大。”明明马上被剑锋扫到还动也不动,半点躲闪的意思都没有。 楚留香忽然挑眉,笑盈盈地道:“十一这是在担心我吗?” 男人,也就是萧十一郎无言地看着楚留香精神奕奕的俊脸,心中忽然止不住感慨——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传说什么的都是糊弄人的,也就能信上三分。 枉他当初还有那么一丝丝崇拜楚留香! 男人,也就是不知为何突然来到百年前的萧十一郎在心中叹了口气,又想喝酒了。 那个阴差阳错和姬冰雁打起来的杀手也是个熟人。 江湖第一杀手,中原一点红。 问及缘由,竟是有人假冒楚留香之名将中原一点红骗到此处。见那张冰冷古板的面容上略过一丝懊恼的情绪,但丝毫没有埋怨的意思,穆玄英忍不住勾起唇角。 见楚留香有些惊喜地看向自己,穆玄英知道他们一直在为自己担心。所谓投缘,大概便是一见如故,虽然相识时间尚短,却相见恨晚吧。 穆玄英先是对中原一点红微笑颔首,旋即看向楚留香,道:“你一定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不然,中原一点红也不会千里迢迢赶到这里。 显然体会到穆玄英话中之意,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这是自然。”顿了顿,他认真地看向穆玄英,道:“你也一定是个很好的朋友。” 说完之后,楚留香又看向萧十一郎,缓慢而又郑重地道:“十一也是个好朋友,我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了。” 萧十一郎:“……多谢?”活生生的前辈在表示对自己的欣赏,萧十一郎表示,要是没有最初相遇时候的囧样,他一定会很感动的。 毕竟,那个江湖上,哪个不说萧十一郎恶贯满盈、无恶不作,就连他打心眼里欣赏的女人,在知晓他就是萧十一郎后也会毫不犹豫地将刀刺入他的胸膛里。 沈璧君,到底是连夫人。 萧十一郎垂下眼,摸了摸胸口。那日他被沈璧君在胸口处刺了一刀,还与小公子的属下动手,虽撑着将其重伤,但自己也掉下了船,再醒来的时候已身在一片绿洲之中。 最初的时候,萧十一郎以为这是小公子的手段,他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个地方,意图找到破绽。 一天后,他终于意识到,这并非是小公子的诡计。沈璧君那一刀是下了狠心的,没有丝毫留手,即使他当时疾点胸口要穴,堪堪止住了血,但接连动手哪能不牵动伤势。可在这里,虽然他胸前衣襟被鲜血浸透,但诡异地,他却没有再流血,伤处也没有痛感。 最令人惊奇的是,虽然不再流血,虽然不再疼痛,但他的伤口亦没有丝毫愈合的趋势。 他有一个猜想,却不敢承认,直到……他遇上了楚留香。 在他的时代中已然作古却留下无数传说的盗帅楚留香,如今却活生生地站在眼前。 萧十一郎忽然有些惆怅,陡然来到百年前,遇到欣赏的前辈,这大约算得上是好事。但百年后,那个江湖却没有了萧十一郎的存在,大概,除了风四娘那个女妖怪会在无聊的时候咒骂他几句以外,江湖上的人反而会因为他的销声匿迹而额手称庆吧。 也或许,那个小公子仍会不遗余力地抹黑他,可这又与他何干。 反正都是没有家,无论是百年前还是百年后,于他而言,没有半点区别。 第9章 第9章 金灵芝 论及当今武林,英杰辈出,但无论是水母阴姬坐镇的神水宫,亦或是天下第一剑客薛衣人所在的薛家庄,比起坐落在山西太原的无争山庄,却要来得逊色。 无争山庄创立于三百年前,在初代庄主原青谷建庄之处,当时武林已无人可与他争锋,遂天下武林豪杰便以“无争”之名为贺。 直至传到现今,纵是现任庄主原东园五十年来无甚惊人之笔,但余威尚在,仍是武林第一世家。 按说这位庄主,名誉地位哪怕武功都属江湖一流,能与他一争高下的不过五指之数。但对于原老庄主而言,若是能让他这五十多岁才得来的独子恢复健康,那些身外之物他尽数可抛。 那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生得极好,又聪慧可人,一身根骨更是远胜于他,他坚信,待得他爱子及冠之时,这江湖武林定无人能够胜过他。只恨天妒,随云在三岁的时候一场大病,痊愈后却双目失明。 原东园请了无数神医,甚至连皇宫中的御医都请来,千般法子都试过,但对于随云的眼睛都是无能为力。 原东园恨不能盲眼的是他,而不是他那才三岁的稚子。 原随云很聪明,甚至原东园从未见过如此好的资质。适应失明所带来的不便,原随云仅用了半年。随后,无论是琴棋书画君子六艺还是高深武学,别人能够做到的,他统统能够做到,甚至更好。 他这孩子,从来不觉得自己比任何人差。只是,越是如此,原东园就越恨自己没能治好随云的眼睛。 没有谁比他自己更了解他这个儿子。 别人赞他小小年纪就处事端方,优雅从容,但原东园却清楚,深埋在随云心底的愤恨怨怼。 原东园此生别无所求,只愿原随云能够一生顺遂平安。 随着原随云年岁的增长,原东园对他的担忧日渐加深。显然,随云也感觉到了,处事越加温厚。但越是如此,他越是心疼这个孩子。 好在近些年来,一切都在好转。 两年前,他那儿子竟带回同龄的玩伴,还是个娇俏的小姑娘! 要知道,打从原随云十岁开始,原东园就担心他的婚事。 当然,他那儿子生得俊俏,武功高,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又是无争山庄未来的庄主,自是不愁名媛恋慕。但对于原东园而言,他更希望随云能够娶回一个真正心仪的姑娘。 虽然那姑娘有时候表现得有些奇怪,但只要他儿子喜欢,而那姑娘显然对随云情根深种的模样,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般想着,原东园遥遥看了一眼后花园中正在收集花叶上朝露的女孩,转身离去。 那是一个生得极为标志的女孩,虽然年纪尚轻,但她一双杏眸明亮,樱唇小巧,已然能够窥见日后的丽色。不同于一般的闺阁少女,她上身穿着绣着墨凤的大红色衣裳,腰上束着紫金带,脚上蹬着粉底官靴,明媚得如同一团火焰。 此时,她哼着不知命的曲调,白皙的手指快速且轻盈地将露水收集在玉瓶中。她在这儿忙了一早上,直到露水收集到了半瓶才停了下来。 一个丫鬟打扮,模样却极为普通的姑娘一阵小跑来到红衣少女的面前,低头,恭敬地道:“小姐。” 红衣少女挑眉,黑白分明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丫鬟,懒洋洋地道:“怎么了?” 那丫鬟将双手捧着小指粗细的竹筒,低声道:“紫衣有密信传来。” 漫不经心的神色在看过密信后就被惊怒之色所替代,她脱口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石观音尚未在龟兹王公主婚礼上耍弄楚留香等人,她的老巢怎么可能被人端了?!红衣少女惊怒交集,但更多的却是恐惧——她从不曾试图插手那边的剧情,怎么会发生改变了呢?即使是蝴蝶效应,她也没有将翅膀扇到那里去好吗! 没有错,这个红衣少女并非原装,而是赶了一趟时髦,穿越而来。 前世,她叫刘晓,是一个普通人,按部就班地上学、上班,也就平日喜欢看小说。结果,在她二十五岁那年,一场车祸,再醒来的时候她就变成了一个十岁的小姑娘。 身处古代,名字叫金灵芝。 对于这个名字,刘晓是满心吐槽,金灵芝,她还金人参呢!最令刘晓,啊不,是金灵芝无语的是,金家不仅家大业大,子孙简直无比繁茂。和她平辈的堂哥姐弟什么的,加上她足足有三十九个!她那九个伯父,九个姑妈,八个姑父,各个不是寻常人物!不是总捕头就是帮主、掌门人什么的,她那唯一没有嫁人的那个姑姑入了峨眉,传了“若因大师”的衣钵,也是武林中极贵重的人物。 单拿她自己而言,她父亲虽未入江湖,但他却是当朝军功最盛的威武将军。母亲虽然不会武,但却是丞相千金。她是金家这一辈最小的孩子,即使只有十岁,武功如何还未见峥嵘,但她是金太夫人最宠爱的孙女,有一个“火凤凰”的称号。 金灵芝简直都要以为其实她不是穿越来的,她家祖母大人才是穿越的——妥妥的人生赢家啊。 在金家,最高掌权人就是金太夫人,她的话比谁的都好使,所以深得其宠爱的金灵芝,那是千娇万宠地长大,要星星不给月亮。 金灵芝上辈子一直跟姥姥住在一起,爸妈一年到头都不来看她一次,只顾着她那个弟弟,在她姥姥死了之后,基本就和她爸妈断了联系。一朝穿越,还融合了十岁金灵芝的记忆,她很快就融入了古代的环境中。 只是,想要适应却是太难。 一个从小生活在信息爆炸,电器网络样样不缺的现代社会,来到一个连抽水马桶都没有的地方,简直要将人逼疯。最可怕的是,她才十岁,她父母竟然开始相看人家,准备在她及笄后就嫁出去。 十五岁也就初中,她竟然就要嫁人了,根本不能忍! 自从融会贯通了原主的武艺,尤其是神乎其神的轻功,金灵芝的胆子大了许多。她决定离家出走,闯荡江湖,也真的这样做了。 结果,路上遇到些强盗就险些将自己赔了进去,还好有人出手相救。 那个人就是原随云。仅仅比她大两岁的原随云,绝不是她这样的西贝货能够比拟的。他温和优雅,举止有度,半点也看不出他双眼已盲。 但最令金灵芝目瞪口呆的却是,她以为自己穿到了明朝,却不成想,她是穿越到了明朝背景下的《楚留香传奇》。而这个温文尔雅的无争山庄少庄主,就是蝙蝠公子! 不要以为一个名字就能够使人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要不是原随云为了安抚一个被强盗“吓坏了”的小姑娘,他也不会讲起这武林趣事,单单原随云这一个名字,哪里及得上楚留香、石观音、水母阴姬、中原一点红这般醒目——起码,姓原的取随云这个名字很正常,总不会有人姓水名母阴姬。 金灵芝在心中用卧槽刷了半个时辰的屏后也就镇定下来。《楚留香传奇》,她并没有看过原著,电影也就看过一部《血海飘香》,同人小说倒是看了不少。按理说,她看到这么一个大BOSS躲还来不及呢……偏偏,她看了小说就觉得,原随云很可怜。 于是,不知是母爱爆发还是其他,她就那么黏上了原随云。 以她如今的身份,与无争山庄也算是门当户对,金家与原家对此也乐见其成。 金灵芝不喜欢花心滥情的楚留香,对于原随云这样痴情专一(?!)的BOSS好感爆棚,尤其当初他还救了她一命。 既然将原随云归拢到自己这边,即使对剧情了解得不怎么样却也明白原随云最终死局的金灵芝咬咬牙,决定干掉主角,使原随云成为人生赢家。 无奈,没有原著加持,金灵芝只能靠着比前世好了许多的记忆力回忆那些同人文,从中收集一些原著相关线索。她自认没有聪明到做幕后黑手推动什么阴谋的本事,但根据那些线索,在那些BOSS被主角干掉以后捡捡漏还是可以有的。之后再不着痕迹地透露一些线索给原BOSS,以着原BOSS的聪明才智,一定能够解决楚留香! 金灵芝当初往石观音那里插了人,一直蛰伏着,就等着那个女人被楚留香克死……不,是干掉,然后顺势收拢石观音多年积累的财富…… 可金灵芝万万没有想到,在主角干掉石观音之前,竟有人一锅端了石观音的老窝!! 这剧情不对啊! 没有心思说什么,金灵芝挥退那个婢女后就坐在石凳上,姣好的面容上阴晴不定。 前段日子剧情开始的时候,她手下的人一直盯着,和她所知的剧情没有太大的冲突,这让她心中多了几分底气。但如今出现的情况,究竟是她在不知不觉中改动了剧情,还是她看那几本同人小说根本就没按着原著剧情来? 金灵芝恨恨地捶了下桌子,只觉得心慌得厉害。 正在这时,她听到一个柔和清越的的声音响起:“是谁惹得灵芝生气?可要我为你出气?” 金灵芝面上的郁结顿时散去,她先是轻哼了一声,拖长了声音道:“还能是谁?当然是那个不肯弹琴给我听的坏家伙!” 那人轻笑一声,缓步走到金灵芝面前坐下,那张犹带稚嫩却温润清俊的面容就那么映入金灵芝的眼中,饶是金灵芝自恃三十多岁的心理年龄也不禁脸红心跳。 原随云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可不是随云的不是,灵芝勿恼。” 金灵芝也只是与他开玩笑而已,见原随云服了软,她的面上立刻绽开明媚的笑颜。她也不提弹琴的事情,只笑盈盈地道:“随云,你辛苦一早上了,我来为你沏茶,可好?”说着,也不等原随云回答,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命守在回廊处的侍女捧来沏茶的器具。 她跑得匆忙,所以并未看到那张她心生爱慕的容颜隐隐浮现的讥诮。他慢慢地,仿佛自语一般道:“有趣……先是知晓无花与南宫灵俱是石观音亲子,如今更先一步知晓楚留香会入沙漠与石观音对上……金灵芝,你究竟隐瞒了什么……” “去查查毁了石观音势力的人的底细。”原随云看向一个方向,冷冷道。 空无一人的地方,有人低声应是。 第10章 第10章 重逢【大修】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整个绿洲都热闹起来。 原本就奢华的帐篷被拾掇得富丽堂皇,一片喜庆。 胡铁花瞪视着眼前这一套颇有异域风情的吉服,一脸的苦大仇深。 穆玄英心中不解,道:“胡大哥,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怎么看上去……” 怎么看上去一副被逼婚的模样! 姬冰雁“啧啧”两声,哼道:“还能怎么回事,自然是老毛病犯了。”昨儿个拼命地琵琶公主献殷勤,本来龟兹王有意在寻宝之后为爱女择一位心仪的驸马,偏偏胡铁花不走寻常路,惹得公主芳心暗许,弄得龟兹王没有办法,在今日选择将公主下嫁。 今天早上遇到的那些武林高手,瞥向这座帐篷的目光那简直就是在戳刀子。 “老毛病?”穆玄英不解,却听到楚留香强忍着笑意地道:“来沙漠之前,老胡在一家小镇的酒馆中呆了四年,就为了追求那位对他不理不睬的老板娘。” 老板娘?穆玄英自动带入了大唐时那位在战乱中庇护难民的茶馆老板娘。 姬冰雁冷哼一声,道:“想也是老板娘不理他的时候死死缠着,一旦理会他了,他反而跑了。” 胡铁花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道:“谁能想到那个老板娘是故意不搭理我的,哼,我就知道,像老子这么英俊潇洒的人,怎么可能有女人不喜欢我!” 穆玄英无言地看着胡铁花,这么个习惯可真不好。若是再大唐……十大门派的姑娘哪个好惹?哪怕是众门派中看上去最为温婉的万花弟子,也能一只笔将他戳成筛子。 胡铁花很深沉地道:“你们说,我什么时候逃婚比较好?” 众人:“……” 楚留香拍了拍胡铁花的肩膀,缓缓道:“那位琵琶公主,其实武功很好。” 胡铁花:“……” “当然,武林中追杀你的姑娘也不少,比如……”楚留香刻意模糊了那个字眼,“琵琶公主好歹一国公主,最多派遣军队追杀你,反正这么多年你也逃过来了,至多寻个穷乡僻壤躲上了几年。” 胡铁花:“……” 半晌,胡铁花一脸悲壮地站起身,大步向帐外走去,身上带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萧瑟。 “等等。”姬冰雁忽然开口。 胡铁花满怀希望地回头,却见那个毫无同情心的死公鸡下颌微抬,示意床上红彤彤的吉服,道:“你忘记换衣服了。快点,免得误了吉时。” 胡铁花:“……”没有同情心的混蛋。 怀着对婚姻的忐忑不安,胡铁花悲愤地给自己灌了十几坛烈酒,醉醺醺地被送入了洞房。 旁观的穆玄英一脸羡慕,他也好想要好酒量啊。 一杯倒什么的,简直是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就像他雨哥,他从来就没看过雨哥喝醉的模样,无论多烈的酒在雨哥那里,反而越喝越精神。 见穆玄英眼中满是羡慕之意,楚留香递过来一杯酒,笑道:“羡慕了?” 穆玄英不明所以地看向楚留香,却见他俏皮地对他眨了眨眼睛,道:“小穆无论是人品还是武功都是上上之选,在老家,可曾有心上人?” 穆玄英一愣,不自觉地就想起那位莫少谷主纵是神情寡淡却偌大江湖无人能敌的昳丽容颜,面上一红,随即拼命摇头,含糊地道:“没……” 楚留香眼睛一亮,面上的笑容越发深了起来,道:“小穆,我有三个妹子……” 穆玄英狼狈地将杯子推回给楚留香,胡乱找了个借口就快快地溜了。 楚留香一脸的遗憾。 楚留香身份,酒喝得丝毫不比胡铁花这个新郎倌的萧十一郎打了个酒嗝,斜斜地看了一眼楚留香,道:“香帅这是不明白呢,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楚留香眨了眨眼睛,道:“十一这是什么意思?” 萧十一郎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一下楚留香,道:“谁人不知香帅红颜满天下,论感情深厚,当属香帅那三个妹妹。” 楚留香的传说,除了铲除石观音、蝙蝠公子的事迹,神出鬼没的身手能够轻易盗取任何珍宝以外,最出名的便是他的桃花。 楚香帅,红颜满天下却从来没听说他那只船翻了,端的好手段!他一生未婚,那三个美貌妹子也没有嫁人,虽说对于楚香帅的心上人之选众说纷纭,但可信度最高的便是苏蓉蓉那三位姑娘。 楚留香苦笑了一下,认真地看向萧十一郎,郑重地道:“十一,我只当蓉蓉她们当做自己的亲妹子的,绝无半点非分之想!” 萧十一郎扯了扯嘴角,楚香帅不是最擅解女人心意的吗?怎么看不出那三位姑娘日日盼着的就是你有非分之想! 楚留香也不知怎么回事,见萧十一郎面上的表情颇有些不以为意的模样,有些焦躁起来。他刚想深入地解释一下他与苏蓉蓉她们之间的关系,却听到帐篷外,一个清清冷冷,有如切冰断玉的声音响起: “穆玄英!” 那个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入帐篷中,仿佛声源就在人的耳畔。 穆玄英的身子一僵,手上拿着充样子的酒盏“啪”地一声,从他的手指间落下。 他愣愣地看向对面正一脸惊讶看向自己的楚留香,有些茫然地摸了摸额头,喃喃道:“我怎么……好像听到了雨哥的声音?” 楚留香也呆住,难道,他那个雨哥,还真跟着来到这六百年后? 还未等楚留香说话,只见着穆玄英霍然站起身体,他的动作过大,直接弄翻了身前的矮几,只听到“哗啦啦”的声响,杯盏果盘摔了一地。 “我……我……抱歉……”穆玄英傻眼了,他慌慌张张地道歉,旋即冲出了帐篷,其身法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冲出了帐篷,果然见到那橘色的夕照之下,那熟悉得早已刻入骨子里的容颜就在他的面前。 “雨哥……”穆玄英小声地叫着,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真实的。 “雨哥……”他微微提高声音,眼眶发红,即使他拼命眨着眼,那层朦胧的雾气也不肯自他的瞳孔上散去。那人的身影在他的眼中一片模糊。 赶了一整夜的路,可不是和这傻毛毛大眼瞪小眼的。莫雨轻叹一声,有些无奈,也有些宠溺地对穆玄英张开手臂,低声道:“傻毛毛……” 穆玄英跑过去,狠狠地撞进了莫雨的怀里,以着莫雨的武功还被撞得倒退了半步,胸口带起闷闷的疼痛。 但莫雨却不知这是被撞的,还是心疼的。 穆玄英死死抱住莫雨的腰,脸埋在他的肩膀,也不吭声。 但莫雨却能够感觉到肩膀被水渍泅湿的冷意。 莫雨喃喃道:“傻毛毛……”却也死扣住穆玄英的肩膀,试图安抚而轻抚穆玄英脊背的手在微微颤抖。 初醒时,陡然来到陌生的地方,对方又不在身边,更不知从何得知其安危……不止穆玄英怕,他也怕。 只要在乎,总会心生恐惧。 穆玄英的表现,使得帐内的众人心生好奇。龟兹王哈哈大笑几声,道:“看来我们又有客人来了。”但他眼中却无喜色。那人的声音已然传来,但无人通传,怎么看都有问题。 楚留香和姬冰雁算是此时帐内唯二知晓穆玄英来历的人,他们互视一眼,起身跟了出去。等到众人见到外面的情景时,不禁一愣。 负责护卫此处的铁甲兵士都倒在地上,动也不动。他们一直在帐内饮酒,即使并未留心外界,但这么多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放倒却丝毫没有惊动帐内的人……这简直匪夷所思! 有人以为他们是被下药了,但细细查看,发现这些人其实都醒着,只是被点了穴道。 他们不禁看向前方,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有此手段。然而,当他们看见后,心中却有些哭笑不得。 那人正在为那位穆玄英少侠揉眼睛,他的动作轻柔,透着疼惜宠溺。 姬冰雁看着,忽然用手肘捅了捅一旁的楚留香,道:“哎,你说,小穆他什么时候能意识到,咱们在这里?” 楚留香耸了耸肩,答非所问道:“看来他那哥哥很疼他。” 终于,穆玄英意识到这里并非是叙旧的好地方。在莫雨用内力给穆玄英的眼睛按摩消肿后,穆玄英的脸有些莫名发烫,他忙拉着莫雨的手臂走过来。 他看着众人,尤其是楚留香和姬冰雁,以着一种郑重而又骄傲的口气道:“这是我莫雨哥哥。” 莫雨很给面子地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 楚留香拱手行礼,道:“莫兄弟。”他的眼中带着纯粹的赞叹,说实在的,他从未想过,这世上竟会有相貌如此出色的男子。 他的穿着异于中原,白衣,红襟,领口滚着一溜儿白色皮毛,胸口处袒露着一小片白皙如玉的胸膛,倒有几分西域之地的风格。他的五官昳丽,气质冰冷,即使站在这炎阳之下,却似终年不化的冰雪一般。他的目光太冷,似乎透着一股能够看透人心的淡漠,他的目光唯有落在穆玄英的身上时才会变得柔和。 龟兹王识人无数,即使他身为一国国君,在与莫雨视线相交的时候都惊出一身冷汗。他不敢怠慢,忙命婢女送上美酒佳肴。 莫雨却不在意,比起用餐,他更想拉着毛毛问问这几天他究竟是怎样过的。通过系统,莫雨看着穆玄英头顶上那一串负面状态简直胆战心惊。 他家毛毛的血条都只剩下一半啊! 他必须,尽快升级,尽快开启那个系统商店。纵是暂且买不下来晗灵果,起码止血膏也要买来。 “雨哥,你在看什么?”穆玄英有些疑惑地摸了摸头顶,道:“我头上有什么东西吗?” 莫雨勉强一笑,道:“没什么。” 他心中有些焦急,他的任务界面上只有一个主线任务,但其上空无一物,只有“?”。他该如何弄来任务呢? 在主帐内逗留片刻,莫雨在穆玄英的紧迫盯梢下,喝了杯酒,用了些糕点才被放行。而那些想来套话的人,莫雨一律忽视,想要试探的,莫雨只冷冷瞥一眼就令人心中发寒,不禁暗想,就究竟是哪里来的凶兽。 曾血洗三生路,屠戮自在厅,在与浩气盟对战中大放异彩,更是狼牙军口中杀神的莫雨,这一生凶戾气息若肆无忌惮地释放出来,哪里是这些人能够抵御的。 能在这戾气之下泰然自若的,除了穆玄英、楚留香和姬冰雁以外,也就一位萧十一郎。 此时,萧十一郎的神情很古怪,古怪到即使楚留香即使对穆玄英的兄长有几分好奇——穆玄英天天念叨能不好奇吗——却也下意识在萧十一郎身旁站定,道:“十一,你怎么了?” 萧十一郎没有说话,只抬起从方才便按在胸口处的手,满手的鲜红令楚留香蓦然瞪大了眼睛。 有更多的鲜血从萧一十郎的胸口处涌出。 第11章 第11章 石观音【修】 “十一!!!”楚留香扶住萧十一郎软倒的身体,神情惊惶,手掌颤抖着按住了萧十一郎胸口不断涌血的伤处。 大量的鲜血流失,胸口的疼痛回归,可萧十一郎惨白的面上仍是一副平淡的表情,道:“喊什么,我还没死了。”靠在楚留香的怀里,萧十一郎的声音平平淡淡,道:“扶我回帐篷里,别惊动了他人。” 毕竟有人在成婚,这么鲜血淋漓的,着实不好看。 楚留香深吸了口气,忙扶着萧十一郎回到帐篷中。扯开萧十一郎的衣襟,只见浅麦色的胸膛上,那处皮肉外翻、血流不止的伤口简直触目惊心。 楚留香倒吸了口气,他虽然满打满算只认识萧十一郎一天,但能够轻而易举地架住中原一点红的剑,其武功岂是等闲!可这么严重的伤势,究竟是谁伤了他?! 楚留香咬了咬牙,眉头紧锁,他也算老江湖,自然知道如何治疗这些外伤。折腾了足足半个时辰,楚留香才将血止住,但此时,萧十一郎的脸上已经没有半点血色。 可他竟然还在笑! 唇角上挑,点漆的眼瞳中是清晰的笑意。 楚留香忽然气不打一处来,他将被鲜血浸透的布巾重重地扔到地上,有些恼火地道:“伤成这副模样,有什么高兴的!” 萧十一郎挑眉,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哑声道:“这么重的伤势,我却仍然活着,难道不值得高兴吗?”最重要的是,他再度感受到了痛,想来喝酒的时候嘴里也能有滋味吧。 这些日子,虽然伤口不流血也不痛,但吃菜喝酒如同嚼蜡,这种感觉可是相当得不好! 那样的日子,还不如死了痛快! 楚留香哑然,忍了忍,终于有些泄气地道:“谁伤的?”伤口整齐,显然伤他的是极为锋利的利刃,伤在那个位置,怎么也不像是对敌的时候伤到的,反而像是…… 萧十一郎见楚留香不掩关切之色,心中微暖,倒也坦然地道:“一个女人。” 楚留香眼角一跳:“难道是一个美人?”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悠悠道:“是个举世难寻的绝代佳人。”沈璧君之美,简直超出了想象。 楚留香整个人都不好了,因为他下意识想到的人是石观音! 石观音美则美矣,那是一个蛇蝎啊!更何况,哪怕保养得再好,那也是位年龄能做他娘亲的人物啊! 他想要摇醒自己这位刚交的好友,又生怕伤他的心,难得地,楚留香一脸的纠结。 欲言又止地看了萧十一郎好一阵,楚留香叹气又叹气,就在他在心中措辞了好一阵,最终想要告诉他那残酷的真相时,却看到萧十一郎已经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楚留香又是纠结又是无奈地看着萧十一郎平和的睡颜,好吧,还是以后再说吧。 * 莫雨与穆玄英失散多日,他们有太多的话想说。他们刚回到帐篷中,却见到萧十一郎正阖目睡着,而楚留香则坐在一旁,盯着萧十一郎的脸长吁短叹。 穆玄英:“……”这种似乎回来的不是时候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莫雨:“……”这谁啊,难道昨天晚上毛毛就是和他们一起睡的?不开心! 莫雨皱了皱眉,既然这座帐篷里面有人,不若换一个,反正龟兹王也不像是缺钱的主儿。 萧十一郎受伤了,还不知不觉地伤在了眼皮子底下——因为那伤口绝对是新鲜的,没有超过一刻钟。楚留香做梦也不会想到,其实萧十一郎其实是在百年之后受伤的——再加上萧十一郎口中的“绝代佳人”。一个武功高强的绝代佳人,除了石观音还能是谁! 楚留香对穆玄英说起此事的时候简直忧心忡忡,穆玄英扯了扯嘴角,道:“不会吧。”他虽然与萧十一郎也堪堪只认识一天多一点,但他怎么也不像是被女色所迷的那类人啊。 莫雨本是漫不经心地等着楚留香哆嗦完,但他却听到了一个名字。 ——石观音! 与此同时,系统的任务提示音终于响起: 【支线任务:大战英雄石观音 任务描述:石观音,原名李琦,黄山世家之后。侠士可曾看到罂粟花海下埋着的皑皑白骨?她是江湖上最美丽也是最狠毒的女人,江湖因她,永无宁日。请侠士秉承侠义之道,将此女铲除。 任务奖励:天工索野×1;稻香饼配方×1;铜锭配方×1;下品活络散配方×1;皮衣配方×1;上品止血散×1,江湖贡献值5000,侠义值300,金钱500】 * 上品止血散的效用虽然及不上止血膏,但对于穆玄英而言,也算得上及时雨。还有下品活络散配方,若是佐以医术,他是否能够自己炼药?还有江湖贡献值和侠义值,这次任务的奖励倒是很丰厚。 莫雨冰冷的视线霍然望向一个方向。 这个系统还算过得去之处便是,一旦接收到任务会有任务指引,能够指明方向和距离。 那个方向,300尺的距离,不就是作为洞房的帐篷所在! 莫雨身上的气息一变,穆玄英就感觉到了。他快速地结束话题,拉着莫雨就走出了帐篷,只留下楚留香照看萧十一郎。 “雨哥,怎么了?” 莫雨口气和缓,道:“在这儿呆着,我去解决一个小虫子。”顿了一下,莫雨低低地道:“毛毛,信我。” 穆玄英神情微变,就见莫雨向着胡铁花洞房的那间帐篷走去。出于对莫雨的信任,他没有开口,任莫雨撩起帘子走了进去。 用作洞房的帐篷被细心装饰过,到处都是喜庆的红色。当中的那个巨床上,帷幔四合,隐约能够见到一对赤裸的男女纠缠着,喘息声异常暧昧煽情。 莫雨面色不变,但帐内属于男子的低吼声却蓦然停了下来。影影绰绰的纱帐内,隐约能够看到那正在奋力耕耘的精壮男子倒了下去,而他的身下,那个女子则只轻轻一推,就将男子推到了一旁。 随即,一个带着媚意的女声响起,带着几乎慑人魂魄的魅力,幽幽道:“这位公子……想要对妾身做什么?”说着,一只有如白玉雕琢而成,挑不出一丝瑕疵的手撩开帷幔,露出那大红锦被上横躺着的美丽胴体。 如此美丽的身体显然刚刚经历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白皙的身体上带着薄汗,那张堪称国色天色的面容上犹带春意。剪水似的眸子直直地望向莫雨,眼底是毫不掩饰的诱惑,修长白皙的手臂缓缓抬起,大胆地邀请着。 莫雨没有动,看向床榻上的女人有如看着死物,但心里……他得承认,他有些反胃。 这般矫揉造作的女人,就是系统所言的江湖最美的女人?系统是瞎了吧!这么一个连他家毛毛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的女人,竟然还好意思在他面前袒露身体? 不过上身多了二两肉,有什么好显的! 随即莫雨在心中狠狠摇头,他怎么能拿这么个女人和他家毛毛比,他简直是糊涂了。 见莫雨不动,顶了龟兹国大公主身份和胡铁花云雨一阵却被打断的石观音舔了舔花瓣似的嘴唇,看向莫雨的目光就像是猎人发现了可心的猎物一般。 她从未见过形容如此出色的男人,这一身冰冷的气质,更让她渴望征服,她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这里男人臣服在她的美丽下。她低低地呻吟一声,手臂撑起身体,毫不掩饰地将完美的胴体展露在来人面前,柔声道:“公子是害羞了吗?难道妾身不够美吗?何不……过来仔细看看妾身?” 回应她的,是一记毫不留情的出手。 石观音的身形极快,转眼间便落在了一旁的地毡上。她的身上不着片缕,但她的面上却没有丝毫的不自在,唇角反而挽着笑容,瞥向莫雨的目光带着哀怨。 婚床上,除了那个滚在最里侧昏睡不醒的胡铁花,方才石观音所躺着的地方,三根冰凝成的利刃深深地嵌入床铺。若非石观音的速度够快,她的身上此刻怕是会被开出几个窟窿。 石观音抬手捋着垂落在胸膛上的发丝,幽怨道:“公子,冤家,当真好狠的心呐……” 初初交手,即使并未对上,但莫雨已然确定,这个女人撇除脑子有些问题——自说自话个不停——但身手却是不俗。纵是放在大唐江湖上,也是一流高手,若是莫雨忘情剑意未有小成,怕还真拿不下这个女人。 只可惜,即使面对远胜于他的高手,莫雨也从来没有怯战一说。 小疯子这个名字,可不是叫来玩的。 石观音的命,他要定了! 思及此,莫雨目光一冷,道:“你的话太多了,丑女人!”说着,他右手五指虚握,掌心寒气涌动,瞬息间,他的手中便凝出一柄冰剑来。 大约是每个女人最恨被说丑与老,尤其石观音这种自负美貌的女人,她能够因为嫉妒毁去秋灵素和曲无容的容貌,自是不愿这世上有人在美貌上胜过她。任何玷污她容貌的人,在她手上,从来死路一条。 石观音的眸子倏尔冷了下来,她寒声道:“好个不懂风情的小子,还是叫妾身好好教教公子如何说话吧。” 言罢,石观音抬手便攻了过去。 莫雨神情不变,只将冰剑横在胸前,低喝道:“龙影剑——分水!” 帐篷外,穆玄英皱着眉,有些不安地看着莫雨走进帐篷中。这时,姬冰雁走了过来,方向竟是那顶用作洞房的帐篷。 穆玄英慌忙去拦:“等一下。” 姬冰雁有些疑惑地看着穆玄英,道:“怎么了?” 无论莫雨打算做什么,但是他雨哥确确实实走进了胡铁花洞房的地方,为了挽救莫雨的颜面,穆玄英硬着头皮道:“还是先别过去吧……” 姬冰雁先是一怔,随即面露恍然之色,道:“你知道了?” 穆玄英被弄懵了,却听姬冰雁低声道:“石观音在这里插了人,我怕她坏了小胡的婚事,打算在外面给他守夜。” 穆玄英:“……”他该如何解释,他莫雨已经抢先一步可能毁了胡大哥的洞房呢。 穆玄英刚欲开口,他的神色倏尔一变,伸手拉住姬冰雁,足尖轻点,整个人向后掠去。 姬冰雁怔住:“怎么……?” 只听到“轰”地一声巨响,那顶被用作洞房的帐篷塌了。 姬冰雁懵了,他先是愣住,旋即意识到什么,整张脸都失了血色,他大喊一声:“小胡!”就往那边跑去。 这一声巨响,无论众人喝了多少酒,这一声也弄得一激灵,酒醒了大半。众人跑出来一看,都愣住了。 楚留香的脸发白,他可是知道胡铁花究竟灌了多少酒。先是十一伤得那么严重,如今小胡洞房的帐篷塌了……他不敢再想,忙运起轻功,奔向那处。 龟兹王一拍大腿,痛叫道:“本王的大公主!” 众人如梦初醒——坦白说,他们做梦也不曾想到,有人洞房竟然能够将帐篷洞塌了——忙向着那处跑出。 “天啊!”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琵琶公主捂住嘴,一脸震惊。 楚留香脸色一变,他扯住琵琶公主,厉声道:“你怎么在这里?与小胡成亲的,不是你?!” 琵琶公主痛呼一声,娇嗔道:“你弄疼我了。” 正在这时,那坍塌的废墟之中,闪出两道身影。 说是两道人影,其实也不确切,因为其中一人,正提着一个昏迷不醒,身上只披着床单的高壮男子。 却是莫雨。 莫雨随手将依旧昏迷不醒的胡铁花扔向姬冰雁那里——对于莫雨这样从不愿与他人有过多接触的人而言,若非毛毛告诉他,这胡铁花对他有救命之恩,他管他是不是被帐篷压死。 姬冰雁铁青着脸接住胡铁花,试试脉搏,幸好有气,而且身上除了一些淤青擦伤以外,连个内伤都没有,也算幸运。 楚留香见胡铁花无事,微微松了口气。他不禁有些谨慎地看向正与莫雨对峙的那人,缓缓道:“楚某人,见过石夫人。” 赤身裹着纱制的帷幔,隐约能够窥见那完美诱人的身躯。石观音慢条斯理地将发丝别在耳后,露出精致的锁骨。她的眸光似水般柔和,道:“香帅,又见面了。” 楚留香缓缓道:“数日不见,夫人风采依旧。” 石观音唇畔挽着笑容,她笑盈盈地看着在场众人露出痴痴的模样,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到一个清冷的男声响起:“毛毛,别看那边,免得污了眼睛。” 众人:“……” 石观音:“……” 石观音的眼底浮现出戾色,她告诉自己,不急,早晚有一天,她定会让那个男人跪在她的脚边。她露出最完美的笑靥,似嗔非嗔地瞥了一眼莫雨,道:“好不解风情的……” 穆玄英颔首,道:“好的,雨哥。”说着,他当真扭过头,不去看石观音。 石观音足下的那顶帐篷,咔嚓一声被外放的劲气震碎。石观音笑容微冷,她看了一眼曾与她动手却不落下风的穆玄英,又看了一眼气机锁定她的莫雨,叹了口气,道:“妾身如今衣衫不整,贵客面前怎能如此失礼,请恕妾身先行一步。” “王上,可好?”石观音望向龟兹王,柔声道。 龟兹王痴痴看着石观音,连连道:“仙子请。” 石观音嫣然一笑,她身形刚动,却听到莫雨冷道:“我说过,你可以走了吗?” 石观音幽怨地看向莫雨,叹道:“公子,面对如此美丽的我,你当真要动手?” “不知所谓。”莫雨冷冷地道,他微微握拳,神情倨傲,道:“把命留下来吧。” 言罢,他已然不在原地,竟转瞬间闪在石观音面前,抬手便是一掌。 出招的那一刻,莫雨冰冷的声音响起:“要命的,滚远些。” 第12章 第12章 解决 石观音心中惊怒交集,这世上的男人,除了那个有眼无珠的皇甫高,从未有人会对她的美丽熟视无睹。然而,短短几日,这样的人竟出现了两个! 这一身武学,竟是她闻所未闻。 除了水母阴姬以外,石观音从未惧怕过谁。但今日,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这个男人,是真的想要取她的性命。 石观音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天空中,有雪悠悠扬扬地落下。地面上,冰霜冻结。 楚留香吃惊地看着两人交手,半晌说不出话来。 武林中有人赞他轻功无双,武功高强,但如今楚留香却想让那些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快。 石观音的武功就已然令楚留香惊叹不已,明明仅有一双手,但动起手来却仿佛有七八只手一般,以他的眼力,竟看不出半点行迹来。他不禁扪心自问,若是如今与石观音对上的是他,他能够接她多少招。 然而,最令楚留香惊讶的却是莫雨。 莫雨的年岁看上去最多也就和他相当,但他武功之高,却是他生平仅见。 石观音快,莫雨却比她更快。 他从未见过,内力外放竟能够引动天地异变,在这炽热沙漠之中来一场隆冬飞雪。 “下雪了。”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人的喟叹声,楚留香霍然回头,却见萧十一郎惨白了脸,披着外衣站在身后。 楚留香不赞同地看向萧十一郎,道:“怎么出来了?”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这么大的阵仗,除非是死人才惊醒不了。” 忽然想起了什么,楚留香立刻有些紧张地挡在萧十一郎的面前,很是严肃地道:“石观音并非良配,即使长得过得去,可她的岁数绝对超过这个数!”楚留香抬手,竖起四只手指。 萧十一郎嘴角一抽,石观音,百年前的女魔头么,他并不陌生,可楚留香这是什么意思?良配?难不成,他还以为他对石观音有意思不成?当他不知道石观音面首无数吗?他和不想和男人争风吃醋! 萧十一郎深深地看了楚留香一眼,直将这位江湖上有名的香帅看得面上有些挂不住,这才慢悠悠地道:“石观音她老人家哪里看得起区区在下,香帅莫非不知她对你才是有兴趣的吗?” 楚留香立刻道:“她的岁数太大了,不适合我。” 一旁,本来冷着脸观战的姬冰雁默默地扛着胡铁花往旁边走了三步,这对话越来越莫名其妙了,实在影响观战。姬冰雁遥遥看着江湖上最有名的女魔头此刻被人压着打,不禁看向穆玄英,道:“你们……你们那里的人,都是这般厉害吗?” 穆玄英笑弯了眼睛,他认真地道:“当然不可能,只是雨哥……”他回眸看向明显占据上风的莫雨,神情间是毫不掩饰的骄傲,“一醉江湖三十春,焉得书剑解红尘。红尘派的本代传人,自然是最厉害的。” 石观音越打,越是心惊。 她忍不住猜测,莫非此人是哪个老妖怪返老还童?他的掌法,他的剑意,他的内功,她竟从未听闻过! 他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石观音猛地聚力,与莫雨对了一掌后飘然后退十数丈,看向莫雨的目光再无轻佻之意。她皱着眉道:“你究竟是谁?”旋即,她软下声音,道:“你何苦要为了他们为难于我。这些人根本不值得你出手,不若你我二人合作,我助你登上这龟兹王位,你我一同……” “啰嗦。”莫雨神情微冷,抬手就是一记凝雪针枪。在如今的莫雨眼中,石观音就是一堆丰厚的奖励,攸关穆玄英的身体,哪里听得进石观音的废话。 放过她,是断然不可能的事情。 “你——!”石观音心中气急,自她武功大成后,何曾见过如此难缠的角色!便是她想要离开,那人的身法诡异竟不逊色于她,根本不给她离开的机会。 在场诸人,或是有想要助莫雨一臂之力,但眼下所见,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插手的。穆玄英能,但他的身体不允许,他若出手,只会令莫雨分心。 众人远远避着莫雨与石观音,生怕被牵连其中。约莫数百招后,在满天星子越发璀璨的时候,莫雨一招红尘落英掌,融入了己身阴阳复合之毒,击中了石观音的胸口。 石观音呕出一口血来,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一般砸进了一处坍塌的帐篷中。 石观音咳着血,发丝凌乱,面色惨白,但映着灯火月光,竟是凄艳无比。众人见了,甚至忍不住对这个即将香消玉殒的美人心生怜惜。 只是,莫雨的眼神依旧冰冷。 石观音咳着血,却低低地笑了起来,道:“想不到,我竟会栽在这么一个臭男人身上。”她斜斜地看着莫雨,冷笑着,“还是一个根本没有开过荤的男人。一个从未体会过情事滋味的男人,哪里会明白那其中的销魂蚀骨。可惜……妾身本可以让公子尝到世间最美好的滋味……” 莫雨面无表情,但正往这里走的楚留香却愣住,下意识看向莫雨……的下身——二十多岁却还没有开过荤的男人,不是那里有毛病吧。 “废话真多!”莫雨抬手,看向石观音的目光淬着寒意。 “等等!”将脑袋里的念头扔出去,楚留香运起轻功跃到此处,他看向石观音,道:“敢问石夫人,我那三个妹子——苏蓉蓉,宋甜儿和李红袖,你给藏在什么地方了?” “藏?”石观音笑得媚态横流,幽声道:“那么漂亮的姑娘,自然是杀了做花肥了。” 楚留香面色一变,刚想再问,却见石观音美丽的身体转瞬间就干瘪下去,仿佛一瞬间,她身上的血肉被抽出一样。 她没了呼吸。 楚留香怔住,转眼红颜枯骨,她竟是不允许除自己以外的人杀死自己。 莫雨却冷笑一声,他看了一眼自己尚未完成的任务,淡淡道:“倒是个好法子,只可惜,你遇上了……” 单凭眼力,莫雨也认为石观音死了。但是,尚未完成的任务,点开系统后,那明晃晃的“假死”状态。 莫雨甩袖,坚冰迅速将石观音冻在其中,随即,蕴含了忘情剑意的手指轻轻点在冰上。只听到一阵“咔嚓”声,整块坚冰猛地爆裂开来,连着石观音的血肉,尽数化为齑粉。 楚留香倏尔变色。自他身入江湖开始,他从未杀掉一人。如今却有人在他的面前以着如此酷烈的手段对待一个已然自尽的人……他紧紧皱着眉,看着神情淡然仿佛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心中微寒。 但一想到石观音口中,他那三个妹子已然被杀害,楚留香的心情越发沉重起来。 解决掉石观音,支线任务也完成了,莫雨看了一眼已经被送到包裹中的奖励,转身向穆玄英走去。 盘踞在沙漠多年,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的石观音,竟这样死了!不仅是死了,竟还被挫骨扬灰…… 众人惊疑不定地看着莫雨,心中渐渐生出惧意。 这样的目光,是莫雨再熟悉不过的,他浑然不在意,只举步走向穆玄英,蹙眉道:“为何不到里面歇着。” 莫雨动手时有意避开那边一溜儿帐篷,唯恐解决完石观音后,毁得差不多,没有他家毛毛睡觉的地方。 穆玄英一笑,道:“没事,我又不是纸糊的。”纵是他的三阳绝脉如今跟催命符一样,但他内力深厚,发病时是最难熬的,其余时候只是身子弱一些,只要不妄动内息便可。 但莫雨的关心他很受用。 穆玄英用那双含笑的明亮眼眸看着莫雨,道:“雨哥,方才你为何要这样做?” 众人为穆玄英的大胆而心惊,旋即想到他们貌似是兄弟。他们竖起耳朵,莫非那个莫雨所作所为是有缘由的? 莫雨定定地看着穆玄英,没说话,但穆玄英就那么一直站着,似乎一定要等一个答案。 莫雨叹了口气,道:“那女人假死的功法很奇特,但是整个人都碎了,我不信她还能活过来。” 简单粗暴,倒是莫雨的风格。 众人恍然,原来如此。 他们并没有怀疑莫雨在说谎,因为,他们看得出来,莫雨心性骄傲,绝不屑于说谎。 穆玄英笑得眉眼弯弯,他拉着莫雨的手,道:“雨哥辛苦了,快去休息吧。”说着,将他拉去昨夜住着的那间帐篷里。余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楚留香咳了一声,看向龟兹王,道:“我那兄弟本来大好的日子却搅和成这样,想来是无缘做你的女婿了。他到现在还没有醒,想来受了重伤,我们先带他回去休息吧。” 龟兹王瞅着连拇指大的骨头都没有剩下的石观音殒命之地,再看看那残留着坚冰的坑洼地面,他干笑两声,道:“那位莫兄弟好功夫,果然英雄出少年。”他挥了挥手,“众位侠士今日也辛苦了,快快休息去吧。” 仿佛想起了什么,龟兹王一拍大腿,道:“我那大女儿!”忙命甲士去查看最先倒塌的帐篷,最终在婚床下发现那个一身吉服却早已气绝身亡的女尸。 龟兹王一脸痛惜,直咬牙切齿石观音的心狠手辣。 多瞧了几眼,姬冰雁默默扛着昏得不省人事的胡铁花,与楚留香一道进了一顶帐篷里。将胡铁花仍在床最里侧,萧十一郎看着难掩忧思的楚留香,道:“你放心,那个女人在说谎,不必信她。” 楚留香勉强一笑,道:“希望如此。” 姬冰雁瞅了瞅睡得昏天黑地的胡铁花,慢悠悠地道:“说起来,小胡这次倒是惨了。本来就有些不想成亲,结果成了亲,本以为娶的是个美娇娘,结果是个丑八怪,还死了。这不是刚成亲就成鳏夫了。” 楚留香道:“好歹小胡没事……嘿,你说等他醒过来,咱们告诉他,昨天和他洞房的新娘其实是一个岁数能够当他娘的人,他会怎么样?” 你小子真缺德!——姬冰雁没有说话,但看向楚留香的眼睛肿明晃晃地写着这一段话。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 第13章 第13章 试药 拉着莫雨回到帐篷里,穆玄英不由分说地将莫雨按在床上,抬手就要扯开莫雨的衣裳。 “没事,就是一些轻伤。”莫雨往日里冷峻的五官变得柔和,他抬手将穆玄英耳边的碎发捋到而后,细细地端详穆玄英的面容,喃喃道:“毛毛,你吓死我了。” 穆玄英不吭声,只将自己埋在莫雨的怀里,双手紧紧抱着莫雨的腰。 莫雨轻轻抚着穆玄英的头发,神情柔和。他轻声道:“方才,你不必给他们解释的。” 抱着莫雨腰肢的手臂紧了紧,穆玄英闷闷地道:“我不喜欢别人误会雨哥。” 闻言,莫雨的唇角挽起浅浅的弧度。他轻声开口,道:“我不在乎。” 除了你,别人的看法,我都不在乎。 显然,穆玄英清楚莫雨的想法,不说话,只将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莫雨的肩胛。 “对了。”莫雨的手一翻,一个盛着红色液体的琉璃瓶出现在掌心处。莫雨一手捏着穆玄英的后颈,令他面对着自己。 此刻,穆玄英正张开双腿坐在莫雨的腿上,后颈被莫雨捏在手中,两人面对面。莫雨右手捏着那不过两寸高的琉璃瓶,瞅了瞅里面鲜红的液体,先是闻了闻,没有特殊气味。 穆玄英眨巴着眼睛,疑惑:“这是什么?”看上去像是血,但是没有血腥气。 莫雨先喝了一小口,咂咂嘴,似乎感觉了一下。然后那个琉璃瓶就被莫雨凑到穆玄英唇边,催促道:“快将它喝了。” 穆玄英先是愣住,旋即大怒。他抬手握住莫雨的手腕,惊怒交集地道:“你拿自己试药?!你竟然拿自己试药,莫雨,你、你!”穆玄英想要痛骂莫雨,但措辞半天却任何贬义的词汇他都不想用在莫雨身上。 “这有什么。”莫雨毫不在意,道:“什么毒能胜过我这一身毒血,放心,毒不死你雨哥的。”莫雨推了推瓶子,“快些喝掉。” 穆玄英被莫雨的表现气得肝疼。 想了想,莫雨看着穆玄英充斥着怒火的眼睛,认真地道:“不苦,可以放心喝。” 穆玄英捏了捏拳头,很想冲着他雨哥那张脸上狠狠来上一拳。 只可惜,到底舍不得。 穆玄英劈手将那个琉璃瓶拿在手上,恶狠狠地瞪了莫雨一眼,然后一饮而尽。 果然如莫雨所言,这红色的液体一点也不苦,就跟喝白水一样。然而,入了口,穆玄英却感到他的身体里“腾”地一下,一股热力瞬间流遍身体。两天前刚挺过三阳绝脉发作而留下的虚弱感一扫而空。 莫雨眼睛眨也不眨地通过系统界面看着穆玄英的状态。 这上品止血散果然好使,穆玄英空了一半的血条瞬间的就满了,而他头像后那一连串触目惊心的负面状态,那个虚弱的状态随之消失。 莫雨的眼睛微微发亮,虽然治标不治本,但穆玄英的精神状态显然好了很多。此药既然如此有效,那么,能够剔除糟粕,改善体质的晗灵果又会何等神奇? 穆玄英低头,他的手指时而伸展时而握紧。他微微蹙起眉,道:“雨哥,这药是哪里来的?”莫非,这六百多年后的医术要比大唐好上很多? 莫雨揉了揉穆玄英的头发,询问过系统后,索性将身上多了系统一事告诉给穆玄英。 穆玄英不禁微微变色,原来,他们会来到这个世界,和这个名为系统的异物分不开干系。但是—— 穆玄英忧心忡忡地道:“那系统既然与雨哥灵魂绑定,会不会对你身体有碍?雨哥,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莫雨弯唇一笑,往日里冷峻的俊美容颜被温暖的笑意覆盖,昳丽得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放心,毛毛,我没事。”莫雨的手指细细地抚过穆玄英的眉眼,一字一句道:“你也不会有事。” “且看着吧,雨哥一定会治好你的。” …………………………………………………………………………………………………………………………………… 第二天一早,穆玄英是在莫雨的怀里醒过来的。 穆玄英的脸都木了。 床榻上,莫雨规规矩矩地躺着,闭着眼,神态安宁。反观他,就像是一只攀附在大树上的树袋熊一样,枕着雨哥的胳膊,左臂搭在雨哥的腰上不说,就连他的左腿都压在雨哥的大腿上。 穆玄英欲哭无泪。虽说小时候他们都是睡在一起的,尤其在天冷的时候,无家可归的两人挤在一起还暖和些,从小到大,他早已放弃挽救自己的睡姿了。 但是!他如今都二十多岁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尤其…… 穆玄英苦笑一下,尤其,在他意识到自己对莫雨的感情并非纯粹的兄弟之情,朋友之义。太过贴近,只会令他的感情更无法控制。 哪怕,这份感情,除了叔父以外,再无一人知晓。 包括莫雨。 “怎么笑得这么难看?”耳畔拂过温暖的呼吸,穆玄英不觉一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穆玄英干笑一声,道:“雨哥,你醒啦。”说着,往后缩了缩,将不知何时被充当枕头的手臂推了回去。 莫雨挑挑眉,下意识对于穆玄英这样的动作有些不满。他没说其实他早就醒了,只是看着他家傻毛毛睡得这么香甜而不忍心弄醒他。他指了指被推回来的手臂,淡淡道:“麻了。” “啊?”穆玄英忙坐了起来,开始揉按莫雨的手臂,神情微带紧张,一面按着,一面不停地问道:“怎么样?好些了吗?” 无声地勾了勾唇角,莫雨道:“还有些麻。” 穆玄英埋头认真地给莫雨按摩手臂。见他家傻毛毛面上又是自责又是关切,莫雨的心情才微微好转。过了一会儿,莫雨动了动手臂,点头:“好了。” 穆玄英舒了口气,随即他认真地道:“雨哥,晚上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时,你就叫醒我。或许直接将我推开就好,别忍着。” “……”没有回答,莫雨抬手扯了扯穆玄英的头发,道:“穿衣服,咱们今天就离开沙漠。”顿了顿,莫雨道:“听说中原有不少高手,我挨个去瞧瞧,没准儿这个系统又冒出个任务。” 干掉一个石观音,他不仅得到了一些所谓任务奖励,那个江湖阅历值也长了不少。再来一个差不多的任务,他应该就能升到76级。 穆玄英有些犹豫地道:“可是楚大哥还有三个妹妹没有救出来……” 莫雨的动作一顿,道:“你与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昨夜毛毛与他说了,楚留香等人对他有救命之恩,先是挖出被埋在沙子下的穆玄英,在水源告罄的情况下却始终没有丢下他,他这才活着见到莫雨。 莫雨从来有仇必报,有恩必还。楚留香救了穆玄英的性命,于莫雨便是有恩。他的事,只要不会伤及穆玄英,莫雨义不容辞。 “黑珍珠?”莫雨皱着眉,“我在这里收了个属下,按她的脚程,再怎样今天也该到了。到时候让她查查。” 穆玄英有些好奇:“是谁?”莫雨脾气略微(?!)有些不好,最讨厌蠢……脑子跟不上的和武力值弱的属下。所以,能被莫雨认可,跟着他达到一年以上的,莫不是有两把刷子的。即使是看上去最柔弱的莫采薇,单拼武力或许不足,但那位姑娘身上藏着十数种能够瞬息间要人性命的毒药和精巧机关,动起手来,也绝非等闲。 莫雨整理着身上衣物,随口道:“曲无容,是个聪明的。” 正说着,外面忽然一阵喧闹,隐约能够听到有人喊“抓刺客”。 莫雨与穆玄英走出帐篷,却见到那个名叫中原一点红的杀手正与一个女子战在一处。那个女子一身白衣无暇,虽然面上罩着白纱,但身姿娉婷,风姿绰约。她仅凭双手对敌,并不与硬来,只循着剑招的间隙,手臂竟像是没有骨头似的,转折自如,出手的时机极为精妙。一旁的楚留香看了,眼睛一亮,不禁大声叫好。 中原一点红的眼睛也异彩连连,手上剑招更快,杀气四溢。 白衣女子,也就是赶路赶了一天的曲无容微微蹙眉,她的根骨悟性都不差,但却并不嗜杀。她来此是为了寻公子,可不是与人搏命的。 她的命,要留着看石观音那老妖婆死! 莫雨有些不耐,只冷冷开口道:“曲无容。” 曲无容虚晃一招,旋即足尖轻点,身体向后掠去,躲开中原一点红的剑势。随即,她落在莫雨的身前,恭敬地道:“无容,见过公子。” 曲无容看向莫雨身边的穆玄英,亦微微俯身,道:“见过穆公子。” 穆玄英有些好奇,道:“你知道我?” 曲无容恭敬地道:“公子曾命无容寻找过穆公子的踪迹,只是属下无能,只累得公子亲自来寻。”她不禁在心中感叹,这位公子身边有这人和没有这人的表现,当真截然不同。在谷中的时候,他身上的杀意几乎凝成了实质,望之便令人心生惧意。但此刻,他只是一个有些冷淡的俊美青年,看向穆公子的眼中满是温情。 而穆公子,想来待公子也是一样的。 这样的羁绊,当真令人艳羡。 穆玄英抿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莫雨轻咳一声,不愿他这个新收的女属下与玄英有过多的接触。他只伸手示意不远处那个一身蓝衫的楚留香,道:“那是楚留香。他此番入沙漠是为了他那三个妹妹,苏蓉蓉,李红袖和宋甜儿,你可知道她们的消息?” 楚留香心中担忧,一双多情的眼眸含着期盼,望向曲无容。 曲无容只看了楚留香一眼就收回目光,她看向莫雨,道:“启禀公子,此三人,已于三日前随札木合的女儿黑珍珠入关?” “什么?!”楚留香呆住,曲无容这一句话中透露的信息太多,他几乎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惊疑不定地重复道:“她们,她们竟是入了关!” 曲无容的眼中带了些讽刺的意味,道:“据情报,那黑珍珠见到珍珠驹空骑而回便料定楚香帅有危险,于是和你那三个妹子一刻不停地赶回去了。” 楚留香:“……” 第14章 第14章 离开 要寻的人已经不在这沙漠之中,楚留香严格说起来是空手而回,但好在三个妹子安危无虞,他也放下大半的心。楚留香围着萧十一郎团团转,软磨硬泡,最终让他同意一道回中原。 萧十一郎哭笑不得,当初由楚留香那些故事改编出来的戏折子里可没有说月夜留香的盗帅是这么一个死皮赖脸的家伙。但不得不说,记忆中原本单薄的印象褪去,呈现在眼前的是鲜活的普通人。 唔,比普通人强一些。 楚留香潇潇洒洒地挥别泪眼朦胧的琵琶公主,谢绝了一同挖宝的美意,骑着龟兹王馈赠的骆驼,向着中原而去。 胡铁花的脸很臭,尤其在龟兹王一脸不舍地拉着他的手,直叹息他那乖女儿没有好福气的时候,胡铁花真恨不能给这个老头一拳。 骗婚什么的,尤其骗婚之时他还顺被被个老妖婆骗了身,这样悲惨的事情只要一想起来,胡铁花的牙齿就咬得“咯吱咯吱”响。 奶奶的,早知道当初就该干脆利落地逃了婚——反正他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 姬冰雁笑得一脸幸灾乐祸,直看得胡铁花肝火上升,最终大叫一声,扑过去和那死公鸡掐成一团。 小潘牵着骆驼与石驼走在一处,而那被龟兹王请来的那个王冲却没有留在龟兹王处,反而跟着石驼。即使石驼早已不惧沙漠酷烈的阳光,他却固执地将黑色的斗篷披在他的身上,在步行一段时间后,想尽办法让石驼骑会儿骆驼。 昨夜莫雨与石观音一场大战,几乎毁了半个营地。那些被龟兹王请来的武林中人,无论曾经在别人面前如何自傲,但在那时,都尽量往远处避去,唯有这王冲,就站在主帐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 当石观音死去的时候,王冲竟大笑起来,却倏尔泪流满面。他反身向骆驼群处跑去,寻找卧在骆驼中的石驼,一面哭,一面在他的手心处反反复复写着什么。 他这样的反常自然被楚留香等人注意,待得安置好姬冰雁,他们便去找王冲。 那王冲倒没有隐瞒,坦言他本名其实是柳别飞,昔年华山派掌门真人的收山弟子。而石驼,竟是他的大师兄,皇甫高。 拜石观音所赐,曾经的华山七剑之首,侠义之名传遍八州的仁义剑客已然变成如此模样。若非从小到大亲密依恋的师兄弟,谁还能认出这位曾经神采飞扬的名剑客。 不禁令人唏嘘。 只是出乎楚留香预料的是,他那好友,中原一点红,竟然动心了。 他看上的是曲无容。 曲无容曾经是石观音的弟子兼替身之事,他们也从曲无容口中得知。当他们知晓,莫雨初醒来的时候就在石观音的老巢中,在这位莫雨公子离开那里的时候,顺手端了她的老窝……他们不禁感叹,莫雨还真是克上了石观音。 在曲无容得知那石观音已经死在莫雨手上时,曲无容看向莫雨的目光就不仅仅是敬畏了……她简直在膜拜神灵! 穆玄英无言地看着曲无容前前后后将所有事都打理得无比精心、贴心,仿佛看到了恶人谷的那位莫蓉蓉姑娘,不禁嘴角一抽。 他忍不住侧过身,看向骑着骆驼与他并辔而行的恶人谷少谷主。抬手,扯住莫雨那一缕黑发,果断一扯——果然吗,总会有人意识到他小雨哥哥的好。但是,这才几天啊,果然是招蜂引蝶的臭小雨! 穆玄英面无表情地告诉自己,他这不是吃醋,而是为他未来的嫂子抱不平!! 面对穆玄英的攻击,莫雨挑眉。轻而易举地抢回自己的头发,莫雨一拍骆驼,翩然起身,转眼间便落在穆玄英的身后。他的胸膛紧紧贴着穆玄英的脊背,双手则从他的腋下穿过。 穆玄英僵住了,隔着衣料,他仿佛感觉到身后的热度,肉眼可见的红晕渐渐爬上他的脸颊。就在穆玄英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的时候—— 穿过腋下的那两只手,准确而快速地掐住穆玄英的两颊,往两边扯——自从找到能够治愈穆玄英的药,莫雨心中有了底气。再加上昨晚喝的药水补充了他亏损的气血,莫雨决定不再姑息穆玄英。 莫雨心中冷笑连连,论打架,从小到大,他都不可能输给这个傻毛毛! 不要以为哥哥让着他,那个傻毛毛就能够反了天去!他必须让穆玄英认识到,这个家,究竟是谁做主! 继掐成一团的胡铁花和姬冰雁,莫雨与穆玄英掐在了一处。 楚留香:“……”这真的是浩然正气的穆玄英少侠吗?!这真的是淡漠冰冷的莫雨少侠吗?! 有什么弄错了吧!! 但是…… 楚留香又忍不住微笑起来。 他看向被中原一点红无声的示好而弄得心生烦躁,索性揭下面纱,露出其下那张已然被石观音毁去的面容,非但没能如愿将中原一点红骇退,反而因其真挚的目光而禁不住移开视线的曲无容,楚留香衷心祝愿他那位好友,希望,出了这片死亡之海,踩在中原的沃土上,他就能喝上好友的那杯喜酒。 唔,对了,今年立冬以后一定要和十一去掷杯山庄,左二爷的鲈鱼脍可是妙绝天下。 ………… 这边,楚留香等人其乐融融地组团离开大沙漠,远在太原的无争山庄中,换了芯子的金灵芝摔碎了原随云较为喜爱的一套茶具。 金灵芝那张还算漂亮的小脸上满是狰狞:“该死的该死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金灵芝打小有一句话说两遍的习惯,穿越后,换了芯子的金灵芝很讨厌这个口癖,竭力改正过却始终不能改掉。平日里说话她都尽量克制,小心措辞,如今她却真是气急了。 摔碎了那套茶具不说,金灵芝红着眼,抬脚就往那些碎片上踩。 “当心!”那个柔和清亮的声音响起,揽着金灵芝的腰肢后退了三步,避开那些碎片。 金灵芝嘟着嘴回头,果然见到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正一脸柔和地看着自己。她的面上不禁浮起浅浅的红色,垂下头,不吭声。 原随云叹了口气,道:“若是不喜这样的茶具,全砸了便是,何苦作践自己的身体,若是伤到了呢!” 金灵芝面上烫的厉害,她抓狂的声音瞬间变成软绵,小声道:“我这鞋底子厚得很,伤不到的。” “气大伤身。”抬手拍了一下金灵芝的脑袋,原随云语带责怪地道。 金灵芝不吭声,只抬手抱住原随云的胳膊。 原随云的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厌恶,但他的语气却是柔和,道:“灵芝,出了什么事?” 金灵芝咬了咬唇,她现在实在是有些拿不出进来的状况。 虽然她不曾看过原著,却知道,石观音是这个江湖上最美也是最狠辣的女人。她的武功很高,能够独身人毁了偌大的华山派,只是她心里有问题,爱上了镜中的自己。若不是楚留香打碎了那面镜子,他根本奈何不得石观音。 可这样的石观音,竟然被人杀了! 不是楚留香那种取巧的手段,而是真正凭借武力,将其斩杀了! 金灵芝止不住心慌——这会是蝴蝶效应吗?可她这个小蝴蝶再怎么扇翅膀,可能扇出来一个武力值高到变态的人吗?! 难道……那个叫莫雨的人,是个穿越者老乡?而且,不像是她这样一穷二白的穿越者,而是一个带着随身空间穿越的老乡? 金灵芝越想越是心惊,曾经看过的小说桥段不停地在她脑海中闪现,比如空间灵泉什么的,一口就有一甲子内力什么的。金灵芝心惊之余却又忍不住心生嫉妒——凭什么都是穿越者,有人这么好命!难怪派去的人说石观音的老巢中的金银财宝都没了,一定是收到空间里了! 原随云按捺下心中的不耐,柔声道:“灵芝,是不方便说吗?” 仰头看着原随云清俊的面容,金灵芝的眼睛一亮。 虽然她没有什么金手指,但她有原BOSS做靠山!原随云有多聪明,和他相处的这两年中她就已经领教过了。有些东西,她只提了两句,连个原理都说不出一二三来,原随云就能够做出来。 有这么逆天的BOSS在,再加上剧情攻略,何愁不能解决主角,和那个老乡! 毕竟,她这么急着想要将所谓的意外扼杀在摇篮之中,也是为了救他啊。 熟知剧情的穿越者,有她一个就够了! 金灵芝当然不会说她自己是穿越的所以知道剧情。她很聪明地说将话题引到了楚留香身上。 她信誓旦旦地表示,这个总是觊觎别人宝物还到处留情的盗帅简直就是个人渣,她非常看不过眼。 原随云却有些迟疑地道:“虽然不曾得见,但我曾听说,香帅是个胸中自有沟壑的人物,盗亦有道,不曾伤害他人性命。” 金灵芝瞠目结舌——这是什么节奏?BOSS对主角有好感?!那妥妥就是幕后黑手因为欣赏主角而一次又一次放水最后被主角替天行道的套路啊!这可是要人命的事啊!! 金灵芝气得跺脚,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楚留香的坏话,换得原随云勉强点头后,再三保证若有一天两人对立,绝不会心慈手软后,她又将话题引到莫雨身上,觉得他很有问题。这么高的武功,从前怎么可能籍籍无名。 原随云轻声哄着金灵芝,再三保证他会解决这些问题时,金灵芝满意地凑过去,亲了原随云的脸颊一下。觑见原大BOSS的脸浮现出浅浅的红晕,金灵芝也红着脸,扭头跑了出去。 第15章 第15章 命运 金灵芝不知道,她所以为的少年羞涩,其实是强自按捺心中杀意却做出的伪装。 原随云从来都能忍他人所不能忍的苦,所以,即使他双目已盲,哪怕不依靠无争山庄,他依旧能够高高在上地主宰他人。 他沉着脸,掏出手帕一遍又一遍地擦着脸颊,最终使出内劲将手帕震碎。他扯了外衫,扔在地上,冷冷道:“丁枫。” “少爷。” 他的身侧,无声无息地出现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年。 原随云冷道:“拿去烧掉。” 丁枫恭敬道:“是。”他俯身捡起那件外衫,却听到原随云恢复了平静的声音淡淡道:“去查查那个杀掉石观音的莫雨。” “尊令。” 缓缓坐在椅子上,原随云的心绪已然变得平稳。虽然那个金灵芝古怪得很,但她身上的秘密足以抵消那些惹人厌烦的特质。当然,当所有的秘密都不再算是秘密时,她的价值也到了尽头。 原随云起身走回卧室,即使他双目见不到东西,但他仍准确地走到床榻旁,抬手掀起墙壁上的雪景图,手指准确地按在画后的某处。 只听到一阵“咔嚓”声,他眼前的那堵墙竟然向着两侧退去。 原随云举步走了进去。 他好整以暇地坐在铺着虎皮的椅子上,空洞的目光直视眼前,缓缓道:“石观音死了。” “却并非如那个女人所言,是因为楚留香打碎了镜子,她看到镜中随之破碎的自己而自尽……那个女人大概自己都不会知道,平日里仅仅自言自语就泄露出多少信息。” “很有趣,不是吗?这是那个女人所说的话,第一次没有实现。不,似乎凡是莫雨出现的地方,她的预言,都错了呢。” “之前,她的话可是都成真了呢。” “她说,妙僧无花是天枫十四郎和石观音的长子,会为了盗取天一神水而引诱司徒静。” “她说,南宫灵是石观音的次子,会毒杀养父丐帮帮主任慈。” “她说,妙僧无花会用天一神水毒杀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和札木合,最终也会为了舍了南宫灵这枚弃子,将他毒死。” “她说,无论无花设下如何的阴谋,最终都会被楚留香识破,最终不得不诈死而脱逃。” “莫非,这世间当真有所谓的命运,冥冥中主导这一切?你的努力,你的不甘,对于命运而言仅是必不可少的棋子?” “那她算什么呢?是命运下的棋子?还是妄图踩在其他棋子身上而获得主动权的执棋人?” “……原施主,你费心心思将贫僧掳来,就是听你说这些故事?” 终于,黑暗中,有一个柔和的声音回应了他。那个声音很平和,只有话尾处微微带着颤抖。 原随云却道:“至今我还记得两年前……那个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女人以着一种惋惜怜悯的语气说,原来你就是蝙蝠公子原随云啊……” “原某眼睛瞎了,但心还没有瞎。” “她还问我,可曾听说过号称‘海上销金窟’的蝙蝠岛?” “命运啊命运,当真是个可笑又可恨的东西。” “十三岁之前,我想让世人也体会眼不能视的痛苦,想要建一处能够暴露世人险恶本质的地方,甚至钱财人脉一应俱全,亦为其取名‘蝙蝠岛’。可当我从那个女人口中听到‘蝙蝠岛’这个名字时,还有那种世间万物的命运都已经被掌握的态度时,我就改了主意。” “既然命运如此,我何不逆其道而行?” 一朝心血尽数推翻,原随云只觉得可惜,却不会为之伤怀。 “…………原施主好心性。”黑暗中,顶着一张假名为吴菊轩的丑陋假面的无花,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垂眼看着自己手腕、足踝上一指宽却连刀剑都奈何不得的玄铁锁链,直接道:“既然此女如此特异,何不利用起来。原施主热情‘邀请’贫僧来此,可是为了合作?” “合作?”原随云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的唇角挽起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但吐出的话语却令人发冷:“原某这是要大师报恩呐,救命之恩,大师怎可不报?” 无花冷笑一声,道:“原施主所言,倒是有趣。” “原某可不是在开玩笑。”原随云黑沉沉的眸子“看”向无花,幽幽道:“虽不知大师是怎样或是被谁杀死的,按照那女人所说,大师可是死在这沙漠之中。原某将大师带离沙漠,可不就是救了大师一命?” 无花眸光微沉:“强词夺理。” 原随云单手托腮,唇边笑意盈盈,道:“惹得大师心中不悦,倒是随云的不是。可救命之恩,岂可轻忽。”原随云站起身,缓缓走出密室,“大师不妨好好想想吧,救命之恩,应如何相报。” 只留下逐渐隐在黑暗之中的无花,沉了脸色。 ……………………………………………………………………………………………………………………………… 对于在沙漠中几经险境,更是被暗算而失去绝大部分水源,险些干渴致死的人而言,实在是没有这么一条平凡而又热闹的街道更打动人心。 柳别飞与石驼回到全然不复昔年鼎盛的华山。 小潘跟着东家姬冰雁回去兰州。 莫雨与穆玄英决定去姑苏落脚,穆玄英每半月三阳绝脉就会发作,届时手足冰冷,经脉剧痛,又会出现心悸之症。姑苏是个好地方,气候适宜,很适合穆玄英养身体。 曲无容先行一步,去往姑苏置办房产,身边跟着怎么也甩不掉的中原一点红。 楚留香本想做一回东道主,邀请这两位来自大唐的古人好好游历一番大明江湖。但见曲无容处事干脆利落,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知道自己估计是派不上用场了。 终于从被能当他老娘的人睡了这个打击中走出来的胡铁花,瞅了瞅对面俊秀出色的年轻人,嚷嚷道:“好不容易从那见鬼的地方走出来,着急走做什么?咱们何不大醉一场,喝个痛快!” 穆玄英默默地看着一脸热情的胡铁花和笑得不怀好意的楚留香,扭头,不吭声。 而莫雨,则从怀里掏出一个…… 楚留香目瞪口呆地看着被递到他面前的那只圆滚滚,毛茸茸,周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鸽子。 莫雨好心解释道:“日后若是有生命之危,只消遣这只鸽子送信便可。”有恩必报,有仇必还,一条消息抵不上穆玄英的性命,送上这只系统出产的信鸽,就当是还上人情。 楚留香默默地接过这只也就跟麻雀大小的鸽子,忍了忍,终究是没能忍住,问道:“这只鸽子,成年了吗?”楚留香不是没有豢养过信鸽,但与那些身型足足是它五六倍大的信鸽相比,这么一丁点的小东西,真的担负起千里传信的重任吗? 莫雨垂眼看了一下这只小玩意儿,恶人谷传信,从来只用苍鹰,而莫杀就是驯鹰的好手。只是这莫名来到后世,恶人谷早已湮灭在历史的洪流中,可谓是一穷二白的莫少谷主只能向系统问询,最终划去他1000江湖贡献值和500金,换来这么一个小东西。 莫雨冷着脸,伸手戳了戳白鸽的小脑袋,道:“莫要小瞧它。” “咕……”雪白的小鸽子欢快地扑闪着翅膀,挺起小胸脯,黑豆儿似的眼珠瞟了一眼楚留香。 楚留香的额头滴下一滴冷汗——是错觉吗?为什么他会从这只小鸽子的眼中看出鄙视来。 胡铁花凑过来,也抬手往那只小鸽子的脑袋上戳,一面戳一面还笑嘻嘻地道:“想不到你身上还有这么个小玩意儿,小莫,看不出你还挺有童心的啊。” 一旁,穆玄英扭头,“噗嗤”一下笑出声——无论多少次,一听到胡铁花叫雨哥小莫,他就忍不住想笑。 小莫啊……哪怕是在那大唐江湖中,便是恶人谷的王谷主,也不曾叫雨哥这么一个称呼。 然而,令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那只白鸽竟迅捷不比地歪头,躲过胡铁花的那一戳。随即,小翅膀一扇,那只小小的白鸽一下子就蹦到胡铁花的脑袋上,那稚嫩的小喙冲着胡铁花的脑门就是两下。 “嗷——!!”即使胡铁花走过一次沙漠,皮肤晒得黑红,但那两下子可不轻,他的额上不仅发红,还有些红肿。 胡铁花疼得直吸气,跳脚道:“这什么鸽子,简直太可恶了!老子要将它炖了!” 即使胡铁花蹦跶得厉害却始终在他脑袋上岿然不动的白鸽低头,又是“咚咚”两下。在胡铁花挥手试图抓住它的时候,再度敏捷地躲开,落在了楚留香的头顶上。它“咕咕”地叫着,黑豆眼中,绝对是不可错认的洋洋得意。 楚留香:“……” 胡铁花:“……卧槽,这只鸟成精了!!” 头上顶着耀武扬威的小鸽子,硬是将一身潇洒气质毁了大半的楚留香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心中对于这只鸽子能够千里传书的说法信了几分。 楚留香看着莫雨,又看着一脸笑意的穆玄英,拱手道:“青山依旧,绿水长流,江湖之大,却总会有重逢的那日。” “今日,暂且别过。” 第16章 第16章 莫大厨= = 送了信鸽,在临行前还强调了,唯有在危及生命之时再动用这只白鸽,平日里没事儿别胡乱打扰他们,莫雨坐进了马车,由着车夫往南方赶去。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天地,似乎并没有因为多出两个六百年前的古人而有什么变化。拿着姬冰雁为他们置办的路引,二人一路南下。 马车内的空间很大,两人坐着很宽敞,其内矮几、地毯一应俱全,足足花费了莫雨一百金,但在他看来却是很划算。 二人并不急着赶路,而是在去往姑苏的路上,每每经过一处城镇便去游览那里的风景胜地,遇到不平之事也出手制止一二。 不过半月的功夫,江湖上便有传言,有两位出身隐世家族的公子,武艺高超,颇有侠义之心。 当然,江湖的每一天都有类似的话题流传,过不了几日,除了那些被帮助过而心生感激的普通人,这些事迹便会被这江湖淡忘。 人们更喜欢谈论的却是石观音之死。 石观音,二十多年前曾在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风的美丽女人,却死在了一个名不转经传的年轻人身上。只是,这样的事情,江湖上老一辈的人对此抱有审视的态度。 石观音有多可怕,只有曾经历那场风雨的人才能够体会一二。他们更愿意相信,那个青年以着不入流的手段杀死了石观音,而妄图以此搏来好名声。 江湖从来便是如此,所谓传言,不过是旁人爱看个热闹。莫雨打从入了江湖便是流言缠身,对于那些赞美他或是鄙夷他的,只要不是不长眼跑到他的面前大放厥词,他倒无所谓。 他更担心的是穆玄英。 他总觉得,他家那个傻毛毛心里藏着事,总是在不知不觉地出神,一身的死寂落寞令他心惊。 有时候,莫雨禁不住想,时不时当初他初窥忘情剑意门槛时,七情冻结,视曾经的情谊如无物而真正伤到了穆玄英。 无论是浩气盟的穆玄英,还是稻香村的傻毛毛,本质都是个哭包,不及他皮糙肉厚。 莫雨能做的,只有在他怔怔出神的时候……出手欺负他= = 看着那张已然褪去稚嫩的清俊面容上重新浮现出气恼的模样,依稀看到曾经傻毛毛身上带着的傻气,莫雨才会如释重负。 这段时间以来,莫雨存着陪穆玄英散心的心思而带着他名山大川地游览,何尝不是想要碰上系统所谓的支线任务,尽快升级,攒够了侠义值和金钱,治好穆玄英的三阳绝脉。 可恨那系统一直没有提示个任务! 莫雨心中憋闷,想到当初系统提示升级个人生活技能也能够获得江湖阅历值,进而升级,莫雨便开始研究生活技能界面。 当初完成大战石观音任务时的奖励,莫雨细细翻看了一遍。 先是那个天工索野,据介绍乃是出自昆仑掌上乾坤李文山之手,能够挖、切、割、刺、削、磨、吹、凿等,莫雨发现,这简直就是为生活技能量身打造的一般。有此物,他能够采金、神农和庖丁。 而那几张方子,正是与烹饪、锻造、医药和缝纫息息相关,乃是其初级的配方。莫雨只看了一遍,那些纸制的配方就化为齑粉自他指间落下,而配方的内容却清清楚楚地印在脑子里。 当夜,莫雨用面粉和葱,按照配方的步骤开始烹制稻香饼。莫雨不知别人做饼是否如他这般……轻易,他只按着方子揉好面,加上葱,在煎锅里翻了两三下,稻香饼就出锅了。 系统提示,莫雨收获了稻香饼×1和500江湖阅历值。莫雨瞅了瞅那香喷喷的稻香饼——只是,这东西能吃吗?要知道,当初流浪的时候,饥寒交迫是最常见的,有时候他们也会做个陷阱,捉些小动物来打牙祭,当然,那烧烤的水平实在是不敢恭维。 无论是他还是穆玄英,都不是做饭的料子。 所以,看着这张看上去无论是卖相还是气味都很香的稻香饼,莫雨谨慎地尝了一口,随即眼睛一亮。 莫雨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他竟能做出这么好吃的稻香饼!最让莫雨惊奇的是,这稻香饼却不是普通的稻香饼,它能够在持续在一刻钟的功夫内使回复的气血提高一点。 一个稻香饼,也就耗费了一些面粉和葱,做出来的效果虽远不及上品止血散,却与调养人身的药膳有异曲同工之妙。 因着三阳绝脉的缘故,如今的穆玄英除了病发时候的危险以外,他的身体其实差不多已经成了一个筛子。无论当时补充的气血有多充足,他每时每刻,气血都在缓慢下降,尤其病发时候,气血更是跌得厉害。也就是他内力深厚,往日看不出端倪,但事实上,他此刻的气血又堪堪仅剩半数。 那一瓶上品止血散所能起到的效果,不过尔尔。但,莫雨却不知自己能去哪里再寻那一瓶药来。 垂眼看着这么一个巴掌大的稻香饼,又瞧了瞧系统界面上,他头像旁的增益效果,虽是介绍中的十分之一,却也只因他只咬了一口饼的缘故。 莫雨果断决定,穆玄英的三餐,由他包了。 三餐内容……稻香饼稻香饼稻香饼。 于是,恶人谷的少谷主,在武林正道眼中无异于邪魔存在的莫雨少爷,霸占了客栈的厨房,闷头做稻香饼。 约莫五六个稻香饼做成后,系统提示音响起,戳开系统,烹饪下方又出现一个配方,点开后,那是烹饪肉馅的配方。 大半夜,就在客栈的人大半都入了眠的时候,莫雨面无表情地举着菜刀在“铿铿铿”剁肉。 第二天早起的时候,穆玄英抻了个懒腰,这些日子虽然没有正邪相争的烦恼,亦或是狼牙军肆虐的忧虑,能与莫雨哥哥游山玩水一直是他的愿望,他是高兴的。只是近些日子里,他却渐渐感到身体的虚弱。 穆玄英坐在床上,怔了一会儿,见窗外的春光渐渐漫入房间里,穆玄英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来——其实能够重活一世,能与莫雨哥哥相伴,他已经赚到了,不是吗。 慢吞吞地穿上衣物,穆玄英洗漱完毕后就去敲隔壁屋的门。半晌没有回应,穆玄英伸手一推,门没锁。穆玄英探头一看,屋内的摆设整洁,床榻上的被褥叠得好好的,一瞧就知道房间的主人昨晚根本没有在这里睡觉。 穆是英:“……”这种莫名的危机感是怎么回事?!即使他莫雨哥哥夜不归宿了,也不可能去那种秦楼楚馆、花街柳巷的吧。 他究竟在想什么不靠谱的东西。 穆玄英扶额,转身下楼。 他们暂住的这间客栈名为“如归”,取宾至如归之意。除了一般的天字房或是地字房以外,后院还设有几个独立的院落,只是一晚的价格是天字房的五倍,五两银子一晚。 这个价格不可谓不贵,寻常人家,五两银子足以过上半年。而与这昂贵价位作为匹配,这种独立的院落在设计上可谓是用了不少心思。内里摆设都是上等,院中林木如荫,还配有小厨房。只需要打点一些银钱,客栈的小二就会帮着进些食材。 穆玄英本以为这个小厨房只会是摆设,毕竟,无论是他还是雨哥,都不是入得了厨房的料。 但是,穆玄英万万没有想到,他本打算去客栈前堂吃个早饭,却在院子里闻到了难以言说的香味。 香气是从院子里的小厨房传来的。 穆玄英摸了摸肚子,觉得更饿了。 他的脚步一转,往小厨房那里去了。 探头看向厨房,穆玄英惊呆了。 他首先看到他的莫雨哥哥正一派潇洒地掂着大勺,灶台的火烧得正旺,然后轻轻松松地转身,将锅内已然炒好的脆瓜里脊丝倒在身后的盘子上。 穆玄英的目光顺着莫雨的动作落在桌子上,顿时,嘴张得更大了。 莫雨身后,那一米见方的木桌上,摆满了各种美食,都不带重样的,都热气腾腾的。 穆玄英仿若游魂般走进小厨房中,愣愣地接过莫雨特地递过来的筷子,先夹了一筷子的粟米粉蒸肉放进口中。 “好好吃!”穆玄英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怎么不知道雨哥还有这手。 “喜欢就多吃一些。”辛勤劳动的结果受到高度赞扬,莫雨的心情极好,抬手将一个冬菇藕夹递过去,嘱咐道:“慢些,小心噎着。” 刚说完,穆玄英就噎到了。 莫雨哭笑不得地帮着穆玄英拍着后背,并用凝雪功给贡丸汤降降温后递给穆玄英。 穆玄英一口将贡丸汤喝下大半,这才长舒了口气。 莫雨忍不住道:“别急,没人跟你抢!”他家毛毛怎么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他怎么不知道毛毛竟是个吃货? 只是,看着穆玄英吃得头不抬眼不睁的模样,莫雨的唇角微微上挑。 他正通过系统界面观察穆玄英。 看着穆玄英的气血逐渐充盈,并叠加了有益的效果,莫雨欣慰的同时也忍不住感慨,总归他做了一晚上的菜没有白费。 是的,在发现做出的食物带有增益效果且能够获得阅历值后,莫雨直接给客栈小二扔了一两金子,让他购进大批的新鲜食材。哪怕是半夜了,只要有钱,还真没有什么难办的事情。 第17章 第17章 美人 一面做菜,一面摸索着系统,莫雨也发现了。系统奖励的稻香饼配方是烹饪10级的配方,学会后他的烹饪等级为10级。烹饪的同时,他不仅会获得江湖阅历值,他的烹饪等级也会因此得到提升。每提高两级,他就会获得一两个新的菜谱,且烹饪新的菜谱会获得更多的江湖阅历值。 一连刷了五六个菜谱,莫雨渐渐摸出规律。烹饪技能下,呈现暗金色的菜肴正匹配烹饪等级,获得的阅历值是最多的,其次是黄色,然后是绿色,最后是灰色。 烹饪灰色字样的菜肴,不会获得阅历值。而等级越高的菜肴,其附带的增益效果也越高。 莫雨自然卯足了劲儿烹饪高等级食物,那些烹饪出来的菜肴未免凉了,莫雨直接收到包裹中。美中不足的是,每一种的菜肴都需要占据一格的地方,就在莫雨即将填满一个二十四格的梨绒落绢包时,他的眼前忽地一黑,四肢也有些提不起力气来。 他忙打坐调息,这发晕的脑袋才缓和过来。 戳开系统,莫雨查看了一番,发现自己最底下的那两个体力值和精力值,其中精力值只剩下不足一百。在他打坐的过程中,它正在缓慢地恢复着,一炷香的功夫后,他的精力值恢复到了五百。 再度仔细瞧瞧那菜肴配方,莫雨发现,原来烹饪这些菜肴耗费精力,等级越高,耗费得越多,但精力能通过打坐调息来恢复,他恢复半数用了半个时辰。 再次站在灶台前,莫雨慎重了很多。 这次是他失算了,毕竟,习武之人身体强健,他曾与人血战三天不见颓态,却不成想做个菜就险些晕过去。 来回试验了几次,莫雨弄明白了:唯有消耗精力值才能够做出具有附加属性的菜肴,不消耗精力值,他做出的菜肴仅是普通的美食而已,而且他的烹饪等级还不会升级,更不会获得江湖阅历值。 无法,莫雨只能调息与烹饪两不耽误,终于在烹饪等级刷到50级的时候,攒够了升级的阅历值,一举突破了76级。 只可恨的是,想要升到77级所需要的阅历值比上一级还多了二分之一。好在,他能够凭着这一手厨艺给穆玄英调理身体。 莫雨想好了,他一晚上做的菜足足装了两个半梨绒落绢包,数量不可谓不多,起码够吃上一个月的。既然烹饪出来的美食不同寻常,那么其他生活技能,想来也是不凡。 明天,或许能从制药开始? 思及此,莫雨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个傻毛毛,知不知道雨哥为了你究竟费了多少心,要是你还跟着谢渊一条心,雨哥绝对天天给你吃稻香饼,每顿都不例外。 穆玄英不知道莫雨心中那淡淡的忧伤,他此时吃得无比幸福。在莫雨意思意思吃下一个翡翠烧麦的时候,穆玄英已经风卷残云一般吃掉了将近一半的食物。 莫雨从来就不重口腹之欲,只是看着穆玄英吃得香甜,他不禁也有了些胃口,挑挑拣拣吃了个八分饱。 到了最后,本来计划出行游览这颇具有历史古韵小镇的二人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转而在房间里度过这一整天。 ——因为穆玄英他,吃撑了。 穆玄英躺在床上,撑得难受,而莫雨则一脸无奈地给他揉肚子,柔和的内息顺着掌心流入穆玄英的身体,暖融融的,穆玄英微微眯起眼睛,舒服得直哼哼。 莫雨:“……” 抬手,莫雨面无表情地捏住穆玄英的鼻子,直到他“哎哎”直求饶,莫雨才满意地收回手。 穆玄英一脸委屈地揉着鼻子,道:“莫雨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莫雨:“……”他才不会说他看那傻毛毛太过得意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手痒,想要欺负欺负。 他只义正言辞地批评道:“看你日后还敢不敢轻忽身体!” 穆玄英心虚地摸着鼻子,不吭声了。 ………………………… 君到姑苏间,人家皆枕河。故宫闲地少,水巷小桥多。 姑苏的山是秀美的,水是婉约的,宛如美人横波流转的眼眸。那潋滟的水波上,时常有裸露着白皙小腿的美丽渔女撑着竹篙,哼着古老的歌谣。而在那清洁的街道上,几乎随处可见那美丽的少女,梳着长长的辫子,赤足踩着描金的木屐,露出那精致的脚趾。 此时,天上正落着朦胧的细雨。 这群美丽的少女仿佛已经习惯这样的细雨,她们嬉闹着,手臂上挎着装满茉莉花的花篮,巧笑嫣然。几乎每一个初到的人,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这些有着明媚笑容的少女身上。然而今日,那些丝毫不怯生的姑娘们却在看着两个年轻的陌生人,若是在平时,她们定会大大方方地走过去,笑着道:“好香的茉莉花,公子爷买两朵吧。” 但此刻,她们却有些踟蹰。 美丽的少女互看了几眼,嬉笑推搡着,最终,一个怯生生的漂亮姑娘挎着花篮,踉跄一步被推出来,挪着步子来到那两位公子的面前。 轻如薄雾的春雨被一纸天蓝色绘着寒梅的油纸伞阻断。 撑伞的是一个年轻的公子,一身墨色长衫,衣角袖口以着暗金色的丝线绣着繁复云纹,腰上束着紫金玉带,其上配饰琳琅。他的容颜极盛,修眉凤眸,俊美无俦,只是他气势冰冷,少女只瞧了一眼就低下头,根本不敢再看。 那油纸伞此刻正微微倾斜,尽数遮在另一人的头顶。 伞下,也是一个年轻的公子,与撑伞那位不同,这一位相貌清俊,眉目疏朗,气质却是温和,他穿着一身白衣,衣领袖口以银丝绣着精美的纹路,若是仔细看看便会发现,他衣裳上的图案与那墨色衣裳上所绣的云纹竟是一模一样。 两人并肩而立,哪怕一人冷凝,一人温和,却是谁也未曾压下另一人的气势,反而相得益彰。 少女偷眼一瞧,看着白衣公子那温和含笑的眉眼,顿时颊上飞霞。她双手捧着花篮,急急地递到白衣公子的面前,磕磕巴巴地道:“公、公、公子爷……买、买两朵吧……” “呃……”白衣公子,也就是穆玄英瞅着眼前那一篮子香气扑鼻的茉莉花,顿时哑然——他买茉莉花做什么? 偏头看了看街上那些俏丽女子鬓发间插着的茉莉花,穆玄英嘴角一抽。 少女打从十二岁起就在姑苏城中卖花,哪怕她看上去羞羞怯怯的,却也知晓如何将篮子里面的花卖出去。但今日,少女下意识不想用那些小手段。 也许是那落在身上的视线太过骇人吧。 少女有些后悔了,她不该被姐妹们的怂恿而大胆地凑过来。这白衣公子看上去是很温和有礼,但那个黑衣服的公子,瞧上去怎么这般吓人! 少女微垂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她怯生生地开口道:“公子爷……” 她胳膊上的篮子忽地一沉,少女愣了一下,却见那盛满茉莉花的篮子里,一锭看上去足足有十两份量的银子砸在那些洁白的花朵中。 与此同时,一只白皙得连她这江南水乡养出来的女孩都不如的手,从她的花篮中取出一朵茉莉花。 少女怔怔抬头,却见那个撑伞的墨衫公子正拈着那朵花,神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十两银子换这朵花,可足够?” 女孩傻了,喃喃道:“这一篮子茉莉也就值一两银子。” 莫雨却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拉着穆玄英往曲无容传书所指明的地方走去。 穆玄英被莫雨拉着,心里有些不舒服,他微微蹙着眉,小声嘟囔道:“雨哥,你太败家了。” 莫雨脚步微顿但很快如常。他斜眼看着穆玄英,却见穆玄英此刻脚步不停,但眉睫却垂着,微微颤抖。莫雨瞧了,莫名就觉得心底像是跑进去一只小耗子,那小爪子在他的心尖上挠啊挠的,令人心底逐渐憋起一股火来,却不知何从发泄。 片刻后,莫雨抬手,对着穆玄英的脑门就是一个脑瓜崩。 “雨哥!”穆玄英捂住额头,一脸愤愤地瞪着莫雨,却见那个一身黑衣的俊美青年抬起手,将他耳边的碎发别在耳后。 穆玄英怔住。他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形容眼前所见的一切。 眼前的男子拥有昳丽的容颜,往日冷如冰霜的面容此刻却是温和如水,淡色的唇角轻轻地翘着,竟是世间难见的颜色。 “扑通……扑通……”穆玄英的心跳得飞快,面上一阵发烧。他觉得自己应当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口。 然后,下一瞬,穆玄英那些迤逦的心思眨眼便消失无踪。 只见那只仿若白玉雕琢而成的手指捏着那朵茉莉花,无比自然地将其插在穆玄英的鬓角。 一旁,即使心生胆怯却仍小心偷看二人的众女,忽然觉得心碎了一地。 穆玄英:“……” 慢慢地抬手将那朵白色的茉莉花取下,穆玄英的嘴角抽搐着,近乎咬牙切齿地道:“雨哥!你最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解释?”莫雨挑眉,道:“鲜花配美人,难道不对吗?” 穆玄英的嘴角抽得更厉害了。他斜睨着莫雨,视线上下扫了一下莫雨,冷哼道:“咱俩站在一起,谁是美人还不清楚吗!” 莫雨无所谓地道:“咱两个说了不算,你可以问问这路上的人,谁是美人。” 穆玄英:“……”够狠!就雨哥这身气势往这里一站,哪怕觉得他是美人,也没有人敢说啊。 第18章 第18章 音律 做不出威胁无辜路人,穆玄英恨恨地瞪了一眼莫雨,扭头就走。偏偏无论他走得多快,头顶上的那把伞始终不曾让雨丝落在他的身上。 穆玄英的步子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心中又是甘甜又是酸涩——莫雨对他,始终是不同的,可这些不同,对于渴望着另一种感情的他,却仍然不够。 有时候他会忍不住想,有朝一日,当他的莫雨哥哥有了心爱的人,对她,是不是会和对他一样好,甚至更好? 可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原本打算将这份感情带到坟墓里面的穆玄英就忍不住想要贪心地希望,莫雨再晚一些,再晚一些遇上那个命定的人。 他害怕被遗忘,尤其是被莫雨遗忘。 穆玄英心绪复杂,自然没有注意到莫雨扫视周围的冷淡眼神——一些庸脂俗粉,竟敢觊觎穆玄英,简直笑话! 沿着街道向南走,一缕琴音袅袅而来。琴声清韵悦耳,是难得的天籁之音。 穆玄英不禁循声望去,却见琴声传来之处是一间二层木楼。楼外挂着一个灯笼,上书“清音”二字。一楼门扉大开,入眼所及,是一间装饰得十分清雅的乐器铺子。 琴声正是从二楼传来。 穆玄英驻足听了片刻,不禁道:“琴音清幽,有如空谷幽兰,玄英虽然不通音律,却也知道这是难得的天籁。” 莫雨的眸光微沉,抬眼瞥了一下笼罩薄纱的二楼雅座。他心中似乎涌动着什么,但确切为何,他却不清楚。但是不悦,确实笼在心头。 穆玄英认真地听着琴音,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门扉大敞的清音阁中。 莫雨二人初到姑苏,自然不清楚,这清音阁的乐器在姑苏是极为出名的。其中收藏着各式乐器,无论是漠北特有的乐器,亦或是来自海外的奇异乐器,其内应有尽有。据说,清音阁中甚至珍藏着数百年前诸如绿绮一般的古物。 穆玄英的目光不自觉凝在店中墙壁上悬挂的各式笛子。 陡然来到六百多年之后,雨哥身上由王谷主所赠的雪凤冰王笛遗失了。雨哥师承王谷主,琴棋书画皆有涉猎,就连笛子,因雨哥修习红尘曲而十分擅长。 遗失了雪凤冰王笛,虽然雨哥不曾说,但心里也是很难过的吧。 这般想着,穆玄英仔仔细细地看着墙上的笛子,连琴音都不注意听了。看了一圈,穆玄英觉得那根通体白色玉质的笛子若是将垂坠下来的红穗改为玉佩的话,倒有几分形似雪凤冰王笛。 清音阁伙计忙小步跑过来,他见惯来往的客人,自有一套识人的方法。他见二人穿着不凡,举止更是带着一种矜贵之气,便断定二人定是出身世家,而且极有可能是武林世家。思及此,那伙计面上笑容更浓,殷勤地道:“这位客人好眼光,此笛名为‘沁雪’,乃是由器乐大家戚老先生以上好的和田玉所制。”他微微躬身,示意与那沁雪排在同一高度的笛子,道:“沁雪是本店的镇店之宝,东家说过,此笛非卖品,唯遇知音。” 穆玄英仰头看着沁雪笛,若有所思地道:“那贵阁的意思是,若是有人极善此道,便可得到沁雪?” 那伙计笑容满面地道:“正如客官所言。” 莫雨挑剔地扫了一眼沁雪笛,心中有些不以为然。对于红尘一脉修习过红尘曲的传人而言,笛子不仅是怡情的乐器,更是趁手的的武器,譬如他师父的看似普通的竹笛,所用材料取自天山上百年紫竹;譬如他师父赠与他的雪凤冰王笛,以昆仑山中万年冰窟中生长的奇特青灵竹为材料,都是能够容纳内力流转,进而成为他们催动红尘曲的利器。 然而眼前所谓的上等和田玉,虽看似上佳,但估计半首红尘曲都未吹奏完就会碎掉。 穆玄英有些郁闷,他可没有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师父压着他学习那些东西。 他死死盯着那根沁雪笛,泄气道:“除此以外,可有通融?” 店伙计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 穆玄英磨了磨牙,不知道以他的悟性,现在开始学习吹笛有没有可能达到标准。 回头扯住莫雨的袖子,穆玄英眼眸明亮,斗志昂扬地道:“雨哥,回去教我吹笛子吧!” 莫雨惊讶地看了一眼穆玄英,这位可是一提到音律就头疼。别把恶人谷的情报系统当摆设,他可是知道翟季真曾有心教授穆玄英乐理,却因为一年过后穆玄英弹琴仍如弹棉花一般而无奈放弃。比起他在武学上的天赋,穆玄英在乐理上就是个废。 莫雨忍不住道:“你就这么喜欢这个笛子?” 穆玄英轻咳一声,有些含混地道:“只是觉得送人不错。” 莫雨的眼睛暗了一瞬,神情却是平静,道:“可是谢盟主?”莫雨问得言不由衷,只是比起可人、月弄痕来,莫雨宁愿这笛子是买给谢渊的。 虽然想想,还是好心塞。 ——毛毛还没有送过他东西呢。 穆玄英支吾着不说话,拉着莫雨就往外走,口中道:“雨哥,咱们还是先回家看看吧。” 回家? 莫雨的目光柔和了些,但他脚步不动,只抬手冲着沁雪笛一招,掌心内力吞吐,那根通体玉白的笛子已经在穆玄英阻拦不及下落入莫雨的手中。 店伙计的脸都笑僵了——南来北往的高手他们也算是见过不少,但从没有一个像是这样的。抬抬手,东西就飞手里了! 莫雨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却丝毫不带暖意。雪白的笛子在莫雨手中灵巧地转动,只听莫雨漫不经心地道:“既如此,不若雨哥先将沁雪赢回去,待得日后毛毛音律大成,再向我讨要如何?” 穆玄英一怔:“这……” 莫雨补充道:“万一在毛毛学习音律的时候别人得去了沁雪就不好了。” 穆玄英犹犹豫豫地道:“这样,也是。”顿了顿,穆玄英认真地道:“雨哥你一定要好好保管沁雪。等到我学会了吹笛子,我再从你那里拿回了。” 莫雨嘴角的弧度拉平了,他面无表情地点头,只觉得心更塞了。 将沁雪横在唇边,莫雨微微阖上眼,将心底的杂念祛除。片刻后,清越悠远的笛音响起。 穆玄英微怔地看着凤眸微合,横笛唇畔,卸去一身宛如昆仑山巅冰雪般冷漠的莫雨。年幼时五官精致难别雌雄的漂亮在他成年之后化为近乎凌厉的昳丽,在褪去冰冷煞气后,他五官的俊美越发凸显出来,几乎让人挪不开视线。 他此时吹奏的曲调也是熟悉的,一曲《红尘曲·倾城》,在不加持红尘派独有的内力后,不再具有扰乱他人内力的功效。穆玄英恍然发觉,原来这一首《倾城》吹奏出来,竟如松涛阵阵,万壑风生,是不逊于方才琴音的天籁之声。 在笛声响起的时候,楼上的琴音便停了。 一曲罢,楼上传来脚步声,一个年近古稀却精神矍铄,双目湛然有神的老者走到楼下,面上带着笑。 店伙计走过去,叫了一声:“掌柜的。” 那老者看向莫雨,眼带欣然之意,躬身道:“这位公子,我们少爷有意以音律会友,不知二位可否楼上一叙?” 莫雨瞥了老者一眼,不语。 穆玄英却扬起眉,颇感兴趣地问道:“可是方才奏出琴音的那位?” 老者面露自豪之意,道:“正是。” 穆玄英回头看向莫雨,目露询问之意。莫雨叹了口气,道:“走吧。” 比起一楼来,二楼的装潢显然更加尽心,处处透着当初布置此处之人的细致,乍看上去普通,但处处尽显低调的奢华。 靠着二楼围栏处,摆着一个檀木矮桌,其上放置着一张七弦琴,通体黑色,隐约泛着幽绿。一双苍白而略显瘦弱的双手虚虚地放在琴弦上,那看上去不及弱冠的少年侧着头,一双略显空洞萧索的黑眸看向莫雨与穆玄英。 那人生得一副好相貌,五官清俊温润,一身气度不凡,一见便知其底蕴不俗,应是世家养出的贵公子,却不带丝毫骄矜。 少年微微颔首,道:“在下原随云,见过两位公子。” 第19章 第19章 吴菊轩 与原随云交谈,不得不说,是一个赏心悦目的事情。 对于这个江湖,一路行来,他收集了不少消息,自然知晓无争山庄有一位惊才绝艳的少庄主,只可惜是个瞎子。 莫雨却不觉可惜,这个原随云虽看上去满身书卷气,眉眼温和,但骨子里的骄傲却不容任何怜悯。 原随云的声音不急不缓,他慢条斯理地与穆玄英讲起姑苏的风土人情,恰当地提出自己的建议,也讲述一些音律上的小技巧。 垂下眼,莫雨抬手倒了杯茶,递到穆玄英手上。 无论原随云是个怎样的人,无论本该身在太原的原随云缘何出现在姑苏——反正他口中所谓的视察无争山庄名下产业的借口,莫雨并不相信——只要不是对毛毛心存恶意,便足够了。 接过莫雨递过来的茶,穆玄英一笑,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莫雨,一杯则递给了原随云。 原随云道了声谢,眉宇间尽是温润笑意。 莫雨浅啜一口,淡淡道:“原公子不请那一位出来吗?” 穆玄英面色微微一变,除了他们三人,他根本没有感觉到二楼有其他人在。 原随云面上笑容不变,道:“是原某失礼了。” 二楼隔间里,走出一个手捧书卷的年轻公子。那人端的好相貌,比起原随云的儒雅清俊,那人目若朗星,五官精致若好女。他一身白衣胜雪,不染纤尘,恍似方自九天之上垂云而下。 他的神情有些冷淡,拱手道:“在下吴菊轩。” 穆玄英站起身,道:“多谢原公子招待,只是玄英与兄长初到姑苏,仍有些事情尚未处理。我们就先行一步。” 原随云见挽留无果,只道若是日后得空,清音阁的大门永远对二人敞开。 穆玄英笑着道谢,转身与莫雨离开。 目送二人离开,原随云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道:“那莫雨一身武功,倒是深不可测,几可与那些老怪物相比。此人究竟是何出身,为何从未听闻此人!” 化名吴菊轩的无花抬手,随意地拨弄了一下琴弦,冷淡道:“那个穆玄英也非等闲,我观他气色有异,应是身有痼疾。”顿了一下,无花挑眉看向原随云,道:“金灵芝可曾知晓这二人的身份?” 原随云叹了口气,道:“金灵芝私下里认为这二人与她来自同一个地方,但我瞧着却不像。” “这二人一身杀戮之气,倒像是刚从战场下来的。似金灵芝这般天真近乎愚蠢的人,断然不能与那二人相比。” “我倒想,亲眼去看看此二人的风采。”原随云语带遗憾,但神情依旧淡然。 “听闻,楚香帅是这二人的朋友。”无花叹了口气,道:“楚香帅英果然英雄人物,无论何人,他总是能交上朋友。” 原随云挑眉,慢慢道:“大师可仍视楚香帅为友?” 无花面无表情地道:“虽然道不同,但香帅确实难得的朋友。”身为石观音之子,即使当初接近楚留香是有意为之,但不得不说,楚留香确是一个值得相交的人。即便他不得不与之为敌,无花虽然没有所谓的心里挣扎,但仍颇觉可惜。 “哦?”原随云唇边噙着笑,手指开始拨动琴弦,撩起几个简单的琴音,却与窗外的细雨相得益彰。只听原随云幽幽道:“大师对香帅如此赞誉,原某倒觉可惜了。说起来,今晨楚香帅、胡铁花还有那个叫十一的男人随着李玉函和柳无眉来到姑苏城外的虎丘。”摇了摇头,原随云叹道:“不过是一个女人,那李玉函倒是个痴情种子。非但一掷千金,还将那些个老早就不行走江湖的老家伙都请来。”原随云低低地笑了起来,“还有那费心自苗疆寻来的万妙散功烟和费尽心思从将军府调出来的三千弓箭手。大师觉得,楚香帅的命可够硬?” 无花偏头看向窗外,似乎透过雨丝看到了姑苏城外虎丘山。他轻笑一声,似是自语一般道:“明明是必死之局,为何贫僧却觉得他命大得很呢?” ……………………………………………………………………………………………………………………… 姑苏的细雨如烟似幕,莫雨撑着伞,与穆玄英一道向着南边走去,渐渐的,路上行人渐少,青石路面变作蜿蜒的林中小路。 曲无容购下的那处房产便位于姑苏的城郊,听说原主乃是姑苏一有名的经商世家,因其后代弟子经营不善,败光了家业,连祖产都抵押出去。 曲无容见此处别致,价格亦是合理,便将此处买下。 当莫雨与穆玄英来到此处时,正见着一身白衣,身姿娉婷却以白纱覆面的曲无容撑伞站在门外,而一身黑、棺材脸的中原一点红则面无表情地杵在曲无容的身后半步处,跟个门神似的。 曲无容疾步走到二人面前,微一施礼,道:“公子,穆公子。” 中原一点红木着一张脸,颔首。 莫雨随意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点头道:“不错。” 莫雨不讨厌聪明人,曲无容着实不错。拉着穆玄英来到他们二人的卧室——是的,莫雨特地交待他们二人需要住在一间卧室里,因为他需要随时注意穆玄英的身体状况——偌大的外间里此刻正摆着两个冒着热气的浴桶,中间则隔着绘着山水鱼鸟的屏风。 莫雨偏头看向沉着脸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的穆玄英,无奈地撇嘴,抬手就扯下穆玄英的腰带,扒下他身上微带着潮意的外衫仍在屏风上。 穆玄英本在出神,在还不至于连自己被扒衣服都感觉不到。只是莫雨的动作太快,他傻眼了一阵,待得回过神的时候,里衣都被扯开一半,露出小片因病痛而清减不少的胸膛。 穆玄英哆嗦了一下,整个人都精神了。他手忙脚乱地揪住自己的衣襟,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受惊了的兔子一般,整个人往后一蹦,后腰重重地磕在了浴桶上,苍白清俊的面容顿时一片扭曲。 好痛! 莫雨的脸色顿时变了,他一把扯过穆玄英,抬手便撩起穆玄英的里衣,往他后腰处一看,见那片浅麦色的皮肤上红了一片,脸当即冷了下来。他瞪着眼眶微微有些发红的穆玄英,厉声道:“你在想什么呢!是嫌皮实了是不是!” 说着,莫雨一巴掌糊上了穆玄英的后脑勺。 于是,澡没有洗成,穆玄英被莫雨揪着按在床上,扒了上衣。莫雨将祛淤的药物涂在红了一片的地方,用上《易筋经》中正平和的内力,用力地揉。 等到穆玄英泡在已然换好热水的浴桶中时,他整个人红得像是煮熟的虾子。 见穆玄英慢慢地令水波浸过胸膛,下颌,到了最后仅剩下个鼻子以上的半张脸在水上,莫雨嘴角一抽,道:“还在疼?” 水面上泛起一连串泡泡,那是属于穆玄英模模糊糊的声音:“没唔……” 狐疑地看了穆玄英一眼,莫雨转去了屏风的另一边。 穆玄英的目光,不自觉地就飘向了那里。 当然,隔着屏风,至多仅能够看到一个轮廓。看着屏风上逐渐堆起来的衣物,穆玄英的脸越来越红,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只觉得即使隔了个屏风,他不自在极了。 就在穆玄英越发坐立不安,脚趾在浴桶底下蹭了又蹭,嘴张了又张,十分想要说自己洗完了的时候,他听到莫雨道:“那个原随云或是吴菊轩,你不必理会。无论他们抱有什么目的,我会处理的,毛毛只要专心休养便好。” 穆玄英没有说话,他垂下眼,不得不说,他有些累了。 重生前,重生后,六百年前,六百年后,这天,这地,这江湖,依旧如故。 有人的地方,便有纷乱,便有江湖。 穆玄英忽然有些想念落雁峰,想念他的叔父,翟叔叔,可人姐姐,月姐姐……他抿了抿唇,低声道:“雨哥,我们……我们还能回去吗?” “自然可以。”莫雨笃定道,顿了下,他补充道:“想要回去,毛毛就得先养好身体!” “哦……”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白团子破窗而入,“啪嗒”一声撞掉桌上的杯盏却不减来势,跌跌撞撞地奔向了莫雨。 发丝半湿的莫雨抬手,无比精确地将那团白色抓在手心里。 穆玄英吓了一跳,忙道:“雨哥,怎么了?” “无碍。”莫雨摊开手,却见掌心处一只体型与麻雀仿佛的白色鸽子正挺着肚皮做昏死状。 莫雨:“……” 片刻后,莫雨以着无比轻柔的声音缓缓道:“只是一只误入此处的蠢鸽子而已,一会儿拿到厨房中,来一道红烧乳鸽,如何?” 那只正挺着肚皮的小鸽子立刻蹦了起来,精神抖擞的扑扇一下小翅膀,黑豆儿似的眼睛精神奕奕地看向莫雨,稚嫩的鸟喙张开,发出一连串“咕咕”的声音。 懒洋洋地靠着浴桶,莫雨随手将额前半湿的头发捋到脑后,道:“楚留香又惹了什么事?” 第20章 第20章 剑至 如果说,当初莫雨对于楚留香的印象是救过他家毛毛一命的人的话,在半个多月的消息收集后,楚留香这个在江湖留下无数传说,有“月夜留香”之称的盗帅就变成了无数麻烦。 被楚留香命名为“小白”的鸽子默默地抬起绑着密信的脚。 密信取下打开,莫雨默了——这什么鬼?! 只见那张纸上工工整整地写着蝇头小楷,但最开始的一句是……“胡铁花悄悄地对你说”。 莫雨的嘴角一抽,看下去。 “去他奶奶的李观鱼,去他大爷的拥翠山庄,什么狗屁玩意儿,老子招他惹他了?!先是淬了毒的暴雨梨花钉,再是无色无味的剧毒,那些个老不死的东西也出来凑热闹!老臭虫虽然爱惹事,但从来没惹到李观鱼那老头身上!那些个帅一帆、屠狗翁都疯狗似的咬住我们不放,那群王八羔子!妈蛋,小白这么一个小玩意儿能送信给莫雨兄弟吗,老子怎么这么不放心!” 莫雨:“……” 穆玄英见屏风另一侧的莫雨似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忍不住有些担忧地道:“楚大哥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我来处理,放心。”莫雨站起身,内力将身上的水汽蒸发干净。他换上自己在恶人谷常穿的那一套衣服,白衣红襟,手上套着黑色的皮制手套。 穆玄英担心楚留香等人的安危,却说不出与莫雨一同前去的话来。他心知自己的身体虽然在莫雨哥哥的药膳与药物的调养下似是与常人无异,但仍无法妄动内力。 穆玄英闷闷地将自己埋在温水中,心情有些郁郁。 忽然,他的发顶传来一个不轻不重的力道。 穆玄英抬起头,湿漉漉的马尾蔫搭搭地贴着后背,活像是一只刚被大雨淋透的小兽。 那只属于莫雨修长白皙的手捏着一个布娃娃递到他的鼻尖。 穆玄英愣住。 莫雨皱着眉,俊美的面上一副“真是拿你没有办法”的模样,道:“拿去玩吧。” 穆玄英:“…………” 穆玄英瞅着这个绑着两个羊角辫,穿着小红衣,小姑娘模样的布娃娃,只觉得一口老血梗在喉咙中。 他是二十五岁,不是十五岁,更不是五岁! 尤其和他小布娃娃不同,这、是、个、女、娃、娃!! 穆玄英的牙咬得咯吱直响。 仿佛没有看到穆玄英咬牙切齿的模样,莫雨唇角微微一勾,从容地道:“不客气。” 说完,莫雨潇潇洒洒地走出门去,将穆玄英的那一声怒吼抛在身后。 “雨哥你个大混蛋!” ……………………………………………………………………………………………………………………………… 莫雨不幸言中,楚留香又惹了麻烦,虽然这麻烦看上去像是自己上门的,他自认这段期间很是安分守己,连哪家又有了什么奇珍异宝都没有去做一把雅贼。 楚留香无奈地叹了口气,拥翠山庄好歹也算是武林世家之一,他自认从来没有招惹过。偏偏一路上的杀手,与这李玉函夫妇俩有脱不开的干系。 他始终不明白,这对看上去明明爽朗好客的夫妻俩,怎么就存着如此恶毒的心思,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 姑苏海碧山拥翠山庄,江湖上三大武林世家之一,庄主李观鱼曾在三十年前,在剑池的试剑石旁,一手九九八十一手凌风剑法令在座的三十一位当时最著名的剑客折服,被称为天下第一剑客。 如今对他连下杀手的李玉函便是李观鱼的独子。 李观鱼为人仗义,交友满天下,不少武林名宿都与他是生死之交。就连退隐多年的摘星羽士帅一帆都重出江湖只为了楚留香的性命,他能够猜到,如今那拥翠山庄之中会布下怎样的天罗地网。 楚留香有些歉疚地看向一旁的萧十一郎,他本来是想要邀这位新交的朋友一同游天下的,可不成想却连累了他被追杀。山上固然有天罗地网,山下未必没有陷阱重重。 却是个死局。 见楚留香一脸忧虑地看向自己,萧十一郎挑了挑眉,这些日子里,越是和楚留香相处,萧十一郎越难将其与传说中的楚香帅联系在一起,好吧,总有种憧憬破灭的感觉。也罢,他从来知晓江湖的传言不可尽信,更何况是百年前的古人。默默地楚留香对视片刻,萧十一郎以为他忧心安危,当即安慰道:“放心,你绝不会死在这里的。” 日后香帅还得铲除杀手组织、解决蝙蝠公子什么的,怎么可能死在这里。 楚留香忽然就平静下来,他点头,道:“我不会死在这里。”他还有三个妹子没有救出,更不能连累两个兄弟殒命此处,所以,他绝不会死! 他扭头看向胡铁花的时候,却见他那好友因沙漠酷热天气而晒得通红的脸竟一片铁青之色。 胡铁花无言地看向楚留香,半晌,讷讷道:“老臭虫,小白飞走了。” 虽说当初莫雨说过,日后有危险可以派遣小白去寻他。但,莫雨与穆玄英如今身在何处,他们根本一无所知,即使小白真的天赋异禀,能够千里传书,或许当莫雨收到信的时候,他们早就死在了拥翠山庄。 拥翠山庄好歹是江湖一流的势力,哪怕莫雨与穆玄英武功再高,他们的根基在大唐,何苦惹上这些人。 胡铁花只是对小白抱怨了好一通而已,偏偏小白颇通人性的模样,他说一句那个小东西就点一下头,于是,胡铁花没能忍住,说了个没完没了。 然后,小白就飞走了。 胡铁花觉得尴尬是,那个小东西活像是被他磨叽到受不了所以跑掉…… 楚留香忍不住大笑起来,他用力地拍着胡铁花的肩膀,开玩笑道:“没准儿,小白这是给咱们搬救兵去了!” 胡铁花耸了耸肩,道:“小白兄弟果然够义气。” 萧十一郎一笑,提议道:“回头好好请它喝酒!” 立刻得到了胡铁花的热烈赞同。 显然,他们二人谁也想不到,这只看上去体型格外可怜的白鸽子有着一个非同寻常的出身,注定它比其他同类更加不能用常识来判定。 系统出品的白鸽,哪怕体型娇小玲珑了一些,但它的速度却不逊于苍鹰。可饶是如此,它也被莫雨的轻功甩在了身后,还是莫雨不耐放慢速度,以免还要费心帮人收尸。当即抓住小白圆滚滚的身体,将它往自己的肩膀处一扔。 小白尖利地鸣叫,纤细的爪子紧紧地抓住莫雨领口的皮毛,翅膀紧紧收拢着,生怕美丽洁白的羽毛被吹掉= = “闭嘴!”莫雨被这尖细稚嫩的鸟叫声叫得有些烦躁,当即眉头一竖,冷喝道。 耳畔的鸟叫声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莫雨的轻功极好,身形有如鬼魅,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赶到了拥翠山庄脚下。随即他戳开小地图,果然见到姑苏的地图变成了更为精细的拥翠山庄地形图。 地图上,有黄、绿、红各色不同的圆点,象征着中立、友好与敌对。 莫雨目光冰冷地扫过山上葱茏的树木,他能够感觉到细微的呼吸声,地图上那里遍布密集的红点。 武力值虽然不高,却是烦人的虫子。 * 眼前的山巅笼着的薄雾随着天光渐渐散去,拥翠山庄的轮廓映入楚留香的眼中。武林世家,又岂是等闲?拥翠山庄比起无争山庄来,也仅弱上一线。 重重的竹帘被青衣垂髫的童子们卷起,而一心想要他性命的夫妇则满面笑容,殷勤地将楚留香三人迎入了山庄之中。 楚留香面色如常,萧十一郎神情平静只眼中带着嘲讽,而胡铁花可没有他们这般好的气性,瞪向这对夫妇的眼中都带着杀气。 面对胡铁花的敌意,李玉函与柳无眉却显然格外从容,好似这一路上曾对他们暗杀数次之人并非他们一般。无论胡铁花如何试探讽刺,他们似乎总是在笑。 胡铁花恨得牙关咬得死紧,但随着李玉函将他们引入内堂,见到那个曾经叱咤风云如今却白发苍苍,身如枯槁憔悴不堪的老者,原本打定主意要当着李观鱼的面好好寒碜一下他们拥翠山庄的胡铁花哽住了。 他看着老者膝上澄如碧水的长剑,再看看瞧不出当年半点风采的天下第一剑客,心中禁不住有些伤感。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面对已然言语不能,连身体都无法动弹的武林前辈,楚留香在心中叹了口气,开口道:“如李兄弟所言,李老前辈有意见楚某,却不知所为何事?晚辈等若能效力,敢不从命。” 李玉函面上露出喜色,道:“香帅果然大义,小弟在此先谢过二位。” 李玉函将耳朵凑到老人唇边。 老人的嘴唇似乎动了动,以着楚留香的耳力没听出什么,但李玉函却连连点头,口中称是。 接着,李玉函说起江湖上各种出名的剑法,如数家珍。楚留香与胡铁花不知李玉函存着什么目的,但听到李观鱼曾将古往今来每一种著名的剑阵都研究过后,最终创出一种剑阵,且此剑阵需要六位功力相若,尽皆能够匹敌当今七大派掌门的绝顶剑客时,楚留香淡淡接道:“譬如说,帅一帆……” 李玉函面色不改,道:“不错。” 六名武功绝顶的剑客或许难寻,但以着李观鱼的声望,却不难将其聚齐。 显然,今日李玉函并非与楚留香分享他父亲剑阵已成的喜悦。一旁,柳无眉柔柔道:“但此事还有第二点难处。”顿了顿,柳无眉一双明眸看向楚留香,眼中带着殷切之意,道:“要证明这个剑阵绝无破绽,便需要一个拥有绝顶武功,机智以及辉煌战绩的人来破它。”柳无眉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道:“而普天之下,有如此资格的人,唯有香帅了。” 胡铁花勃然色变,大声道:“你们居然要他和六个像帅一帆那样的人交手,你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李玉函的面上带着笑容,道:“楚兄大义,小弟,感激不尽。” 胡铁花气得眼珠子通红,他甚至想到与楚留香、萧十一郎合力冲出去,以求得那一线生机。 萧一十郎冷冷一笑,道:“别白费力气了,知道所谓的正道与邪魔外道究竟有什么区别吗?” 萧十一郎的目光悠悠地看向门外,缓缓道:“邪魔外道行龌龊之事不必遮掩,而正道却死活不会丢了那块遮羞布!” 说话间,几个人走入了内堂之中。 来者共有六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唯有在衣着上,这六人都穿着纯黑色的衣裳,不仅遮住面容,就连眼睛都一齐蒙住。他们手中提着剑,脚步无声无息,皆是不逊于当日的摘星羽士。 楚留香却笑了起来,俊美的面容上是洒脱的笑意。他抱拳行礼,道:“在下听闻拥翠山庄到了几位绝代高手,心中歆羡,能一睹众位前辈的风采,实属幸事。只何以前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令晚辈心中憾恨。”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楚留香面上笑意更浓,道:“既然晚辈没有荣幸得见前辈的真面目,又何必连双目都一齐蒙住?” 其中一人道:“我辈以心驭剑,何需眼目?” 寥寥十个字,但随着他话音刚起,整个厅堂都回荡着他洪亮的声音,案几上的茶盏嗡嗡震动着。 瞬息功夫,楚留香心中已经转了无数的念头,却不得不一一推翻。一个帅一帆,若非当然万里独行戴老前辈出手,他根本无法全身而退。如今,这样的高手有六位,且其修炼的剑阵更非凡品。那李玉函夫妇甚至都撕破了伪装,显然对他的性命志在必得,饶是楚留香也想不出完全之法。 他默然半晌,缓缓道:“在下与尊驾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定要将在下的命留在这里。” 柳无眉嫣然一笑,道:“这是家父的意思。” 胡铁花气急了,他大声嚷嚷道:“老子看你们是成心的!什么狗屁拥翠山庄,什么……!!”话没说完,楚留香一把拉住胡铁花,摇了摇头。 既然仅是针对于他,那老胡和十一就没有必要留下来陪他去死。激怒那些素来爱惜羽毛的前辈,对老胡没有半点好处。 既然已无退路,他能做的便是将这两个好兄弟摘出去,救回他那三个妹子。 楚留香苦笑着摸了摸鼻子,刚要开口,却听到萧十一郎清冷此刻却充满嘲讽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道:“既然要试剑阵,何不先试试我的刀!” 说着,萧十一郎的刀霍然出鞘。 当即,堂中便有人脱口赞道:“好刀法!” 萧十一郎爱刀,也曾打过割鹿刀的主意,但现在他手中仅有一把最普通不过的刀。可就是这普通的长刀,此刻在萧十一郎的手中却有着胜过鱼肠剑的湛然。 刀未出鞘,他与江湖上无数的游侠浪子没有丝毫区别。可刀一旦出鞘,他的身上刀意凛然,竟有说不出的肃杀。 其中一个高瘦的黑衣人道:“小子,你是何人?” 萧十一郎眼皮子不抬,冷淡道:“无名小卒而已,比不上各位武林前辈大仁大义大名,跑来欺负个年轻后生。” 厅堂一时静极,李玉函忙道:“各位前辈高义,只为了一偿家父的心愿,你勿要——!!” 话未说完,那六位黑衣人手中的长剑竟开始震颤嗡鸣。 其中一个黑衣人讶道:“这是……?” 嗡鸣声越来越大,最后竟变成宛如龙吟一般的剑啸。 柳无眉吃惊地捂住嘴,惊怔地看着李观鱼。 李观鱼的膝上,那柄澄如秋水的长剑竟飞射而出,直直贯入门口处的青砖,没入大半的剑身。 第21章 第21章 好运气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那六个黑衣人手中的长剑,接连脱手飞出,与李观鱼的佩剑鱼肠并排插在青砖之中。 厅堂之中,一时静到了极点。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李玉函惊呆了,脱口道。 一个身形颀长的黑衣人先是呆呆地看着自己方才握剑的手掌,又看着门口处并排插在地上的铜剑,嘶哑的声音似是在苦笑,道:“高手!一个已然修得剑意的绝顶剑道高手,吾等不及。”说着,那人抬手便将自己覆面的黑巾扯下,露出一张即使年老却依旧能够看出年轻时风采的清俊面容。 此人,竟是武林中屈指可数的名剑客,玉剑萧石。 楚留香叹道:“原来是萧大侠。” 那几个黑衣人皆苦笑着除去覆面的黑巾,露出一张张享誉江湖的苍老面容。但奇的是,最后两位除去面巾的老者,一位面容枯瘦,握剑的手更是干枯有如枯树皮;一位则面容苍老古板,这两人却是陌生至极。 那面容古板的老者,乃是君子剑黄鲁直请来的帮手,虽不曾透露名姓,但有黄鲁直做保,众人还是放心。 而那枯瘦至极的老者,却是不知从何听闻李观鱼曾悟出一套剑阵,见猎心喜找到李玉函的。他虽然名声不显,但一身武功却不逊色帅一帆等人半点。 是以,在李玉函发现帅一帆不告而别,六人剑阵缺一的时候,请来这位老人相助。 眼下,李玉函却因这未曾预料到的情景而惊呆了。 先是长剑长啸脱手,再是这六人主动以真面目示人……如今,竟还有一位连他父亲挚友都叹服的剑道高手来到拥翠山庄……莫非,楚留香当真命不该绝? 李玉函心中忽然涌出巨大的恐惧和悲怆。他回头看了一眼柳无眉,那爱妻妩媚的眼中,他看到了相同的绝然。 静到了极点的厅堂,院外没有脚步声,却传来了鸟类“咕咕”的叫声。那“咕咕”声出奇得有节奏,时长时短,莫名地,众人偏从这和普通鸽子叫声没有什么区别的声音中感觉到了洋洋得意。 一只,洋洋得意的,鸽子? 胡铁花的嘴角抽了抽,嘀咕道:“莫非……” 萧石等人在隐隐觉察出这股剑意后便不再关注楚留香。对于剑客而言,没有什么比另一位绝世的剑客更加吸引他的心神,尤其是在剑道之上,那人比他等更贴近那个境界。 没有脚步声,他们只见到青色的竹帘下,一双黑色的皮靴由远及近。随即,一只套着黑色皮制的手撩起竹帘,露出来者出奇俊美的面容,以及身后无声无息昏迷倒地的山庄护卫。 还有他的肩膀上,那一只身型不过麻雀大小却异常圆润的白鸽。 柳无眉娇俏的面容倏尔变得惨白,她认得那个人!就是他,杀死了她一直深深恐惧着的石观音。 白衣,红襟,周身寒彻却隐带煞气,不是恶人谷的少主人又是谁! 举步迈入堂内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随即从容地落下,莫雨走进静到连呼吸都不自觉变得轻微的厅堂内。随意地扫了一眼屋内的情况,莫雨的目光落在楚留香的身上,淡淡道:“你的运气倒是不错。” 闻言,楚留香摸着鼻子苦笑道:“莫兄弟莫要取笑楚某了。” 刚出了要人命的大沙漠,堪堪避过了石观音的阴谋,刚有几天安生日子就莫名地江湖三大世家之一追杀,楚留香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招惹了什么鬼祟,一身霉运。 眼下境况,莫雨的话在众人,包括李玉函夫妇二人听来,都像是嘲讽。 众人不知,莫雨说得却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想他折腾了大半个月,闲事管了一箩筐,结果系统半点反应都没有。可楚留香出事,他赶到拥翠山庄,刚见到他,系统就冒出来刷存在感!! 【支线任务:大战英雄拥翠山庄 任务描述:海碧山拥翠山庄乃是江湖三大世家之一,庄主李观鱼更是有天下第一剑之称。无奈英雄迟暮,李观鱼因闭关悟剑时走火入魔,多年不能言语。其子李玉函假借李观鱼名义请来六位剑术高手合练剑阵,以试剑之名妄图戕害楚留香的性命。请侠士仗义出剑,出手破阵并戳穿李玉函、柳无眉二人设下的阴谋,挽救拥翠山庄百年英明。 任务奖励:第二门派界面×1,十大门派择一第一重心法真气×1,江湖贡献值5000,侠义值300,金钱500】 打从唐时莫雨知晓穆玄英的身体需要时时调理的时候,莫雨就有心研究万花杏林医术,只是因他体内毒血咒印的缘故,即使在医术上有孙思邈所点头的天分颇高,但他的内力始终无法转换为离经易道的生生不息。 他的内息,始终带着死寂煞气。 若是能借此获得属于离经易道真气,进而修习《太素九针》,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楚留香等人养了小白半个多月,此期间,他们吃肉就绝不会让小白吃虫,他们喝酒就绝不会让小白喝水。不愧是系统出品的信鸽,小白非但没有被这两人养死,反而活蹦乱跳。即使没事儿爱啄胡铁花两下,但和他的关系却相当好。 刚进屋,小白立刻就抛弃自己的原主人,扑棱着翅膀就往胡铁花那里飞去。 胡铁花打心眼里喜欢这只和他有相同爱好——喝酒——的鸟兄弟,见它飞来,他大笑两声,伸手去接。谁料,小白只在胡铁花的手掌上借了力,然后一蹦,鸟喙无比自然地啄了胡铁花脑门两下,然后扑到楚留香的头顶上,刨了两下,将楚留香头顶的玉冠都刨歪了。随即才稳稳当当地落在萧十一郎的肩膀上,小脑袋蹭了蹭萧十一郎的脸颊,黑豆儿眼睛里尽是睥睨之色。 这不是普通的信鸽,更不是做观赏用的宠物鸟,而是位鸟大爷! 萧十一郎目光柔和,手指轻轻揉了揉小白的脑袋。 楚留香嘴角抽搐,神情无奈,但眼底却含着笑意。 那个身形最为高大的黑衣人,即武当第一护法铁山道长看着莫雨,缓缓道:“后生可畏。” 他的面上微微发红,隐隐带着愧惭与内疚。 他们尽皆江湖成名数十年的前辈人物,如今却在这里准备联手欺负一个年轻的后生,甚至有意夺他性命。这样的事情,若非没有李观鱼那层关系在,便是杀了他们也做不出这般下作的事情。 他们一生修剑、悟剑,却临老,无法诚于剑。 这比杀了他们还令他们痛苦!尤其,在此处,他们还遇到了一个年轻的剑道高手,一身剑意凛然,心境澄明,那一双眼睛只淡淡看着人便给人一种仿佛将灵魂看透的感觉。 是否,唯有这种心思澄明通透的人,才能在剑道上有所建树?而他们行了如此下作之事,注定一生无法触及剑道顶峰? 虽然不曾后悔襄助拥翠山庄,但必然憾恨终生。 正在这时,楚留香忽然开口道:“莫兄弟,你此番前来拥翠山庄,可是与楚某所为同一件事?” 莫雨微微挑眉,没说话。 楚留香自顾自地说下去,道:“楚某听闻李观鱼老前辈曾悟出一套剑阵,并邀来六位绝顶剑客组成剑阵,一时见猎心喜,遂与老胡前来瞧瞧,长长见识。” 胡铁花撇了撇嘴,这老臭虫,惯会胡说。 那几人既惊且喜地看向楚留香。 楚留香在心中叹了口气,他看向莫雨清明的双眼,知道自己那一套在这人眼中简直是漏洞百出,但楚留香却不忍心看着这几位老人抱憾。 莫雨盯着楚留香,片刻后移开视线。也罢,反正这险些被宰了的人不是他。他的任务是破阵,目标是奖励,其他一切都是附带的。 莫雨的目光细细打量屋内的众人,那六位老者,看得出,皆为剑道高手,手中有剑,心中有剑,已是人剑合一的剑道第一境。而且他们浸淫第一境多年,只要有契机,他们随时都有可能突破到第二境。 莫雨忽然有些期待,这样的六人组成的剑阵,会有着怎样的威力。不知与藏剑山庄的依山观澜阵相比,又是如何。 莫雨从不会小觑这天下英雄。 莫雨抱臂而立,缓缓道:“听闻诸位有心令楚留香一试剑阵,但我却对这剑阵颇感兴趣,不知几位,可否让莫雨一试?” 楚留香与胡铁花陡然变色,虽说他们知晓莫雨武功不凡,但这并非单打独斗,而是面对六位绝顶剑客合力布阵出手,其威力绝不可小觑。 他们想要阻止,却被莫雨轻飘飘的目光制止。 这六人互看了几眼,刚想开口,一旁李玉函却惊怒地喊道:“不可!”他费尽心思,就是希望以楚留香的性命换来水母阴姬为他爱妻解毒的机会。这一路上,无论是暗杀还是下毒,能做的他都做了,偏偏楚留香命大得很,如今这必杀的剑阵,已经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见屋内众人的目光看向自己,李玉函心中颤抖,掌心一片潮湿,但在众人的目光中,他先是将柳无眉的手紧紧握住,似乎从中汲取了力量。他强撑着镇定,道:“这是家父的意思。那剑阵乃是家父苦心多年所创,承蒙诸位前辈不弃,愿意出手完成此剑阵,玉函不胜感激。楚留香,无论是武功还是名望,都是试此剑阵的不二人选。” 李玉函的嘴唇微微哆嗦着,神情癫狂,即使心中隐约感觉到畏惧,但他强撑着抬手指向莫雨,道:“请恕玉函无礼。比起楚留香,我从未听闻此人,不过无名小卒,有何资格试此剑阵!” 第22章 第22章 胜 一言既出,厅堂中陷入一片死寂,就连柳无眉都一脸不敢相信地看向自己的夫君。 凌飞阁忍不住怒道:“你在胡说些什么?!还不快向莫公子道歉!”凌飞阁与李观鱼是挚友,对待李玉函也极为亲厚。如今好友七年前因走火入魔而身体瘫痪、口不能言,这拥翠山庄的振兴便负在李玉函肩上。偏偏李玉函的资质不佳,心性更是懦弱,他们这些老家伙活着自然能够看顾一二,若是他们死了,这拥翠山庄会变成何等模样? 败落或许是最好的结局,这拥翠山庄乃是武林人眼中的练剑圣地,有太多吸引江湖人的地方了。 凌飞阁成名多年,眼光毒辣,自然看得出,这个红襟白衣的青年已臻传说中的剑道第二境,已然悟出剑意。更令人心悸的却是,此人一身仿佛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凶戾煞气。 惹上这个人,绝不是如今风雨飘摇的拥翠山庄应该做的。 李玉函面上一白。 “资格?”莫雨慢慢咀嚼这两个字,心中陡然有种荒谬的感觉。 这世上,竟有人向恶人谷十恶之一,少谷主小疯子莫雨要资格?! 应该说,果然这是六百多年后的世界吗? 莫雨冷笑着出声,道:“我莫雨,需要这所谓的资格?” 李玉函刚想开口,一股几乎凝成实质的煞气扑面而来。李玉函的瞳孔瞬间收缩,他不禁后退一步,面色惨白如纸。 柳无眉扶住李玉函的手也在颤抖。 这个美丽的女人直到此时仍在问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这个煞星会出现在姑苏! 她是知道莫雨的,即使莫雨此人从前半点名声不显,但他杀死了石观音,那么,他的可怕程度绝不逊色她师父石观音。 李玉函惨白着脸,他还想阻止这一场试剑,但柳无眉阻止了他。他的妻子伸手在他的掌心写了几个字,李玉函的神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但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 楚留香不是剑客,哪怕他的身手不凡,但在这六位武林顶级剑客的眼中,他只能够做“试剑”之用。但如今他们面对的莫雨却不同,这人哪怕年纪轻轻,其剑道上走到了他们这群老家伙的前面,不容小觑。 这不是试剑,而将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对决。 萧石抬手抚过自己手中这一柄铜剑,已然不再年轻的面容上隐约浮现的却是年少时气势峥嵘的模样,缓缓地,郑重地道:“老夫萧石,承蒙江湖上的朋友看的起,赠以‘玉剑’之名。” “老夫铁山……” “老夫凌飞阁……” “老夫黄鲁直……” “老夫……司徒。” 然而,最后那名枯瘦老者则“桀桀”怪笑两声,阴阳怪气地道:“老夫,剑奴,无名小卒而已。” 莫雨微微阖上眼,再睁开的时候,凤眸凌厉,神情睥睨,即使在这个江湖上,他籍籍无名,但他还是莫雨。他代表的,是另一个世界的风云起伏。 “吾名莫雨,师承红尘派。” 剑光突炽,冷风骤起。 剑阵,发动了。 六位绝顶剑客全力出招,自非等闲。 那六柄长短不一,形式各异的剑,同时出招,剑气纵横。那剑光流动如贯日长虹,剑招瞬息变化更是令旁观之人都觉目不暇接。 哪怕仅是旁观,他们的心都不自觉揪起,紧张得手心汗湿。就连他枯坐在一旁,仿佛垂死的老者眼中,都露出了激动之色。他枯瘦的手指不住地伸曲,浑浊的眼中流露出来的是深深的渴望。 面对如幕似网的剑光,莫雨面容沉静,只抬起手,食指与中指合拢,点在某处剑网的节点。 胡铁花脸色都变了,剑是利器,而这人偏偏拿自己的手指头往上撞,这不是疯了吗。 然而,手指与剑网碰触时,竟传来金石碰撞之声。同时,那看似无坚不摧的剑阵竟为之一滞。 他们出手太快,即使旁观之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却也渐渐跟不上他们的动作。李观鱼穷尽半生精力思考出的剑阵的确不凡,剑网中剑气锋锐纵横,每一招都精妙至极,但破阵之人身形却如鬼魅一般,出招并不多,却恰到好处地将剑招破解。 他的身上萦绕着冰冷寒彻的剑意。 不曾与他正面对决的人只觉得厅堂的温度随着这几人的交手越发低了起来,而直面莫雨的六人,却感觉到这个青年身上迫人剑意。 他的剑意冰冷,如昆仑山巅终年不会消融的冰雪。但深藏其下的,却是隐隐契合大道的淡漠。 不知多了多久,或许是一炷香的功夫,或许已然过了半个时辰,剑网之中,一人踏着万千流光般的剑气而出。而在他脱离的那一刻,身后的剑网陡然化作虚无,那六人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剑。 只听到一阵“咔嚓”声,那六人手中的剑,不论木剑亦或是铜剑,剑身上出现蛛网般的裂痕,最终从当中碎裂开来。 他们似乎怔住了,又仿佛陷在了某种不可明说的思考中,只呆立在那里,不言不语。 李玉函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败了,他父亲的剑阵竟被人破了。 他的目光蓦然变得狠戾。他的手掌微动,一柄掌中剑滑到他的手中。他毫不犹豫地合身扑向楚留香,掌中剑狠狠地刺向楚留香。与此同时,柳无眉挽了一个剑花,飞身刺向楚留香。 楚留香在心中叹息了一下,心道果然如此。他就知道,这夫妇俩绝不会放弃取他性命的。身体以着不可思议的角度错开了两人的合击,楚留香没有还手,因为他的身前横过一把长刀,轻而易举地阻拦了合剑之势。 萧十一郎冷冷地看向两人,道:“楚留香不杀人,可萧某手下可是有不少人的性命!” 楚留香曾经见识过无花假扮天枫十四郎时施展的“迎风一刀斩”,那刀法霸道,刀势诡谲,连他都险些伤在刀下。然而萧十一郎的刀法却令人炫目到了极致,如风,如电,不失凶性却又坦荡正气。 萧十一郎……楚留香不止一次遗憾地想,这般人物,为何他从前没有听过?若是早早地听过他的名,他们一定能更早地成为朋友,届时把臂同游,岂不快哉! 李玉函与柳无眉自然不是萧十一郎的对手,柳无眉都要疯了,为了除了一个莫名出现却能杀死石观音的莫雨,还能冒出一个萧十一郎!明明,他就该是一个烂酒鬼而已,为何他的武功如此之高! 她只是想要活下去,这有错吗? 柳无眉唇边带血,目光迷离而痛楚。李玉函唇边淌血,但他却顾不得自己,只紧张地扶住柳无眉,迭声道:“无眉,无眉你还好吗?” 见爱妻被重伤,李玉函简直要被气疯了。他抄起一旁的剑就要扑过去与萧十一郎搏命,然而,他的身体忽然被斜踹了出去。 那人呛咳着,整个身体颤抖得厉害,他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一般,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道:“孽、孽子!” 竟是,瘫痪了七年之久的拥翠山庄庄主,李观鱼! 第23章 第23章 万妙散功烟 虎父犬子,岂不是世间所有期望将自己一身绝学传承下去的人最为可悲的事情。 李观鱼是当之无愧的一代剑豪,三十多年前他已然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剑。但这些对于他却是不够的,他阅遍天下著名剑阵,一心想要研究出一种剑阵,成就第一剑阵之名。 拥翠山庄在他手中有着极盛之名,他也希望自己的继承人能如他一般,剑术出众,不堕拥翠山庄之名。 可他那唯一的儿子,却并未如他所期待的那般,继承他在剑道上的天赋,反而庸碌无奇。他忍不住忧心待得他百年后拥翠山庄会变作何等模样,思及此,他更加急迫,压着他学剑。 只可惜,始终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 心灰意冷的他,开始专注于剑阵的研究,许是他在儿子上的失败令他想要在其他方面证明自己,李观鱼废寝忘食地钻研剑阵。 就在在七年前,他完成剑阵雏形,并隐约触碰到那个屏障的时候,他竟然走火入魔了。 身体瘫痪,口不能言,提不起剑! 李观鱼心性坚韧,即使如此,他始终不曾放弃,并锲而不舍地运转体内滞留的真气,意图冲开淤塞的经脉,重新拿起剑。 可他没有想到,他那仅是懦弱的儿子,竟会为了一个来历不正的女人神魂颠倒,甚至如今竟冒以他的名义,请来他那群老友,要一个小辈的性命! 若是那小辈是个奸诈小人,险恶之徒也就罢了。可楚留香是江湖上有名的侠盗,手上从未沾染过一人的鲜血。 亲眼见到自己的儿子在老友面前颠倒黑白,信口雌黄;亲眼看着他拿拥翠山庄百年清名做下那等龌龊之事,李观鱼从未如此憎恨自己那因走火入魔而动躺不得,口不能言的身体。 好在,他那孽子的阴谋因这莫少侠的出现,未能得逞。 亲眼看着自己苦心孤诣的剑阵在老友的手上发挥出如他所料的威力,他忍不住自豪,更渴望参与其中。 朝闻道,夕可死矣。对于剑客而言,更是如此。 剑阵落败,李观鱼未曾感觉到懊丧,反而兴奋起来。 他看到了接下来的路应该如何去走,他相信,他那些老友也是如此。 可他没有想到,李玉函那孽子竟还不死心! 急怒攻心,加上方才亲见剑意时心中的激荡,李观鱼竟冲开了淤塞的经脉,恢复了行动力。 怒极了踹了李玉函一脚,李观鱼一阵晕眩,一旁,堪堪从那种意境中脱离出来的萧石忙扶住老友。 李观鱼久病之身,刚恢复后的力气着实不够看。李玉函见李观鱼恢复过来,忙跪在地上,膝行几步,喊道:“爹。”然后他拉住李观鱼的衣摆,急切道:“爹,快救救无眉,快救救她!” 李观鱼唇角哆嗦着,手指颤抖着指着口吐鲜血的柳无眉,冷笑着道:“救她?她是何人……值得老夫、相、相救?” 李玉函一脸惊愕,道:“她是无眉,是您的儿媳啊。” “儿媳?”李观鱼咬牙切齿地道:“这这、个来历……不明,蛊惑……蛊惑着你妄、杀杀无辜的女……人,有何资格……嫁入拥翠山庄?!” “爹!!”李玉函大喊道:“无眉不是你所说的那样!”李玉函拥着不断呕血的柳无眉,哀声道:“无眉是有苦衷的。” 李玉函慢慢地将他们追杀楚留香的原委道出。 柳无眉乃是石观音的弟子之一,因其知情知趣而颇得石观音的宠爱,比起一同长大却被石观音毁去容貌的曲无容,柳无眉的日子要好上很多。 只是,自从石观音毁了曲无容的容貌后,即使石观音一再表示不会如此对待她,柳无眉却也无法忍受继续在石观音身边生活下去。 她不敢逃,只能求。 出乎她意料的是,石观音竟然同意让她离开沙漠,去见识外面的世界。 柳无眉欣喜若狂,陪着石观音喝了一夜的酒。但当她第二日离开山谷的时候却腹若刀搅,竟是中了毒。她跟在石观音多年却鉴别不了自己究竟中了何种毒药,只每次发作时有如万蚁蚀心,苦不堪言,唯有用罂粟花的汁液来减轻毒发的痛苦。 柳无眉眼中含泪,却缓缓地笑了起来,道:“可即使如此,玉函却始终不曾嫌弃我,愿意迎娶我做他的妻子。” 李玉函握住她的手,低低道:“无眉……” 只是渐渐地,就连罂粟花都无法缓解她体内的毒药发作的痛苦了。就在柳无眉承受的痛苦越发剧烈的时候,她插在沙漠中的眼线传来楚留香进入大沙漠的消息。 柳无眉认为,这是绊住石观音,而她借此机会深入谷中寻得解药的机会。 可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却令人措手不及。 横空出世的莫雨,一把火烧了石观音的老巢,当柳无眉赶到沙漠时,那里已经化为一片焦土,什么都没有了。不过几日,石观音为人所杀的事情已然传遍江湖。 有人说,那是香帅出手为江湖除恶,亦有人说,石观音被一隐世多年的少侠所杀,那人一出手,天地飞雪。 无法,柳无眉求到了石观音老对头那里。 这是石观音某次醉酒时亲口所言,当今世上,能令她百般手段不值一提,连她都忍不住惧怕的人,唯有她一人! 神水宫宫主,水母阴姬。 神水宫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势力,宫内尽皆女子,传说那处不欢迎男子进入,却是一处美人如云的人间仙境。但江湖上却一人胆敢觊觎神水宫,冒犯神水宫的威严,只因水母阴姬是武林公认的武功奇高却喜怒无常,亦正亦邪的人物。 水母阴姬能解她身上的毒,却必须要楚留香的人头来换。 柳无眉不怕死,只是怕留下李玉函一人。 所以,这一个月来他们无所不用其极,想要将楚留香杀死。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有些唏嘘。 他自认从未招惹过神水宫,如今那位宫主却令人暗杀于他。于情于理,他都该去一趟神水宫。 他的确是个好管闲事的家伙,活该一直麻烦不断。 楚留香又叹了口气。 李观鱼低头看着一脸悲戚痛苦的儿子,他想要狠狠地骂醒这个儿子!以他的身份,哪怕剑术一无是处,他还是拥翠山庄唯一的少庄主,想要什么女人没有,非要这石观音那女魔头的徒弟!就为了这么一个女人,拥翠山庄差点就要毁在了他的手上。 可是,他这儿子,一生唯唯诺诺,对于他这个父亲,总是畏惧多于敬爱,二十多年来,从不敢违背自己的任何命令。唯独在此事上,他执拗,坚持,甚至百死不悔。 这就是债!儿女都是债! “孽子啊……孽子……” 正在这时,那个面容枯瘦的黑衣老者忽然长笑一声,道:“倒是让老夫看了场好戏,有趣有趣,这拥翠山庄也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李玉函呆呆地看着狂笑不止的老者,喃喃道:“剑老……” 那自称剑奴的老者大笑着,飞身跃起,连出五掌,击向凌飞阁等人。 凌飞阁等人先是一惊,虽不明这人为何对他们出手,但毕竟都是江湖老手,立刻反应过来,举剑回击。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方才还剑气纵横,交织森罗剑网的五位剑术高手竟半点没有方才的风采,反而如纸糊的一般,连剑老的一招都未曾接下来,口中鲜血直喷,整个人倒飞出去。 众人惊怔当场,而一直扶着李观鱼,未曾出手的萧石脱口惊呼道:“这不可能!” 这个武林之中,如他们这般的老家伙已经算得上顶端的人物,能胜过他们的人,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哪怕是遇上石观音那个女魔头,她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拿下他们。 萧石心中惊怒交集,刚想要运起真气,他竟发现丹田里竟空荡荡的,半点内力也提不出! “你做了什么?!”萧石怒斥。 剑老挑眉一笑,枯瘦苍老的面容上一片狰狞。他长剑点地,慢慢拖拽着走向李观鱼等人,怪笑着道:“你说呢?” 同样失去内力又受了不轻内伤的柳无眉靠在李玉函的怀里,咳着血,目光落在不远处案几上飘着袅袅轻烟的香炉,惊惧地瞪大了眼睛,嘴唇哆嗦着喃喃道:“这、这是……万妙散功烟……” 语罢,厅堂众人皆面色大变。 万妙散功烟,据说是百年前百瘴门毒师以独门手法采集饿瘴气,特殊炼制后所形成的“香料”,其无论是其外表还是香气,都与上好的龙涎香无异。但一旦燃烧所产生的毒烟,能使嗅中之人中毒,散去功力,并令其七日之内骨肉齐消,化为脓血而死。 当年百瘴门以此在江湖上卷起无数血雨腥风,最终引起武林公愤而灭门。 这万妙散功烟已然失传多年,但它所带来的恐怖传说却一直流传至今。 柳无眉的手指痉挛着抓住李玉函的手臂,眼中渐渐盈满泪水:“是了……一定是这样的……定然是有人将万妙散功烟的香料藏在正常的龙涎香香料之中,燃烧到一定时候,再逸散出来的便不是龙涎香,而是万妙散功烟……” 柳无眉眼中泪水簌簌落下,她忍不住失声痛哭,泣声道:“我竟然没有发现……我竟然没有发现有人下毒……” 为了解自己身上的毒,柳无眉曾阅《毒经》一书,无意中见过有关万妙散功烟的介绍。 万妙散功烟,。 第24章 第24章 大逆转 李玉函拥紧柳无眉,看向剑老的目光如同择人而噬,厉声道:“剑老,我敬你在剑术上的造诣,拥翠山庄上下以贵客之礼来招待你,允你借阅家父的剑阵秘诀,可你如今竟然下毒!” 剑老桀桀笑道:“怎么,少庄主不满意吗?老夫可是想要报答你的招待之情,想要亲手帮你解决了那楚留香呢。少庄主,何以翻脸不认人呢。” “解药!”李玉函吼道,随即有些担忧地抱着柳无眉微微颤抖着的身体,轻声安慰着。 剑老抬手抠了抠耳朵,慢悠悠地道:“可怜李观鱼一世英名偏有个草包儿子,莫怪会有今日了。少庄主啊,难道你没有听过,这万妙散功烟,无药可解?” 不去看李玉函猪肝般的脸色转眼变得惨白,剑老瞥了一眼只勉强靠着萧石才能站立着的李观鱼,嘲讽道:“李观鱼,呵……天下第一剑?好一个天下第一剑,怎么,瘫痪多年的感觉如何?儿子没用又不孝,如何?” 李观鱼略有些浑浊的眼睛直直看向剑老扭曲的脸色,不语。 剑老却越说越起劲,最后竟仰头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李观鱼,天赋好又如何?剑术高又如何?你今日还不是载在了老夫手上……哈哈,真该让那个老家伙看看,他心爱的儿子究竟变成了什么德行!” 李观鱼忽地倒吸了口冷气,脱口道:“是你?!” 剑老枯瘦可怖的面容上,笑容倏尔散去。他冷冷地看着李观鱼,缓缓道:“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他环视着厅堂,看着堂正中央那笔走龙蛇尽显锋锐的“剑”字,嘴角扯起,道:“这拥翠山庄,终于又回到我的手中!” 比起如今李观鱼膝下这一根独苗,曾经的拥翠山庄可不是这个模样。单李观鱼那一辈,同父异母的兄弟就有五人,李观奇便是其中之一。 兄弟五人中,当以李观鱼与李观奇的天赋最好。拥翠山庄没有女主人,自然也不会有嫡庶之分,这未来庄主之位乃是能者居之,而最被看好的便是他们二人。 李观鱼为人豪爽,最喜交友,不及弱冠之年就交友满天下。他剑道天赋好,性子坚韧,庄里老一辈的人都很看好他。 而他二哥李观奇,严格地说起来,剑道天赋上还要胜过他。只是,若说李观鱼是乐天派的人,那李观奇便是阴暗派的。 对于他人,李观奇总是抱着怀疑的态度。 他怀疑庄里有人奴仆、婢女被人收买,有意投毒害他。 他怀疑即使兄弟手足,因妒忌他而买凶杀人。 对于庄内仆从,他既轻蔑又施以小恩小惠妄图收买;而对于江湖上认识的那些朋友,他满是鄙夷轻视又纡贵结交。 总而言之,李观奇看人,无论是家人兄弟还是客人前辈,都是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鄙夷不屑,就好像眼前的人是披着人皮的畜牲似的。 对于李观奇这个性子,老庄主十分头疼,怎么也想不出,七岁以前还朝气蓬勃、友爱兄弟、乐观向上的二儿子短短十年里怎么就成了这个模样。 这么个性子,哪怕李观奇天赋再好,老庄主也不能将庄主之位传给他,毕竟,拥翠山庄还没有强大到天下无敌,能够敌对全武林。 在老庄主考察了几年后,庄主之位就传给了李观鱼。 李观奇怒了,认定老庄主心偏得没边儿了,竟然将拥翠山庄交给李观鱼这么一个虚伪小人。 李观奇也是个狠人,当夜就离开山庄,半个月后拉着一些同样看不惯李观鱼小人得志的江湖好友,杀回了拥翠山庄,妄图夺回权柄。 四十多年前的事情就是一笔烂账,哪怕李观奇说得再冠冕堂皇,老庄主人还活着,哪里容得他放肆。在夺权失败后,李观鱼念在好歹兄弟一场的份上,也没有要他命的意思。 但李观奇却认定了李观鱼这是在假好人,表面上放过他,只将他囚在庄中,等过了几年,他铁定就会被“病逝”,哪里肯依从。 最后,李观奇从山庄后面的断崖跳了下去。 至今,李观鱼还记得他那二哥的表情——不是穷途末路的悲壮,而是虽然有些小恐惧,但更多的是高高在上的鄙夷,就差脸上直接写着“莫欺少年穷”和“我还会再回来的”的大字! ……事后,李观鱼不胜唏嘘,本来他因为李观奇联合外人妄图谋夺拥翠山庄的事情挺气愤,毕竟,经此一事,拥翠山庄元气大伤,名声也有些不好听。但是!见到李观奇跳崖时那癫狂的模样,他悟了。 不是二哥丧心病狂,而是他二哥已经疯啦! 对于没能关注到兄弟的精神状态,致使他在疯病上越走越远,当时也就刚及弱冠的李观鱼心中甚至还有些小歉疚。 思及当初情景,再看着曾经模样清俊的二哥如今变成的枯槁模样,李观鱼不禁老泪纵横,悲声道:“二哥,你怎么变成如此模样?!”他这个岁数,从前的恩怨反而淡了。他更多怀念的却是年幼时候兄弟一起习剑的日子。 剑老,亦是李观奇的脸庞抽动了一下,神情有些狰狞地道:“不要叫我二哥!”他的目光阴森森地落在李观鱼的身上,“放心,看在从前的情分上,未来的七天里,我一定让你住在一间放满镜子的房间里,好好地欣赏自己是如何化为脓血的。”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李玉函,剑老心情极好地补充道:“我也会让你的好儿子陪着你一起。但现在……” 剑老的目光落在默然伫立的俊美青年身上,浑浊的眼睛中掠过一丝嫉妒与不甘。 即使夺回了拥翠山庄,他今年也已经六十多岁了,又能享受几年?再加上他无儿无女,截然一身,李观鱼那老王八都有个草包儿子,他却什么都没有! 他本该获得的东西,都被李观鱼抢走了! 他忍不住嫉妒莫雨,天纵的资质,年轻的身体,就连这张脸都生得出色。比起他,这个冷冰冰的倨傲小子,反而更像是个主角! 不要只有女人有嫉妒心,一旦男人心生嫉妒,尤其那个男人已然半截身子入土,他们的嫉妒心更是可怕。 提着剑的手在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兴奋得难以自抑。那满是精光的眼睛死死地顶在仿佛魂归天外的莫雨身上,剑老舔着唇,假惺惺地道:“少年人好俊的身手,即使是老夫年轻的时候,资质也是远远不及的吧。怪只怪,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雇主要楚留香的命,偏你们都在场,老夫只好一个活口都不留了……” 一直沉默的楚留香忽然开口,道:“且慢!前辈的意思是,有人雇您买楚某的命?”楚留香摸着鼻子苦笑道,“楚某真不知自己究竟是犯了何方的太岁,总有人想要在下的命。” 剑老瞥向楚留香,有些不屑,亦有些嫉妒,道:“小子,没有本事就不要脚踩两只船,小心船翻了。” 楚留香:“……”不要告诉他,这么大的手笔,连万妙散功烟都出来的,究其根本原因其实是他某个红颜知己,呃,曾经的,因爱生恨了。 见剑老扭头看莫雨,楚留香忙道:“那前辈可否告知,究竟是哪一家的大小姐能请动您出手对付楚某?” 剑老有些不耐地看了楚留香一眼——若是没有莫雨在前,他一定会先好好地招待一番此次的任务目标——道:“待到下了地府,不妨好好问问阎王,究竟是那只船翻了!” 随即转头看向莫雨,道:“老夫曾闻那些所谓的天才,就连骨骼都生得与众不同,不知是真是假。” 被剑老一击得手,重伤无法起身的凌飞阁等人顿时一怔,随即大怒,道:“你好歹毒的心思!分明是嫉妒这少年天赋,想要毁了他!” 剑老脸不红心不跳,坦然道:“老夫就是看不惯这小子比老夫强,又如何?” 那坦然无耻的态度,气得众人几欲吐血。 正在这时,楚留香的声音再度响起:“前辈……” “有完没完?!”剑老嘴角一抽,有些忍无可忍地道:“想不到闻名天下的香帅就是长舌妇人,啰嗦个没完没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前辈,楚某只是想说……” “想动楚某的朋友,除非踩着楚某的尸体过去!”说完,楚留香飞身跃起,方才还落在柳无眉身侧的剑已然在他手中。楚留香并不专修剑术,但他的动作极快,配合着他的身法,转眼间就连出七剑,直指剑老身上各处要害。 “你没有中毒!”剑老吃惊地道,一时心神剧震,格挡的速度慢了不少。对于生命,楚留香从来是尊重的。但今日,他却不能如往常那般,因为,若他不能制住剑老,今日死的便不会是他一人。 剑老因结剑阵的缘故,即使暗地里留了不少气力,但内力仅剩下平时的四成,在加上此时他心中正惊疑不定,楚留香倒是占据了上风。 剑老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楚留香没有中毒。万妙散功烟高明之处就在于他无色无味,呼吸间就能中毒,可这楚留香究竟有何不凡之处,竟然没有中毒?! 心中虽然惊疑,但剑老毕竟是老江湖,功力也不是吹出来的,纵是一时未能拿下楚留香,却也不落下风。在觑到空挡的时候,剑老一按腰间机关,乌蓬蓬的牛毛细针猛地射向楚留香。 楚留香侧身躲过,回头却见那些细针去势不减,竟向着他身后一丈开外的李玉函夫妇去了。那对夫妇不远处,正是因毒素发作而提不出半点内息,四肢乏力的萧十一郎。 楚留香陡然色变,他飞快地扯下外衣,身形掠后,手臂一振,那些牛毛细针尽数被卷入了楚留香那件外衣中。 将裹住无数牛毛细针的外衣扔在地上,楚留香忽然苦笑了一下。 剑老桀桀怪笑两声,道:“不过是件普通的衣裳,竟用来接升级后的暴雨梨花针,香帅果然好胆量!” 楚留香无所谓一笑,抬手将扎在手背上的那根细针拔下,眼见着黑色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了整个手掌,楚留香的神情依旧平静,道:“好算计。” 剑老狂笑着道:“楚留香,虽然不知道你是怎样避过万妙散功烟的,但你注定要死在老夫手上。这毒素不过七息的功夫就会淌遍全身,想要命,可以,只要将你这只手砍下来!嘿嘿,没有了手的盗帅,有趣,有趣极……” 话还没有说完,剑老忽然横着飞了出去,身体重重地撞翻案几。他重重地呕出口血,几乎昏过去。 却见方才不言不语地立在一旁的白衣青年微蹙着眉,缓缓收回手掌,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冷冰冰地道:“吵死了。” 第25章 第25章 义魁 抬手疾点手臂上的几处穴位,暂且将毒素封在手上,楚留香有些呆怔地道:“莫兄弟……你,你没有中毒?”他本人是因为生了一个无药可救的鼻子,为免自己整日呼吸不通而头晕脑胀,他练成了那套内功,皮肤毛孔都可呼吸,所以,他没有中招。 莫雨轻飘飘地看了楚留香一眼,漫不经心地道:“连你都没有事,这么点毒,就能毒倒我?” 世间纵有千万中毒药,可有一种能够胜过他体内的阴阳复合之毒? 曾经使他癫狂,令他痛苦难耐的剧毒,到了后来反而成了他的护身符,这岂非世间最为可笑的事情! “不、不可能!”剑老吐着血,艰难地道:“这不可能!不肯能!” 莫雨只冷淡地移开眼,他没有为不相干之人解释的习惯。他只有些面色古怪地看着在系统界面下,除了楚留香与那剑老以外的人头顶上那个红彤彤的【中毒】与【内力全无】的负面状态,以及七天后全身化为脓血的倒计时,默了。 谁能告诉他,他只是在获得任务奖励时,被系统自动解锁第二门派界面时,心神被系统摄住,被塞了一脑袋的各门派秘辛,怎地再一睁眼,事态就变了一个模样? 不提这一屋子中毒的人,单是那没有中毒的楚留香,脑袋上也顶着个【重伤】,全属性下降70%,气血仅剩一半。 嘴角微微抽了一下,莫雨抬手,先将系统界面下,那唯一被标注了“有毒”的香炉以凝雪功咔嚓几声冻成冰坨。随即,莫雨从系统包裹中掏出一包辟邪散。这是他前两天摸索制药的时候弄出来的解毒药,没有特别注明解除什么毒素,只写明解除一个毒状态。 完全秉承了死马当活马医,即使解不了也无所谓的心态,莫雨将药包扔给他看着还不算太不顺眼的萧石,言简意赅地道:“吃掉。” 萧石毫不犹豫地将腰包中的药粉倒入口中。 因为莫雨剑道而相信莫雨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万妙散功烟据说无解,但能获得一搏的机会,萧石也不吝去尝试。 药粉甫一咽下,不过片刻的功夫,萧石忽然觉得腹内有如翻江倒海一般,他“哇”地一声,一大口黑血吐了出来。 那黑血溅在地上,地面立刻被那些液体腐蚀,发出“嘶嘶”的声音。 吐完了黑血,萧石觉得身体一轻,空荡荡的丹田中,被万妙散功烟强行驱散的内力丝丝缕缕地恢复聚集着。萧石面上一喜,他握了握拳,惊喜地道:“毒解了!” 眼见【中毒】状态变为【虚弱】,莫雨心中满意点头。他扫了一眼满屋难掩狂喜模样的众人,以着一种“今天早上吃饭了吗”的语气,平淡地道:“几位觉得,你们的性命,值多少?” 莫雨是从恶人谷出来的,奉行的从来是“强者为尊”和“无利不起早”。若是普通百姓也就算了,幼年在稻香村中长大,他对乡亲们的感情极深,故而对那些不会武功的普通百姓也态度很好,完全不是面对恶人谷众人时的冷淡和对付浩气盟的毫不留情。 而这满屋子的人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前辈高人,堂堂正道侠士,不宰白不宰! 莫雨的和善是有针对性的! 众人默了一瞬,这么一个在剑道上造诣极高的俊美青年这般认真地讨论价钱问题,为什么他们会觉得有些恍惚呢?但转念一想,能够解万妙散功烟之毒的药物何等珍贵,他们与这位莫雨少侠非亲非故,怎能要人无偿赠药呢。 这般想着,各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老前辈才觉得舒服了些。李观鱼当即表示,若非拥翠山庄的缘故,这些人也不会中毒,所以,药物的一应报酬,都由拥翠山庄负责。 众人解了毒,心中的沉郁顿时散去大半。李玉函忽然开口,一脸期盼地看向莫雨,道:“这位……这位兄台,既然你有药能够解了万妙散功烟的毒,那么,内子身上的毒,你……兄台可有办法?” 莫雨瞅了一眼柳无眉,头顶上干干净净,除了【虚弱】、【内伤】以外,没有任何毒状态。 偏偏柳无眉还一副毒入肺腑,苦不堪言的模样。 莫雨没有说话,李玉函以为是自己方才无礼令莫雨不愿出手相助,当即双膝跪倒在地,恳切道:“是小弟有眼不识泰山,请莫大侠大人有大量。小弟前些年寻得一块天外陨铁,乃是上好的铸剑材料,今日见莫大侠剑道无双,小弟愿锦上添花,赠予莫大侠,还请莫大侠救救无眉!” 说完,重重俯身,额头触地。 柳无眉捂住嘴,低低地哭了起来。 李观鱼气得脑仁直疼,男儿膝下有黄金,从来跪天跪地跪父母,现在却为了个女人折腰,真真没出息的东西。但经此一事,他倒也看明白了——他这儿子根本就是一头栽进这个女人的坑里,爬都爬不出来了! 天外陨铁,极品的铸剑材料,藏剑山庄闻名天下的五剑之一正阳,便是以天外陨铁辅以多种工序锻造而成。 莫雨沉默片刻,就在李玉函面上表情越发惨淡的时候,他从系统包裹中拿出一包下品止血散,扔给李玉函。 虽然包装着实普通了些,但经历过方才的辟邪散,柳无眉毫不犹豫地接过,当场吃下。 柳无眉头上损耗了五分之一的气血条,转眼就满了。 “这、这是……”哪怕仅是最低级的止血散,但药效却是立竿见影,柳无眉只觉得往日的疲乏倦怠一扫而空,就连方才因内伤而隐隐作痛的胸口都不再疼痛。 夫妇俩一阵狂喜,对着莫雨自是千恩万谢。 李观鱼缓缓道:“小友剑法高超,连我们这些老家伙都不及,未成想,在医术上也有如此造诣,老朽佩服。”顿了顿,李观鱼的神情郑重,道:“小友大恩,拥翠山庄感激不尽。他日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万死不辞!” 【叮——恭喜侠士开启界面“江湖声望”。】 【叮——恭喜侠士,拥翠山庄声望达到尊敬。】 【叮——恭喜侠士获得正道阵营李观鱼、萧石、凌飞阁、铁山道长、黄鲁直赞赏,正式开启界面“江湖威望”,江湖正道声望+5000,等级友好。】 【恭喜侠士,获得称号“义魁”,奖励侠义值100。】 莫雨的眼神瞬间飘忽了一下,义魁,这个称呼略耳熟啊。 怎么那么像浩气盟第一战阶的称号呢? 错觉吧。 莫雨嘴角微微抽搐。 这时,胡铁花带着被李玉函夫妻俩抓来的苏蓉蓉等人赶到了后堂中,见楚留香无事,那几个漂亮姑娘红着眼睛围了过去。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有些头疼。 虽说他是有名的江湖浪子,也享受着被美人关注的乐趣,但这数量是需要限制的。就像是现在,他刚哄得苏蓉蓉含泪一笑,一只纤纤玉手就攀上了他的后腰,纤指揪住一块嫩肉,拧。 楚留香那素来惹得无数美人面飞红霞的潇洒笑容都险些没能保持住。 胡铁花毫不留情地大声嘲笑。 一场险些令拥翠山庄陷入万劫不复的险境就这么过去了,李观鱼非但没有眼见着山庄易主,声望不再,反而从久病中恢复过来,并得到了剑道突破的契机,可谓是否极泰来。 但剑老却受不了了。 他这一生都被李观鱼压在下面,这一次他险些就要夺回属于他的拥翠山庄,但生生被人破坏。他心中恨极了,拄着剑,剑老咳着血,满脸狰狞地道:“李观鱼,别以为你还能赢!”说着,他聚力,猛地蹿出厅堂。 李观鱼以为他想逃——他算是看清楚他二哥的性子了,不到目的誓不罢休。放跑了他简直就是后患无穷。 剑老却并不是想要逃,他以着极快的速度,在跃到院子里时便一抬手,信号放出,巨大的烟花在海碧山的顶端爆开。 剑老的眼睛亮得惊人,眼白处尽是血丝,他的声音嘶哑,但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癫狂兴奋,道:“山庄外围了三千弓箭手,我已经传了令,马上,你们就要被人射成筛子了!”他仰天大笑,道:“只有我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从来没有我得不到的,只有我不想要的东西!” 第26章 第26章 气死 莫雨面无表情地看着剑老,冷不丁地道:“你所谓的三千弓箭手,可是那些做贼似的藏在山庄外做护院打扮的人?” 剑老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瞪向莫雨,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瞪得极大,颤声道:“你怎么知道?” 莫雨漫不经心地道:“方才上山时遇到些拦路的,觉得烦了就动了手。”撇了撇嘴,莫雨似是没有看到剑老惨淡的脸色,有些嫌弃地继续道:“明显就是出身朝廷军队,换了一身衣服就能掩藏起来?谁的主意,那么蠢……” 莫雨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脸色阵红阵白的剑老大叫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随即仰面就倒了下去。 楚留香过去摸了摸他的鼻息,然后扭头看向一脸清净淡然的莫雨,神情有些复杂地道:“死了……”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有一种荒谬的感觉。 楚留香心中为这条逝去的生命而叹息,但他却隐隐知晓,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他抬头去看莫雨,却见莫雨正凝眸看着剑老的尸体,神情有些古怪。片刻后,莫雨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那眼神竟像是看到什么稀罕物品,直令楚留香有种脊背直冒凉风的感觉。 楚留香嘴角一抽,道:“莫兄弟……” 莫雨抬手,那只不知何时又圆润地滚回莫雨肩膀上的小白被那只方才轻而易举捏碎李观鱼爱剑的手丢过来,晕头转向地砸进楚留香的怀里。莫雨平平淡淡地道:“日后有事,命这小东西寻我便是。” 就在剑老断气的时候,系统又冒出来刷存在感,说什么清除世界不稳定因素,主线剧情完成度35%,奖励了400侠义值。 什么是世界不稳定因素,莫雨不知。但眼前这个楚留香,女人眼中的香帅,男人眼中的盗帅,无数麻烦的代名词,却是莫雨眼中运气非常好,能够给他带来支线剧情的人。 说起来,当初在大沙漠的时候,他也是在楚留香的附近才接到除掉石观音的任务来着。说不定,无论是剑老背后的人,还是想要楚留香命的神水宫,都会是能够刷奖励的支线剧情的地方。 所以,在楚留香客气地表示能否在莫雨家借助几日的时候,莫雨瞥了一眼他身后那几个容姿中上的年轻姑娘,虽然想到这几个年轻姑娘会在属于他和毛毛的家中走动有些心塞,但想到可能带来的支线剧情,莫雨略一沉吟,同意了。 到家时,开门的是一脸冷峻的中原一点红。将安排住宿的问题交给曲无容,莫雨抬脚就往穆玄英的住处走去。 刚走到院门口,莫雨止住脚步,静静地注视着院中的穆玄英。 穆玄英正在练剑,只是手中的不是巨阙,而是一截树枝。他的动作很慢,不带丝毫内力,剑法却是熟悉的,正是穆玄英从《空冥决》上悟出的剑法。 一招一式,即使很慢,但却能够看出其中的精妙。 十煌龙影剑与龙影剑分水,系出同一本书,分属江湖两方阵营的少主,却是同样的精妙。 不自觉地,莫雨有些自豪。 他的唇角弯起清浅的弧度。 眼前这个人,是他的兄弟,他们之间的情谊牵绊,绝不是所谓的正邪就能够斩断的。从来令莫雨自傲的,不是他自恶人谷一路杀来的极道魔尊,十恶长老之位,而是有这样一个兄弟,同样牵挂着他。 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穆玄英出剑之势微顿,扭头就看向院口,正见莫雨目光沉沉地看向他。 穆玄英心中一跳,以为自己偷偷练剑的事情被莫雨发现,恼了他。 也不怪穆玄英坐不住,他这病没有发作的时候,每天他都要抽出大量的时间来练剑的。只是如今,《易筋经》不足以压制三阳绝脉,新续的经脉脆弱经不起内力激荡——当初在沙漠穆玄英对石观音出手,若非石观音见穆玄英武功前所未见而心生忌惮,主动退去,打上一会儿倒霉的就不知是谁了——如今他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全赖莫雨制的药源源不断地供给,使得他如今筛子似的身体不至于破败得太厉害。 穆玄英眨眨眼,随手将树枝往旁边一扔,拍拍手,他的脸上挂着的是浩气盟众弟子无比熟悉的爽朗笑容,大步迎了过去,道:“雨哥,你回来了!” “嗯。”莫雨颔首,举步向穆玄英走过去。 穆玄英嘴角噙着笑,整个人像是在闪光一样,眉目舒朗清俊。 莫雨的心情莫名地好。 正在这时,却听到穆玄英关切地问道:“楚大哥他们可无碍了?” 莫雨的脚步一顿,随即很快如常,只是步子的力道大了些。莫雨以着无比平静,偏生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声音,幽幽地道:“你倒是关心他。” 穆玄英认真地道:“楚大哥是个好人,也是你我二人的好友。” 莫雨不置可否地轻嗤一声。 穆玄英顿时有些郁闷,他总想着莫雨能有知交一二,日后哪怕他……也不知太过寂寞,可他莫雨哥哥似乎从来没有那个心思。 这里不是大唐,莫雨的名声还不至于如六百年前那般都快能止小儿夜啼。撇除他体内毒血咒印,莫雨本身是一个极有魅力的人,甚至于,领导者。 他本身根骨、悟性绝佳,兼之红尘派当代掌门的倾囊相授,莫雨不仅在武学上的造诣令人叹服,他的琴棋书画、君子六艺也绝对是世家水平。如今更是烹饪、缝纫、制药样样不差,如此人物,世间能有几人。 不客气地说,穆玄英觉得这世上多得是人哭着喊着要和他莫雨哥哥做朋友! 穆玄英无奈地却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两手拉住莫雨的脸颊,往外一拉,口中道:“雨哥,你要多笑一笑!” 笑什么?难道要和你穆少盟主似的成天笑得招蜂引蝶? 莫雨面无表情,无视穆玄英在他脸上作乱的手指,抬手就拉住他的马尾,拽。 “痛!”穆玄英一脸控诉地不松手,同时抬脚往莫雨的鞋上踩。 莫雨自然不会让他得逞,他抬脚轻轻在穆玄英脚踝后的麻筋上一踢。 于是穆玄英就悲剧了。 在同时不用真气的前提下,穆玄英的擒拿术怎么也比不上从恶人谷里杀出一条路的莫雨。穆玄英扑腾了好一阵子,也没能扭转战局,只能惨兮兮地被莫雨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头发被某人有意使坏弄成了鸟窝状。 穆玄英的脸通红,鼻尖微微冒汗,就连眉睫上都挂着小小的水珠。腋下、腰部这种部位被反复偷袭,可怜穆玄英险些笑岔了气,只能气喘吁吁地讨饶:“雨哥……我错了……毛毛错了……真的错了……” 成功压制住穆玄英,莫雨的心情很好。他微微挑眉,昳丽的面容是和幼年时称霸稻香村的小霸王小雨哥哥重合的洋洋得意。莫雨抬手握拳,凑到唇边轻咳了一下,缓缓道:“错在哪里了?” 穆玄英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莫雨,不知道自己的眼睛看得他莫雨哥哥气已然散去了大半。 却听到穆玄英以着试探的口气,小心翼翼地道:“是毛毛不该……呃……见雨哥秀色可餐所以……” 莫雨:“……” 秀色可餐? 呵呵……毛毛一定不知道,恶人谷中有人胆敢拿他容貌说事的家伙都成了尸菜田的肥料了。 当然,莫雨舍不得将他家孩子做成肥料。 莫雨只微微抿唇,颇有些高深莫测地俯视他家毛毛越发忐忑的小表情。 片刻后,莫雨面上微微冷凝的五官忽地有如被春风拂过的河面一般,唇角勾起,徐徐地笑开来。 往日不爱笑的人,他的笑容越发弥足珍贵起来,尤其,他的莫雨哥哥此刻笑容有如三月桃花般昳丽。 穆玄英不自觉怔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原本挣扎的手脚都不觉僵住。 然而,下一瞬,穆玄英就称得上整个人都傻了。 因为他的莫雨哥哥维持着笑容,俯下身,一口咬住了他的鼻子。 第27章 秀色可餐 穆玄英的眼睛瞪得溜圆,像极了受惊的小兽。 而莫雨真的下口咬住了穆玄英的鼻子时,他自己也微微怔住。 莫雨没用多大力气,至多只会给穆玄英的鼻子上留下一个牙印。此时他们挨得极近,目光相交,他甚至开始不自觉地查起穆玄英眼睫的数量,似乎这样他就能令心底莫名的躁动平息下来。 唔……秀色可餐,似乎多看两眼是能够下饭。 两人傻傻地对视了好一会。 直到……院外隐约传来楚留香的声音。 莫雨猛地跳了起来,方才面上的笑容褪去,留下僵硬着上挑的唇角,活像抽筋了一般。他迅速地捋平因方才打闹而有着褶皱的衣服,只是手脚有些慌乱。 见穆玄英仍仰躺在地上,表情傻傻的,鼻子上还顶着个牙印,莫雨有些混乱的心绪忽地平静下来——毛毛看上去比他傻气多了! 伸手将穆玄英拉起来,莫雨帮着一脸木然的穆玄英抚平衣裳上的褶皱,扒拉一下乱糟糟的头发,重新给他束成马尾。莫雨伸手将穆玄英推出了院子,语气似乎带了些不自在,道:“楚留香来家里做客,我还有事,就由你来应付他们吧。”顿了顿,莫雨补充道:“觉得烦了就都轰出去,不要客气。” 穆玄英心头本来一团乱,但一听莫雨的霸道发言,他禁不住嘴角一抽。 穆玄英抬头瞄莫雨,正巧,莫雨的目光也落在了他的脸上。二人的视线不自觉地胶着在一起,片刻后,二人同时移开视线。 穆玄英抬脚往院外走:“我去看楚大哥他们。” 莫雨同时扭头往屋里走去:“回头见。” 出了院子,穆玄英一个闪身靠在院墙处,抬手揉脸,他的耳尖都红透了。他小声嘟囔道:“该死……应该不会被看出什么吧……” 屋里,莫雨一脸古怪地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道:“有些不对头……”即使他和穆玄英关系再好,他也不该有那种……想要吻下去的冲动吧, 若不是听到楚留香的声音,没准他就真的下口了! 莫雨抬手扶额,太奇怪了!即使是亲密无间的兄弟,他也不能因为自己的兄弟嘴唇长得很好看,看上去口感会很不错所以就想要来一口啊! 莫雨甩了甩头,将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丢出去。他戳开自己的属性界面,上面新添了些内容。 【姓名:莫雨 称号:小疯子 江湖威望:义魁[使用中&可升级];极道魔尊[未使用] 等级:78 江湖贡献值:9000 侠义值:1100 因果值:? 金钱:20500金 ……】 莫雨的手掌一翻,掌心处出现一枚巴掌大的玉牌。 想要开启第二门派界面,这个玉牌是钥匙,他需要将所选择的门派名字写在上面。 一教两盟三魔,四家五剑六派。 一教指明教,两盟是恶人谷与浩气盟,三魔是雪魔、琴魔和剑魔。四家则指的是藏剑叶家,霸刀柳家,长歌门杨家和唐门唐家。 所谓五剑,分别指的是御神、正阳、碎星、残雪、流风这五把出自藏剑山庄的名剑,“天下五剑,得一为尊”,能在每十年举办的名剑大会上夺剑的,莫不是名震江湖的绝顶高手。而六派指的是少林寺,纯阳观,丐帮,万花谷,七秀坊和天策府。 莫雨第二门派的选择包括明教、藏剑、唐门、少林、纯阳、丐帮、万花、七秀、天策以及远在苗疆神秘莫测的五仙教。 是的,连一向只收女子的七秀坊都包括了。 莫雨的嘴角抽了抽。 其实他早有打算,万花谷的离经易道内力对人体经脉有着温养功效,他曾得孙思邈指点,略通医术,只可惜他即使有天纵之资,也不能扭转因阴阳复合之毒而蕴含死气的内力为离经易道的勃勃生机。 其实莫雨曾经犹豫于苗疆五仙教补天诀的精妙,但仅稍加回忆恶人谷里那群捧着蜘蛛、蛤蟆叫“宝贝”的五仙教前弟子们,莫雨就打了个冷战。 莫雨讨厌虫子,尤其是脚多的虫子。 莫雨抬手,手指在玉牌上缓缓写下“万花谷”三字。 玉牌上光芒一闪,随即整个消失在他的手中。 同时,系统提示音响起:【恭喜侠士,第二门派界面正式开启。确认第二门派门派:万花谷】 【万花谷药王孙思邈愿收侠士为记名弟子,获得称号“杏林医者”,获得花间游第一重心法×1,离经易道第一重心法×1。】 【你的师父孙思邈对你谆谆教导: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无作功夫形迹之心。】 【你的师父孙思邈赠予你:万花桃源套装×1,桂枝香×1,《万花秘笈》×1】 莫雨有些惊讶,他是知道《万花秘笈》的。 《万花秘笈》共分为《总纲》、《武经》、《棋经》、《书经》、《医经》、《琴经》和《杂经》七部分,是无数在万花谷隐居的能人异士们耗费十年时间合力完成的不世之作,唯有万花谷七圣的亲传弟子才有资格翻阅。 万花谷两套内功心法,花间游与离经易道便是脱胎于《万花秘笈》中的《武经》与《医经》。 万花谷谷主东方宇轩在编录《武经》的时候融入了东海侠客岛方家的武学。一套百花拂穴手,堪称武林绝学。 而《医经》则饱含药王孙思邈毕生心血,因其衍生而来的内功离经易道更是万花医术的根本。养心决、点穴截脉与太素九针皆是药王秘传之术,其中太素九针小成可清心顺气,大成可固守精元,传说早已遗失的太素第九针更是有起死回生之效。 莫雨闭上眼睛,果然感觉到体内即使融合了《易筋经》中正平和仍不减其阴冷煞气的内息中多出一股暖流,带着勃勃的生机,转瞬在体内运行一个大周天。每运转一圈,那缕内力便会壮大几分。 与其他万花谷双修两套心法的弟子不同,他们花间游与离经易道内力并不相容,所以双修且能够大成的人,少之又少。但对于拥有《红尘秘意》的莫雨而言,他却能够借《红尘秘意》有容乃大的特性,将这两种心法融合在一起,令其一股内力拥有两种属性。 莫雨忍不住感叹,也亏得红尘派的武学与众不同,不然的话,同修多门心法,那可不是走火入魔就能解决的。 在莫雨锲而不舍地努力下,花间游与离经易道同时突破,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同时冲到第二重。 随后,莫雨不急于突破,而是反反复复地冲刷经脉,巩固基础。 当莫雨收功的时候,屋外艳阳高照,已然临近正午。 莫雨扳了扳有些僵硬的脖子,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他忽然困得厉害,很想要睡一觉。那睡意来势汹汹,即使莫雨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但他仍是止不住歪倒在床上,眼睛都睁不开了。 过了一会儿,穆玄英过来叫莫雨吃午饭,但推开门,却见到莫雨歪倒在床上,靴子都没有脱,双眸紧紧地闭着,就连穆玄英人都进来了都没有半点反应。 穆玄英吓了一跳,忙疾步走过去,急声道:“雨哥!” 莫雨没有反应。 穆玄英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手都哆嗦了,颤颤巍巍地摸向莫雨的鼻翼。 感觉到拂过手指的温暖气息,穆玄英心微微放松些许。再仔细地瞧瞧莫雨的状态,穆玄英顿时哭笑不得。 他雨哥这模样,分明是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这种睡眠状态,估计也就是当初在稻香村的时候才有过。 随即他有些恍惚,很久了,他很久没有看到雨哥睡得这般好了。无论是十年的江湖流浪,恶人谷亦或是战乱时风雨飘摇的大唐,都不是能让人安睡的地方。 穆玄英趴在床头,单手托着下颌,仗着莫雨睡得正沉,所以此刻他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莫雨,甚至还时不时伸出爪子拨弄一下那人垂下的眉睫,挺直的鼻翼,以及看似冷硬实则柔软的唇角。 穆玄英兴致勃勃地这里戳戳,那里摸摸,心中忍不住惊呼连连——雨哥的皮肤好好,不是说恶人谷那边穷山恶水鸟不下蛋的吗?为什么雨哥会这么好看?!好看到犯规啊喂! 穆玄英小动作不断,也不知莫雨是否是困得厉害,竟没有醒,只翻了个身,一巴掌将穆玄英作怪的手拍了下去。 穆玄英龇牙咧嘴地摸着自己红了一片的手背,小声嘟囔道:“小气鬼。”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梁,那里有个牙印。就在方才,这个牙印惊呆了众人,甚至楚大哥还笑着挪揄他,问他是不是家里的葡萄架子倒了。 穆玄英大窘。 想到方才的手足无措、面红耳赤,穆玄英此刻是恶从胆边生。他“嘿嘿”地奸笑两声,蹑手蹑脚地跑到书桌旁,快速地研磨,然后拎着蘸满墨汁的毛笔来到莫雨的床边。 穆玄英笑得不怀好意。 间之卷:陆小凤前传 第28章 这什么鬼 不知睡了多久,就像是整个人失重着漂浮在一片黑暗之中,当破晓之光照进这片黑暗之中时,莫雨觉得他要醒来了。 可他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说呢,就是一种懒洋洋的感觉。胸口处似乎还压着温暖的身体,带着有些奢靡的气息——却不属于穆玄英那种干净清爽的感觉。 莫雨霍然睁开了眼睛。 入眼,却是一个相貌清秀的少年。他的身上裹着被单,裸露出来的肩背上遍布青紫色的吻痕,黑发披散在身后,头却枕着莫雨的胸口,睡颜乖巧沉静。 许是莫雨的动作惊到了他,他没有睁开眼睛,只将侧脸蹭了蹭莫雨的胸口,呢喃着呻吟了一声:“阿玉……” 莫雨打了个冷战,他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仿佛要炸掉一般,一瞬间眼前险些就是一黑。随即,他的胃里面像是在翻涌着什么,莫雨下意识屏住呼吸,想要将泛上来的那股感觉压下去。 可天不从人愿,那个少年正渐渐醒来,他下意识舒展着身体,攀附在莫雨的身上,唇中呼出的温暖气体透过黑色的丝绸里衣触碰到皮肤上,手指慢慢地莫雨的胸口处画着圈。 莫雨竭力保持的冷静,就那么“嘎嘣”一声,碎了。 他一巴掌拍飞那个少年,然后一扭头,“哇”地一声,吐了。 可怜的少年被莫雨这一巴掌直接拍飞出去,连哼都没能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莫雨扶着床头,呕酸水呕到连胃都有些抽搐。 莫雨做梦都没有想到,仅仅是一觉醒来,他竟会面对如此惨烈的局面。 以着莫雨的身份、地位、武功、长相,想要爬莫少谷主床的男女有如过江之鲫,即使莫雨的疯病令他“小疯子”之名远扬,但总是有几个自我感觉极为良好的男女认为自己能够“拯、救”莫少谷主,成为他的独一无二。 当然,以着莫少谷主的脾气,那些人非死即伤。说到底,能上莫雨的床并在第二天还活蹦乱跳的,也就老对头谢渊的徒弟,浩气盟的穆玄英少盟主。 对于莫雨而言,无论他是稻香村的莫雨,还是流浪十年见识到这世间丑恶不堪的莫雨,亦或是身处恶人谷中杀出赫赫凶名的莫少谷主,都是毛毛的莫雨哥哥。 穆玄英是兄弟,是亲人,所以,他与旁人,从来是不同的。 但是!那个玩意儿算是什么东西?! 一想到方才皮肤相贴时触感,莫雨本来想到他家毛毛而略微平复的心绪再次翻涌起来。莫雨紧紧闭上眼,心中默念少林《易筋经》。 待得莫雨觉得自己平静下来的时候,他缓缓睁开眼睛。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有那本事,竟能够将他无声无息地弄来这里,还…… 一想到方才的情景,从来在昆仑雪原也裸露小半胸膛,丝毫不惧其凛冽寒意的莫雨,真真正正感觉到寒意顺着他的脚踝慢慢攀爬至全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莫雨那一瞬间,轻功发挥到了极致。如同鬼魅一般,瞬间出现房间的一个角落,那里距离床榻最远。他偏开目光,绝不去看那张床,他再也抑制不住地干呕起来,因为他已经连酸水都吐不出来了。他身上的里衣早就被莫雨扯下来扔在一边,他手上攥着鲛绡帷幔,动作异常粗暴地擦拭自己被压住的胸口,越来越用力,直将那处的皮肤蹭得红肿破皮莫雨也没有好受分毫。他愤怒地将那团布料扔出去,仿佛困兽一般在装饰得极为奢华的房间中急走几步。 即使擦得那处皮肤都破了,莫雨还是觉得自己身上充斥着那个人的味道,恶心得几乎让他恨不能将身上的皮扒下来。 莫雨甚至觉得,自己那被忘情剑意压制下去,许久没有犯的疯病,似乎有了爆发的前兆。 莫雨死死攥住拳,直将掌心的皮肤抓得鲜血淋漓。他霍然转身,抬腿,一脚冲着眼前的雕花木门踹去,十成十的力气。 纵是那木门再结实,也禁不住莫雨那含怒的一踹。只听到那张透着奢华贵气的木门发出“吱嘎”一声脆响,整个门板顿时就飞了出去,直直地撞向门外数十丈开外的假山上,变成一地木屑。 失去了门板的阻隔,屋外的情景顿时映入眼帘。 那是宛如人间仙境般的景色。 屋外有些冷,却也有些暖。 冷是因为此时正是深夜,暗黑的天幕只得一弯笼着朦胧月晕的如钩弦月。远处崇山覆盖着的是终年不变的白,皑皑之色是亘古不变的冰冷彻骨。 而暖则是因为,莫雨眼前的这个穷尽奢华建造的院落中央,除了雕栏玉砌、亭台假山以外,还有潺潺而过的流水,蒸腾着袅袅的热气。 此刻暗色的云层中正飘下轻雪,如舒展双翼的蝴蝶,轻盈翩然,无声无息地落入院中。流水旁的寒梅树上,靠近水面的一侧,密密匝匝的梅花上点缀着白雪融化后的晶莹水滴,带着恍若雨后的娇艳。而背着水面的一侧,梅枝上堆着厚厚一层的白雪,直将花枝压弯了腰。院中不时响起细微的声响,那是花枝终于承受不住雪的重量而抖落一地洁白的声音。 那是一处温泉,却与其他的温泉并不相同。 那汪清澈见底的温泉中,竟点缀着细碎的光芒,恍如天空的繁星投入这清澈的水波中。细细看去,那池底竟铺满了舂碎的夜明珠,故而能在夜里闪烁着如星辰般的光芒。 此处的景色,竟有几分小遥峰的影子。 只可惜,莫雨此刻根本无暇关注这些东西。 莫雨面无表情地站在温泉中,大力地揉搓自己的皮肤,即使红肿破皮的皮肤接触到温泉而变得有些热辣辣得疼痛,他的力度也不减分毫,反而越发用力起来。 越洗越是愤怒,越是不想想起方才的一幕,那白花花的身体仿佛就像是较劲儿一般戳在他的眼前。莫雨冰冷至极的面容在一瞬间变得扭曲,他抬手,掌心内力吞吐,一掌就向那个假山劈去。 只听到“轰”的一声巨响,碎石飞溅。 仅仅一掌并不够,莫雨又抬手向另一侧的假山拍去,直将那费心摆在那处的假山尽数拍成不及小拇指大小的碎石。莫雨才长长地吐了口气,觉得胸中怒意稍微平复了些。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在莫雨的耳边响起:“怎地气得这般厉害??” 那个声音有意拖长,话尾微微上挑,语气缠绵而哀怨,慢慢道:“夕彦可是我最喜欢的宠物了,可你那一巴掌可不轻,得养好些时候呢~” 莫雨的目光蓦然一冷,厉声道:“谁?!” 那个声音愈发哀怨起来,幽幽地道:“你竟不知我是谁?” 莫雨心情极差,即使这人能够传音入密还没有被他发现藏匿位置,其修为定然不可小觑,莫雨仍是冷冷嗤笑一声,嘲讽道:“连你自己都不知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问我?” 那人长长地叹息一声,道:“冤家,那你为何不低头瞧一瞧,我究竟生得什么模样?” 莫雨微征,下意识低下头。 温泉水波清澈,热气袅袅,却清晰地映出了莫雨此刻的模样。 水面上映照着的面容是极为出色的,斜飞入鬓的眉,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深碧色的眼瞳是盛夏倒映着碧荷的湖水,眼波流转间恍若颠倒众生的妖孽。 莫雨微微张大了嘴。 这张脸虽然出色,但是并不属于莫少谷主! 他才没有长得这幅妖孽模样!! 莫雨这才恍然意识到,貌似,他方才用出来的武功,似乎也不是凝雪功。 莫雨抬手扶额,他这是气糊涂了。毕竟,任谁醒来发现自己竟和一个陌生的,而且还是个少年肌肤相亲,一向洁癖严重根本不容的任何男女近身的莫雨而言,那是相当严重的事情。莫雨没有一巴掌拍死那个少年还是莫雨顾忌当初答应穆玄英,不随意伤人性命。 莫雨深深地吸了口气,一觉醒来,身体都换了,这是什么鬼! 莫雨寒着脸,在心中默念“系统”二字。 他的眼前立即浮现出半透明的系统界面。 这个系统界面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就连刚刚开启第二门派界面也和他入睡前一模一样——花间游与离经易道内功心法第二层,上面亮起来的图标只有阳明指和春泥护花。手指悬于其上,一侧就会出现对应的心法秘诀,需要自行领悟使用。 只除了随身包裹。里面的东西没有变化,但界面却变成了灰色,无法使用。 莫雨如今深碧色的眼眸是尽是森冷之色,他缓缓在心中问道:“系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系统!” 【……滴——系统维护中,请侠士稍待片刻。】 莫雨:“……” 第29章 玉罗刹 半晌,莫雨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笑容。那个笑容邪气四溢,深碧色的眸底更是带着凶戾之气。但他在心中发问的语气却是异常柔和,轻声道:“给我一个解释,系统。” 【系统维护中,请侠士稍待片刻。】 正在这时,身体的原主以着异常柔和的声音道:“你也是看呆了吗?”那个声音幽幽地叹了口气,“也是人家生得太过俊秀,并非你之过错……” 莫雨:“……”莫名其妙换了一个身体也就罢了,偏生原主还是这么个德行,哪怕隐隐知晓他并非表现出来的那般模样,但一想到方才这个身体还跟人那般亲密地依偎在一起,莫雨就一阵反胃。 说来也怪,在穆玄英当初坠崖三阳绝脉爆发又兼经脉尽断的时候,无论是擦身还是其他,莫雨从不假手他人。也就是说,穆少盟主身上上上下下基本上没有什么地方莫雨没有看过,咳咳,摸过。但当时他就从没有此时这种反胃的感觉,满心都是疼惜。 比起刚才那个满身娘们兮兮的白,麻杆似的身体,他家毛毛即使因伤病而变得有些羸弱的身体,却仍是好看的紧。 想想当初那个总是因为个把包子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傻毛毛竟变成如今无数人称颂的浩气盟少盟主,未来的正道魁首,不禁令人感叹,这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想起了他家的傻毛毛,又莫名想起方法自己醒来时候面对的一切,莫雨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虚。 将这莫名的心虚暂且抛掷脑后,莫雨冷着脸,专心致志地在温泉中清洗这具身体。 在弄清楚这具身体的身份,搞清楚他此时又是在哪个年代,是否还是那个大明江湖之前,他还是先弄干净自己在说。 无论是试探还是攀谈一概无视,身体的原主饶有兴致地看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占据自己的身体还一副嫌弃的模样,以着恨不能搓掉一层皮的气势沐浴,直搓得他本就白皙异常的皮肤红了大片,有点地方还搓破皮了,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至于吗?论身段、姿色,夕彦怎么说也是他男宠中最为出挑的几个之一,虽说最近三个月里夕彦的性格有些奇怪,但总不妨碍享受吧。哪怕不好这口,一个大男人也没吃什么亏,至于这副脏得无法忍受的模样吗? 他还没有生气呢!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莫雨才停下手。这时,这具身体上几乎找不到什么白皙的皮肉了。整个身体都红彤彤,活像刚出锅的虾子。 认真地说起来,其实也不是莫雨主动停手,而是他忽然无法控制身体了。 他的灵魂像是被高高地抛离这具身体,但冥冥中却有什么他所看不到的力量将他束缚在近旁,无法控制这具身体,同时也无法远离。 正在这时,那具身体动了。 同样妖孽邪魅的容貌,在主导的灵魂是莫雨时,带着凛然若冰雪的寒意以及恍若自尸山血海中走出的凶戾煞气。但此时,那人深碧色的眼眸却像是初春刚吐翠的嫩芽,流转着明媚的春意,唯有眸底深处却是与莫雨如出一辙的冰冷淡漠。 他抬手,白皙的手指轻柔地抚摸着自己身上的红痕,举手投足带着优雅的贵气。他眉间轻蹙,哀怨地叹了口气,道:“这么重的手,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莫雨没吭声,只紧紧地蹙着眉。 看来,比起莫名其妙进到另一个人的身体甚至那个身体昨晚还和别人这样那样的,真正令人郁结的是如今连个身体都没有吧。 莫雨在心中狠狠地记那个所谓更新中的系统一笔。 那人自言自语一阵,莫雨始终没有理会他。他幽幽地叹了口气,缓步走出热气蒸腾的温泉,来到连大门都没有的房间中,自衣柜中取出一件黑色长袍披在身上。随即他抬手在面上轻轻一拂,他的身上顿时浮现出薄薄的雾气来。 他的身体笼罩在雾气中,身形若有若无。 莫雨目光微凝,这样的手段,倒是有些意思。 那人轻笑一声,不同于方才的甜腻,此时他的声音满是阴森飘渺。他缓缓地道:“虽不知客从何方而来,到底来者是客,敢问阁下名讳?” 莫雨冷笑一声,终于开口道:“那你又是何人?” 那人缓步向床榻处走去,缓缓道:“吾名,玉罗刹。” 莫雨皱眉,这个名字,他倒是从未听说。 明时江湖的各方势力不曾听说过玉罗刹的存在,大唐天下纵是隐士众多可恶人谷的不灭烟也绝非庸手,即使莫雨不想相信却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命,这个该死的系统又不知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莫雨深深地吸了口气,冷淡地回道:“莫雨。” 方才冷凝的气势陡然消散,那森冷的声音也变回最初的清越优雅的嗓音。玉罗刹惊喜地笑道:“你是阿雨,我是阿玉,果然,你我当真缘分不浅呐~” 莫雨:“……” 见鬼的缘分不浅! 莫雨嘴角抽搐,对付这样的人,他从来是一掌打过去。可谁能够告诉他,没有身体,他该如何打过去? 见又是一阵沉默回应,玉罗刹唇角的笑容越发肆意起来。 换上旁人被“鬼上身”了,不说惶恐惊惧寻高僧指点,却也不会如玉罗刹这般饶有兴致地套话,兴致盎然的模样绝非伪装。 玉罗刹对莫雨很感兴趣,其兴趣程度不下于他对三个月来性情大变的夕彦。 若说这世上有人是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子,玉罗刹必是其中之一。 风雨雷电,武中四圣,夜帝日后,称尊江湖。 玉家便是传承自有武林至尊之称的夜帝。 哪怕夜帝威震江湖,哪怕朱藻颇有乃父之风,但不过三代之后,常春岛再不复当初威名,甚至因为当初夜帝之名而惹人觊觎。为保其血脉,当代岛主舍去朱姓,以玉为姓氏,举家迁至苗疆。 传至玉罗刹这一代时,家族凋敝,嫡系仅玉罗刹一人。 玉罗刹三岁习武,习的是当初夜帝修炼的武学,一路顺风顺水,于他而言从未有瓶颈存在。十六岁那年,族中长老便无一人是他的对手。十八岁那年,他以着无双的武学和近妖的智谋,一手整合了西域大大小小无数教派,创立了西方魔教,雄霸整个西域,西域三十六国,莫不臣服。 从来饮最好的美酒,睡最美的佳人,掌最令人心惊的权势。美人乡,英雄冢,偏偏在玉罗刹这里,即使每日纵情享乐,他的武功始终在变强,终于在二十五岁的时候,玉罗刹俨然成为武林中最神秘、最可怕的人。 九天十地,诸神诸鬼,西方之玉,永存天地。 可没有人知道,玉罗刹很无聊。 在西域大大小小的刺头被一一拔了个干净,中原各大门派面对西方魔教的张狂连个屁都不敢放的如今,玉罗刹除了享乐便是享乐,他也会无聊的。 他想,他可以拥有一个继承人。 于是,他选择了一位出身高贵,无论是容貌、还是品行都无可挑剔的女人成为自己儿子的母亲。当那个孩子降生后,他将他的儿子送出去,弄来另外一个婴儿顶替他儿子的身份,成为西方魔教的少教主,用来吸引教中各方势力的靶子。 就在玉罗刹以为接下来的日子就是等待他的假儿子被各方教众捧成了废物纨绔,真儿子在他派去的心腹手下悉心教导,而他就这么潇洒度日顺便追求一下武道极致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他那数目众多,皆是教中长老或是西域各国国主殷勤送来的姬妾男宠中,那个素来怯懦唯有一张脸还算过得去的夕彦,竟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玉罗刹知道自己那性子,反复无常、阴晴不定都算得上是褒义词,他对于一个东西的热情绝不会超过三个月。可这个夕彦,就像是对他无比了解一般,无论言谈或是其他,总是能够投玉罗刹的所好。 最令玉罗刹感兴趣的是,这个夕彦不知从何处知道很多有趣的东西,比如说,西门吹雪。 他听梅伯,也就是当初他派去保护他亲生儿子的心腹来信说,他改姓为西门,如今年纪不过八岁的亲儿吹雪,痴迷剑道,每日习剑不缀,其在剑道的悟性之佳生平仅见,怕是不出一两年的功夫便能够小有所成。 塞北万梅山庄,是他为自己的亲生儿子玉吹雪备下来的势力,以着玉罗刹的手段,在玉吹雪未能够行走江湖的时候,绝不会露出半点名声。如今却从一个被养在内院的男宠提及,怎不令玉罗刹好奇!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剑神、剑仙之名,倒是有趣。 第30章 底线 对于深谙人心的玉罗刹而言,想要哄一个人实在是太过容易。不过两个月的功夫,那夕彦自以为攻下了他的心防,却不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泄露出很多秘密,马脚越露越多。 在察觉出夕彦的不对劲时,玉罗刹就查了他祖宗十八代。 不是没有想过用摄魂挖掘他的秘密,只不知那夕彦身上究竟有什么手段,摄魂竟对他不起任何作用。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以玉罗刹如今半步破碎的修为,能够抵挡他摄魂之术的,要么心境澄澈圆满无一丝漏洞,要么武功之高尤在他之上——可显然,夕彦这两点连边都不搭。 玉罗刹更感兴趣了,尤其他发现,这个夕彦看似对他情根深种,但对于权势,他野心不小。 想到近些日子里,夕彦频频联络教中有了贰心的弟子,所拿出交易的消息更是足以震动整个江湖的私密,玉罗刹隐藏在薄雾下的唇角微微勾起,邪气而又危险。 这个人究竟是多天真才没有意识到,所谓的筹码,没有绝对的武力作为后盾,会脆弱得不堪一击。若非玉罗刹瞧他算得上他无趣日子的调剂品,这个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家伙早就被西方魔教中的豺狼们分食干净了。 这里可是西方魔教,能够镇得住那些豺狼的,唯有他玉罗刹。 玉罗刹坐在床边,目光落在墙角处满面是血昏迷不清的少年,幽幽道:“真是可怜呢……”说着他抬起手,似乎想要抚摸一下少年惨白的脸庞。 然而,他的手指还没有触及到少年脸侧的肌肤,他的动作便是一顿。 他心底涌出的厌恶是那样得强烈,竟使得如今掌控自己身体的玉罗刹都有一瞬间的停滞。 玉罗刹倒没有想到,这个莫雨对夕彦的怨念竟是如此之深。 虽说对莫雨有几分兴趣,但玉罗刹却不准备为莫雨的情绪所制约。 夕彦被莫雨所伤,即使莫雨并未使出十成力,但毕竟是含怒出手,他的内伤应该不轻。但玉罗刹一摸脉就发现,虽然夕彦仍然昏迷不醒,血也流了不少,但真正的伤势却很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玉罗刹眸光一暗,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抚过少年的身体,真想—— 真想剖开这具身体,瞧一瞧,这里面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指尖微微用力,少年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身体就被玉罗刹的指甲划出浅浅的伤口。 玉罗刹将蘸着鲜血的手指含在口中。 几乎是同时,他的身体深处反馈出来的情感是满满的厌恶不满。 玉罗刹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 缓缓睁开双眼的夕彦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玉罗刹,又偏头看了一眼恍若灾后的房间,记忆慢慢回笼,苍白的面容瞬间变得毫无血色。 难道…… 玉罗刹生得一颗七巧玲珑心,阴谋阳谋都极为擅长,寥寥两个月,夕彦的心思玉罗刹就摸清楚的八九分。夕彦自以为得到玉罗刹几分真情,却不知他那几分算计都被玉罗刹看在眼中,顺手利用了个彻底。 玉罗刹仅放缓了语气,寥寥几语就将莫雨那一巴掌拍晕了夕彦的事情揭过,顺便将自己扣了个“走火入魔亟待修养”的帽子,一脸心安理得地被昏了大半夜的人关切询问身体如何。 被迫旁观的莫雨:“……” 瞧着一个即使容貌再俊秀,身形再纤细也掩埋不了其男子本质的少年正小鸟依人般倚靠在玉罗刹的怀里,即使没有身体,莫雨也脸色发青,又是一阵反胃。 这么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这个玉罗刹瞧着武功不错,怎地眼光如此之差! 感受了一番在心中翻涌着属于他人情绪的特殊体验,玉罗刹便打发夕彦离开。 夕彦穿戴好后,又披上一件大氅,乖巧地离开。在走出这座别院后,夕彦面上乖巧的笑容缓缓散去。他回头看了一眼这座花费了西方魔教大量人力、财力建造的别院,若有所思地道:“走火入魔吗……” 拢在大氅下的手,悄然攥紧。 能给莫雨带来翻江倒海般感受的人离开了,莫雨心中的戾气却不减分毫。莫雨冷冷地瞪着系统半透明界面上那豆大的一行字——虽然这些字缺胳膊少腿儿,但莫雨仍是顽强地认出了它的意思。 【系统更新中,请侠士稍带片刻。】 这个系统,究竟明不明白,什么是片、刻! 又冷冷地瞥了一眼那行字,不知是不是错觉,那行字迹竟然抖了抖,活像是吓到了一般。 莫雨微微地眯起眼,这有可能吗?在他看来,这个所谓系统有些像是万花的机甲人,所有的行动都基于操纵者的指令。 正在这时,赤足踩在虎皮地毯上的玉罗刹懒懒地拢了拢垂落的发丝,悠悠地道:“来者是客,阿雨,可愿瞧瞧我这西方魔教?” 西方魔教?这名字倒是霸道得很。 暂且将系统的问题放在一旁,莫雨若有所思地看向那隐藏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的妖孽面容上,看来,在系统完成更新并交待出他出现在此地的原因之前,他很有必要与这位玉教主达成一些协议。 譬如,再也别让那个带给他噩梦般记忆的人,出现在他的眼前!! * 虽然莫雨隐约察觉到这个男人是往日里莫雨足以最避而远之的那类人,可他没有想到,好歹是一教之主,那西方魔教听上去声势也不小的样子,这玉罗刹行事竟是……无所禁忌。 哪怕是有极恶之地的恶人谷,也没有这样一号人物! 说好的参观西方魔教呢? 怎么变成了玉罗刹的后院?! 是的,玉罗刹出了自己的别院,转头就去了他一众姬妾所在的百花园。 瞧着这些个燕瘦环肥,或是清秀或是妖艳,从黑发雪肤到金发碧眼,莫雨竟是久久无法言语,只觉得眼皮跳个不停。 只听到玉罗刹以着无比甜腻的嗓音道:“如何?阿雨可有瞧得上的?” 莫雨:“……” 刚入夜,身体的掌控权就到了莫雨的手中。 坐在书房之中,手边摆着的是江湖上各大派的消息,但莫雨却翻都不翻一下。他只唤来门口的护卫,命人送来刚烧开的热水来。 能在教主门口做护卫的,哪个不是人精。虽然对于教主的命令有些莫名其妙,但极有效率地送来了热水。 莫雨静静地坐在装满开水的水桶旁,他唇角轻轻勾起,缓缓道:“玉教主是惜花之人,莫雨自叹弗如,却是真的不愿与玉教主的姬妾有所……接触。” 说着,那双双手就被缓缓将双手浸入滚水之中。 被滚烫的水烫到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若是一直浸在这滚烫的开水中却不以真气护体呢? 即使那双手曾经轻而易举地能够夺去哪怕江湖一流高手的性命,但如今,它们却只能被浸在开水中,被烫得皮开肉绽。 却听到即使额上冒出冷汗却冷冷淡淡的声音如是道:“莫雨曾见不少杏林名士以滚水消毒,若是此法不行,莫雨只能令寻他法。” ——这些疼,又哪里及得上少年时毒血咒印发作时,那在体内疯狂撞击各处经脉的痛楚呢。 当莫雨将双手抬起的时候,那双本来如上等白玉雕琢的双手已经通红一片,一个个红色的水泡看起来竟有些触目惊心。 莫雨的时机把握得很好,这烫伤看起来严重,其实并没有伤到手上的经脉。 玉罗刹显然也清楚,自己那一双手变成如今这模样,他也不见惊怒之色,反而幽幽地叹息道:“阿雨,好没有情趣~那些个美人虽然各个都及不上阿玉,可也算得上人间绝色。” 莫雨:“呵……” 话锋一转,玉罗刹的声音已经变得楚楚可怜起来:“没有美人相伴,阿玉夜里可睡不安稳呢。阿雨,你不能这般残忍~~” “呵……”莫雨真的笑了起来,他何曾看不出这个玉罗刹成心就是恶心他,就是想看他的底线在哪里! 如今他魂在此处,身体不知会如何,还有他家毛毛……一堆糟心事堆在一起,偏偏这个玉罗刹一个劲儿地挑战他的底线!莫雨怒极反笑,道:“若是有这些烦恼,莫雨愿意代劳,帮玉教主除了这孽根,如何?” 第31章 悟了 玉罗刹:“……” 却听到莫雨一字一句道:“切了它,玉教主再不会为此烦恼,何乐而不为呢!” 玉罗刹:“……如今掌控身体的可是阿雨呢。” ——若是切了它,岂不是他在自宫?! “那又如何。”莫雨笑声转冷,嗤笑道:“反正不是我的身体。” 哪怕这身体的原主武功再高,哪怕他是同剑圣之流同等的高手,那又如何?!还能断肢再生不成?! 这世上,从来没有人能够恶心了莫少谷主却能够全身而退的人!小疯子之名,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玉罗刹沉默了,同在一个身体里,他哪能察觉不出莫雨语气中的郑重其事。哪怕他已经半步破碎,却也无法在莫雨掌控身体的时候重新夺回掌控权。若是莫雨想要阉了他,他还真的没有办法反抗。 随即,玉罗刹忍不住有些疑惑——诚如他方才所言,如今掌控身体的是莫雨,在掌控期间,这个身体的任何感觉都会如实地反应在掌控者的身上。真的阉了他,难道他就不会有阴影吗? 玉罗刹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却不知何等美人,才入得了阿雨的眼。” 莫雨扯了扯嘴角,道:“不劳费心。” 接下来的几日里,莫雨与玉罗刹一人主白天,一人主黑夜,倒也相安无事。也幸亏玉罗刹内力深厚,武学更是达到了半步破碎的境界,虽然身体一直没有得到休息,但却没有半点影响。那些烫伤,在玉罗刹接手身体后没两个时辰就好得差不多了。 玉罗刹不曾对莫雨戒备什么……至少表面看上来是这样的,一些江湖上的消息都摆在他触手可及处。莫雨承认,他心底是有些犹豫的。 对于莫雨而言,大唐或是大明,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只是…… 莫雨微微敛眸,半晌,他伸手翻开了桌上的书卷。 “成化八年三月初五,太平王妃宫氏系敌国细作之事被太平王发现,宫氏借太平王之手自尽。其子化名宫九,拜南海神秘岛吴明为师。” 莫雨的手指微微在成化八年的字样上停留片刻,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接着看下去。 “成化八年二月十五,幽灵山庄老刀把子木道人偷袭叶凌风,致使其堕崖。叶凌风重伤,正匿身崖底……” 莫雨扫了几眼桌案上的情报,皆是成年八年二、三月发生的事情,他大致能够确定,他所处的年份正是成化八年,应是三月左右。 从书架中翻出本史书来,莫雨深吸了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这般薄册子就翻完了,但莫雨随意放在桌案上的手却不自觉地在桌案上按出了清晰的掌印。 成化八年,大明已然传至第八代,距离永乐八年,足足过去了六十年! 不是渺茫的数百年,而是六十年! 六十年……他的傻毛毛,如今应该已经变成一个……糟老头了吧。罢了,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始终还是穆玄英。从小到大看惯了,总不好嫌弃他。 只有一点,即使穆玄英老得不能动了,他还是弟弟,还得叫哥! 莫雨扯了扯嘴角,狠狠地压下心中的某种不安。 犹豫了一下,莫雨道:“玉教主,可否帮在下寻个人?” 玉罗刹的眉毛高高挑起,莫雨这么个语气,实在是太稀奇了。随即,他对莫雨口中的那人心生好奇——究竟是何人,能使这个家伙退让? 很快在宣纸上画出穆玄英的模样,放下笔,莫雨有些哭笑不得地想道,似乎自从被这个系统绑定,不小心来到这几百或是几十年后,他总是在画他家毛毛那张蠢脸。 真是太不省心了,有这么个弟弟,他简直要操碎了心。 透过那双深碧色的眼睛,只听到玉罗刹道:“剑眉星目,眉目疏朗,倒是一副好相貌。” 莫雨的神情微缓,道:“他叫穆玄英,是我的弟弟。” “弟弟?”玉罗刹的语气有些古怪的道。仿佛想到了什么,玉罗刹嗤笑一声,缓缓道:“难怪阿雨对我那些美人不上心,原来早就心有所属。” 莫雨的神情一呆。 却听到玉罗刹道:“丽姬肤色太白,柔儿眼睛太大……阿雨将人家那一众姬妾贬到了尘土中,不就是觉得唯有那生得两道剑眉,眼眸有如明星,鼻梁高挺,唇色浅红的美人才最合心意!” “阿雨仔细瞧瞧,这人可有什么地方对不上的?” 莫雨整个人都呆住了,他直觉想要反驳玉罗刹的话,但张开了口,他却不知应当如何反驳。 说他和穆玄英是兄弟?是亲人? 是了,他和穆玄英是兄弟,是亲人,但他们之间的羁绊,却胜过兄弟亲人。 若仅是兄弟,为何一想到日后穆玄英身体康复后会娶得一位佳人,会与穆玄英更加亲密,甚至一同孕育子嗣,他就恨不能将那个女人挫骨扬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莫雨的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挑,眼底满是欢欣。 他从未想到自己竟会有今日,哪怕仅是想起那个人却令他展颜。 随即,莫雨嘴角的笑容一僵。 别忘了,眼下毛毛可没有在身旁。如今,他正身处六十年后!! 莫雨的心中陡然生出一种惶恐来——他一觉醒来换了个身体,那么,明明仅是午睡的自己岂不是成了活死人?毛毛身负三阳绝脉,每一天都是在挣命,他那些药物又能够支撑几日? 莫雨不在乎毛毛可能会比他大上六十多岁,只怕他撑不到这个时候。 狠狠地摇了摇头,莫雨喃喃道:“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他家毛毛一向命大,两次跳下紫源山都没有死,他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手指狠狠地收紧复又松开,莫雨的声音里因为掺杂太多的情绪反而显得平静,冷静道:“毛……玄英今年大概有八十多岁了。” 玉罗刹:“?!” 半晌,玉罗刹语气有些古怪地道:“阿雨……你的口味,还真特别的。” 莫雨:“闭嘴!” 玉罗刹不以为杵,只掐着嗓子唱道:“龟峰深处隐,岩壑静、万尘空。任一路白云,山童休扫,却似崆峒。只恐烂柯人到,怕光阴、不与世间同……” 莫雨没说话,只举步走到书房一侧墙壁处。 那里正挂着一把以黄金为鞘,其上缀满珠玉的弯刀。莫雨掂了掂弯刀,拇指轻轻将刀鞘向上推了半寸,见刀身澄如秋水,刀刃湛然,莫雨似乎笑了一下,慢悠悠地道:“好、刀!” 玉罗刹令人满身鸡皮疙瘩直冒的歌声戛然而止。 接下来的几日里,莫雨与玉罗刹正式进入了和平相处时期。 他之来历,玉罗刹也猜出几分,莫雨索性也不遮掩,只除了系统一事,两人你来我往,情报交流倒是愉快。 只除了玉罗刹每日例行怂恿莫雨,说是见莫雨这般年岁都没能摆脱童子身,不若由他做东,帮他开开荤,提前享受一番鱼水之乐。 毕竟,若是那个穆玄英当真七老八十了,可没法满足他了。 ——当然,这句话玉罗刹只在心里转了转,没有说出口。 也幸亏没有说出口,不然本就被玉罗刹诡异性格惹得肝火直冒的莫雨可就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了。 就在西方魔教的探子四处秘密寻找穆玄英其人,而莫雨那个系统仍举着“稍待片刻”更新中的时候,玉罗刹的后院中有人坐不住了。 落雪的院子里,披着雪色大氅,眉目娟秀,眸光温柔的少年遥遥地望着魔教教主居所的方向,神情间带着浅浅的忧郁。 旁人见他如此,只觉得少年正在思念教主,毕竟,最近的两个月来,那喜怒不定的魔教之主对于这位公子却是上心得很,近乎独宠。 一旁的侍婢见少年唇色有些发白,忙捧着暖手炉上前,俯身行了一礼,低声劝道:“公子,外头风凉,还是进屋里歇着吧。” 少年没有说话,只垂下眸子。 见状,侍婢又劝道:“想来是教主近日事忙,无暇来看望公子。待得事毕,定会到公子这里的。” 少年,也就是近日颇为得宠的夕彦公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那侍婢见了,心下叹息,只道自家公子对教主情根深种,可怜痴心错付,却不知那少年心中虽然正想着玉罗刹,却非情爱之事。 他只反复地思量着,玉罗刹走火入魔功力受损之事,究竟有几分可能。 他能够以假死惹得教中人心浮动,偌大江湖为了面罗刹牌而掀起血雨腥风,只为了给他那不知藏在何处亲生儿子铺路,就足以见其手段了。 玉罗刹的话,从来都是信不得的。 这一点,没有谁比死过一次的夕彦更加清楚了。 第32章 西门吹雪 抬手摸了摸胸口处,纤细的手指似乎在描摹着什么轮廓,夕彦的眸光暗了暗,眼底划过一丝狠色。 上辈子他就是被玉罗刹偶尔的温情而迷了眼,一心思慕于他,百般努力就是为了能够站在他的身边,却不想,这魔教之主根本就是无心之人。 以叛教的罪名,被施以蛊噬之刑,足足三个日夜才咽气。忍受着蛊虫啃噬身体的痛楚,他却仍期冀玉罗刹能查明真相,还他一个公道。可至死,玉罗刹都没有出现。当他咽气的时候,夕彦恍然意识到,似玉罗刹这般无情无心之人,二十年的痴心以对于他而言,什么都不是。 灵魂未入轮回却看着自己的尸体被蛊虫一点点啃食干净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夕彦是恨的,恨玉罗刹狠心,恨自己有眼无珠。 所以,当耳畔响起那个声音,问他愿不愿意回到二十年前的时候,夕彦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纵是玉罗刹武功绝顶又如何? 他手上的那件宝物能使他立于不败之地。 夕彦微微地笑了起来, 他仍是爱他的,却爱到……恨意彻骨。他再也不会期冀于自己的痴心恋慕能换得玉罗刹的目光,他能够得到更多。 比如说,夺取这西方魔教,将玉罗刹变成他一个人的。 那时候,一定会很有趣。 “你会帮我的,是吧?”夕彦低声自语道。 仿佛听到了什么,他面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 * “阿雨,你没有做过父亲不知道——当儿子哭着喊着想爹爹的时候,作为一个好爹爹,即使再忙,也要抽出空去看看宝宝的~” 由两匹大宛马拉着的奢华马车中,玉罗刹侧身躺在白虎皮褥子上。他右手支着头,黑发披散在身后,黑色绣着金色纹路云锦长袖滑落在肘部,露出白皙如玉的手臂。他左手则执着夜光杯,杯中葡萄酒酿艳如鲜血,倒映着那张妖孽面容。他浅啜一口,以着近乎奢靡的嗓音,甜腻腻地道:“我家阿雪可懂事可乖巧了,平日里总爱板着脸装模作样,逗起来最有趣了~” “阿雨,你怎么不说话?是睡着了吗?” 莫雨翻了个白眼。 那个阿雪摊上了这么一个父亲,也还真是难为他了! 一日前,就在玉罗刹重点关注的夕彦小动作频频的时候,玉教主接到了心腹梅伯的传信。莫雨没看密信上究竟写了什么,但第二天他们已经在去往塞北的路上了。 只是这一路上,玉罗刹那张妖孽脸上满是慈爱,细数他家阿雪的点点滴滴,直令莫雨有些毛骨悚然。 诚如王遗风所言,莫雨武学资质之高,乃是他生平仅见。但红尘一脉的武学,最重修习心神,非智慧圆融之人无法窥其门径。 莫雨有一点像极了王遗风,便是他自幼便敏锐至极的心思,诸人心中恶念,总是能够轻易察觉,这也使得年幼时候的他毒血咒印越发频繁地发作。 越是修习《红尘秘意》,莫雨的心思就越通透,“小疯子”之名何尝没有这个原因——对于那些表里不一心怀不轨的家伙,莫雨从来都是抬手便打。恶人谷的少谷主,要好名声作甚! 斜了一眼仍在絮絮叨叨的玉罗刹,莫雨缓缓收回目光。 总是别人的事情,与他无关。 * 四月,万梅山庄还没有梅花,山庄外反而桃花绚烂,微风拂过,吹落一阵花雨。 一早得到消息的梅伯早早就在山门下候着,但当那辆极具有玉教主特色的奢华马车停下的时候,梅伯刚俯下身,口称“主人”的时候,他的眼前就是一花,一道影子倏尔从他的眼前掠过,直直地向庄里去了。 梅伯在心中刚感慨一番“教主的武功又精进不少”的时候,一连串宛如撒娇一般的黏腻声音响彻整座山林—— “阿雪阿雪,爹爹的宝贝儿,爹亲来看你了~~” 梅伯:“……” 好吧,玉罗刹这位西门老庄主这些年时不时就来这么一出,满山庄上下的人都能够淡然处……淡然个头! 梅伯幽幽地,幽幽地叹了口气,神情间颇带着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沧桑萧索。 谁能想到,在西域几乎能止小儿夜啼的魔教教主玉罗刹一见到自己的儿子竟会是如此得…… 真相总是让人那么悲伤。 玉罗刹的身形极快,肉眼仅能够捕捉到一道残影。但他的声音却在整个万梅山庄中回荡,声线异常甜腻。 玉罗刹轻车熟路地摸到了儿子住着的院子。 院中央那棵老树下的石墩上,一个也就八九岁模样,身穿白色衣物的男孩正垂着头,掌心的布巾正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横在膝上的长剑。他的动作缓慢而认真,像是在做一件再虔诚不过的事情。 玉罗刹手臂张开,笑嘻嘻地扑了过去,口中道:“阿雪,爹爹来了~” 回应玉罗刹的,是那个男孩毫不留情的一剑。 那一剑没有繁复的招式,只是快,如一道破开了亘古的黑暗的闪电,能够割裂整个苍穹。 玉罗刹的眉头一挑,深碧色的眼中浮起一丝趣味来。 一剑刺空,男孩仰着苍白的脸,眼眸有如寒星一般,此刻正燃着熊熊战意。他的剑势一转,须臾间又刺出十三剑,直指玉罗刹身上要害。 莫雨站在一旁,忽然觉得,玉罗刹这儿子还不错。 玉罗刹笑了起来,出手更快,不仅使这十三剑剑剑落空,还顺手扒拉一下男孩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在那张白玉似的脸蛋上狠狠地亲了一下,笑嘻嘻地道:“阿雪可真厉害~差点就伤到爹爹了呢~” 男孩没有说话,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玉罗刹手中提着的那柄方才还在他手中的长剑。对于一个剑客而言,没有什么比剑被夺走更令人愤怒的了,虽然自从达到了那个境界,他已经很少用剑了。 略薄的唇微微抿起,男孩顶着鸟窝似的乱发,手指虚虚地点在玉罗刹的手腕处。 玉罗刹的面色微变,提在手中的长剑一扫,只听到金石相撞的声响后,那柄长剑的剑脊处,蛛网似的裂纹悄然扩大,“咔嚓”一声,那柄削铁如泥的长剑断成了两截。 玉罗刹的面上虽然带笑,但眼底却含着审视。随手将断剑扔在一旁,玉罗刹慢悠悠地道:“阿雪……还真是给爹爹一个大惊喜呢……”声线和缓,却无端令人心底发寒。 手中无剑,心中有剑,能驭剑气而杀人于无形,乃是剑道第二重境界。能有此修为的,必定是宗师级别的人物,可如今使出来的,偏偏是自己才九岁的儿子。 莫非,阿雪也被孤魂野鬼占了身体? 玉罗刹的目光冷了下来。 他审视着眼前的男孩,往日里玉罗刹在万梅山庄这里总是喜欢插科打诨,没个正经,可别忘了,他可是西方魔教压得一众魔头没有半点脾气的玉罗刹! 九天十地,诸神诸鬼,俱入我门,唯命是从。 沐浴着能够令魔教众人腿肚子发软的森冷视线中,男孩面上神情依旧淡淡,点漆的眸子波澜不惊。 即使一朝梦醒,回到了二十年前,被困在九岁年幼的身体中,武力值不及当初的十分之一,但他仍旧是他,西门吹雪! 玉罗刹抬手捏住西门吹雪的下颌,幽幽叹道:“阿雪真是令爹爹伤心……” 秀气的眉微微皱起,西门吹雪抬手拂去玉罗刹的手,冷冷道:“勿要动手动脚!”说完,他侧过头,呕出一口血来,眼睛一闭竟昏了过去。 玉罗刹神色难辨,却还是伸手扶住了西门吹雪。 虽说有些不同,但怀里的确实是他的骨血没有错,他玉罗刹还不至于老眼昏花认不出自己的种。 莫雨抱臂站在一旁,道:“你儿子这状态,瞧上去有些不对。”这些天,在未掌控玉罗刹身体的时候,莫雨时常翻阅的就是那本《医经》,如今也算得上是个半吊子医者。 莫雨仔细瞧了瞧西门吹雪不带半点血色的小脸,摇了摇头,道:“他似是骤然有了剑道第二境的心境修为,但身体经脉却未经历千锤百炼,根本承受不住剑气的霸道。亏得他只出一式,不然经脉断裂,好好的习武苗子就废了大半。” 说完,莫雨斜了玉罗刹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地道:“玉教主,不知你做下何事,惹得这么个孩子要对你出手?” 玉罗刹虽不是医者,但真气在西门吹雪体内转了一圈,也清楚儿子并无大碍。听到莫雨这往心口戳刀子的话,他那张妖孽脸摆出慈爱的表情,肉麻兮兮地道:“阿雪一向最敬爱我这个做爹的,自然每次有了进步就想要展示给爹爹看~不愧是我的儿子,小小年纪就晋入剑道第二境~~” 莫雨:“……”呵呵,听你胡扯! 第33章 昆仑镜 西门吹雪是一个剑客,哪怕在世人眼中他已然登临神位,他依旧只是个剑客。 两岁识剑,七岁习剑,七年有成,终在二十七岁时遇到比朋友更值得尊敬的敌人。一剑西来,天外飞仙,叶孤城用自己的死成就了他的剑道。曾被妻儿撼动的心境再次圆满,他手中无剑,心中却是有剑。 在外人眼中,他已然达到了剑道巅峰,但西门吹雪知道,这些都还不够。 寂寞,太寂寞。 朋友妻儿,他们很好,但他们却不是知己。 他的知己已经死了,他的佩剑,西门吹雪从不离身。他的尸骨,就葬在万梅山庄的梅林中。 孙秀青受不了他的丈夫再度变成一柄无情的剑,她本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却未想到自己是那个男人借以入世的棋子,情爱是有的,但那些热情都无法磨灭对剑道的追求。甚至,为了帮助陆小凤,不惜传出毁了她名节的传闻。 与丈夫的好友陆小凤躺在一张床上……哪怕孙秀青是个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也受不了满江湖都是这种桃色的传闻。意识到眼前这个冰冷的男人再也不是那个曾为她疗伤,会为她有了孩子而展露笑颜的丈夫,孙秀青带着一纸和离书离开了万梅山庄。 她是想带着自己的儿子的,但那个孩子却被玉罗刹带走,将作为西方魔教的继承人悉心培养。 他的朋友不多,陆小凤勉强算是一个。但这一次追杀便是他最后一次为陆小凤出手,这个世上,再无一人值得他出剑。 眼见着陆小凤受了他一剑又坠入悬崖,西门吹雪的心中忽然有些惆怅。他轻轻吹去了剑上的血珠,恍若拂去自己与这万丈红尘最后的联系。 武道之上,永无止境。大宗师之上,还有破碎虚空的境界。西门吹雪心诚于剑,剑道无垢,在短短两年将剑道第二境修至巅峰的时候就突破至大宗师境界。 如今的他,心境趋近圆满,半步破碎,只待他放下心中遗憾,便能够破碎虚空。 西门吹雪转身,慢慢地向林中走去。 可他却看到了她! 半步破碎的境界下,整个林子里的一切都被西门吹雪的气机锁定,但在他的感知中,却没有发现他身后百米开外竟站着一个人! 女子有着极为奢靡艳丽的容貌,一身红衣胜火,只是她的神情太过绝望,眼底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最奇怪的是,西门吹雪感觉不到她身上的气息,仿佛她已然融入这天地之中。 这是一个可以一战的对手。 西门吹雪的神情变得肃穆。 但当他听到那个女人的话时,他怔住了。 “西门吹雪……你想不想见到叶孤城?” 那个女人一步一步走向他,身后血迹蜿蜒,但她的眼眸却极为明亮,那是生命最后的燃烧。 “你之资质在此方世界算得上顶尖的存在,不出三年,你心境便会修至圆满,破碎虚空去往更高一级的空间。” “但我问你,西门吹雪,你可愿舍弃一身修为,回到二十年前?” * 西门吹雪倏尔睁开了眼睛。 他揉了揉仍旧有些闷痛的胸口,一双寒星似的眸子扫了一眼屋内摆设,正是他在万梅山庄的房间。 西门吹雪板着脸,低头看着自己仍显得肉呼呼的手掌。是他疏忽了,他已经不是二十多年后剑道封神的西门吹雪了。虽然他的心境仍旧是半步破碎,但这具身体如此柔弱,经脉根本受不得他一成的剑气。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地握了握拳,这种无力的感觉,自他十四岁剑术有成之后再不曾感觉到了。 他的目光落在窗边。 他那一向致力于令他变脸的父亲正坐在倚靠在窗边,眉睫低垂,不知在想什么。许是听到声音,他偏过头,看向他。 西门吹雪忽地拧紧了眉,冷冷道:“你是何人?” 莫雨有些诧异地挑眉,他说不出玉罗刹那一大串没有下限的话,也做不出与他人亲昵的举动,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还没等他开口说话,他就被识破了? 无视耳边属于玉罗刹的那些诸如“阿雪好可爱”、“阿雪心中果然是有爹爹的,爹爹好感动”等等的噪音,莫雨“哼”了一声,缓步走向西门吹雪,一字一句道:“那你又是何人?” 西门吹雪直视莫雨的双眼,冷道:“西门吹雪。” 无论是九岁还是二十九岁,他一直都是西门吹雪。 “他呢?”西门吹雪问道。 莫雨指了指胸口,道:“还在这里,白天是他,晚上是我,但你说什么他能够听到。” 闻言,西门吹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怎么不记得他那父亲有这毛病。 虽然西门吹雪从不会注意他人容貌如何,但同样一张脸,他的父亲总会显得邪气四溢,然而眼前此人却是冷。他手上的鲜血决计是不会少的,但杀戮于他却仅是荡尽不平之事的手段。或许此人不是好人,却定不会是西门吹雪曾经手刃的那般恶人。 更重要的是,这人身上,竟带有一缕凛然通透的剑意。虽然剑意并不凝练,却是西门吹雪所见的,除他以外第三个剑道第二境的人……或者,鬼? 第一人,自然是谋反失败却因放下所有而悟到剑道第二境,却心甘情愿死在他手上的叶孤城。 西门吹雪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看向莫雨的目光变得温和起来,道:“你的剑很好。” 莫雨一怔,这什么转折? 却听到西门吹雪认真地道:“十年后,待我实力恢复,还请一战!” 莫雨低头瞅着西门吹雪白嫩的小脸,嘴角一抽,他这是被邀战了吗? 等等! “实力恢复?”莫雨慢慢地重复道。 西门吹雪平静地道:“还有三个月便是三十生辰,我本剑道第二境巅峰,半步破碎。” 莫雨一愣:“那你……” 西门吹雪垂眼看向自己的掌心,淡淡道:“一个交易而已。” 西门吹雪的剑道无外乎一个“诚”字,诚于剑,诚于己,他心中有憾,哪怕叶孤城求仁得仁,但那样一个人总不该有那样的收梢。 那人是他唯一的知己。 破碎虚空或许是武者是最大的诱惑,但对于西门吹雪而言,既然他能够在三十多岁破碎虚空,那么,重来一次,他也能够办到。 求仁得仁,如是而已。 莫雨的脑海中,玉罗刹的声音已经有些抓狂:“什么交易能使一个半步破碎虚空的武者变回小孩子?!阿雪一定是被人骗了!!” 玉罗刹丝毫不怀疑西门吹雪的话,这是他的儿子,虽然软软糯糯(?!)好欺负的儿子岁数陡然长了二十岁,那也是他的儿子!二十九就半步破碎了,果然是他的儿子,才不是如今在魔教总坛狐假虎威的玉天宝比得上的! 莫雨的目光一凝,他看向西门吹雪摊开的掌心,蹙眉道:“你手心里是什么东西?” 肉呼呼的掌心中嵌着半面镜子,边缘严丝合缝,就像是长在手心里一样。 闻言,西门吹雪的目光中第一次浮现惊讶,道:“你看得到?” 玉罗刹同时问道:“阿雪的掌心怎么了?” 莫雨的眼眸一瞬间失神,鬼使神差地,他的手覆在了西门吹雪肉肉的掌心。 他的掌心贴在那半面镜子上。 与此同时,莫雨的脑海中终于响起了那熟悉的声音—— 【系统更新完毕,欢迎侠士使用系统&#*升级版,系统&#*升级版竭诚为你服务。】 莫雨看着自动在他眼前弹出的半透明屏幕,唇角缓缓勾起一个令人心底发寒的笑容。 【恭喜侠士,你拾到了一件破损的源器,等级??,可丢弃,可拆解,可修复,可升级。】 源器? 莫雨低头看着脱离了西门吹雪的手掌而死死黏在他手上的本面镜子,嘴角一抽,这什么鬼? 系统的提示音却没有断: 【触发任务:天地不容 任务描述:天有天道,地有纲常!杨歌此女,乱天地之命数,致使神州结界崩溃却不知悔改,妄自将昆仑镜据为己有,强行将其提升为下品因果律源器,牵连三千小世界崩溃,罪不容诛,请侠士除去此女,并……】 第一次,系统没有发布完任务便停住了,在一阵杂音之后,那机械的声音却被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女声代替,缓缓道:【并将神器昆仑镜修复,助其重塑人身。 任务奖励:金钱无数,江湖贡献值20000,侠义值10000,因果点×10】 莫雨怔住。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莫雨霍然看向四周,却见无论是床榻上的西门吹雪还是立在床边的玉罗刹,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时间,停止了。 莫雨低头看了看自己,此时他已经脱离了玉罗刹的身体,虽然身体有些透明,但红襟白衣,却是他自己的模样。 那半面镜子,正被托在他的掌心中。 莫雨的目光,霍然看向一个方向。 黑发红裙的女子,缓缓显露身影。 莫雨定定地看着她,尾音虽然上挑,但神情却是肯定地道:“杨歌。” “是我呢。”杨歌抚了抚鬓角的黑发,缓缓道:“莫少谷主。” 莫雨面上虽一片清冷之色,但瞳孔却猛然收缩。 第二卷:主线任务今安否 第34章 回归 莫雨霍然睁开了眼睛。 目之所及,是天青色的床幔,正随着半开的窗棂吹过的微风而轻轻晃动,透着暖意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屋子,照在床幔上只透过微薄的光来。 身下躺着的是柔软的床榻,鼻翼间萦绕着的是淡淡的青草香,莫雨怔了好一会儿,却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此时正是午后,阳光明媚异常,对比屋内的幽静,屋外有鸟雀的清脆鸣叫,自山上引来泉水的潺潺声,间或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莫雨几乎本能一般,捕捉到了那个声音。 喜悦渐渐漫上莫雨的眼眸,但他的眼底仍有一丝不确定。放置在被褥上的手指悄然攥紧,指节都捏得发白,耳中响起的是心口越发震耳欲聋的跳动声。 是他吗? 是他吗? 莫雨勉强稳住心神,维持住那张半点情感波动也无的清冷,掀开被子下了床。 莫雨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并没有穿鞋,就那般赤足踩在了地上。他状似随意地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捋了捋衣摆处根本没有的褶皱,但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紧闭的门扉。 片刻后,莫雨抬脚走了过去。 他看似从容,实则急迫地走到门口,按在门扉上的手掌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猛地推开了门。 屋外的院子里,穆玄英正背对着门,与楚留香压低了声音说话。 楚留香有些好奇地看着眼前的穆玄英,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日的穆玄英有些……怎么说呢,好像有些心虚啊。 怎会呢?楚留香有些疑惑,穆玄英此人,他虽然才认识几天,却也清楚,他是一个品性端方,是个最正直不过的侠士,这种心虚的情绪,根本不应出现在他的身上。 楚留香不知,穆玄英确实在心虚。 谁叫他没能把持住,对他在屋中小憩的雨哥做出了一些……好像会惹来报复的小事呢。 坦白说,那饱蘸着墨水的狼毫笔落在他雨哥有如玉质的面颊上时,穆玄英其实就有些后悔了。但想到自己鼻子上的牙印,穆玄英那点动摇顿时灰飞烟灭。但顾忌到莫雨那张俊得人神共愤的脸,穆玄英忍痛放弃了画只小乌龟的打算,秉着人与桃花相映红的美好意境,准备在莫雨的脸上画枝桃花。 其实穆玄英的书画还是不错的,毕竟有翟叔叔的教导。但是!手指轻轻扳着莫雨的头,近距离看着那张昳丽到了极致的面容,穆玄英的手,可耻地抖了。 ……哆哆嗦嗦地画完了桃花,穆玄英沉默地看着莫雨脸颊上活像狗皮膏药的那一团,懊悔地想到,他还不如画只小乌龟呢。 就在穆玄英准备亡羊补牢,赶紧将罪证销毁了,楚留香过来了。 天知道正与楚留香说话的穆玄英心中有焦急,心中反复祈祷了莫雨不要醒得太早。 可当穆玄英听到门被推开的时候,他的眼中不可遏制地涌出了绝望,尤其是见到对面正对着门的楚留香蓦然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向他的身后的时候,穆玄英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穆玄英甚至不敢回头瞧上一眼。 直到,他的身体被陡然横在他腰上的手臂用力向后带去,踉跄着后退几步,脊背重重地撞进那片结实的胸膛中。 穆玄英整个人都傻了,感受到腰上的那个力道,这是要勒死他的节奏吗? 拂在后颈那片细致皮肤处的是有些灼热的呼吸,穆玄英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嗫嚅地道:“雨哥……” “毛、毛毛……”莫雨的声音有些颤抖。 穆玄英的心头一跳,有些不安——情绪这般明显,莫非,气得很厉害? 穆玄英决定坦白从宽,主动认错。 抿了抿唇,穆玄英小心翼翼地道:“雨哥,我可以解释的。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嘶,好痛!” 穆玄英痛呼一声,身体一震,他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但无论是横在他腰上的手臂还是横在他身前顺势扣住他肩上的手臂非但都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紧了紧。 穆玄英挣扎不开,只小声地吸着气,委委屈屈地哼哼道:“松、松口,别咬了好痛!” 后颈的力道顺势磨了磨牙才松开来,但柔软的唇始终压在那处通红的牙印上,轻轻磨蹭,含混的声音在他颈侧响起:“很疼吗?” “嗯……” 又疼又痒,还浑身不自在!雨哥修的不是凝雪功吗?怎么整个人像是火炉一样,紧靠着他,穆玄英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要烧着了一样! 心满意足地抱着失而复得的穆玄英,鼻尖萦绕着的是熟悉的草木清香,怀里的身体修长而柔韧,温暖而令人留恋。穆玄英所看不到的地方,莫雨的眼眸此刻盈满了柔和与满足。 莫雨喃喃着唤道:“毛毛……毛毛……”你还在。 仿佛感受到了莫雨渐渐散去的彷徨与此刻萦绕心头的满足,穆玄英心头莫名就是一紧,细微的挣扎顿时就消失了——他错过了什么吗? 雨哥他不就是睡了一觉吗? 难道…… 雨哥做噩梦了? 正有些惊疑不定,穆玄英微微抬起眼,却看到表情木然看着他们的楚留香。 穆玄英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短短时间里,从耳尖到脖颈,都变成了红彤彤的一片。穆玄英涨红着脸,抬手就掰莫雨的手臂。 莫雨眉头一皱,自然不乐意怀里的人溜走——那个傻毛毛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有多长时间没有看到他了!还不许抱抱他?! 紧了紧手臂,莫雨体内真气流转,牢牢地穆玄英锁在怀里。想要挣开,可以,只要打伤他就行! 随即,莫雨直视令穆玄英不自在的源头……之一,那位一直杵在这里没眼色的楚留香,目光冰冷,语带阴森地道:“楚 香帅,重伤未愈,何不在客房中养伤?若是加重了伤势,这可如何是好!” 楚留香:“……”这是威胁吧,这一定是威胁吧!! 楚留香的目光先是落在以着强势的占有欲将人圈在怀里不松手,同时用着无比冷然目光看着他的莫雨。好吧,莫公子气势惊人,可他究竟是否知晓,他那张比起女子还要昳丽却丝毫不似七绝无花那般女气的面容上,一团活似膏药的墨迹占据了他半张脸,天知道楚留香是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没有笑出声来。 眼下这情况,若是他笑出声来,恐怕被牢牢禁锢在莫雨怀里,连耳朵都变成红色、一脸尴尬不安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的穆玄英就会像是个受惊的兔子一般蹦起来,不管不顾地跑掉吧。 而他,一定会被莫雨灭口的! 楚留香眨了眨眼睛,决定先撤退。 打扰别人谈情说爱是要被马踢的,楚香帅可不是那般不解风情的人! 见多识广、早就觉得他们这对兄弟相处的模式有些不对劲的楚留香当即道:“既然两位有要事相商,那楚某就不打扰二位了。”顿了顿,楚留香很善解人意地道:“若是两位今夜之前仍无暇顾及他事,楚某的邀约可推到明日。” 他那三个妹子有心亲自下厨请莫雨二人,以酬谢救命之恩,但眼下这情况,执意在今晚反而不美。 楚留香说完,当真拱了拱手,转身,潇洒地离去了。 其实这位楚香帅心中是有些遗憾的,无论是莫雨还是穆玄英,皆是人中龙凤,无论是品性还是武功都是上上之选。而他很久之前就犯愁那三个妹子的婚事了,本想着拉拉红线,谁料人家兄弟自己内部消化了! 罢了,以着那两兄弟之间的感情,若是真的插进去个姑娘……估计没两天就被这对兄弟给酸死了。 楚留香在心中摊了摊手,微晒。 穆玄英见楚留香要走,下意识地挽留道:“楚大哥,等等!” 穆玄英本能觉得,只留他与莫雨哥哥在一处的话,会发生一些他所掌控不了的事情。 楚留香没回头,只抬手很是潇洒地挥了挥。 然后,紧紧箍住他腰际的那人以着低沉而危险的语气道:“毛毛……我不喜欢你叫别人哥哥……” 穆玄英:“……” 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吐沫,穆玄英的眉睫不安地颤抖着,嗫嚅着道:“那……那我叫什么?” 莫雨抬手将他鬓角的碎发捋到而后,淡淡道:“叫楚留香,语气不用太亲近。” 穆玄英:“……这、这不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莫雨:不喜欢你管别人叫哥不喜欢你对别人笑不喜欢你和别人说话不喜欢【省略一万字 毛毛:= = 第35章 我错了 莫雨有些危险地眯起眼睛:“你不愿意?” 穆玄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他雨哥睡了个午觉不到半个时辰,竟霸道了这么多?!总觉得不答应的后果不是他能够承受得了的,但是,答应的话…… 莫雨沉默了片刻,心中叹气,他就知道毛毛不会答应的,只是他不甘心罢了。 他家毛毛在意的人太多了,多到他恨不能将这些碍眼的东西从他家毛毛的视线里踢出去,让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人的身影。 罢了,来日方长,这世上能与穆玄英相伴的,唯有他莫雨一人! 莫雨慢慢地松开手臂,但他的目光仍错也不错地盯着穆玄英有些僵直的后背,沉声开口道:“毛毛,我有话对你说。” 穆玄英此时脑袋有些发懵,脚无意识地蹭了蹭地面,想要转过身却无端地觉得心虚。他的视线不安地四处乱飘,就是不往身后瞧。 莫雨无奈,抬手将穆玄英的身体扳过来。见穆玄英的视线仍不敢瞧他的脸,顿时有些不满——他有那么不堪入目吗?总比玉罗刹那张娘们兮兮的脸好多了吧! 莫雨的目光沉了沉,抬手就捏住了穆玄英的下颌令他直视自己,一字一句地道:“穆玄英,我有话对你说!” 穆玄英微征,视线下意识凝在莫雨的面上。 莫雨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耳朵有些发红,神情却是罕见的凝重。 他不是玉罗刹,张嘴就是一连串花言巧语都不带重样的。他觉得自己应该剖白一下心意,但话到了嘴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该死的,他应该说些什么呢? 就在莫雨看似凝重实则无措地与穆玄英大眼瞪小眼的时候,穆玄英忽然扭头,“噗”一下笑出声来。 莫雨:“…………” 穆玄英根本不敢看莫雨的脸色,但这笑意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实在是,那坨活像膏药似的墨渍在他莫雨哥哥的脸侧,比起画只小乌龟的效果还要好。哪怕一百次告诉自己若是被莫雨知道他就死定了,现在不是笑的时候,但他就是忍不住。 莫雨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声线低沉,缓缓道:“很好笑?” 穆玄英拼命摇头,但却笑得两眼弯弯,翘起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莫雨的脸,彻底黑了。 这原本春意融融的院子里,仿佛有寒风吹过,温度骤然地降了下来。 危险! 穆玄英警觉地抬头,刚想说什么就觉得腰上一紧,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眼前的一切都颠倒过来。 穆玄英呆住了。 腰腹抵着的是莫雨的肩胛,整个人被莫雨抗在肩上的穆玄英嘴巴微微张着,眼睛瞪得溜圆,傻傻地看着倒悬过来的景物。片刻后,穆玄英红着耳朵开始挣扎,磕磕巴巴地道:“雨、雨哥,快放下我……” 莫雨扛着穆玄英,无视了穆玄英的要求,面无表情地往房间里走去,只在他挣扎得厉害的时候,抬手,一巴掌拍在穆玄英的臀部上,一字一句道:“闭、嘴!” 穆玄英:“……” 此刻,穆玄英脸红得几乎能滴血,那一巴掌的力道不轻不重,虽然不疼,但对于现在的穆玄英而言,若是眼前有个地缝,他一定不管不顾地钻进去! 一脚将门踹开,莫雨冷着脸走到床边,将肩上的穆玄英扔到柔软的床褥上。 穆玄英老老实实地盘腿坐在褥子上,眨巴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瞄莫雨。 莫雨面无表情地看着穆玄英。 穆玄英被莫雨的眼神看得有些发虚,手指不自觉地绞紧。 就在穆玄英心中七上八下地等着莫雨告知他什么要事的时候,却不知如今莫雨脑中转着的念头是—— 他家毛毛确实挺秀色可餐的。 目光从穆玄英微红的两颊,澄澈的眼眸到带着牙印的修长颈项,莫雨承认,他的心有些痒,像是有只小耗子在伸着爪子挠。 莫雨毫不犹豫地将之归咎在玉罗刹身上——都是那个没节操下限的家伙害得,不然,他也不至于如此没有定力! 握拳凑到唇边轻咳一下,莫雨凝视着穆玄英的眼睛,他看着那人眼眸中倒映着的自己,心情有些忐忑,但更多的却是期许,沉声道:“毛毛,其实……其实我……我……” “这是怎么一回事?!”吭哧半天没能说出个一二三的莫雨本就有些恼羞成怒,当他看清那双明眸倒映着自己此时的模样,尤其是那半张被鬼画符占据的脸时,心中那点羞赧顿时消失无踪。 莫雨抬手摸向自己的右脸,语气无比危险地慢慢道:“毛毛……” “……”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穆玄英干笑两声,四肢并用地往床榻里侧蹭去,小小声道:“这个……我可以解释的……” 莫雨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道:“我听着呢,解释吧。” 穆玄英:“…………雨哥我错了!!” “呵……”莫雨轻笑了一声,凤眸斜斜地睨了穆玄英一眼,慢悠悠地道:“这就完了?” 穆玄英简直都要泪流满面了,他真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才做出这样的事情! 莫雨唇边噙着笑,他站在床边,左腿膝盖压在床褥上,双手杵在榻上,那张即使被穆玄英毁了一半却不减丝毫魅力的昳丽面容凑近穆玄英的脸,瞧着他想跑却又不敢的小模样,刻意将那半张满是墨迹的脸对着穆玄英,漫不经心地说道:“要不,你舔干净了我就不计较了?” 穆玄英:“!!” “怎么,你不愿?” 穆玄英紧张得眉睫直颤,磕磕巴巴地道:“我、我……雨哥是擦干净吧?”什么舔,是他听错了吧。 莫雨微微侧头,漂亮得惊人的凤眸直直地看进穆玄英的眼睛,意有所指地慢慢道:“我以为,毛毛你是有心悔改的。” 穆玄英的视线不自觉胶着在莫雨的侧脸上,方才他下手的时候试过了,他雨哥的脸手感真心挺不错的,不愧是他的心上人。 可舔的话,是不是有些……但是他雨哥不久前还咬了他好几口,其实咬和舔也没差,这是雨哥要他舔的,又不是他想舔的。 不不不,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见穆玄英傻愣愣地半个字也说不出口,莫雨挑了挑眉,抬手抚了抚颊边,内力流转,使得那处本来干了的墨迹重新变得湿润起来。随即一手扣住穆玄英的后脑勺往自己这里一推,两人的脸顿时贴在了一起。 莫雨是被穆玄英重重推开的,其用力之大直接使得莫雨踉跄了一下,从床上退到了地上。 好吧,这一回,穆玄英连手指尖都变成了红色,活像是刚出锅的螃蟹。此时他正可怜兮兮地整个身体贴着墙壁,手掌死死捂住了方才与莫雨脸颊相贴的右脸,惊恐的模样像是个被轻薄的小姑娘。 莫雨在心中轻啧了一声,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果然,比起什么剖白自我表明心迹什么的,他还是最喜欢欺负他家毛毛,尤其欺负得泪眼朦胧的时候最佳。 他果然很恶劣。 可谁叫,他莫雨就是看上了穆玄英呢。 被他瞧上,这辈子,穆玄英也别想逃开! …… 千万不要以为穆玄英为人处事是出了名的谦和温逊,见人总带三分笑就是好欺负的。即使是兔子被逼急了也能踹鹰,更何况是在江湖上的名望绝不逊于莫雨半分的穆少盟主。 因着前世的记忆,对于莫雨,穆玄英始终是怀有愧疚的,无论是当初昆仑雪原那一剑还是最后莫雨因他而死,他总是不可遏制地想到,若是没有穆玄英这个人,莫雨会不会更自在逍遥,而不是为了他的病而四处奔波。 更别提他心中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恋慕了。 可这些不代表,他就成了任莫雨欺负的泥人了!! 穆玄英说不清自己是恼羞成怒还是其他,一想起自己面红耳赤地紧贴着墙,躲躲闪闪地不敢看莫雨的眼睛,他的内心就是一阵崩溃。 根本没有办法直视莫雨哥哥了好吗! 努力地沉下脸,穆玄英试图营造出莫雨这次的玩笑有些开过头了,穆少盟主心中很是不悦的气氛来,但若是他的耳朵没有那般红的话,兴许效果能好些。 因为无论是方才一脸愤愤地拽着枕头要去客房睡的穆玄英,还是此刻虽没能成功分床却坐在距离床榻最远位置的窗户旁,借着橘色的烛火状似认真阅读一本杂记死活不肯瞧上他一眼的穆少盟主,在莫雨的眼中,都和在稻香村时喊着“小雨哥哥是坏蛋,毛毛再也不要和小雨哥哥玩了”的傻毛毛没有丝毫分别。 莫雨单手托腮,认真地想到,他要不要缝个布娃娃哄哄他。 第36章 契 瞧着一脸“雨哥太过分了,绝对、绝对不要搭理雨哥”的穆玄英,莫雨唇角微挑,但语气却是平淡,道:“夜深了,过来睡觉。” 穆玄英:“……我还不困。”很想对莫雨横眉冷对,但雨哥一开口他就忍不住倒戈,这种感觉谁能理解! 难道他真的没救了? 穆玄英在心底默默地挠墙。 莫雨的声线微沉,道:“怎可如此轻忽身体!”随即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戏谑的意味,“还是毛毛你想雨哥将你抱到床上,像是顾婶子一样哼着歌哄着你才肯睡?” 穆玄英顿时露出一副噎到了的神情,他扭头瞪视着莫雨,愤愤然地道:“你才需要听人唱歌才睡的了呢!” 只有那些没断奶的小娃子才需要大人哄着睡,这什么意思?!这什么意思!!! “不需要吗?”莫雨挑眉,他缓步走向莫雨,瞧着他家孩子想跑却又强撑着不动弹,只瞪着眼睛一脸警惕的模样,放缓了声音,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戏谑,慢悠悠地道:“那我怎么瞧着有人一脸生闷气的模样,就等着人过来哄呢?” 穆玄英:“……你、看、错、了!” “是吗?”莫雨眨了眨眼睛,那张本就昳丽无双的容颜被摇曳的橘色烛火映出一片暖色,那双往日里总是覆着冰霜的眼眸似乎也被这烛火融化,只余下几乎足以令人溺毙的温柔,仅仅倒映着他一人的身影。 穆玄英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干,他扭过头,状似专注地盯着身前泛黄的书卷,故作镇定地哼道:“就是看错了。” 他总不能因为自己思恋雨哥而误会其实雨哥对他也是同样的感情。他们打小就比别的兄弟更为亲厚,他们之间的羁绊称之为半身都不为过,举止亲昵些也实数正常。 这般想着,穆玄英的神情渐渐平静下来,只心中仍有一丝怅然。 错开了视线,所以穆玄英没能看到莫雨眼中掠过的懊恼——玉罗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果然半点用处都没有! 扯了扯嘴角,莫雨道:“行,看错就看错,毛毛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现在,该去休息了吧?” 穆玄英默默地看向莫雨,忍了忍,终究没忍住,谨慎地道:“雨哥,你……该不会是打算等我睡着了以后做些什么吧?” 譬如说,在他的脸上画只小乌龟。 莫雨心头猛地一跳,不得不说,穆玄英这句话提醒了他。但他面上却是一片坦然之色,道:“我是那般小心眼的人吗?” 穆玄英很想点头。 * 人虽然躺回了原来的位置,但身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好似一个蚕茧,并牢牢占据了床榻里侧的三分之一,侧身面对着墙壁,只无情地留给莫雨一个背影。 莫雨也不介怀,他的双手枕在脑下,翘着二郎腿,一脸的闲适——这世上,除了他以外,何人能够知晓,浩气盟少盟主的睡姿差出了境界,无论睡前姿势摆得多规矩,睡熟了之后必定张牙舞爪……说起来,小时候不知多少次的噩梦都是因为那个傻毛毛作的。次次醒来的时候胸上都沉沉地压着个脑袋,夜里能不噩梦连连吗! 思及当初的嫌弃,莫雨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抬手捋了捋胸口处的衣襟,还拍了两下——他如今可不怕“胸口压大石”了,虽说年少时是因为居无定所两人挤在一起夜里能热乎些,如今则是方便于莫雨随时查看穆玄英病症,但对于眼下的莫雨而言,没有什么比抱着穆玄英入睡更令他安心的了。 这软肋,果然是贴身放着才令人安心。 莫雨的眼中,浮现出真切的笑意。他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毛毛,你睡了吗?” “……睡了!”床里传来闷闷的回答声,不甘不愿的。 睡着了还能说话? 莫雨低笑一声,刚想说话,他面上的笑意却陡然一僵。 他的心口,方才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一般,疼痛瞬间袭遍全身。 怎么回事? 莫雨惊疑不定地按住方才疼痛的心口处,尚未思虑清楚,连绵不绝地痛楚便以心口为中心,迅速向四肢蔓延而去,尤其右手腕为甚! 冷汗,瞬间布满莫雨的额头。 莫雨死死按住右腕,即使屋里只得窗外明月微光,他也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腕部那仿佛刻进了血肉里面的“契”字。 该死,他就知道那个女人的手段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莫雨冷汗涔涔地闭上眼,强自催动体内的离经易道内力与易筋经中正平和的真气融合,一遍一遍地冲刷胀痛的经脉。 莫雨的呼吸甫一紊乱,穆玄英就感觉到了。他的心底忽然有些慌,似乎有什么无法掌握的事情在发生。他悄然翻过身,却见到了令他睚眦欲裂的一幕。 月光下,莫雨的面上再无半点血色,但他的眼耳口鼻却沁出一缕鲜血来。 穆玄英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莫雨再也没能忍住那一声闷哼,一口血喷了出来。 “雨哥!!”穆玄英大喊一声,扑到莫雨身上,他的唇色惨白,眼底满是惶恐。 穆玄英看不到,此时他自己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手哆嗦着伸过去,却被莫雨抬手挥开。 即使忍受着难以描述的痛楚,莫雨睁开的眼睛仍是清醒的。他挥手隔开穆玄英的身体,一面咳着血一面断断续续地道:“我没事……别碰这些血,有毒……” 穆玄英终于忍不住潸然而泪下。 莫雨心中一软,即使他乐于欺负穆玄英,却始终见不得他伤心难过的模样。他的手指有些艰难地屈伸,想要帮他拭去眼泪,却因自己指上的毒血而犹豫。他有心安慰,却一张口便是从喉咙中涌出来的腥甜液体。 视线中,就连穆玄英的面容都变得有些模糊。 耳边除了穆玄英焦急的声音,还有系统机械的声音,只是那些声音太过飘忽,莫雨竟是许久都没能反应过来……直到,他右手掌心传来火灼一般的疼痛。 有些涣散的目光落在右手上,一个巴掌大小,以翠色玉石为边框,其上镌刻着繁复纹路的铜镜出现在他的掌心。那面镜子看上去极为精致,只是镜面当中横贯着一道裂痕。 天机镜,或者应称呼它为,昆仑镜! 莫雨心中一凛,随即感觉到体内的真气有如流水般向着这面镜子倒流而去,不过三息的功夫,他气海中七成的真气便尽数被吸纳其中。 穆玄英面色大变,虽然他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眼下出现在莫雨手上的东西,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穆玄英毫不犹豫地伸手,手指用力地想要将那面诡异的镜子从莫雨的手上掰下来。但无论他怎样用力,那面镜子竟像是长在莫雨的手上一般。 不仅如此,他的手掌也被牢牢地吸附在那面铜镜上,内力迅速流失。 莫雨的脸色彻底变了,他倒是无妨,哪怕内力没了,他还有剑意,能够压制体内的毒血咒印。但穆玄英不同,他体内的三阳绝脉是要命的病症,平日里穆玄英靠着这远比常人深厚的内力压制着病症才能与常人无异。 一旦失去了内力,后果不堪设想。 疯狂,渐渐染上莫雨的眼瞳,他的眼底,细微的红色逐渐蔓延开来。从系统包裹取出一把药来,也不管药性,莫雨一把塞进口中,他甚至不等化开药力,他就寒着脸,内力猛地向穆玄英与镜面接触的地方击去。 穆玄英的面上阵红阵白,他猛地喷出一口血,身体向后倒去。但所幸,他的手与那面诡异的镜子分离开来。 但穆玄英的脸色仍然异常难看,因为莫雨的手仍与那面镜子相连。 抬手,粗鲁地擦去唇边的鲜血,穆玄英的眼底淬着狠意,抬手仍想要去分开那面镜子。 莫雨锁着眉躲开了穆玄英的手,就在此时,属于系统的机械声真切地在莫雨耳边响起:【检测到异常能量体,是否隔离?】 莫雨额上冷汗直冒,咬牙道:“是!” 莫雨话音刚落,不断流入昆仑镜的内息陡然被另一股莫名的力量截断。莫雨还来不及松口气,他就看到穆玄英惊骇欲绝的神情。 穆玄英满含惊惧的眼中,莫雨清楚地看到自己正逐渐虚化的自己。他仿佛明白了什么,眼底不禁浮现出狠意来。他看向穆玄英,放缓声音道:“毛毛,别怕。” 穆玄英咬唇,没说话,只抬手抱住了莫雨。他的手臂死死攀附在莫雨的后背,声音颤抖着,一字一句道:“莫雨哥哥,你别想甩开我!” “怎么可能!”莫雨轻笑一声,神情桀骜,亦是抬手揽住了穆玄英的身体——怀里的这个人,是属于他的,他怎么可能放开! 掌心的昆仑镜陡然发出耀眼的光芒来,就在这异常刺目的光芒中,床榻上的两人被彻底笼罩其中。待得光芒散去,床榻上已然空无一人! 第37章 穿越 不同于上一次懵懵懂懂就出现在另一个时代之中,这一次,莫雨清楚地看着自己与穆玄英的身体逐渐虚化,过于刺目的光线令他们不自觉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然身处另一番天地之中。 莫雨咳出一口血来,神情有些萎颓。 他一身内力尽数被昆仑镜吞噬,在内力告罄后,昆仑镜又转而吸收他的血液,好在这个系统关键时刻总算有些用处,阻挡了一二,可纵是如此,他如今气血仅剩下三分之一,【虚弱】的负面状态正挂在他的头上。 虽然面上惨白,唇上亦失了血色,但莫雨的眼底却是极冷,淬着森冷寒意。 猝不及防间吃了如此大亏,险些连累了穆玄英,莫雨心中恼恨可想而知。他垂眼看了一眼掌心,见那中间仍有一道裂痕的昆仑镜上缓缓浮现出一行字来—— “公元1352年,元顺帝至元十二年四月初九。” 显然,他们此刻已经不在明朝了。 与此同时,属于系统的机械提示音响起:【空间定位完毕,本世界基本信息载入中,请侠士耐心等待。】 莫雨:早就没指望你。 片刻后,那镜面上泛起如水波一般的涟漪,逐渐融入了莫雨的掌心中,消失不见。 穆玄英看着眼前这诡谲一幕,咬紧了唇。 莫雨对他安抚一笑,就地盘膝打坐调息。穆玄英没说话,只跪坐在莫雨身旁,巨阙横在膝上,往日里温和尽数化为冷肃。 约莫一刻钟后,莫雨睁开了眼睛,眼底带着些许诧异。 气血亏损,内力耗尽,莫雨本打算恢复三成内力就收功,却不成想,紧紧一刻钟的功夫,他耗损的气血与内力就全部恢复过来。如此恢复速度,简直闻所未闻! 莫雨运功调息的时候,穆玄英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从他沾着血迹的脸到方才冒出诡异镜子的手掌。见莫雨睁开眼睛,穆玄英没有理会那句“没事了”,只抬手摸了摸莫雨的腕脉。虽然他不通医术,但是习武之人却能够从脉搏上判断出一人是否安好。 感觉到指下的脉搏强劲有力,穆玄英的心放下半截,这才抬眼看向面上血迹斑驳的莫雨,不吭声,只从荷包大小的包裹中取出一条干净的手帕和清水,浸了浸,就要帮莫雨擦脸。 莫雨忙侧过脸,抬手想要接过手帕,道:“我血中有毒,毛毛,不要沾到身上。” 穆玄英用力地扯回手帕,目光直视莫雨,一字一句道:“我会小心的!” 哪怕小心也有万一啊。莫雨皱了皱眉,刚想说话就被那面湿透的手帕糊了一脸。 莫雨:“……”毛毛啊,这是脸,不是桌子啊! 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莫雨忍受着这仿佛在擦桌子的力道,心底飞快地盘算着令穆玄英放弃这一项工作的措辞,还未想好,却听到穆玄英沉声道:“雨哥,我不是没有经历过风雨的花草。” 莫雨一怔。 “……我所经历的,远远比你想象得要多。”穆玄英唇角的笑容苦涩,眼神有刹那间的恍惚。 对于穆玄英而言,没有什么是比伤及莫雨性命更令他无法容忍的事情。 当初莫雨死在萧沙金轮下的那一幕,是穆玄英一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这世上总有人比你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可他却为救你而死。可哪怕对自己的憎恨远胜于那个凶手,哪怕活着的每一时每一刻于他而言都是煎熬,可他却又不得不活着。 因为这条命是那个人用命换回来的。 不能舍弃,不能辜负……还有,不能扰了他的安静。 穆玄英的手指忽然颤抖了一下,眼底的神情变得破碎。 正在这时,莫雨却抬手,准确地握住了穆玄英的手指,慢慢地将那些仍微微颤抖着的手指包裹在掌心中,缓缓道:“我知道……” 浩气盟的少盟主自然不是不曾经历过风雨的花草,他从来知道,他这个弟弟骨子里就带着一股坚韧。就像是他十四岁的时候,为了维护他,就那么从紫源山上跳下去。 重续经脉究竟会是怎样的痛苦? 他那傻毛毛,从来都是怕疼的。 对于他而言,无论怎样护着穆玄英都是不够的。年幼时,他护不住穆玄英,被那群所谓的正道侠士逼得跳崖。他以为如谷主所言,唯有力量才能保护心上最重之人,唯有力量才能换得兄弟重逢,可他却因忘情剑意而七情断绝。 那几乎是莫雨最不敢回想的事情。 七情断绝,世上万物再不萦于心头,包括他曾经看得最重的兄弟亲人。曾经的执念于他而言,不过笑话。他看着穆玄英,却没有觉得他与他人有任何不同。 可如今想来,莫雨忍不住怨恨自己。 若是当初收到密信,他能够再快一些,再快一些,那么,他是不是就能在穆玄英不愿被狼牙军俘虏而跳崖之前赶到,免于给他本就衰败的身体雪上加霜? 那个时候,他若非心悸得厉害,他甚至不想赶去紫源山。 那是他的毛毛,他怎么能不要他! 将酸涩压在心底,莫雨扯了扯嘴角,抬手按住脸上的帕子,胡乱地擦了擦脸。约莫那张脸能见人了,莫雨将沾了血的帕子扔到一旁。看着跪坐在他身前,眉间仍紧蹙着的穆玄英,莫雨抬手点在他的眉心处,揉开他眉间的褶皱,语气略带着些笑意,道:“浩气盟的穆少盟主是何等英雄人物,我岂会不知?” 微凉的手指从穆玄英的眉骨处下滑,抚过他的眉眼,莫雨的眼神变得温柔,像是在看着世间唯一的珍宝一般,缓缓道:“这世上,除了你,谁又能被我放在心上!” 穆玄英怔住,随即,他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但面上逐渐染上红晕。 然而下一瞬,莫雨的拇指与食指一合,准确无比地掐住了穆玄英左边的脸颊,扯。 “痛!”穆玄英吃痛,抬手拍下莫雨的手掌,气呼呼地捂着红了一小片的脸颊,瞪视莫雨,道:“干什么掐我的脸!” 莫雨耸了耸肩,露出年幼时在稻香村被毛毛深恶痛绝的小霸王表情——就是在这个表情下,他失去了无数的包子——慢悠悠地道:“手感不错。” 穆玄英气结,抬手也要掐莫雨的脸。 莫雨哪里会让穆玄英得逞,无论穆玄英从哪个角度出手,莫雨总会抢先一步格挡开来,一连十数下未能得手,穆玄英的脸黑了,却也意识到,莫雨是真的没事了。 见穆玄英一脸的不高兴,莫雨挑了挑眉,反而凑过去,道:“看在毛毛这么想摸一摸雨哥的脸的份上,雨哥让你一回,你好好摸摸吧。” 穆玄英嘴角一抽,只恨手中没有另一张帕子,好用它糊莫雨一脸。 瞧着莫雨再无方才委颓模样甚至能够很顺手地欺负他,穆玄英心中愤愤之余也放下心来。他哼了一声,开始算账。 穆玄英板着脸,指着莫雨已然空无一物的右手,道:“那个镜子是怎么一回事?” 莫雨想了想,索性将他在短短一个午睡就去到另一个时代的事情告诉穆玄英,当然,最前头那段掐掉。 好似鬼神志怪小说一般的事情从莫雨嘴里说出来,穆玄英倒没有质疑其真实性,只面色古怪地喃喃道:“附身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莫雨的心忽然有些发虚,虽然不知道这心虚从何而来。他有心解释,却不知应当解释些什么。 穆玄英忽地抬手,拽了一下莫雨的头发。 力道不重,只有细微的痛感。莫雨抬眼看穆玄英,却听他以着无比平淡的语气道:“就是想要拽一下。” 莫雨:“……” 为了他这任性的小动作,莫雨无情地将穆玄英右边脸也掐红了,正好与左边的红印子对称。 ——当然,掐完之后,莫雨是有些小后悔的。当欺负傻毛毛已经变成了习惯,哪怕想要宠爱也总忘不了顺手欺负一下的感觉,谁能明白? 面上顶着一对红印的穆玄英愤愤地揉了揉脸。 * 暮春时节,正是草长莺飞之际。 入眼所及,是漫山遍野的翠绿之色,又有山花烂漫,流水潺潺。莫雨虽不知何谓公元,但见元顺帝至元十二年的字样,莫雨恍然忆起明朝之前正是由蒙古部族建立起来的元朝。 只要有足够的能量,昆仑镜便能够穿越时空,想来他那些被吸纳干净的内力和三分之二的气血便是做了它穿越时空的能量。 啧,他就知道,那个叫杨歌的女人,不是好对付的。纵是她心甘情愿死在他手上,却也算计好了一切。 戳开系统界面,这一次系统倒没有给他来个【更新中】,但任务界面上除了上个时代已经变为灰色的,完成度35%的主线任务以外,空无一物。 小地图上,此地显示为武当山,山顶有个武当派。莫雨与穆玄英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到这个武当派。 寻定了方向,二人运起轻功向着武当观的方向掠去。 他们着陆的地点显然是武当山的山腰处,不多时,他们就隐约看到了武当观的轮廓。 正在这时,他们却听到远处传来一个有些骄横的童声道:“鹿杖客,小王已经从这个小子口中探得谢逊的所在了,这小子已经没有用了,你快杀了他!” 第38章 王保保 穆玄英脚步微顿,眉毛微微皱起。他回头看了一眼莫雨,莫雨心中无奈,却也微微颔首。 两人悄无声息地向着声源处掠去,匿身在林木之中,以着两人如今的武功修为,正说着话的几人根本无从察觉。 方才放话的是一个看上去也就是十岁出头的男孩。 那个男孩穿着极为贵气,只见他头戴装饰有珠玉的天蓝色瓦楞帽,身穿大红色锦袍,脚蹬黑色鹿皮靴,腰上还挂着一把以黄金为鞘的弯刀,一见便知其出身不凡。 被男孩称作“鹿杖客”的是一个脸庞黝黑,满头白发的老者。他拄着一个鹿头短杖,身躯微微佝偻,但他的眼中精光闪烁,显然是个高手。 鹿杖客微微迟疑了一下,道:“可王爷说……” 那男孩挑眉,不耐烦地道:“父王可是说了,这次的事情都由我来做主。” 正在这时,一个有些颤抖的声音插进来,哆哆嗦嗦地道:“不、不可能!便是、便是杀了无忌,无忌也不会说、说出义父的下落!!” 说话的是一个蜷缩在地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的男孩。那个男孩双臂抱紧身体却抖得厉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寒冷。 暮春时节,连风都是暖的,但对于这个男孩而言却不吝于赤身站在冰天雪地之中,他呼出的气是寒冷的,眉毛上甚至结着细微的冰霜。 那衣着华丽的男孩“哼”了一声,道:“你那义父不就是在冰火岛上吗,若不是你说的,我怎么会知道!” “不可能!!”即使被体内寒毒折磨得几乎神志不清,但男孩却死命瞪大了眼睛,声音近乎凄厉地喊道:“无忌没有说!” 男孩吓了一跳,不禁后退了一步。但想到自己竟被一个孩子惊住,他面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 毕竟,他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孩子。加上上辈子的岁数,他都是奔四的人了。 男孩盯着在地上寒毒发作却死咬着嘴唇不肯发出一声呻吟的张无忌,心中有些感慨—— 果然不愧是金老笔下的主角吗,都到这份上了还这么硬气。 只是,立场相对,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张无忌活下去! 因为,他这重活的一辈子,名字叫库库·特穆尔,汉名王保保。 汝阳王察罕·特穆尔是他父亲,敏敏·特穆尔是他的妹妹。 敏敏·特穆尔,汉名赵敏,邵敏郡主,《倚天屠龙记》的女主角,最后放弃郡主之尊和这张无忌天涯相随的真爱女主。 王保保上辈子是个武侠迷,金庸、古龙、梁羽生看了个遍,年少青葱的时候也曾幻想自己若是生活在那个江湖中会是何等模样。可真在一次车祸中,睁眼便成为三岁的汝阳王世子时,他心中一群草泥马奔腾而过。 穿越一把不是个主角也就罢了,不是男一,男二也是好的啊,哪怕是宋青书,攻略在手也不会混得太差。 可偏偏是个炮灰! 别看他是女主角的哥哥,问题是这个女主角一旦遇上真爱就什么都看不到了,管你哥哥不哥哥的! 要知道,甭管历史如何,这小说中的明教可是抗元的主力,最终还推翻了元朝的统治。 王保保不介意自己换个民族,反正都是中国人,但问题是,他是蒙古王爷世子,未来的汝阳王,怎么看都是个高富帅。然而一旦被义军推翻了元朝的统治,他就是前朝余孽,运气好些没准儿能逃到大草原上牧羊,运气不好妥妥就是被这群义军宰了立威啊! 王保保默默地看着张无忌,心中道了句“抱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总不能等着这张无忌五六年后在六大派的围攻下救下明教,毁了他们的周全计划。 王保保重重地闭了下眼,再睁开的时候已是一片冷漠,厉声道:“鹿杖客,还不动手!” 鹿杖客“桀桀”怪笑两声,道:“小王爷有令,属下岂敢不从。”说着,抬手,一掌轻飘飘地拍向张无忌的天灵盖。 王保保的手指倏尔攥紧,上辈子他也就是个小白领,连只鸡都没有杀过,更别提杀人了。眼下虽然不是他动手,但是他下的命令。心知一旦跨过这一步,他就只能是王保保,哪怕他心中恐惧,却也瞪大了眼睛,死死看着眼前这一幕。 然而,预料中的血溅当场却没有发生。 鹿杖客那一掌,被另一掌抵消。 闪身出现在几人面前的是一个身着黑色立领窄袖长袍,衣领袖口装饰着金属配饰的青年。那人生得极好,修眉凤眸,容颜极盛,但他目光太冷,纵是暮春时节也令众人如坠冰窟般。 王保保身后站着的三名布衣打扮的侍从立刻挡在了他的身前,原本木然的面容上露出警惕的神色来。 掌力被抵消,鹿杖客不是不惊讶的,但见到闪身出现在面前的竟是如斯俊美的年轻后生,他心中不禁生出几分轻视来,毕竟,方才那一掌,他不过用了三成力。 鹿杖客打量着莫雨,怪笑两声,道:“哪里来的后生,胆子倒是不小,竟敢阻老夫行事。” 莫雨懒得与他说话,但看向他的目光与看死人无异。 如此逼迫一个孩童,甚至想要害他性命,此事已经犯了莫雨的忌讳。 穆玄英扶起几乎昏厥过去的张无忌,触手的冰寒令他心惊。方才他瞧得清楚,那老者出掌时满含寒气,与这孩子体内的寒毒如出一辙,想来正是他的手笔。他先取出一瓶下品止血散,掰开张无忌咬得死紧的牙关灌了下去,见他面上青白稍稍褪去,他这才抬头,往日里和煦的神情早已不见,清俊的面上尽是怒意,厉声道:“好狠的手段!几位,何苦跟一个孩子过不去?!” 鹿杖客嗤笑一声,道:“小子,老夫今儿个心情好,要命的快滚,别逼老夫出手。” 穆玄英尚未回话,莫雨的脸色已然沉了下来。他睨着鹿杖客,寒声道:“你算什么东西,敢与他这般说话!” 鹿杖客面色一变,他与鹤笔翁号称“玄冥二老”,成名多年,便是再汝阳王府中也是备受礼遇。鹿杖客从来自视甚高,何曾被如此下过脸面,尤其是汝阳王世子在此。若是丢了颜面,他如何在世子面前抬头?! 鹿杖客当即冷笑数声,道:“好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老夫今日就教教你们如何说话!”说着,鹿杖客抬掌就劈向莫雨。 莫雨冷哼一声,足下无形的劲气激荡而出,他不退不避,反而直接迎了上去。 却是一套百花拂穴手。 同样是掌法,鹿杖客的“玄冥神掌”带着阴毒寒气,就连路数都带着诡谲。反观莫雨,一套百花拂穴手出自万花谷,异常精妙,每每出手,虽然鹿杖客自觉能够接下却次次错失。挨了莫雨几掌,他出手时竟觉得内力滞涩,越发力不从心起来。 鹿杖客心中惊怒交集,他初始他只觉得这是两个初入江湖,多管闲事的小子——这样的人,往往活不了几天,鹿杖客难免有些轻视——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黑衣服的小子竟有一手如此精妙的掌法,他活了七十多年竟闻所未闻!最可怕的是,此人年纪轻轻,内力却极为深厚,竟不逊色他这个老家伙! 要知道,这江湖之上,哪怕有人天赋再好,但内力却要一年一年逐步累积。鹿杖客自恃这江湖上,除了武当少林有几个老家伙自己须警惕几分以外,便是如今的明教在失了阳顶天后,他都不曾放在眼里。 然而眼下,竟冒出来个内力深厚的年轻后生来,鹿杖客心中怎能不惊! 难道,这是哪个隐世家族出来历练的后人? 鹿杖客的惊讶却远不及王保保心中此刻的惊涛骇浪——玄冥二老的武功有多高,没有比读过原著的王保保更清楚。尤其是玄冥神掌的寒毒,武当张真人,蝶谷医仙胡青年,不都是奈何不得吗!若非张无忌是金庸的亲儿子,坠个崖都能弄到《九阳神功》,他早就死在了寒毒之下。 然而,现在有人不仅能在武功上与鹿杖客不相上下,他竟然还不惧玄冥神掌的寒毒!莫非,此人也与日后的张无忌一般,有着一身纯阳内力吗? 王保保眼中的神色变了又变,脸色也有些难看。 难道张无忌命不该绝? 就在王保保心中惊疑不定的时候,其中一个穿着仆役服饰的青年恭敬垂首,压低声音道:“主人,此地危险,还是由属下护送您离开吧。” 汝阳王放心令自己十二岁的独子出门,除了鹿杖客武功奇高以外,他的三个仆役,阿大、阿二、阿三都是出身西域少林的高手,对王府又绝对衷心。虽然他们武功要逊色鹿杖客一线,却也远非江湖上普通高手可比。如今他们看得清楚,鹿杖客怕是奈何不得这个黑衣青年的。 无论如何,他们绝不能让小王爷出事。 王保保咬牙,抬手指向穆玄英怀里已然昏过去的男孩,厉声道:“阿大,去把张无忌给我杀了!” 阿大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眼下的情况,最好应先行退去,而不是纠结于一个幼童的性命。但世子有命,他们岂敢不从。当即,阿大手掌一翻,也不管穆玄英,五指呈爪状攻向面泛青色的张无忌。 穆玄英的目光蓦然冷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王保保:穿成高富帅是好事,但前提是这个高富帅不是炮灰,所以,主角对不起了 谜之音:明天值夜班啊不回家怎么更新o(╯*╰)o 第39章 莫雨的分寸 他虽然对他们之间的纠葛并不清楚,但听了三言两语却隐约知晓,这些人试图从这个寒毒缠身的孩子身上获得什么重要的消息,在得到消息之后便要断然灭口。 此情此景,与当初何其相象! 紫源山上,那些人步步紧逼,不就是为了那卷《空冥决》吗。 穆玄英反手握住剑柄,背负着的巨阙铿然出鞘。他单手持剑,另一只手则将那个孩子泛着寒意的身体揽在胸前,中正平和的易筋经内息顺着掌心在那个孩子身上转了一个大周天后返还到己身之上。 穆玄英巨阙一横,阿大的五指直接击在巨阙的剑身上,竟激起一阵金石之声。阿大似是愣了一下,目光落在穆玄英的剑上,眼中不禁浮现出惊讶之色来,脱口道:“巨阙?!” 穆玄英眉间冷凝,真气直接灌入巨阙中,顿时,巨阙苍蓝色的剑刃上泛起金色的剑气。 阿大的眼中不禁浮现骇然之色,他的身体猛地向后掠去,然而,穆玄英的攻击已经到了。 “云济沧海!” 金色的剑气纵横,只一瞬间就交织天罗地网,以穆玄英为中心,足下的土地被四溢的剑气割裂出深深的沟壑。剑锋所指,一人堪堪能够合抱才林木应声而断,而直面穆玄英剑气之威的阿大,连连打出二十三掌却没能将剑气完全抵消。他“哇”地一声,口喷鲜血,倒飞而出。 王保保的脸惨白一片,腿都有些软了。 别看阿大是家奴,但他出身西域少林,一手大力金刚指威力惊人,其武功要远胜过明教五散人。但这样的人物,竟无力抵抗那一剑? 王保保心尖直抖,复又看向方才挡在他身前的阿二和带着他向后掠出数丈的阿三,见他们两人嘴角缓缓淌下鲜血来,王保保面上虽没有多少慌张之色,实际上他是吓到忘记了反应。 鹿杖客虽然一直在与莫雨过招,但一旁发生的事情却没能逃过他的眼睛。鹿杖客皱了皱眉,这般剑法,小小年纪还能剑气外放,这般资质,还真是令人心生妒忌。 鹿杖客定了定神,朗声道:“两位少年英雄,何苦与老夫过不去?须知,你眼前这位乃是汝阳王世子,身份贵不可言,若是两位有心荣华富贵,老夫可以为你们二位引荐。到时候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莫雨眉头一皱,冷道:“闭嘴,吵死了!”说着,变掌为指,直点鹿杖客身上要害。 鹿杖客眼中浮现出一丝怒意,但很快就压了下去。他掌法迅捷,一面挡下莫雨的手指,一面喋喋不休地道:“两位少侠有所不知,这孩子的义父乃是江湖上无恶不作的金毛狮王谢逊,人人得而诛之,我等自当……” 鹿杖客竭力游说莫雨倒入他们一方阵营,一会儿许以荣华富贵,一会儿许以权势美人,末了还拿天下大义说事,听得莫雨越发心生不耐,原本拿这老头磨练那套刚入门的万花武学的心思顿时淡了不少。 莫雨手掌一翻,再度使出来的却不是百花拂穴手,而是莫雨拜入王遗风门下第六年悟出的红尘落英掌。只是比起谷主的红尘落英掌,莫雨将其与体内的毒血咒印相结合,将其命名为,幽冥掌。 鹿杖客惊骇欲绝地发现,他本以为武功虽高却奈何他不得的青年,几息之内,不仅出手的速度远非方才能比,那借着掌力打入他体内的内劲竟带着一股连他的玄冥神掌都远远不及的可怖剧毒。 鹿杖客被莫雨打得连连吐血,心中已然萌生惧意。拼着挨了莫雨一掌,鹿杖客猛地跃到王保保身边,一把抓起脸色惨白的王爷世子,运起轻功便向远处遁去。 阿大等人忙跟了上去。 鹿杖客人虽远去,但苍老阴狠的声音却远远传来:“小友好功夫,老夫如今身有要事,待得日后再来计较!” 莫雨冷冷淡淡地拂去袖上的灰尘,哼道:“不知所谓。” 随即转身,莫雨走向穆玄英。待得莫雨看清穆玄英如今的情形,当即眉头就皱起。 穆玄英抱着张无忌的手,手背上已经泛起了淡淡的青色。 抬手扯住张无忌的衣领子,莫雨将他毫不怜惜地从穆玄英的怀里拎出来,看在穆玄英的份上,莫雨没有顺手将他丢在一旁而是拎在手上。 穆玄英干笑一下,将巨阙归于鞘中。他搓了搓手掌,谨慎地道:“还成,不是很冷。” 莫雨没说话,只抬手握住穆玄英的手腕,离经易道的真气在穆玄英的体内转了一圈,确认这孩子身上的寒毒并没有影响到穆玄英的身体状况后,莫雨面上稍霁。 正在这时,被莫雨提着衣领子的张无忌闷哼一声,面上再度青白交错,呼出的气体都凝着白雾,显然体内的寒毒又发作了。 冰霜顺着衣领蔓延至莫雨的手指上,寒意足以刺骨。 但对于一直修习凝雪功的莫雨而言,这点寒意,他还看不上眼。他只“哼”了一下,附着在指尖上的冰霜立刻被震碎。 寒毒发作时仿佛赤身站在冰天雪地之中,同时经脉剧痛连成人都几乎难以忍耐。但张无忌除却最初那声闷哼以外,竟牙关紧咬,哪怕双眉紧锁却也不肯再呻吟一声,绝不肯示弱于敌。 莫雨眉间略略舒缓,救回来一个犟脾气总比个孬种强。他小小年纪如此,倒令他想起当初的穆玄英。 穆玄英皱眉,抬手扯开张无忌背后衣裳,只见一个碧绿的掌印印在男孩单薄的后背上。 穆玄英没有看到,在他利落地扯下张无忌衣服的时候,莫雨骤然黑沉下来的脸色。 穆玄英先是摸了摸张无忌的心口,清俊的面上顿时露出不忍之色,道:“寒毒已然侵入他的心脉……” 心脉何其重要,就拿穆玄英自己而言,若非每一次三阳绝脉发作时他以深厚的内力护住心脉,他早就被那病症折磨得形销骨立。 但张无忌小小年纪,纵是资质不错,却哪里有穆玄英那般深厚内力。再加上王保保对张无忌的态度,鹿杖客有心折磨于他,下手更是毫不留情,使得他比原著中寒毒更深,已然深入心脉肺腑。 莫雨微微皱眉,抬手在张无忌胸前几处要穴处疾点,将离经易道的真气源源不断地打入张无忌的体内,直到他面上的青色渐渐褪去。 张无忌呻吟一声,醒转过来。 虽然体内连绵不绝的疼痛已然停止,但张无忌的四肢仍不时抽搐着,显然并未从寒毒发作的痛楚中完全抽离出来。他额上冷汗涔涔,待得看清眼前两人时,张无忌立刻狠狠地咬了下嘴唇,用疼痛使自己清醒些。他大睁着的眼睛是掩饰不住的警惕愤恨,声音嘶哑着大声道:“无忌绝不会告诉你们义父的所在,你们要杀便杀,无忌不怕!” 穆玄英一怔,目光柔和,道:“你放心,我和雨哥只是路过此处,并无追问你义父所在之意。” 张无忌狐疑地看了看两人,心中却有些不确定。虽然他小小年纪,从小长在与世隔绝的冰火岛上,但回到中原才短短几日,他便见识到了人生前十年从未领略的人心叵测,再不是会因一言而轻信他人的稚儿。故而虽穆玄英言辞恳切,但张无忌心中的警惕仍不减分毫。 一个孩童的心思哪里瞒得过莫雨二人,穆玄英心下叹息,只怜惜他年纪小小便遭遇如此多的事情。而莫雨就蹙紧了眉,心中不悦——他家毛毛对人示好也就罢了,可恨此人竟不领情。莫雨可不管这是不是一个刚遭遇凶险之事的幼童,当即冷哼道:“毛毛,不用管他,死了活该!” 张无忌不说话,只瞪圆了眼睛,像是一只想要伸爪子的小兽一般。 穆玄英心中哭笑不得,雨哥这么大年纪了竟和一个孩子过不去!人已经救了,哪能就这么丢在一旁。 好在穆玄英一向很有耐心,尤其怜惜张无忌方才遭遇的苦楚,也不介怀他的态度,只道要送他回家去。 张无忌谨慎地打量一下穆玄英,又看了看一脸冷然抱臂而立的莫雨,小声地道:“你们不会抓我去威胁我爹娘吧?” 在得到穆玄英无比坚定的否定答案后,张无忌紧绷着的双肩放松下来。他抿了抿唇,有些内疚地道:“对不住,这些日子所有人都在追问义父的下落,我实在是……抱歉……” 穆玄英弯唇一笑,道:“你小小年纪就能忍受痛苦,只为保护亲人,很厉害呢。” 张无忌面上一红,讷讷说不出话来。 看着这一大一小一扫方才的冷淡气氛,颇有些相谈甚欢的模样,莫雨心里有些不舒服,当即上前一步,熟门熟路地再度拎起张无忌的衣领子,在张无忌憋红了脸挣扎的时候,截道:“你不想早日见到你爹娘了?” 张无忌顿时不动弹了,哪怕脖子勒得难受,也只是拽住自己的衣领,不吭声。 穆玄英犹豫了一下,道:“要不,我抱他上山去吧?” 莫雨立刻道:“没事,这小子不算沉。” 穆玄英嘴角一抽,这哪里是沉不沉的问题,他是怕这孩子还没被带山就被勒死了。 莫雨面无表情地晃了晃拎着张无忌的手,示意道:“他皮实着呢,男孩子哪有那么娇弱,还抱上山。” 仿佛感觉到莫雨语气中的鄙视,张无忌梗着脖子,蹬了蹬不着地的脚,义正言辞地道:“无忌不怕!” 穆玄英心中叹了口气,罢了,总归雨哥还是有分寸的。 第40章 变故 有心将张·拖油瓶·无忌趁早丢出去,莫雨足尖轻点,专挑山壁陡峭嶙峋的地方落脚。倒不是要吓唬张无忌,而是这种爬山的方式最快。 穆玄英在后面无语凝噎了一阵,见张无忌嘴巴紧紧抿着,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但总体还算镇定。又叹了口气,运起轻功追了过去。 莫雨的速度极快,硬是将半个时辰的路程压缩到一刻钟的功夫。远远瞧着那武当观紫霄宫,虽不是金碧辉煌,却也庄严大气,比起纯阳观也不逊色。 莫雨抬眼望去,正见那大厅当中挂着一幅八仙庆寿图,桌案上还摆放着寿桃等物。桌旁坐着打扮各异的江湖人,为首的面容肃穆,身后弟子亦是紧绷着脸,倒不像是给人过寿的,反而像是砸场的。 晃了晃手上面色惨白的张无忌,莫雨问道:“今日你太师傅过寿?” 张无忌有些晕头转向地点点头,喉咙处蠕动了一下,有些艰难地道:“嗯……爹说太师傅的百岁大寿要到了,要领我和娘去给太师傅祝寿。” 穆玄英站在他身侧,瞧着里面的热闹景象,又看了看那些衣裳下明显鼓鼓囊囊的江湖人,皱了皱眉。 莫雨忽然抬了抬下颌,示意一下大厅中那面上带着得体笑容,领着两个小道童招待厅中众人的少年,道:“那是你师兄吗?” 那少年生得一副好相貌,眉清目秀,器宇轩昂,年纪虽小,但周旋在这些江湖上成名多年的老前辈中间却不见丝毫怯色,反而异常得体。 张无忌一脸茫然,回到中原不多时就被掳走,他满打满算也就见过二师叔,更别提同辈的师兄弟了。张无忌讷讷地道:“应该吧……我也不知……” 话还没说完,正巧那个少年往门口走来,莫雨抬手就将张无忌丢了过去,精准无比地砸进了那少年的怀里。 骤然被个重物砸中了胸口,那少年不禁后退了两步,抬手似乎想要格挡,可瞧见了怀里竟是个半大的孩子,他当即愣住,道:“你这是……!” 话还没有说完,待得那少年看清张无忌的脸时,他当即怔住。他不再说话,只抿紧了唇,眼底浮现出一丝复杂之色。 张无忌捂着自己有些被撞疼的脑袋,一脸的歉意,连连道:“这位师兄,真是对不住!你没事吧?”说着,还想帮着那少年揉一揉可能被撞疼的胸口。 少年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挂起方才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却异常僵硬,干巴巴地道:“不必了,我没事。” 自认将人送到了,莫雨扭头看向穆玄英,道:“人送到了,咱们可以走了。” 穆玄英默默地看着莫雨,确定他眼中的神情认真不似作伪,穆玄英嘴角一抽,道:“雨哥,难道你忘了,咱们是来了解情况的。” 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张无忌,莫雨面无表情地道:“下山随便找个地方问也可以。” 穆玄英:“……” 穆玄英却不动,他学着莫雨抱臂而立,视线越过莫雨落在大厅中央的八仙庆寿图,低声道:“可我却想看看。”顿了一下,穆玄英低声道:“沾些喜气也好啊。” 莫雨怔住,他看着身侧唇角带笑,眉目间一片温润的穆玄英,喉咙中像是堵住了什么一般,心口闷闷地疼了起来——他也就罢了,手上沾了无数的鲜血,打从走上了三生路,他就没想过善终。 可穆玄英不同! 他的毛毛一生不曾为恶,为何他要有如此命运?!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高深武学,他本该如江湖无数少侠一般,鲜衣怒马,笑傲江湖,却偏偏绝症缠身,性命竟要系于那可笑的天意上! 莫雨侧过脸,几乎不敢看穆玄英的面容,低声道:“那就多留一会儿吧。”也就没有看到穆玄英看向他的目光中,近乎期许一般的神色来。 ——雨哥,你一定要长长久久地活着,比任何人都要好地活着。 * 少年,也就是武当七侠之首宋远桥的长子宋青书,正一脸复杂地看着面前矮了自己足足一头的男孩。 猝不及防地见到自己上辈子曾经最大的仇人,宋青书此时的心情当真无比复杂。 是的,上辈子! 他本是死了的。 在如活死人一般的时候,死在了太师傅的手上。 但宋青书却恨不起来,无论是将他头骨击碎令他口不能言、体不能动的二叔,还是最后了结他性命的太师傅。 他最应该恨的人,应是自己,不是吗? 强求不属于他的,因爱生怖,手段出尽,甚至还害死的七叔……纵是被利用,可又怨得了谁!细细数来,他对不起的人,太多。 如他这般的人,死后定是要下无边炼狱的。可宋青书没有想到的是,生生死死,他睁开眼却回到了十三岁的时候。 正是曾经最为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时候——满心想要将武当发扬光大,行侠仗义,济世救民——究竟从何时起,他竟忘记了自己习武的初衷,只满心想要得到周芷若? 宋青书又哭又笑,心力交瘁,一病就是七日,浑浑噩噩,待得清醒时却见到面容憔悴的母亲和往日里严肃但此时却难掩关切的父亲。还有太师傅,二叔,三叔,四叔,六叔……和他最愧对的七叔。 重活一世,宋青书不去想周芷若,不去想张无忌,他只专心地留在武当,决意完成当初自己的夙愿。他日日习武不缀,连最严厉的父亲都开始劝他注意身体。他亦不曾忽略《九阴真经》的修行,非是当初那套速成之法,而是按部就班,夯实基础。 宋青书的资质悟性本就不差,即使不及张无忌的惊才绝艳,却也是万里挑一,更何况,他并非真正心性不定的十三岁孩子。不出两年的时间,他的《九阴真经》便有所小成,露出来的武当剑法也被门中长辈赞许不已,半年前,张真人更是开始教导他修习太极功。 如今他太师傅百岁寿辰,宋青书记得他五叔便是在今日横剑自刎。虽说他与张无忌的仇怨不小,可他上辈子也算得上咎由自取,看在太师傅的份上,宋青书决定要阻止五叔张翠山自尽,所以,他向宋远桥讨了招待宾客的活儿,随时准备出手一阻。 他的武功虽不及五叔,但《九阴真经》上的暗器手法却是极为精妙,阻上一阻却是不难。 虽说宋青书已经做好了与张无忌相见的准备,可他却没有想到,再见面时竟是如此! 宋青书满心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一口一个“师兄”,依稀能够瞧见日后形貌的张无忌,恍然忆起,原来,最初的时候,这个张无忌也是一口一个“宋师兄”的。 张无忌认真的道了歉,但眼前的人却没有什么反应,抬头看去,却见这个长得挺好看的师兄正呆呆地看着自己。张无忌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道:“这位师兄,你……” 张无忌话还没有说话,一个人影却从后堂闪入大厅之中。那人跃入众宾客之中,手指长剑,神情悲怆,字字泣血道:“所有罪孽,全是张翠山一人所为,也当由我一力承担!” 张无忌瞪大眼睛,脱口道:“爹爹。” 宋青书面色一变:“糟了!” 张翠山方才从爱妻口中得到真相,未想到枕边人竟是害得三师兄瘫痪的罪魁祸首,又想到冰火岛上十年相伴,心中苦痛难言,决心以死谢罪,以偿还过往罪孽。 他有心赴死,怎会给他人阻止的机会。 眼见利刃就要划破颈项,血溅当场,便是张三丰这般大宗师修为的人物震开四周宾客却也阻拦不及的时候,一道劲气直接打在张翠山拿剑的手腕处。 张翠山只觉得手腕一麻,内息停滞,掌心的长剑竟脱手落在地上。 张翠山呆住,不禁看向指力发出的方向。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穿着黑衣的青年,容颜昳丽,气度亦是不凡。此时他正冷冷地看着自己,哼道:“人家过寿你自杀,想死不知换个地方吗?你与此间主人究竟有何仇怨,要在他百岁大寿的时候自尽?”尤其在他家毛毛说要沾沾喜气的时候,他跑出来自尽岂不是给人晦气! 若不是不好见血,他甩出来的就不是厥阴指,而是凝雪针枪了。 第41章 郁闷 张翠山整个人如遭雷击。 而这时,张三丰也震开了四周的宾客,赶到张翠山面前,抬手似是想打却颤抖着将张翠山搂过来,饶是他百岁的心境修为,乍看自己视若亲子的爱徒竟想要自尽也难以自制,厉声道:“你这孽徒,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非要自尽,你那妻子该怎么办?还有你那无忌孩儿,你都要一并舍去了吗!” 张翠山呆了呆,忍不住双膝跪地,泪流满面。 “爹!”张无忌先是被张翠山的动作吓住,整个人都呆住了,直到此时才缓过劲儿来,当即大喊一声就扑了过去,泣声道:“爹,你这是做什么,你不要无忌了吗?” 张翠山的手颤抖着,将自己来到中原几日就被掳走,如今消瘦不少的儿子抱在怀里,低低地道:“无忌……无忌……” 张翠山身后追出来的殷素素等人都瞧见了方才的惊险,心都狠狠地悬着。但见张翠山自杀未遂,这才放下心来,额上均冒出冷汗了,一脸后怕。 殷素素美目含泪,先是唤了一声“五哥”,见张翠山垂首不应,她的面上不禁浮上悲色来。她复又看向大门处,双眸看莫雨二人,施了一礼,道:“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莫雨的话虽然不中听,但救了张翠山一事却是不假。 这时,张无忌开口道:“娘,就是这两位大哥哥将无忌从坏人的手上救出来的。” 闻言,殷素素心中愈发感激,当即深深一揖。 穆玄英忙摆手道:“夫人不必如此,雨哥和我也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说着,穆玄英还拽了拽莫雨的袖子。 莫雨勉强点了点头,不吭声。 殷素素还要再说,却听到一人阴阳怪气地说道:“啧啧,什么一力承担,我看是早就算计好的吧!” “没错!谢逊此人阴险狡猾,张五侠与那等人称兄道弟,想来五侠侠义之名也是……嘿!”西华子方才被武当众人下了面子,如今觑到机会,当即便阴阳怪气地嘲讽道。 莫声谷性子最急,当即就冷笑道:“放屁!我武当敬你来者是客,可恩师寿宴上你们却咄咄逼人,究竟是何道理?!” 当即,莫声谷便与那些意图不轨的江湖人呛声起来,火气越发旺了起来,眼见就要动手。 莫雨皱眉,坦白说,在他们决定来蹭蹭喜气的时候遇到这种事情,着实晦气,眼见着都觉得心烦。 了解这江湖之事,却未必一定需要在这武当山上。 【叮——本世界基础信息载入完毕。】 【支线剧情任务:寿宴止戈,江湖扬名! 任务描述: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昔年玄铁重剑、君子剑与淑女剑所熔铸的屠龙刀与倚天剑自铸成之日起便引来无数的江湖纷争。十年前,明教护教法王谢逊抢夺屠龙刀,以狮子吼震败王盘山群雄,直至今日,中原武林始终未曾放弃寻找谢逊的踪迹,甚至不惜在张三丰百岁寿宴上屡屡逼迫。请侠士仗义出手,寿宴止戈,并借此扬名天下! 任务奖励:金钱若干,江湖贡献值2000,侠义值200】 明教护教法王?这世上竟有明教?! 不不,他应该想的是,他究竟应该是一个个打残了丢出去呢,还是干脆些直接拍死他们? 眼见着那些逼问谢逊下落的江湖人的口气越发咄咄逼人,甚至言谈间还隐隐指责张翠山与谢逊同流合污,其师尊张三丰有辱武当之风,乃是欺世盗名之辈时,别说武当上下大怒,就连穆玄英都听不过去了。 一人道:“无论如何,今日张五侠需得告知谢逊那恶贼的下落!那魔教恶贼坏事做尽,张五侠若是执意包庇,便是有意与吾等过不去!!” 亦有人道:“张五侠早就与天鹰教妖女结亲,那天鹰教与明教有莫大关联,自然要包庇谢逊恶贼!” “莫非,你们武当想要私吞屠龙宝刀?!” “我看武当早就与魔教同流合污了!” 究竟还有几人记得,这些人闹得是一位老人的百岁寿宴? 穆玄英忍不住道:“众位,今日是张真人的百岁寿宴,何苦咄咄逼人?难道真要逼得惨事再度发生,众位才肯收手吗?!”说到最后,穆玄英面上已然浮现出了厉色。 穆玄英这一开口,直接将火烧到了自己身上。 当即有人冷笑道:“这位少侠倒是眼生得很,不知师承何处啊?” “张五侠的儿子就是他们带上来的,而且还一直维护他们,我看他们与魔教脱不开干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转眼就给穆玄英与莫雨扣上了魔教妖孽的帽子。更有甚者,昆仑掌门何太冲背后一名亲传弟子直接越众而出,指着穆玄英就要试试他这魔教中人的武功。 对此,穆玄英:“……”打从入了浩气盟开始,外人的称号从“少侠”、“大侠”到“少盟主”,在恶人谷那边背地里又被称作“耗子”——因为没人敢当着他莫雨哥哥的面这么叫——但是第一次,他竟然被指着鼻子喊魔教妖孽,这感觉……略新鲜。 原本纠结拍飞还是拍废的莫雨也不纠结了,抬手一巴掌,隔空就冲何太冲的得意爱徒扇过去。那位在江湖上小有名声的少侠连哼都没哼上一声就倒飞出去,“哐当”撞飞了桌子最后砸在墙上,两眼一翻就昏过去了。 方才还无比喧闹的大厅顿时鸦雀无声。 莫雨甩袖,目光依次扫了一下厅中众人,毫不掩饰眼底的凶戾,冷冷一笑,道:“什么东西,也敢大放厥词!” 何太冲霍然起身,厉声道:“小子好胆!果然是魔教妖孽,竟敢对我昆仑派出手!” “昆仑派……”莫雨慢慢地重复这几个字,瞥向何太冲的目光尽是淡漠。 昆仑派对于恶人谷而言,可算不得什么好邻居。 莫雨掸了掸袖上的灰尘,眼中带着冷嘲,一字一句道:“本就没将一群跳梁小丑放在眼里,我便是宰了你那徒弟,你又能奈我何?” 这些所谓的江湖高手,除了那位张真人血条极为可观,后缀着诸如武当开派掌门、武学大宗师等称号以外,也就少林那位空闻方丈有几分看头,其余也就是江湖二、三流的水准。 莫雨弄不清楚,以着张三丰的武学修为与江湖地位,这么一群跳梁小丑大闹寿宴,又咄咄逼迫其弟子、徒孙,若是他早就一巴掌扇过去——这些人简直给脸不要脸! 若换了莫雨,纵是顾忌寿宴见血不吉,定要先封了武功关在炎狱阴牢几日,再寻个好日子再将这些人送到尸菜田当肥料! 跑上门威胁他?简直就是在嫌命太长了! 只可惜,这般事情,莫雨做的,张三丰却做不得。 所谓的正道,规矩就是多。 看在奖励的份上,莫雨不介意帮张三丰一把。 更何况…… 什么东西,敢对他家毛毛出手?!活腻了,他不介意送他们一程! * 尚且算得上风平浪静了十年的江湖,因金毛狮王谢逊与屠龙刀的消息,再度掀起波澜。 有人想要报仇,但更多的人想要得到屠龙刀,成为武林至尊。为此,他们甚至不惜闹上了武当张真人的百岁寿宴。 按照这个世界原本的进程,应该是张五侠夫妇自刎,独子张无忌寒毒发作,众人见事不可成,只得退下武当山。 然而这一次,这些人却是被打下武当山的。 武当演武场上,正进行每日练剑功课的宋青书剑势一顿,不自觉回想起五日前的情景。 不同于记忆中血染寿宴的惨烈,这一回,那些上前滋事的江湖人都被那个叫莫雨的人打下了山。 他太师傅辈分太高,便是少林寺德高望重的空闻方丈也比太师傅矮了两辈,故而不好对那些一再相逼的人出手。但如今,他们却被一个年纪明显比他们小的青年打下了山,虽然没有见血,但面子绝对挂不住。 哪怕以宋青书的眼力看得出那些被莫雨拍出去的人内伤不轻,但他们却憋着一口气,做出毫发无伤的姿态,以示自己对莫雨一个后辈的谦让之意。 当真可笑! 这对重生后自认毕生使命就是振兴武当派的宋青书而言,无疑是相当解气的。 只是,宋青书心中仍有些警惕—— 这两人,究竟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上辈子,可是不曾有如此的高手! 单看莫雨看似随意却能够轻而易举击败那些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连呼吸都未曾乱上半分,宋青书不禁想起日后的魔教教主,光明顶上,不也如此打败了六大派的众多高手吗? 看样子,这个莫雨的武功还要胜于日后身怀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的张无忌。 刚想起张无忌,宋青书就听到演武场外传来张无忌清脆的喊声:“宋师兄!” 扭头,果然看见上辈子被他视为大敌,如今却是个矮豆丁的张无忌正抱着毛巾,一脸欢快地冲他挥手。 宋青书:“……” 作者有话要说: 论坛体: 宋青书:重生了虽然不打算和仇人继续为敌但是并不意味着要和谐相处,被仇人缠上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 张无忌:师兄~~ 第42章 宋青书 虽说上辈子种种皆是他咎由自取,可这也不代表他能够从容地接受这辈子和张无忌兄友弟恭的命运! 不期然地想起父亲的交待和太师傅的期许,希望他能够陪陪张无忌,毕竟这武当山上能当他玩伴的也就宋青书一人,而他父亲也希望自己儿子能够别日日沉浸在习武练剑中,好歹分出些时间放放松。 上辈子最愧对的两人一致的要求,宋青书不得不硬着头皮,每日抽出一个时辰去看张无忌,和他说说话。而今生,虽然张无忌没成为父母双亡的孤儿,但他父母之间的问题可不少。 张无忌年纪小,可他不是不知事的孩子,虽然不知自己爹娘为什么在闹别扭,可父母之间气氛的僵硬使得本就苦熬玄冥神掌寒毒折磨的张无忌越发难过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宋青书的陪伴,张无忌显然受用极了。 别指望宋青书会因为上辈子的情敌年纪还小就顺着他、哄着他,在他眼里,张无忌始终就是张无忌。 他终究会挺过寒毒,练成无上武功,被奉为明教之主。 可太师傅的话不得不听,做不出哄孩子那一套,宋青书索性在每日那一个时辰的煎熬时间中,挑出一门武当绝学,也不管张无忌听不听得懂,先是演示接着就是讲解要诀,只求快快地混过那一个时辰。 可纵是如此,张无忌反而缠上了宋青书。时不时就对宋青书喃喃抱怨着爹娘不知为何闹脾气了,或是不知义父一个人在冰火岛上好不好,短短五日,竟已然发展到主动跑来演武场找他了。 对此,宋青书简直要无语凝噎了。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受小孩子欢迎?! 宋青书在心中重重地叹了口气,接过张无忌殷勤送来的布巾,擦了擦额上的汗。 张无忌仰头看着宋青书,两只手绞在一起,鞋底在地上磨了磨,一脸欲言又止。 宋青书很想装着自己没看到,但见着这些日子一口一个“宋师兄”的孩子一脸落寞地看着自己,心中又叹了口气,道:“怎么了,无忌?” 张无忌抿紧嘴,有些难过地道:“宋师兄,我要走了。娘说要带我去一个叫蝴蝶谷的地方,找一个很厉害的人给我治病……” 宋青书沉默,上辈子他因为几位师叔和太师傅总是围着张无忌转,就连父亲都关系张无忌而多于他,即使知道张无忌父母双亡,可心里也吃味得很,以着自己门派功课忙为借口,整日避着他们。 他从未想过,一个半大的孩子整日悬在生死之间,被寒毒折磨得形销骨立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破天荒地,宋青书抬手拍了拍张无忌的脑袋,道:“也好。我曾听闻蝶谷医仙胡青牛,那是当世神医,定能够医好你身上的寒毒。” 张无忌蹭了蹭宋青书的掌心,显然对宋青书的亲近很受用,笑嘻嘻地道:“娘也是这么说的!” 宋青书一脸僵硬地收回手,虽说他略同情如今的张无忌,但是,他可真的没有半点想和他兄友弟恭的意思。 可这种超出掌控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 一家团圆本是一件喜事,只是张翠山与殷素素之间横亘着俞三侠瘫痪之事,即使俞岱岩一再表示殷素素既嫁给了张翠山,而捏碎他四肢的亦非她,当初恩怨自当一笔勾销,但张翠山始终过不了自己心中的坎儿。 殷素素看在眼里,心中痛苦不堪,却也不怪张翠山——她是知道自己丈夫为人的,自然舍不得他为难。 最令他们心痛的却是自己的独子张无忌,待得宾客被赶下了山,只剩下武当众人的事情,他身上的寒毒突然发作。 他们这才知道,当初掳走张无忌的竟是蒙古朝廷中人,甚至不惜逼问谢逊下落而对他施以玄冥神掌。而寒毒频频发作,却是因为毒素已然深入肺腑。 那蒙古小王爷不知从何处得知谢逊下落的事情也被他们得知。 张翠山无论如何是坐不住了,仅休整一日就该别恩师,再度出海,欲抢在朝廷之前救回义兄。而殷素素则在张三丰接连五日以己身修炼的九阳内功试图驱逐张无忌体内寒毒无果的情况下,准备找上少林求半卷《九阳神功》的时候,断然阻止——殷素素感激这位武林中泰山北斗直到此时亦不曾因她的出身有半点的偏见,到此时愿意称她为“老五媳妇”。殷素素心中感激敬重,又知武当与少林的恩怨,哪里肯让张三丰送上门受辱! 她心中已下定决心,要带张无忌去蝴蝶谷求医。若胡青牛也救不了她可怜的无忌孩儿,那她便去求爹爹,杀上少林,便是用抢的,也要弄到那半卷《九阳神功》! 既然这江湖人称呼她为妖女,那她便要这些人看看,碰了她的底线,妖女是如何报复的。 殷素素姣好的面容上一片肃杀之气。 正在这时,她听到张无忌的声音:“娘!” 殷素素面上的杀意顿时消隐无踪,只剩下怜爱。她看着那小小的孩子跑到身边,拿出绢帕细细地擦去张无忌面上的汗水,嗔道:“急什么,跑得这满头大汗的。” 张无忌笑嘻嘻地仰着脸,道:“无忌怕娘等得急了吗。” 殷素素细细地瞧着自己孩子的面庞,他的五官上依稀有着五哥和她的影子,除了面色稍显苍白,以及寒毒每天早晚都会发作以外,她的孩子平日里只比寻常孩子体弱些。 殷素素见无忌如此,心中越发感激五日前寿宴上出手的二人。 若非莫雨,她的五哥就要血溅当场,救了他的命,也是救了她的命!而那位穆玄英少侠,为了延阻寒毒侵蚀无忌身体的速度,传给了他一门武学。 虽然穆玄英口述这门武学的时候殷素素避嫌,并未在场,但接下来的几日张无忌的寒毒虽会发作,但平日里气色却好了许多。 殷素素自是千恩万谢,但穆玄英却道那门武学乃是他当初重病时高人为救他性命而传授的,只要张无忌不得为恶便不算辱没了它。 殷素素唇畔挽起一个笑容,拉起张无忌的手,道:“与各位叔伯都道别了吗?” 张无忌点头,犹豫了下,道:“无忌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原本牵着张无忌往紫霄宫走去的殷素素脚步一顿,但很快如常,神情自若地道:“待得无忌病好了,就能回来了。” 略微停顿了一下,殷素素问道:“无忌喜欢武当山吗?” “喜欢!”张无忌重重点头,掰着手指头道:“太师傅对无忌可好了,还有大师伯,二师伯,三师伯,四师伯……”张无忌将武当上下数了个遍,那副认真的小模样看得殷素素忍俊不禁。 末了,张无忌还右手握拳凑到唇边,轻咳了一下,似是骄傲,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还有宋……呃,青书师兄。” 殷素素一下子笑了起来,抬手揉了下张无忌的头发,道:“无忌,看来你很喜欢你青书师兄啊。”旋即,殷素素点头,道:“你青书师兄确实是个好的,大师兄果然会教孩子。” 殷素素领着张无忌来到紫霄宫外,待得小道童通传完毕后,便带着他走进了内殿中。 放轻了脚步踏入紫霄宫内殿中,殷素素领着张无忌恭敬行礼后,抬头,这才注意到屋中并非仅有张真人一位。 正坐在张真人对面,与他对弈的正是那位穆公子。 殷素素是天鹰教教主之女,更是紫微堂堂主,包揽教中大半事务,自有一套识人的手段。她看得出,这位穆公子一身浩然正气,却不会带有正道侠士的迂腐,举手投足虽然温和,却不会给人好欺的错觉。 而那位莫公子…… 殷素素下意识错开视线,她很难想象,这两个人怎么会凑到一起去。不同于穆公子,这位莫公子身上的凶戾煞气几乎凝入了骨子里,虽然他容颜极盛乃是她生平仅见,但有胆量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的人又有几人? 或者说,这世上能得他亲手奉茶的,又有几人? 置茶,温杯,黑衣青年的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一般,既带有世家公子的优雅,又有着江湖侠士的潇洒。但殷素素瞧见的却是平淡下,那仿佛从尸山血海走出来的杀意。可当他将茶杯递给穆玄英的时候,眸底的冰霜散去,只剩下温和宠溺。 那是他的枷锁! 殷素素在心中叹息一声,有些感慨。 片刻后,她唇角挽起笑容,拱手行礼,口称“恩公”。 穆玄英一笑,道:“张夫人不必如此多礼,唤我‘玄英’便可。” 殷素素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语气中多了几分亲昵。但对莫雨,她只称呼为莫公子——无论是小莫还是小雨,恐怕都不是她能叫的,何必要找不痛快。 张无忌小跑到穆玄英身旁,仰头冲他甜甜一笑,待到看向莫雨的时候,他虽然似模似样地打了招呼,却是对莫雨做了个鬼脸。 莫雨:“……”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他犯不着太计较。 目光在张无忌放在穆玄英膝上的双手转了转,莫雨在心中哼了一声。 第43章 落雁客 昨日殷素素便将求医一事禀给张三丰,这位武当宗师哪里会不明白徒媳妇的心意,叹口了气,道:“老五媳妇,无论如何,你都是翠山的妻子,是武当的人。老夫虽然老了,若是连你们一家都护不住,岂不是愧对你们那声师父。” 寿宴上,张翠山自刎的一幕是真正地刺激到了张三丰。他活了一百岁,若是连爱徒一家都护不住,他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殷素素眼中含泪,双膝跪地,深深俯首,道:“儿媳,谨遵师父之命。” 张三丰亲自将她扶起,道:“去吧。” “蝶谷医仙胡青牛,他的医术很高明吗?”莫雨忽然开口道。 殷素素执帕拭去眼角的泪水,道:“胡先生乃是当世神医,医术高超,但只肯救治教中弟子。无忌有我这层关系在,他总不会见死不救的。” 莫雨若有所思,他回头看向穆玄英,道:“毛毛,咱们一起去见见那位神医,如何?” 穆玄英一怔,却听到莫雨煞有架势地道:“同为医者,互证一下医术也是好的。” 穆玄英默默地看着莫雨——雨哥你还真当自己是医者了? 莫雨挑眉——好歹得到了万花的《医经》,虽然只得一两分,但好歹是入了万花谷的门,怎么算不得医者! 张三丰捋着长长的胡须,道:“小莫原来学医?” 莫雨颔首,道:“只从一位杏林高手手中得到一卷医经,略知些皮毛。” 医学一道,博大精深,哪怕因穆玄英三阳绝脉的缘故,莫雨恨恨地称万花医圣孙思邈为庸医,但事实上,医圣的医术绝对是顶尖的存在。 莫雨虽然能过目不忘,体内如今也能够衍生出带着生机的离经易道内息,借助系统的帮助更是能够炼制出各式药物,但行医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最起码,无论是瘫痪了的俞岱岩还是身中寒毒的张无忌,哪怕他从《医经》上翻到了能够治愈的药物,但依旧无能为力。 ——细细读过整本《医经》的莫雨不得不怀疑这系统又玩出什么把戏,比如说弄来个残卷什么的。若非如此,为何《医经·灵药》篇中,各类药物只有名称、功效而没有配方? 想到自己如今的人物属性,莫雨就想呵呵。 【姓名:莫雨 称号:小疯子;落雁客[可升级];极道魔尊 等级:81 江湖贡献值:31000 侠义值:11400 因果值:10 金钱:20100金 …… 铸造等级:60 制药等级:60 烹饪等级:60 缝纫等级:60 …… 武当声望:尊敬 昆仑声望:仇恨 崆峒声望:仇恨 峨眉声望:中立 ……】 五日前,莫雨不客气地将那群跳梁小丑打下武当山就被那些个江湖正道疯传为魔教妖孽,瞬间就激活了他那【极道魔尊】的称号。可他也因此得到了张三丰这位武学宗师的欣赏,武当声望尊敬,得了个劳什子的【落雁客】称号。 落雁客,单从这个名字上就与浩气盟脱不开干系,莫雨每一次见了都忍不住嘴角抽搐,虽然因此得到100侠义值的奖励。 ——称呼一位极道魔尊为落雁客,系统真不是出来搞笑的? 当然,最令莫雨郁闷的却不是这个,而是他最新获得的那几张配方。 60级就像是一个分水岭,若说之前的配方,上面的材料市面上都买得到,那么,自60级开始,配方上面出现的材料就令莫雨有些无言了。 谁能告诉他,做个饭还能往里面加碧玺的?那玩意儿敲碎了扔菜里是用硌牙的吗?还有暮挽玉是个什么东西! 更不要提炼药所用的那些珍惜草药了! 若是他还身在大唐,手上有势力、人脉,他自然能够派遣谷中弟子寻药,更何况那万花谷中有奇药无数。只可惜,如今这种情况,莫雨觉得,他十分有必要去某个神医家里交流一下医术心得,顺便弄来些他们的私藏。 此时,远在凤阳蝴蝶谷的胡青牛忽然打了个喷嚏,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难道,难姑又想出什么折腾他的法子了? 紫霄宫中,莫雨看着须发尽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心中叹息。 武当张真人今年刚好百岁,大宗师修为,身怀一甲子纯阳内力,按着当初孙思邈的诊断,若是以一甲子内力为穆玄英贯通经脉,有望治愈他的三阳绝脉。 以毕生功力为人疏通经脉,不提这过程的惊险,成功之后,他也会损失至少三十年的内力。为求张真人出手,莫雨奉上良药无数,单是九花玉露丸就三瓶。 九花玉露丸是恢复内力的良药,虽不知能够弥补损耗多少,但毕竟作用不小。 但莫雨没有想到的是,他家毛毛的身体竟像是无底洞一般,内力输入体内竟像是泥牛入海一般。莫雨盯着穆玄英头上的一溜儿负面状态,《医经》都快翻烂了才找到原因。 症结,竟是在前段时间,莫雨亲手炼出的药物! 那些丹药固然能够缓解穆玄英三阳绝脉的病情,但那些药物与寻常药物不同,在缓解的同时也改变了穆玄英的体质,使得当初孙思邈的药方不再起作用。 也就是说,如今的穆玄英,即使找到拥有一甲子内力的人为个疏通经脉也无法治愈三阳绝脉了,除非兑换能够改变人体质,祛除糟粕的晗灵果。 莫雨险些气得发疯。明明,好不容易,他的毛毛就能够摆脱三阳绝脉的桎梏,可终究,空欢喜一场。 反倒是穆玄英劝慰了他许久,莫雨才勉强将此事放下。 穆玄英与穆玄英欲与他们一同出行,殷素素自然欢喜地应下。此二人皆是人中龙凤,武功又远非她能及,她已然料定这一路上,那些所谓的江湖正道定然不会死心,殷素素本打算将天鹰教的人唤来护卫。但如今有他们二人一同,这安全上便有了保证。 莫雨与穆玄英的东西一直都随身带着,如今要离开武当,也不需要准备什么。更何况殷素素心思细腻,看出两人并不喜多人跟随,便点了父亲派来的殷无福和殷无禄二人一路打点行装。 一行六人下了武当山,骑上了殷无福特地送来的良驹,而张无忌体弱,则被殷素素塞进马车里。众人决定先取道汉口,换船沿江东下至凤阳。 莫雨本以为这个世界与上个世界无甚太大区别,但下了武当山,路过小镇时,莫雨二人却发现这个世界与大唐的乱世,出奇得相似。 如今是蒙古建立的元朝,人被分为四等,其中汉人与南人的地位最低,被蒙古人肆意凌辱,但各地已有义军纷纷反抗。在途径一处村庄的时候,众人忽然听到微弱的哭声,断断续续,声音不高却异常凄厉。 众人循声赶去,正见着五六个蒙古士兵一面嬉笑着撕扯一个美貌少妇的衣裳,他们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淫邪之意,大手搓揉着她白皙的皮肤,在她惊惧尖叫的时候反而露出享受的神情,有性急的甚至都开始解开腰带。 而没能挤入那个圈子的人则骂骂咧咧地大力踹着一个满脸是血却挣扎着想要向少妇爬去的男人,直踹得他口吐鲜血,视线涣散。 不远处是马匹被宰掉的马车,马车后托着货物,想来正是一家试图返家的人家,但在途中被这群蒙古军士拦住,图谋不轨之事。 正在这时,一个翻检马车一阵的蒙古军士大笑一声,从马车里提溜出什么东西来,大步向那些人走去,道:“瞧瞧我找到了什么!” 细嫩的哭声从他的手上传来,那人大手正倒提着一个也就两三岁孩子。那孩子浑身抖得厉害,脸涨得通红,哭得难以自抑,哆哆嗦嗦地像是小猫一般叫着:“爹……娘……呜呜……” 原本一脸死灰任由那些蒙古军士施为的女子颤了颤,开始拼命地挣扎。正准备享用的军士顿时恼了,抬手就给了女子两巴掌,几乎将她打晕了过去。 “孩子……我的孩子……”她一面咳着血,一面挣扎着向那个孩子伸出手。 莫雨的脸,蓦然沉了下去。穆玄英亦是脸色铁青,眼中带上了杀意。 如此行径,与禽兽何异?! 殷素素俏脸含煞,长刀霍然出鞘,但她仍是晚了一步。 一个身影有如鬼魅一般,闪入了那群蒙古兵士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想要救人必须任务没得商量必须任务任务任务任务! 莫雨:龙影剑·分水! 少萌主:好了雨哥深呼吸深呼吸,OK淡定这都不是事儿= = 第44章 目的 若说当日在武当山上,莫雨还有意抑止杀意,那么今日,他对于那些蒙古士兵的杀意几乎凝成了实质。他每掠过一个人,出掌如刀,不是捏碎了他们的喉骨就是震碎他们的胸腔,不过片刻的功夫,那十几个蒙古兵就被莫雨杀了个干净。 转瞬将宰了十数个蒙古兵,莫雨的神情淡淡,他的身上甚至没有沾上一滴血。 穆玄英抿了抿唇,看着殷素素一脸遗憾地将一件外袍盖在那个少妇身上,低声道:“已经去了。” 穆玄英的手指死死攒在一起,近乎咬牙切齿一般道:“蒙古朝廷,便是如此对待平民百姓吗!” 穆玄英几乎以为自己看到的百年前的狼牙军肆虐中原的情景。 殷无福冷哼了一下,道:“那群蒙古鞑子的皇帝昏聩,所谓军队也与禽兽无异!我明教义军一直坚持抗元,可笑那群所谓的江湖正道却视我等为妖孽贼人!”殷天正虽自立门户,却也是因为自阳顶天教主失踪后,教中争权夺利惹得他心中厌烦的缘故。对于他而言,明教始终是其归属。殷无福算得上是殷天正身边的老人,对于他的心思也了解几分,并不惮于提起明教。 殷无禄亦叹了口气,道:“想当年阳顶天教主尚在的时候,明教是何等威风,若是有阳教主在,明教义军定已然推翻蒙古鞑子的朝廷!” 穆玄英静静地看着缓步走来的莫雨,忽道:“天之苍苍,辽阔其长,地之莽莽,厚载其广。” 抱着这场惨案唯一的幸存者,那个也就两三岁大的孩子走来的殷素素怔住,道:“玄英,你知晓明教教义?!” 穆玄英沉默了一下,道:“听说过。” 安史之乱时,他曾与远从西域而来的明教弟子守城,亲眼看着他们吟诵着明教教义,慨然赴死。 月之茫茫,会赢其光,日之煌煌,中其正阳。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昔年“一教”传至今日却成了魔教,宛如狼牙军的元兵正肆虐中原,想到那些埋骨他乡的明教弟子,怎不令人心生叹息。 穆玄英垂下眼,手指悄然攥紧。 * 众人先是骑马,后在汉口转乘江船,待得终于抵达凤阳的时候,已是第七日。 山路崎岖,众人弃了马车,各乘一匹骏马。张无忌蜷缩在殷素素身前,纵是有心不愿众人担忧,但仍打不起精神,神情倦怠。 这些日子里,即使每日张无忌坚持运行《九阳真经》残卷和穆玄英所授予的《易筋经》内功,他仍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日渐消瘦下去,每日早晚发作的寒毒越发痛楚难忍,即使莫雨的离经易道内息也只是稍稍缓解。 殷素素搂着独子,心疼得无以复加,越发憎恨当初对张无忌下此狠手的玄冥二老。 本就忧心张无忌的伤势,偏偏这向凤阳赶去的一路上,到处可见元兵罗列各种名目欺压、杀害普通的汉人百姓。如今的蒙古朝廷暴虐无道,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几乎将底层汉人的生活逼入了绝境,引得各地起义频繁。为了镇压义军,朝廷颁布一条虐杀令,意图杀尽天下张、王、刘、李、赵五姓汉人。 可便是到了如此境地,中原武林仍未团结起来,各自为政,与明教内斗不休。比起当初倾尽中原武林之力,不惜门派覆灭也要与狼牙军死战到底的十大门派,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十六年的时间,推他一把也不是不可以。”仿佛看出了穆玄英心中的纠结,莫雨在一天晚上对穆玄英如是说道。 穆玄英却有些犹豫,道:“若是改变了历史,之后的事情岂不是也会随之发生变化。”他们都曾读过史书,知晓元朝之后的明朝建立于至元二十八年,正是十六年之后。若是提前,岂不是楚留香那个时代的一切都会发生变化! 但当初莫雨却从杨歌那里知道了不少东西。他抬手揉了揉穆玄英的头发,默默感叹发丝的好手感并在穆玄英一巴掌拍过来的时候即使收回手,气定神闲地道:“放心,这个世界与上个世界并不相同分属两个不同的空间,虽然有共通之处,但两者并不会相互影响。若是历史改变了,这个世界会沿着改变的轨迹继续延伸下去。” 穆玄英沉默了一下,道:“这也是那个昆仑镜的主人告诉你的?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莫雨摊了摊手,道:“还能什么目的,帮助那面镜子成精呗。”什么等到阿拓修成人身后送他去轮回做一个真正的人类,什么之后昆仑镜无主便能够炼制成本命源器,对他今后会有很大的帮助……总之,那个女人说的话,他只能够信三分。 虽然二人有意推动义军的进程,加速元朝的灭亡,但这个世界不比大唐,既没有恶人谷,也没有浩气盟,他们手底下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更别提精兵良将了。 莫雨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道:“难不成还要去皇宫里刺杀那个鞑子皇帝?”说完后,莫雨自己先怔住,随即沉思,认真考虑这个措施的可实施性。 穆玄英嘴角一抽,道:“雨哥你可别瞎想,个人的武功再高也及不上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安史之乱中被军队困死的高手还少吗!更何况,皇宫内院一定高手重重,你可别轻举妄动!” 说完后,穆玄英抿了抿唇,觉得自己的话好像贬低了莫雨的武力值,复又补充道:“我知道雨哥很厉害,但还是不要轻易冒险为好。” 莫雨挑眉,面上倒没有穆玄英以为的不悦,反而笑眯眯的,抬手就掐了掐穆玄英的脸颊,柔声道:“我知道毛毛担心我的安全,放心,我就是一说而已。” 穆玄英拍掉莫雨的手,揉了揉微微发红的脸侧,有些狐疑地看了莫雨一眼。 这可信度,嗯,有待商榷。 罢了,看得严一些便好。 虽说暂时没能想出个解决鞑子皇帝,使元朝朝廷内部乱起来的方法,但这一路上,凡是在他们路上出现的为恶元兵,莫雨都抢在穆玄英出手之前尽数解决掉。 莫雨从来最讨厌的,便是争斗牵扯到了普通人的身上。最憎恨的,莫过因利益而对幼童百般逼迫。很不巧,如今的元朝朝廷都占全了。 唯一一个漏网之鱼还是莫雨见穆玄英瞧着一地脑袋刚被元兵砍下的汉人百姓,脸色实在是铁青得可怕,莫雨才意思意思放过去一个。 还是这群元兵的小统领。 看着满脸恐惧疯狂冲过来的元兵统领,穆玄英面沉如水,他甚至没有拔剑,只一勒缰绳。只听到一阵“希律律”的马匹嘶叫声,那元兵统领惊骇欲绝地看着那个白衣青年胯下的黑马猛地抬起两只前蹄,迎头便对那小统领的胸口处踏去。 只听到一阵清脆的骨骼碎裂声后,那元兵统领口中喷血,胸腔整个塌陷下去。 单手勒着缰绳,穆玄英的目光是平静的。他看着那个元兵统领身下慢慢泅开的血迹,神情冷冽。 如果以为浩气盟的少盟主是见不了血的温软性子,那么那就大错而特错了! 指节猛然一错,将最后一个元兵的咽喉捏碎,莫雨的目光错也不错地看向穆玄英的方向。在看到穆玄英干净利落地解决那个元兵时,莫雨忽然觉得此时心中正涌动着一种渴望。 ——想要,与穆玄英并肩战斗。 若说莫雨平生有什么遗憾的事情,当初安史之乱时未能与穆玄英并肩战斗便是其一。 明明那时候恶人谷与浩气盟开始通力合作,一同抵抗狼牙军了,偏偏那时候他不待见穆玄英几乎到了见面就当自己看不着的地步,别说并肩战斗,哪怕在一个战场之上,莫雨都懒得往那边瞧上一眼。 无论业火荆棘,他们本该比肩而立,共同进退的。 好在,如今还不晚! * 缰绳勒起,骏马长嘶抬起前蹄而后断然踏碎敌人胸骨的动作一气呵成有如行云流水一般,殷素素等人见了,当即眼睛一亮,高声称好,尤其是张无忌,一改近些日子里的萎颓,双眸亮晶晶地看着穆玄英,大声道:“玄英哥哥好厉害!” 穆玄英冷凝的脸色慢慢缓和过来,他看向正一脸歆羡看着自己的张无忌,道:“那无忌想学吗?” 这个世界早已没有了天策府,自然也不会有天策府神乎其技的马上功夫。他虽然只得皮毛,但教导一个孩子还不成问题。 张无忌却迟疑了一下,道:“可玄英哥哥已经教给无忌那套练起来会好过许多的功夫了,无忌不可以那么贪心。” 穆玄英抬手揉了揉张无忌的头发,暗暗感叹果然还是别人的头发揉起来最舒服……咳咳,道:“不是什么高深的功夫,就是一些驭马的技巧而已,无忌是乖孩子,所以哥哥才想教给无忌的。” “真的?”张无忌瞪大了眼睛。 穆玄英笑着点头。 第45章 师徒 张无忌身后,殷素素咬了咬唇,忽然抬手轻轻推了推张无忌,在爱子疑惑看向自己的时候,手掌按住他的肩膀,令他双膝跪地,随即看向有些怔住的穆玄英,轻声道:“小儿无忌得玄英你另眼相看,传他武学,我这儿子如今虽寒毒缠身,但我相信,我殷素素和五哥的孩子,绝不会被区区寒毒打败!今日妾身有个不情之请……”殷素素看了一眼缓步走过来的莫雨,抿了抿唇,缓缓道:“若玄英还算瞧得上无忌的微末资质,不妨收入门下,哪怕做个记名弟子也好。” 殷素素自嘲一笑,道:“我这个做娘的,声名狼藉,江湖上哪个不称一声‘妖女’,明明是大人间的恩怨却最后累得我儿身中玄冥神掌。如今我能做的,除了尽力寻人治病以外,也就只能为他寻一个好师父了。” 穆玄英真真正正地愣住了,他低头看着跪在他眼前苍白瘦弱的孩子,看着他眼中的疑惑散去转为期待,有些难以抉择。 他从未想过,原来,他也能收徒弟了。 平心而论,张无忌这个孩子,他是喜欢的。只是,他并非此世之人,不知何时就会被那面诡异的镜子弄去别的世界,届时,无忌该怎么办? 就在穆玄英神情越发慎重,而张无忌小脸已经隐约露出失落的时候,莫雨走过来,抬手拎起张无忌的衣领子,动作那叫一个一气呵成潇洒无比。只见神情倨傲的莫少谷主下颌微抬,凤眸睨了一眼鼓起包子脸张无忌,淡淡道:“叫师伯。” 穆玄英顿时看向莫雨,道:“雨哥,你的意思是……?” 莫雨平静地道:“先收着,若是脑子太笨了就逐出师门!” 穆玄英顿时面露无奈:“雨哥……”当着人家娘亲的面这么说她的儿子好吗?而且他们俩都看得出来,张无忌的资质是一等一的,虽然达不到雨哥那个妖孽地步,但也是少有的良才美质。 他也正是因此而犹豫——他两世都没有做过师父,若是耽误了张无忌可如何是好。 张无忌和莫雨一向是针尖对麦芒,这个近些日子一直蔫搭搭的张无忌顿时扑腾了起来:“无忌才不笨!义父说了,无忌聪明得很!” 莫雨毫不犹豫地噎回去:“你也说了,那是你义父,自然疼你不愿打击你喽。” 张无忌恨恨地磨牙。 莫雨勾唇一笑,将张无忌扔回殷素素怀里,道:“这声‘师伯’先欠着,玄英的弟子,怎么也不能这么草草地收了。” 殷素素面上已难掩欣喜之意,道:“莫公子的意思是?” “六礼,敬茶,叩首,自然都不能少。”莫雨认真地道,虽然江湖人不太讲究,但这毕竟是穆玄英第一个徒弟,莫雨自然要好好把关,尤其不能在这荒郊野岭地完成拜师礼。 殷素素自然欢喜应下。当初她有心令张无忌得穆玄英庇佑,却也怕惹得莫雨不悦,如今得了莫雨的首肯,那些拜师礼节再繁杂些也无妨。 莫雨满意点头,他走到穆玄英的身旁,一拽马缰,翻身坐在了穆玄英的身后。 穆玄英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在发现越动越不自在的时候,他只要僵直了脊背,尽量将自己的身体远离莫雨的胸膛。待得距离殷素素他们的距离足够远时,穆玄英用内力将声音压成一线,在莫雨耳边响起,道:“雨哥,你明明知道,咱们在这个世界呆的日子长久不定,如何能够教导一个徒弟。” 莫雨不解穆玄英心中忧虑,只坦然回道:“先是《易筋经》又是天策的游龙骑法,你既然瞧得上他,收做弟子又何妨?该教给他的都教了,他比旁人弱甚至死在外人手上是他技不如人,最多,咱帮他把仇抱了便可。” 穆玄英的嘴角抽了抽,无语了好半晌才道:“雨哥,那是徒弟!”在穆玄英看来,师徒之间的情谊,比之亲生父子也不差了。就像他叔父兼师父谢渊,便如他的父亲无异。 穆玄英的身后,是莫雨有些无辜的声音:“是啊,就是师徒。师父教徒弟武功,但若是徒弟太笨或是太弱,死了也活该啊。” 穆玄英的眉头紧紧锁着,师徒之间怎么可能是这样的呢。但随即,穆玄英忽然怔住——这天下的师徒或许都不是莫雨口中所言的模样,但在恶人谷,这或许才是最常见的事情吧。 即使你有个谷主师父,即使你的师父是恶人谷中说一不二的存在,但你面对的绝不会是谷中上下的敬畏,而是……层出不穷的暗杀试探。 王谷主虽然看重雨哥,却绝不会如他的师父那般,恨不能一辈子藏在浩气盟里那般护着。 恶人谷,从来强者为尊。想要活着,想要好好地活着,靠的只能是自己。 穆玄英的喉咙忽然哽得有些难受,他的嘴唇哆嗦着。他用力地咬了下嘴唇,竭力用着平静的声线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道:“雨哥,若是当初……若是当初你和我一起去了浩气盟,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莫雨想不到短短时间里穆玄英就想了许多,但他却能够从穆玄英的声音中听到压抑的情绪。莫雨蹙了蹙眉,最终诚实地道:“不可能的,浩气盟容不下我。再说了,若是没有谷主的《红尘秘意》,我也活不到现在。” “是啊,是我魔怔了……”穆玄英喃喃道,恶人谷虽然残酷,可却也是那里令莫雨哥哥活了下来。穆玄英抿了抿唇,道:“既然要收下无忌,那么,就在咱们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尽力教导他吧。” “放心吧。”懒洋洋地将下颌抵在穆玄英的肩胛处,莫雨抢在穆玄英抗议前蔫搭搭地呢喃了一句“好困”,不待穆玄英反应就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呼吸变得平静起来。 穆玄英简直哭笑不得,谁一闭眼睛就睡过去了,简直了,他家雨哥越来越无赖了。 * 蝴蝶谷,顾名思义,这谷中到处可见的便是翩然飞舞的蝴蝶。蝴蝶五色斑斓,遍野山花烂漫,清溪流水,自有一番世外桃源的幽静美丽。 只是,此地虽美,却也杀机重重。 莫雨的《医经》不是白读的,他看的清楚,那些蝴蝶中有种凤蝶约莫拳头大小,墨底橙纹,却是全身都有剧毒,其他蝴蝶根本不敢接近,就连一般鸟雀也绕着它,与《医经》中记载的鬼翼蝶一般模样,触之能腐蚀血肉。那些蝴蝶都不畏人,篱笆上,数只鬼翼蝶落在上面,双翼轻合。 但鬼翼蝶再毒,却比不过种在茅屋旁那三株形似荷花,花瓣有如金子一般闪闪发亮的金波旬花。 金波旬花,出自天竺。波旬乃是梵语,意为“恶魔”,其毒性之烈,远胜于当初的万妙散功烟。香气能够无声无息地化去内力,但汁液能在三息之内将人血肉化尽。 鬼翼蝶难养,金波旬难寻,如今却被拿来看家护院,果然医者的习惯总有相似吗。 胡青牛出身明教,是出了名的除了明教弟子外的“见死不救”,有多少江湖人对他恨得牙痒,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帜想将胡青牛也除了,只是,医毒不分家,胡青牛能在医术上有此造诣,他也能够瞬息间就救人性命的良药变作毒药,无声无息地要人性命。 殷素素不敢怠慢,她拉着张无忌站在篱笆外,高声道:“天鹰教殷素素,求见胡师叔。” 片刻后便有童子引着众人进屋。 茅屋中正坐着一个一身青衣,相貌清隽的中年男子,正是有蝶谷医仙之称的胡青牛。 殷素素屈膝,执晚辈礼,道:“素素见过胡师叔。” 张无忌也跟着行礼,口称“胡伯伯”。 胡青牛道:“我倒不知鹰王爱女竟已嫁了人,连儿子都这么大了。” 闻言,殷素素面上露出既甜蜜又酸涩的笑容来,只避过这个话题,恳切道:“胡师叔,这是小儿张无忌,日前中了玄冥神掌,寒毒缠身,还请师叔施救。” “玄冥神掌?”胡青牛走过来,先是诊脉又看了看他后背上的翠绿掌印,点头道:“这般阴寒的掌力,不错,定是失传已久的玄冥神掌。” 殷素素是明教白眉鹰王的爱女,张无忌是她独子,胡青牛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他忽然看向莫雨与穆玄英二人,道:“你二人又是何人?” 穆玄英见胡青牛问得不客气,也明白医者尤其是名医脾气多多少少都有些古怪,生怕胡青牛惹到了莫雨,还没给他未入门的徒弟治病就被他雨哥拍死了,忙道:“在下穆玄英,这位是我兄长莫雨。” 胡青牛面无表情地道:“没听过。你们可是明教弟子?” 第46章 长命百岁 穆玄英刚摇头,就听到胡青牛冷道:“既非明教弟子,无论是求医还是问药,我都不会答应。我这儿庙小,容不得正道大侠,你们可是想我亲自送你们出去?” 莫雨的目光,蓦然冷了下来。 殷素素忙道:“胡师叔,这两位是素素的救命恩人,玄英更是无忌的师父,虽不是明教弟子,却与明教有莫大关联。”她小心地觑了一眼莫雨,见他神情虽冷却没有杀意,心中仍是焦急,道:“还望师叔见谅。” “见谅什么!”胡青牛的语气极不客气,道:“我这儿就是见不得所谓的名门正派来污了我这一亩三分地,他们若是不离开,你这儿子也别想救了。” 胡青牛语气中对名门正派的反感太严重,甚至还隐隐带着近乎凄厉的悲伤,穆玄英忙拉住莫雨的袖子,缓声解释道:“胡先生,我和雨哥并非什么……嗯,名门正派,应该说,我们两个,无门无派。”他笑了笑,神情坦荡,道:“此番只是陪着无忌寻医,并无他求。” 穆玄英的目光澄澈,言语恳切,说出的话胡青牛先不由信了三分。但他神情仍带狐疑,道:“并无他求?”说着,他闪电般伸出手,意图扣住了穆玄英的脉门。 莫雨反手拉住穆玄英的手,直接将人拉在身后,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胡青牛的手背上。 一声清脆的响声后,即使莫雨没有用上内力,胡青牛的手背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莫雨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邪气四溢的冷冽笑容来,缓缓道:“不该碰的,还是不要碰为好。” 胡青牛吃了个暗亏,脸色有些不好,但他却冷笑着道:“我只是想瞧瞧,这个小子还能活多长时间。” 这句话可是戳到了莫雨的肺管子,当即,他看向胡青牛的目光已经带上了杀意。他直直地看向胡青牛,眼中有毫不掩饰的戾气,一字一句道:“便是你死了一百年,玄英也还会好好地活着!” 穆玄英本来怕莫雨气急对胡青牛下杀手,一个劲儿地扯莫雨的袖子,但当他听到莫雨这斩钉截铁的话后,他忽然有些哭笑不得——一百年还不死,他岂不是成了乌龟王八了。 穆玄英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我是人,不是王八,可活不了一百多岁。” 莫雨霍然回首瞪着穆玄英,道:“张三丰活了一百岁还精神着呢,毛毛最起码也要比那老头活得久!!” 穆玄英:“……”他,尽量? 这时候,张无忌也反应过来,当即大叫一声扑过去抱住了穆玄英的腰,冲着胡青牛大声道:“坏人,不许咒师父!师父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穆玄英抬手按住自己不断抽搐的眼角,天啊,已经够乱了,无忌你就不要过来掺和了! 殷素素忙过来打圆场,又是劝慰又是赔罪,胡青牛气哼哼地甩袖,道:“行,你们要呆就呆着吧,反正我也不差你们这口饭。”走了几步,他头也不回地大声道:“张无忌,你还杵在那里做甚!” “啊?”张无忌一脸茫然,莫雨看不过他这呆样,揪住他的衣领就扔过去,道:“看你的病去!” * 医仙胡青牛出手,自然是不同凡响,起码比起莫雨这样的半吊子要强上许多,第二天就弄出个‘以寒治寒’的反治法,使得当日寒毒发作时比起以往要好上许多。 见张无忌的脸色好了许多,殷素素放心不少,派了殷无福出谷传信,她便专心留在蝴蝶谷中陪伴张无忌。 当然,这些日子也热闹得很,胡青牛几乎是一见到莫雨就吹胡子瞪眼。 当日胡青牛给穆玄英的冷嘲戳到了莫雨的肺管子,莫雨就专挑胡青牛的心头肉下手。 胡青牛独居蝴蝶谷,身边就跟着几个负责杂事或是照料药园的童子。这满蝴蝶谷,除了那一书房的医书以外,也就那种满奇花异草的药圃值得莫雨关注。 莫雨开着系统,专挑着满园子成熟的药草下手。 胡青牛最初见了,先是心中一怒,随即便是冷笑连连。这些奇花异草都是他精心培育的,不乏剧毒之物,便是他自己也不会直接伸手去碰这些东西,尤其是特地摆在花圃最外围的金波旬花。 胡青牛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平淡的样子,丝毫不为莫雨的所作所为动容,一心等着他中毒之后露出被这些剧毒折磨得苦不堪言的模样。当然,届时无论那个莫雨怎么求他,他也不会出手救这个狂妄之徒的。 为了那一日光景,牺牲一些花草又算、得、了、什、么! 胡青牛咬牙切齿地想到。 谁料,那些能够轻而易举毒死武林高手的毒草毒花在那个莫雨的手中竟如再普通不过的野花野草一般,别说毒倒他,就连中毒的丝毫迹象都没有。 胡青牛像是看怪物一般死死盯着将金波旬拿在手上,还将沾有汁液的手指凑到鼻翼处闻了闻的莫雨,第一次怀疑自己的眼光——难道他特地从天竺寻来的金波旬其实是假货? 在研究张无忌病症之余,胡青牛一直都在观察莫雨的情况,几日后终于确定了情况。不是他满园子的毒花毒草是假货,分明是那小子的体质问题,这些令江湖人闻之色变的剧毒根本毒不倒他。 胡青牛看莫雨的眼光顿时就变了,暗搓搓窥探莫雨的目光中不自觉地就带上了狂热。 百毒不侵的体质不是没有,如胡青牛这般等级的医者,自然能够免疫一些毒药,但胡青牛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听说过谁能够将鹤顶红当水喝,金波旬花当做一般野花随意攀折——哪怕医术如他,毒术如他妻子难姑也办不到啊! 这样的体质对于一个医者而言,还真他妈的令人心痒难耐! 胡青牛忍不住在心中爆了粗口,要不是连他特制的迷药都不好使,他早就将人绑了好好研究一番了——反正他也不是明教弟子,用不着客气不是吗! 还有那个穆玄英,乍看上去好像仅是略带病容,但他却瞧得出,他那个病绝不简单。昨夜借机为他诊脉,竟是那极为罕见的三阳绝脉! 身负三阳绝脉的人虽是习武的奇才,但决计是活不过二十的,但如今那穆玄英却已经二十六,内息绵长,看上去也不像是明天就断气的短命鬼,胡青牛怎不好奇他究竟以何法续命至今! 莫雨、穆玄英与张无忌这三人在胡青牛眼中,无疑是三个亟待挖掘的宝藏。虽然这些天治疗张无忌的玄冥掌毒颇令胡青牛有些满足,但他还是对莫雨的体质和穆玄英的三阳绝脉眼馋得很。 只可惜,宝藏太过棘手,撇除药物之力,胡青牛的武功水平不提也罢,总不会是那个一身凶戾的莫雨对手。 什么?放倒了穆玄英来逼迫那个莫雨?别傻了,他胡青牛又不是瞎子,哪里会看不出那对兄弟的感情。算计了莫雨,若是小心谋划没准儿能全身而退。若是算计了穆玄英,绝对会是个不死不休的结局。 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就在胡青牛一面治疗张无忌,一面苦思放倒莫雨的方法时,一场祸事悄然降临。 在众人抵达蝴蝶谷的第四日深夜,本在浅眠中的莫雨霍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仿佛直觉一般的危机感,曾经在恶人谷中,莫雨因它而躲过了无数明枪暗箭。 在莫雨醒来的时候,穆玄英也睁开了眼睛。他看向莫雨,却见月光下莫雨的面上冷肃,手掌虚抬。 见穆玄英看来,莫雨拉过他的手,在他的手心上写了几个字。 穆玄英倏尔变色。 此时,屋外静极,连一丝鸟鸣虫叫也无。 但在只有莫雨一人才能够看见的小地图上,蝴蝶谷周围已被无数的红点包围。将窗棂推开些许缝隙,此刻繁星隐没,只得一轮弦月。朦胧的月色下,屋外的一切影影绰绰,哪怕内功再高也瞧不出端倪。但自从绑定了这个系统,即使环境再昏暗,只要莫雨想,他的眼睛便能够蒙上猫科动物一般微亮的光,清晰视物。 莫雨看得清楚,屋外是一队黑甲铁卫,手持弓弩,胯下黑马的马蹄包着厚棉布,这使得他们悄无声息地接近此处而没能惊动他人。 有备而来! 正在这时,远处的黑暗中忽然亮起来橘色的火光,随即便是刺耳的破空之声。 箭镞裹着火光,直直地向茅屋射来。眼见着就要射进房间之中,点燃整个茅屋的时候,一个人影闪身出现在茅屋前,抬手就将箭身握住,手腕一震,箭头上火焰竟“刺”地一声熄灭了。 朦胧的月色下,单手拿箭的黑衣青年目光慢慢扫过隐匿在黑暗中的黑甲兵士,昳丽的容颜上尽是一片森冷之色。他冷哼一声,抬手就箭掷回来时的方向,箭身上凝有莫雨的一缕忘情剑意,破空掷回的时候,声势更胜方才弓弩之力。 作者有话要说: 莫雨:千年王八万年龟算什么,毛毛一定比那些活得还要久! 穆玄英【嘴角抽搐】: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第47章 夜袭 黑暗中,果然传出一声闷哼,随即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不安,在黑暗中蔓延开来。但远处却传来一声清啸,黑暗中那些许窸窣之声顿时消隐无踪。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后,有无数的火光亮起,呈包围之势将这寥寥几间茅屋围在中央,一时间竟将此处照得亮如白昼。 也将潜伏在黑暗中的憧憧人影清晰地照出来。 诚如莫雨猜测,这的确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远非前些日子解决的乌合之众能够相比。他们身穿黑色甲胄,胯下是大宛马,亦是披挂着黑色的铠甲,几乎令他们与黑暗融合在一起。 方才那一声清啸之后,原本手持弓弩的兵士后退一步,而另一队手持黑盾的兵士上前一步,手中一人高的黑盾重重往地上一杵,地面仿佛也因这一下而微微震动一下。 莫雨的神情依旧冰冷,但眼中已有些凝重。 即使是宗师级的高手,在遇到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时也要掂量一二。 “放箭!” 命令再度传来,黑盾闪开一侧,无数弓弩对准茅屋,片刻后,箭镞同时射来。这一次,却不是方才试探的一箭,而是四面八方,箭飞如雨,而且箭刚飞离弓弩,箭镞处瞬间就冒出火星,随即整个箭头被烈火包裹,直直向茅屋的方向射来。 一箭固然能够被轻易阻拦,那么两箭,三箭,甚至是百箭呢? 莫雨的手掌倏尔握拳,寒意以他为中心转瞬间扩散开来,地面上迅速凝结出冰霜来,就连春日夜里的微风也变得凛冽起来。 莫雨飞身跃起,抬起一掌便拍向前方飞来的箭镞,寒气涌出,竟直接将燃着火的箭支冻住。他的身形有如鬼魅,一息之间游走在院落周围,将那些箭镞一个不落地冻住,并将其震碎。 然而,院外的人似乎铁了心要他们的性命,一击不中,随即又有数百箭镞飞来。 莫雨脸色一沉,军队就是这一点烦人得紧。他的手掌倏尔握紧,掌心寒色四溢,转眼便凝出一柄短刃,同时真气流转,低喝一声:“龙影剑——分水!” 剑气以莫雨为中心,猛然扩散开来,就连足下的土地都被凛然的剑气割裂出道道沟壑,直指那些黑甲兵士。 那些手持弓弩的兵士迅速后退一步,随即黑盾竖起,彼此相连,硬生生地接了莫雨这一招。 宛如雷霆震怒一般的轰然巨响后,莫雨负手站在院中央,掌中的那柄冰刃已然化为齑粉,而对面的黑盾上,宛如蛛网一般的裂痕蔓延其上,片刻后,那些黑盾碎成了两半。然而黑盾之后的兵士,只是面色苍白了一些,看向莫雨的目光有如看到怪物一般,但大体却是无事。 失去盾牌的兵士退去,又有一队手持黑盾的人上前。 莫雨的目光沉了沉。 正在这时,穿戴整齐的胡青牛推门走出,这个本就脾气暴躁的医者目光阴测测地扫过那些兵士,冷笑起来,道:“好嘛,老子隐居的地方竟然进来这么多的鞑子撒野,好,真是好啊!” 莫雨只蹙了蹙眉,冷道:“别碍事。” 胡青牛顿时暴跳如雷:“格老子的,这是老子的地盘,老子的地盘!”胡青牛气得磨牙,他成名多年,医术无双,不知多少人哭着喊着求他救命,一般碰到敌人的时候,他只需要传信几封便可,自有人收拾那些不长眼的。再不济,他的医术也随时随地能要了一群人的性命。 他生平大仇,鲜于通那个伪君子是一个,金花婆婆也算上一个,但还从来没有人胆敢就这么打上他的门!尤其这些人还是他一向看不过眼的蒙古鞑子,这怎能令胡青牛不气! 又是一波箭雨,莫雨锁着眉,拽起胡青牛的衣领子就往后面的茅屋扔去。胡青牛被他的举动气得鼻子都歪了,好不容易站稳了身体,一扭头却看到张无忌与殷素素就站在一旁,顿时觉得老脸有些挂不住了。 张无忌仰头,安慰道:“没关系的胡先生,师父说师伯很厉害的,连他都打不过,所以胡先生你不用太难过的。” 胡青牛顿时吹胡子瞪眼,什么意思,他看上去很弱吗?! 张无忌却没有再看胡青牛,只攀在窗口,专注地看着屋外。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近乎目眩神迷地看着屋外的一切。 “十煌龙影剑!”湛蓝色的剑光自穆玄英手中巨阙而起,瞬间交织成网,一剑之势,丝毫不逊于方才莫雨那一招分水。随即,他冲着一脸不赞同看向自己的莫雨莞尔一笑,道:“无妨,我还撑得住,这里就交给我吧。”顿了顿,穆玄英缓缓道:“放心。” 莫雨袖中的手指紧紧攥着,他是不愿穆玄英出手的,尤其马上就要到月底了,在此时消耗内力对穆玄英百害而无一利。但他也清楚,他一个人根本无法解决这样一支无论是训练还是装备都极为精良的军队。 穆玄英的帮助于他而言必不可少,可越是如此,他越难受。 能与穆玄英并肩战斗是幸事,可令穆玄英带病出手对于莫雨而言便是罪孽。 莫雨咬牙,点头:“好!”他复又补充道:“你……你小心!” 穆玄英抿唇一笑,道:“那是自然。这些人,还伤不到我!”说完,剑势一转,再出手时已是“云济沧海”。 在金色的剑气下,莫雨的轻功用到了极致,转瞬间就出现在那些兵士身后。他在黑夜中却熠熠生辉的黑色凤眸中带着惊人的戾气,淡色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白线。莫雨出手狠辣果决,转眼间就捏碎了两人的喉骨,即使那些人身上披挂着厚重的甲胄,但凝练的忘情剑意却能够将其轻易穿透,直指心口要害。待得那些人反应过来时,持盾的兵士已经被莫雨宰了大半。 即使如此,那个发布命令的声音依旧无比沉静,道:“围剿!” 雪亮的刀光猛然劈下,弓弩手后竟跃出十多个一身黑衣,头戴面罩的男人,他们手中长刀狭窄细长,冲着莫雨霍然斩下。 莫雨周身剑意凛然,抬手格挡,与那长刀相撞时响起的是金石碰撞之声。然而,一击不中,那个黑衣人竟陡然消失在半空中。 莫雨的目光骤然变得晦暗起来,缓缓道:“忍术?你们是……”手指霍然收紧,他身上本就凛冽的剑意竟变得狂暴起来,煞气四溢,眸带戾气,厉声道:“倭寇!” 莫少谷主对于倭寇的厌恶由来已久,或许是年幼时在稻香村曾获得的平静时光,他从来最厌恶的便是争斗牵扯到普通人身上。而这些远从东瀛而来的倭寇,沿海诸城哪个不是被他们祸害了个遍。当初毁了稻香村的十二连环坞与那倭寇也有着说不清的干系,早就被莫雨厌憎到了骨子里。 莫雨下手越发狠戾起来。若说之前他还顾忌一下自己的形象,不愿穆玄英瞧见自己太过疯魔的模样,那如今,莫雨早就将那些有的没的抛之脑后了。 入眼所及,皆是断肢残臂,足下的土地几乎被鲜血浸透。无论是藏匿之术惊人的扶桑忍者,亦或是披挂甲胄的蒙古兵将,莫雨杀得兴起,淬着剑意的手掌如同刀切豆腐一般切入被兵士以护心镜守护的心口,内劲吞吐,直接将其脏腑震得粉碎,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溅落在莫雨的颊边。 将已然没有了呼吸的身体猛地甩了出去,莫雨垂眼看着自己被鲜血浸染成赤红色的双手,眸中不悲不喜,但嘴角却悄然勾了勾。 颤抖摇曳着的火光下,那双漂亮得近乎凌厉的凤眸中,黑色的眼瞳正被血色逐渐渲染。 【叮——恭喜侠士杀死蒙古兵1000,元朝声望值达“生死大仇”,达成成就“心腹大患”! 因侠士与元朝仇恨值超过2万,自动选择阵营“抗元”,获得称号“义士”,使用此称号时,元朝友好度10000,义军好感度+10000。】 【恭喜侠士触发支线剧情:举旗反元 任务描述:昔年蒙古大汗忽必烈覆灭南宋,建立元朝,迄今已逾八十载!而今朝政腐败,灾害频繁,当权者,为压制起义而采取虐杀令,意图屠尽五姓汉人。请侠士秉承侠义之心,助义军推翻元朝统治,解万民于倒悬! 任务完成度:0% 任务奖励:帮会领地×1,金钱若干,江湖贡献值15000,侠义值8000,称号“天下大义”】 在脑海中响起的机械声音,莫雨听不到。手掌上淋漓的鲜血逐渐稀释,慢慢渗入皮肤中最终消失无踪的诡异情景,莫雨亦不曾看到。他仿佛置身在修罗场中,入眼所及皆是蝼蚁,脆弱得不堪一击,哪怕是这个世界也脆弱至极,只要他想,他就能够用鲜血将其彻底染红。 阻挡在莫雨之前的人,尽数被莫雨斩杀,无论是精通东瀛忍术的忍者,亦或是披挂甲胄的精兵,竟不是莫雨的一合之将。 正在这时,林中忽然传出了一声冷哼,道:“一群废物,连个小崽子都弄不死,凭你们也敢称王爷亲卫?老夫看也不过如此!” “鹤先生,鬼面军乃是王爷亲手训练出来的铁骑,是……啊!” 一声惨呼之后,昏暗的林中走出两人。一人面容枯瘦,脸皮泛青,眼眶青黑,整个人看上去如久病多年的病秧子,但他眼中精光内敛,显然是个高手。 正是汝阳王手下的高手之一,鹤笔翁。 此刻鹤笔翁正抱怨着冲他身边的人道:“师哥,虽说我瞧这个人也很不顺眼,可你怎么就直接捏死他了呢。好歹是王爷的心腹,死在这里咱哥俩也不好交代啊。” 那人没有吭声,只拖着步子慢慢地走着,一双泛着紫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场中央黑衣的俊美青年,对身边的抱怨充耳不闻。令人胆寒的是,他的手中竟提着一颗人头,老者枯瘦的手指深深地嵌入那人的头骨之中,鲜血顺着那人死不瞑目的脸上,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正是当初在武当山上曾对张无忌痛下毒手的鹿杖客。只是比起半个多月前的模样,此刻的鹿杖客面上青中带黑,嘴唇青紫,面上的表情异常狰狞扭曲。他死死盯着莫雨,手指痉挛着收紧,只听到“砰——”的一声,他手中的人头硬生生被他捏碎,霎时间鲜血迸发,红的白的夹杂在一起,顺着手指淌下来。 “小子……”鹿杖客张口,嘶哑的声音有如锯木一般,凄厉的嗓音如同鬼哭,道:“解药……” 第48章 杀戮 鹤笔翁顿时大怒,看向莫雨的目光带着杀气,厉声道:“就是你对我师哥下毒!小子,解药拿来!!” 他与鹿杖客同门数十年,一直形影不离,对于这些日子他师哥的异状,他看得清楚,只是无论怎么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尤其是最近几天,他师哥的脾气越来越古怪暴躁,连他都不敢随便打扰他了。 如今罪魁祸首就在这里,鹤笔翁怎会不怒! 莫雨却不理会,他只抬手审视着自己染血的手掌,唇边笑容邪肆。他的眼中光芒明灭,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鹤笔翁刚想说什么,他身边的鹿杖客猛地扑了过去。他的眼中血丝遍布,紫红色的瞳孔死死盯着莫雨,蕴含着阴毒内力的手掌猛地拍向莫雨,癫狂大叫道:“解药解药给我解药!!” 鹤笔翁生怕这阵子神智有些不清的师兄吃亏,忙飞身跟了过去。 直到掌风几乎拂面,莫雨才缓缓抬起眼,赤红的眼瞳静静地看着面容癫狂扭曲的鹿杖客,不闪不避,眼底凝着讥诮。眼见着莫雨即将伤到鹿杖客手中,身后正被无数黑甲兵士困住的穆玄英忍不住焦急高喊的时候,莫雨才懒懒抬手,在间不容发之际,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轻描淡写一般点在了鹿杖客的掌心。 一缕无形的剑意猛然贯入鹿杖客的手臂,一瞬间,他的手臂像是被折成了几截,筋骨断裂的声音令人心底发寒。紧接着是“噗噗”的声响,袖中本就被剑意断骨的手臂中,血管也随即爆裂开来,鹿杖客的右臂顿时被鲜血染透。 “啊——!!” “师哥!”鹤笔翁惊骇交集,他根本想不到仅是一个照面,他的师哥竟被那个青年废了一臂,如此手段,竟比他们还要来得可怖。但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如此伤势反倒像是刺激了他师哥一般,他口中的嚎叫异常凄厉,但他却仍不管不顾地扑向那个黑衣青年,出掌毫无章法,竟还带着恨不能同归于尽的狠戾。 这是他阴毒多智却惜命得很的师兄吗? 还是说,他师兄已经恨到了哪怕同归于尽也要将这个小子杀死?! 鹤笔翁惊诧之余,却也不敢怠慢,忙加入战局,与鹿杖客一起出手。他们同门数十年,一直未曾分开过,两人的默契自不必说。然而今日鹿杖客竟像是疯癫了一般,不仅招式凌乱,鹤笔翁本意是想要襄助于他,反而挨了鹿杖客毫不留情的几掌。 鹤笔翁呕出几口血来,捂着气血翻腾的胸口,怒道:“师哥,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种阴阳复合之毒不曾流淌在身体之前,任谁也想象不出,这世上竟会有一种毒会有如跗骨之蛆,发作时在四肢经脉中疯狂流窜,那种疼痛永远无法习惯。 短短半个多月里,鹿杖客不止一次杀死了王府中负责伺候他的婢女侍从,从仅是胸口中掌心脉俱断到四肢不全,头颅被硬生生扯下。 药物无法缓解他的疼痛,杀戮驱使着他愈发疯狂。 鹿杖客觉得自己是清醒的,但心中翻腾着的杀意却无论如何无法遏止,哪怕是他最亲密不过的师弟,他竟想要割断他的喉咙,看着他挣扎着死亡。 最可怕的是,他体内驯服的内力竟开始变得紊乱起来。 种种异状,究其根源,除了当日那一毒掌以外,不做他想。 鹿杖客做梦也不曾想到,曾经一手玄冥神掌令无数人被寒毒折磨至死的鹿杖客会有一日被比寒毒更加可怕的掌毒折磨得几近癫狂! 鹤笔翁被鹿杖客不按章法的出招惹得心头火起,但看着师哥与那个小子拼杀,且明显落在下风,他心中就是再气也不能坐视不理。他咬了咬牙,阴毒内力运于掌上,再度欺身而上。 玄冥二老自玄冥神掌大成后便算得上顺风顺水,哪怕是如今朝廷中兵权在握的汝阳王麾下有再多的奇人异士,他们二人亦是最得王爷看重,府中众人无不敬称“先生”。然而事实上,虽说他们二人内力深厚,合击之技更能使其威力大增,但撇除玄冥神掌的诡谲寒毒,他们二人只堪堪算得上江湖上一流水准,连宗师的门槛都没有摸到。 比起修成忘情剑意,已入宗师之境七年的莫雨,玄冥二老差的不要太远。 不过一百招,鹿杖客就被莫雨以一招凝雪针枪钉在了树上,冰锥刺透了他的咽喉,牢牢地刺进了树干上,入木三分。鲜血自他喉咙处的豁口近乎喷涌而出。直到此时,鹿杖客眼中的紫红色才稍稍退去,他张了张口,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他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莫雨那双赤红色的眼眸微微眯起,昳丽的面容上有着说不出的冰冷邪肆以及癫狂。他凑近双眼瞪得凸起的老者,低沉的嗓音里尽是恶意,缓缓道:“这毒……是没有解药的,但若是死了,不也是解脱了吗?” 鹿杖客的嘴张着,喉咙中发出“咔咔”的声音,却是一个字都无法清晰地吐出,喷涌的鲜血短短几息就将他染成了个血人。片刻后,鹿杖客头一歪,再也没了呼吸。 “师哥!!”鹤笔翁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自入门到出师,再到入王爷麾下一同享受荣华富贵,数十年不曾分开过的师哥就这么死了? 就这么死在一个毛头小子的手上?! “啊——!!”鹤笔翁只觉得血气上涌,双眼通红,就要找莫雨搏命。 然而,当他触及莫雨冰冷、癫狂却又异常扭曲的眼神时,他整个人像是大夏天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霎时间寒意彻骨——这不是人,这小子根本就不是人!! 鹤笔翁被怒火悲伤充斥的大脑略微清楚了些,他死死地盯着莫雨,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师哥的仇,他记下了,日后,定要他付出代价! 鹤笔翁虚晃一招,旋即身体扑到了鹿杖客身边,抬手就想要将冰锥拔出来——至少,他要将师哥的遗体带走。然而,他的手掌刚触及冰锥,一股凛然的剑意便狠狠地刺入了他的手掌。鹤笔翁闷哼一声松开手,他的掌心一片血肉模糊,鲜血汩汩涌出。 尽是碰触便受了如此伤势,若是将冰锥彻底拔出,他这只手岂不是得废了?师哥如今已经死了,若是他再废了一只手,谁还能为他师哥报仇? 鹤笔翁眼眶通红,心中天人交战,最终咬牙暂时放弃了鹿杖客的尸体。就在鹤笔翁决意退去的时候,他的身体陡然变得僵直起来。 只听到一个缓慢而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幽幽响起:“急什么,来者是客,尚未招待得当,怎好先行离去?” 鹤笔翁慢慢地垂下头,看着穿透了自己胸口的那只白皙手掌,看着那修长指节中虚握着的那颗仍在鲜活跳动的心脏,张开嘴,大量的鲜血从口中涌出。 “还、还给我……”鹤笔翁艰难地道,然而下一瞬,虚握着那颗心脏的手指猛地攥紧,鲜血顿时爆裂开来。 缓缓地收回手,莫雨垂眼看着自己满手的血红,竟低低地笑了起来。那个笑声由低到高,由平淡到癫狂,几乎不能自抑。 黑夜中,那个笑声令人打心底发寒。 鬼面军的统领被鹿杖客嫌吵宰了,但还有副统领。副统领畏惧玄冥二老的武功,尤其在统领被鹿杖客那么轻而易举地宰了后,他缩着,生怕这两个杀星注意到自己的存在。然而此时,他却恨不能自己昏过去。 玄冥二老算什么,这个才是真正的杀神啊! 副统领的心都在哆嗦。 片刻后,笑声戛然而止。莫雨抬手,将垂落在额前的发丝捋到脑后,露出一双充斥着不详血色,近乎妖异的眼眸。 这个夜晚,注定要被鲜血染红。 第49章 血 鬼面军是汝阳王手中掌握着的最为精锐,也是最为神秘的一支军队。王保保自穿越始,为了保住自己的身份地位小命不至于尽数毁在反贼的手中,他自小就展露出非同一般的天赋,既会卖聪明又会卖萌,颇得汝阳王的喜爱看重,并当做继承人悉心培养。朝廷中的大事小事,汝阳王始终不曾避讳自己唯一的儿子。 这一支鬼面军就是王保保提议训练的。 王保保生在现代社会,爱国做得到,但是忠君就勉强了些。他知道他父亲的权利很大,几乎到了功高盖主的地步,王保保不想保住了元朝反而被皇帝卸磨杀驴了,所以一直撺掇他父亲秘密训练这支铁军,以备不时之需。 不时之需,自然就是等到皇帝对他父亲的权势忍无可忍的时候,顺势清君侧,然后自己当皇帝什么的——这些年人前要乖巧懂事又不失王府世子的气度,皇帝面前要童言童语逗趣,皇子面前要忠心耿耿既要聪明又不能抢了皇子们的风头……这样的日子,真的够了! 他不是不知道如今的汉人究竟过着一种怎样的生活,只是他如今的身份是汝阳王世子,是蒙古的贵族,他不可能因为维护汉人而与其他蒙古贵族有了隔阂。他已经想好了,等到日后他有了权力,他一定会尽力改变这个现状。 如今,朱元璋已经被王保保暗地里监控起来,他虽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但他是明朝的开国皇帝,威胁不言而喻。他本想解决张无忌之后再杀掉朱元璋,谁料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就是那般境地里,张无忌竟还能被人救了,而他自己还险些搭了进去。 王保保恨得咬牙,尤其是见到这阵子鹿杖客疯疯癫癫的模样,心中的怨怼简直升到了极点。哪怕他转头去了皇觉寺,亲眼看着阿大杀死朱元璋也不能消弭半分。 张无忌这个主角于王保保而言,就是哽在喉咙中的鱼刺,他一日不死,他一日便不能心安。所以,在得知张无忌一行人往蝴蝶谷求医时,他就说服了他父王,诛杀这一行近日来对元兵连连出手的魔教叛逆,杀一儆百。 只是王保保做梦也不会想到,往日里无往不利的鬼面军,最终从谷中逃出来的不足百人,特地弄来的东瀛死士更是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当然,此时王保保还不知这个噩耗。 此刻,天已经蒙蒙亮了,往日里有如桃源仙境的蝴蝶谷再不复当初的模样,到处断臂残肢,旁边的清溪更早已变成了血色。 黑甲兵士已经退去,但殷素素等人面上仍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们的目光死死盯在不远处那个黑衣红眸的男子,眼中是深深的忌惮。 他正缓步向他们走来。 初升的阳光照在他的面上,将他微垂的眉睫染上金色。他的面上半点表情也无,偏他容颜极盛,恍若神龛上无悲无喜的神祇。 可他的眼眸,却倒映着尸山血海。 他的身后,血色蜿蜒。 胡青牛身边站着一个穿着湖蓝色衣裳的女子,模样娇媚,只此刻眉宇间带着一抹凝重,喃喃道:“这是什么毒……奇怪,看似毒已入心脉肺腑,他竟还能活着!”女子白皙的手指间扣着一个瓷瓶,这是她悉心制出来的毒药,本来是要拿来与胡青牛比斗的,然而此时,她却不确定这个毒能否制住这个男人。 胡青牛凑在她的耳边,低声道:“难姑,一会儿你先走,我来殿后。” 女子,也就是胡青牛的发妻,在江湖上有“毒仙”之称的王难姑冷笑一声,道:“闭嘴,就你那点微末武功哪里是这个少年人的对手!你若是死在了这里,咱们之间的胜负又该如何算?” 胡青牛性子素来倨傲,求医看诊的哪个不被他冷嘲热讽过,偏如今被这般训斥,他也不生气,只苦笑一下,道:“胜负哪里及得上你的安危。” 顿了一下,胡青牛恳求道:“难姑,此间事了,咱们的比试也停了罢。” 王难姑抿唇,不吭声,只攥紧手中的瓷瓶。 张无忌仰头看着脸色苍白的穆玄英,心中担忧,道:“师父,你没事吧?” 穆玄英缓缓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前方正缓步走来的人身上,神情有些恍惚,更多的却是难过。 莫雨如今的这个状态,他是再熟悉不过了。 曾如梦魇一般纠缠着雨哥的毒血咒印,又发作了。 昨晚的黑甲军不好对付,穆玄英虽然没有受伤,但内力用去了九成,如今气海空荡荡的,头也是一阵阵地疼痛,只凭着一股狠劲儿才没有直接倒在地上。 他看着缓步向他们走来的莫雨,敛去眸中的悲戚,笑了一下,将手中的巨阙反手插在地上,亦举步向莫雨走去。 众人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虽说他们兄弟俩平日里关系不错,但眼下,莫雨的状态明显不对,他还能认出自己的兄弟吗! 殷素素打心眼里喜欢穆玄英,私心里也当他是自己的弟弟,见状,当即就上前一步,急声道:“玄英,你先别过去,莫公子的状况有些不对,你……” “没关系的。”穆玄英截道,他看着睁着一双血色眼眸的莫雨,唇边笑容忽然有些苦涩,似是自语一般轻声道:“那是我莫雨哥哥。” 所以,他是绝对不会伤害他的。 距离莫雨三步开外,穆玄英站定,直直地看着莫雨。 穆玄英看到,那双含着漠然死寂的血眸中,波澜骤起。 最终,莫雨走到了穆玄英身前。 穆玄英动也不动,只唇角轻轻勾起,缓缓道:“雨哥。”顿了顿,穆玄英歪了歪头,笑盈盈地又道:“小雨哥哥~” 血色之中,似乎挣扎着浮现出一点黑色。 莫雨缓缓抬手,似乎想要扼住穆玄英的喉咙。 不远处的众人都为穆玄英捏了把汗,尤其是张无忌,若不是他娘捂住了他的嘴,他都要惊呼出声。 穆玄英动也不动,只又叫了一声:“小雨哥哥。” 最终,他的手指落在了穆玄英的脸颊上。穆玄英干净的脸颊顿时被抹开些许红色来,衬在那张温和清俊的面容上,竟是异常刺目。 莫雨拧紧了眉,原本只是轻触的手指顿时按在了那处红色上,想要将那处血迹蹭掉。然而,满手的鲜血,越是想要蹭掉那处血痕,穆玄英面上的血痕就越大。 莫雨的面上有些阴沉,手上越发用力起来,直蹭得穆玄英脸皮疼痛,微微侧首下意识想要躲开莫雨的手指。 这下子,莫雨的脸色仅仅用阴沉是无法形容的了。 穆玄英哭笑不得地被莫雨以左手扳住脸,右手则反复地擦拭着他的脸颊,他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肿了!穆玄英忙伸手抓住了莫雨的右手,见莫雨锁着眉要挣开他的手,忙用脸轻轻蹭了蹭莫雨的手背,放缓了声音道:“小雨哥哥,好疼……” 莫雨的手指紧了紧,他没有挣扎,只眉头紧紧地拧着,半晌才慢慢道:“血。” 穆玄英说不清楚从前疯疯癫癫直到力竭后才昏倒的发病状态好些,还是如今看上去很清醒,实际上却像是隔着另一个世界的模样更令他满心酸涩。 他的三阳绝脉是莫雨哥哥心中的刺,可他雨哥身体里无法拔除即使是红尘秘意也仅是压制的阴阳复合之毒何尝不是穆玄英心中的忧虑。 他近乎掩饰地弯起了自己的眼,唇角似笑却更像是哭,再一次唤道:“小雨哥哥。” “……嗯。”许久之后,在穆玄英犹豫着要不要先将莫雨打晕的时候,眼前容颜昳丽的男子忽然勾了勾唇角,褪去了血色的凤眸中带着深深的疲惫,轻声道:“傻毛毛。” 说着,扳住穆玄英后颈的手微微用力,同时莫雨身子前倾,微凉的唇角轻轻轻轻擦过穆玄英微启的唇,滑过穆玄英的嘴角,最终重重地压在他的颈侧。 穆玄英呆住,耳朵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是不经意,还是…… 还没等穆玄英想出个一二三,身上的重压就带着他踉跄了一下,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莫雨闭上眼睛,放心地晕了过去,而可怜被莫雨全部重量压在身上又气海空荡脚步虚浮的穆玄英根本没办法承受住,被莫雨带着压在地上,穆玄英偏头瞅了一眼压在他肩上的头以,鸦黑似的长发以及拂在颈侧的温热呼吸,穆玄英的脸烧得厉害,索性也闭上了眼睛,放纵自己有些溃散的神智,痛快地昏睡过去。 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 那些年,那个卖萌的少萌主 第50章 暗搓搓 唯有极少数明教弟子才知晓的蝴蝶谷竟被元兵发现了,还出兵大肆围剿,虽说到最后损失严重的是元兵,连玄冥二老都死在了这里,但蝴蝶谷已然不是能够继续待下去的地方了。 殷素素想了想,便请胡青牛夫妇暂住天鹰教。毕竟,天鹰教虽然成立年头不多,但也算得上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势力,朝廷还不会直接对上天鹰教。 鉴于张无忌体内的寒毒他还没有成功祛除,胡青牛与难姑商量了一下,同意了。 王难姑对于连胡青牛都觉得有些棘手的寒毒很感兴趣。当然,她最感兴趣的当属那个叫莫雨的人身上的不知名剧毒,但想到那人狠辣的手段以及高深的武功修为,王难姑有些遗憾地暂时放弃了。 莫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日后,怀里是熟悉的温度与气息,莫雨还未睁开眼睛就习惯性地用下颌蹭了蹭怀里毛茸茸的发顶,口中逸出满意的叹息。 自从绑定了那个系统,莫雨的身体其实已经与常人大不相同了。即使咒印发作,即使内息耗尽,只不过睡了一觉,他就恢复了巅峰状态,神采奕奕,丝毫没有曾经咒印发作后的虚弱。 他睁开眼里,看向即使昏迷也被自己牢牢抱在怀里的人。 穆玄英的状态称不上好。昨夜一场激战,穆玄英全力施为,内力几乎消耗殆尽。此刻他没有醒过来,他枕着莫雨的胸膛,双眸紧闭,神情倦怠,就连眉头都轻轻蹙着。 莫雨顿时心疼不已,连忙伸手轻轻揉按穆玄英头上穴道,离经易道的内息慢慢输入,很快,穆玄英的眉目就舒展开来,呼吸越发绵长起来。 莫雨有些出神地看着穆玄英的睡颜,忽然想到——若是这个系统当初绑定的人是他家毛毛,如今,会是如何的光景呢?他的傻毛毛,身体会不会因此而好一些呢? 旋即,莫雨又想到的这个系统的坑人之处,顿时觉得,还是算了吧。他还是专心做任务,攒侠义值,将那个晗灵果买回来吧。 轻轻将穆玄英从自己的身上移到床榻上,莫雨看着穆玄英身上染血的衣物,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将穆玄英身上沾上鲜血灰尘的衣物褪去,连里衣都不剩。瞧着光溜溜躺在床上却仍阖目沉睡的穆玄英,莫雨默默地揉了揉鼻子,然后从系统包裹中取出干净的布巾和一壶清水,从头到脚擦拭了一个遍,这才从包裹中又掏出一件新的里衣给穆玄英换上。 迅速且小心翼翼地做完这一系列事,莫雨坐在床边呆呆地看了穆玄英一会儿,忽然想起不久前自己脸上的那一大坨墨渍以及他家毛毛满怀警惕地的瞪视,说道:“你该不会是打算我睡着了以后做些什么吧?” 如此想来,不做些什么还真有些对不起自己呢。 说起来,昨天昏过去的时候擦过的那一下子,似乎还没有尝出什么味道。 这般想着,莫雨小心地凑过去。他不自觉屏息,慢慢地将唇印在了穆玄英粉色的唇角上。 一触即分,莫雨咂咂嘴,除了心口跳得厉害以外,好像没有什么味道。 或许他可以…… 莫雨想了想,又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含住了穆玄英的下唇。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炸了开来,心中的渴望几乎无法抑制,莫雨的动作越发大了起来。他撬开了穆玄英的唇舌,攫取着他的呼吸,他怀抱着自己的珍宝,几乎无师自通地领悟到了什么,手掌也开始不自觉地滑进了被子里,抚摸着令他忍不住遐想的身体。 他觉得自己应该适可而止,但每一次,他告诉自己,再一下,就再一下,如今的他还不能心急。 然而,直到身下的人呼吸变得急促,甚至被他纠缠着的唇角逸出一丝有些粗重的喘息时,莫雨才陡然惊醒,有些僵硬地看着被自己掀开了被子,连刚套上的里衣都被自己扒下来大半的穆玄英。 莫雨:“……”应该说,幸好方才见穆玄英睡得不安稳所以用离经易道内息按摩穴位的时候没有放过睡穴,所以即使此刻他家毛毛还睡得好好的吗? 否则这么一副急、色的模样,他身为兄长的颜面何存! 莫雨默默地给穆玄英系上腰带,复又盖上被子,莫雨瞅了瞅穆玄英如今红肿的嘴唇,片刻后,他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漫不经心地道:“这蚊子还真是猖獗呢。” 毫不犹豫地将蚊子推出来顶缸,如今已深刻领略到穆玄英对他的吸引力,莫雨哪敢继续亲下去,保不齐再亲两下他就趁人之危将他就地正法了。 虽说莫雨有信心他在穆玄英心中占据的位置绝对重要且特殊,这些日子他也能通过一些逗弄将穆玄英弄得面红耳赤,他更加确定,他绝不会令其他的男女站在穆玄英的身旁,相依相伴,但他仍不确定,穆玄英是否会接受他这样一个男人。 一个从恶人谷出来的疯子。 他可还记得,他家毛毛小时候就对小月、小荷她们好感颇多,每一次被他委屈了就跑去找她们两个,然后就是化身母老虎的小月、小荷她们掐着腰找他吵架……不能想了,忽然觉得好心塞怎么办? 说起来,就是他因忘情剑意而七情断绝的时候,浩气盟那边似乎有风声,谢渊有意相看一些适龄女子,为穆少盟主择一位贤伉俪…… 莫雨默默地按住心口,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好想冲回大唐砍死谢渊怎么办。 回头看着依旧阖目沉睡的穆玄英,莫雨磨了磨牙,忍下了在他家毛毛身上咬出个标记的冲动。 将椅子拉到距离穆玄英床榻三步开外的地方,莫雨刻意背对着穆玄英以免一见到某秀色可餐就忍不住下口,莫雨专心地回想此时的情况。 戳开地图,不出意外,他们已经离开了蝴蝶谷,而今正身在天鹰教分坛。殷素素是个聪明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门清,倒不会对他们不利。 系统发布的那个任务也有意思,从来只是让他除掉某个人的任务,这一次竟是助义军推翻元朝。莫雨本就有意推波助澜,这一次系统直接给他划分了阵营,奖励丰厚,莫雨原本打算投入的五分心思直接变成了十分。 说起来,那个帮会领地是什么东西?难不成他还能够建个恶人谷不成? 莫雨兴致缺缺地将系统界面一关,神情忽然有些抑郁。他静静地看着窗外草木郁郁的景色,听着身后均匀的呼吸声,片刻后,他摊开右手的手掌。 柔和的微光之后,一面当中有着一道裂缝的镜子出现在手中。 昆仑镜,果然如他当初所想,是个大麻烦。 身为神器,尤其如杨歌所言,乃是镇压神州结界的十大神器之一,昆仑镜的外形虽然与女子梳妆镜有几分相似,但他其中蕴含的力量却是不容小觑的。尤其,杨歌那个疯子为了使昆仑镜跳脱属于他的命轨,将她轮回千世所获得的因果尽数灌于其中,强行提升了他的品质,令其一跃晋升为源器——虽为位列下品,但其中蕴含时间与空间的因果法则,堪比其他中品源器。 可这样的昆仑镜却碎成了两半。 所谓源器,是指蕴含着源世界法则的神器,有由源世界孕育而出,亦有如这昆仑镜一般灌以因果值而提升而来。 源世界,是万千世界最初诞生的地方,是始点,亦是终点。 只可惜,昆仑镜不仅是神器,还是那个世界的支点之一,强行将其剥离,固然使他脱离了本身命轨,却也使得那个世界因此崩溃。好巧不巧,那个世界还是众多世界中最为特别的一种,虽是一个B级大世界的附属D级小世界,却是一个节点世界,是一个命轨绝对不能错乱的世界,牵一发而动全身,它的崩毁直接毁掉了与之相关的三千小世界。 杨歌轮回千载,已是中级掌握者,虽说强行剥离了自己的力量提升昆仑镜的品质使她退回初级掌握者境界,但以着昆仑镜的特殊性,她虽然不敌B级世界法则,却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可是,杨歌做下的因却使得三千小世界崩溃,因此她万劫加身,罪业难恕。 因果循环,如是而已。 只是这万劫不仅应在杨歌身上,也应在了昆仑镜之上。被杨歌抢出的宇文拓不仅一直沉睡,在她躲避追捕而以昆仑镜破开时空的时候,昆仑镜碎成了两半。若非杨歌毫不吝惜地将力量灌入昆仑镜中,天道早就趁机抹去宇文拓的灵智。 这是杨歌一直渴求的一同赴死,但临了,她却舍不得。 会嫉妒,会不甘……可也会,舍不得。 怎么舍得呢,宇文拓之一生,从来苦难多过甘甜,若是他日后能够顺遂,她即使不甘,也是情愿的。 后来杨歌祭炼二魂三魄换得屏蔽天机一时,方算出一线生机,引出了另一个世界中莫雨的灵魂。莫雨厌憎自己被暗算,可他手中虽然有系统,但系统绑定的却是他的灵魂,换言之,它根本没有将他送回自己身体的力量。它虽然能够破开空间,却不能如昆仑镜那般精确定位。 用杨歌的话来说,就是他手中的系统级别太低= = 所以想要回到自己的身体,回到穆玄英的身边,昆仑镜必不可少。半面昆仑镜藏有宇文拓的灵魂,由杨歌亲手交给他,而令半面昆仑镜则皆是力量,在玉罗刹的男宠夕彦身上。 那半面昆仑镜被夕彦的怨恨所污染,夕彦以为自己得到的是神器——昆仑镜固然是神器,却不是人能够操纵的——却不知晓,每一次借用过昆仑镜的力量,他灵魂的力量就会被昆仑镜抽取。 等价交换,这天下,从没有免费的午餐。 只是,这世上最澄澈的莫过人心,最污秽的恰也是人心。半面昆仑镜被人心污染,与之定契自然难免受到影响。杨歌本建议莫雨将那半面昆仑镜镇于古刹十年以将其净化,但莫雨却等不了。 如今,昆仑镜的弊端在他的身上展现。 莫雨目光沉沉,黑色的眸底掠过一丝血色的光芒。不仅如此,昆仑镜如今碎成两半,能够作为他修复材料的必是天材地宝,昆仑镜突兀地将他掠到这个时空,想来这里应该有他所需要的东西。 莫雨的目光暗了暗,看着掌中的镜子,缓缓道:“你想要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谜之音:少谷主你镇定!! 少爷:你镇定个试试 o(╯*╰)o 第51章 为自己推销 昆仑镜的镜面忽如风拂过水面一般,水波流动,片刻后镜面上浮现出几个字来—— 屠龙刀, 倚天剑, 圣火令。 莫雨:“……”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谁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这昆仑镜倒是胃口不小,若是以此刀剑为材料,他就得与整个江湖对上。还有那圣火令,此乃明教信物,无论是熔炼了还是其他,必定要与明教对上。明教虽然被中原武林视作魔教,但其实力不俗,区区一派之力根本无法与之相抗。 莫雨自是不惧与整个江湖为敌,但此事仍需小心应对,他受伤倒无所谓,连累了他家毛毛就不好了。 好在他那个系统包裹很是奇妙,届时将刀剑收入包裹之中,倒是方便的很。 莫雨正暗搓搓地想着将江湖中人人趋之若鹜的屠龙刀、倚天剑弄到自己手中的方法时,身后忽然传来浅浅的呻吟声,莫雨的手掌一翻,那面巴掌大小的昆仑镜顿时消隐无踪。 随即,莫雨回头,却见床榻上的人眉睫微颤,正将脸蹭在枕头上,一手揽着被子,一手高抬,竟是抻了个懒腰,露出浅麦色的小臂和半截消瘦的腰际。 莫雨默默地,默默地揉了揉鼻子。 初醒的迷茫很快散去,昏睡前的记忆迅速回笼,懒腰才抻到一半,穆玄英的动作陡然就僵住。他霍然坐起来,目光有些急切地梭巡。见莫雨正坐在不远处,虽说他面上的神情有些复杂,眼中情绪难辨,但凤眸中的血色已然褪去,不禁先松了口气,然后就要掀被下床,口中道:“雨哥,你没事吧?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 落地时却不是预料中的冰冷坚硬,穆玄英低头一看,却见自己正踩在莫雨的脚背上。随即腰上一紧,整个人被按回了床上,只听到莫雨道:“我没事,倒是你,给我好好躺着。” 穆玄英有些不自在地挣了挣,没能成功地挣脱莫雨的钳制,只好一脸郁闷地躺在床上,小声道:“我也没有事。” 莫雨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他知道,无论怎么说,穆玄英也不觉得自己昨夜拼尽全力回护那些人有错,哪怕再来一百遍,穆玄英始终会全力出手以保住众人。 莫雨有些忧郁地叹了口气,浩气盟出来的少盟主,有时候任性得连他都对付不了。 穆玄英弯唇一笑,伸手扯了扯莫雨的头发,轻声道:“别说我了,雨哥,你昨天……可是武功出了什么岔子?” 若非如此,已然被压制了多年的毒血咒印为何又会突然发作了。 莫雨沉默了一下,也不隐瞒,将昆仑镜的事情挑挑拣拣一说,却仍是令穆玄英惨白了脸色。莫雨抬手按了按穆玄英的头发,低声道:“放心,没有事。” 穆玄英却怔怔地道:“若不是因为我……” 莫雨脸色一变,道:“别胡说!昆仑镜是远胜于神器的源器,一旦将其修复便能够自如穿越时间与空间,我也能够因此获得更大的力量,纵是如今有弊端,也是值得的。”低头看着穆玄英仍显得惨白的面容,莫雨沉声道:“我一直想要狠狠地修理谢渊一顿,苦无修为不足,如今正是个好时机,等我晋入大宗师的境地,一定……” 话还没说完,莫雨的后脑勺就被穆玄英糊了一下,只听到他家毛毛很是不满地大声道:“雨哥,那是我叔父,是师父!” 莫雨:“……”就是知道谢渊是你叔父+师父,所以他只说揍他一顿而不是剁了吗。但是为了谢渊,毛毛你竟敢以下犯上打他后脑勺,这样的行为绝对绝对不能姑息! 鉴于穆玄英头上的负面状态抹去了大半,气血如今也是很充盈,莫雨毫不犹豫地与穆玄英掐成一团,将他堵在床脚处咯吱得眼泪都出来了。 穆玄英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眉睫上凝着细小的泪滴,他抬手推着死死压在他身上,害得他动弹不得的莫雨,气喘吁吁地道:“起、起来,我要喘不过气了……好重……” 莫雨的手掌忽然轻轻覆盖在穆玄英的眼睑上。 穆玄英推了推莫雨的手,道:“这是做什么?起来……” “我知道你已经很累了……” 穆玄英推拒的手忽然停住。 “我也知道,你不想连累我。” 莫雨垂眼看着静静躺在他身下的男子,这是从小一起长大,即使天下人惧他恨他,他也会始终不会放弃他的穆玄英。莫雨的心底一片柔软,那些从不会被宣之于口的话就那么轻而易举地坦然说出,缓缓叙道:“可毛毛,你不是旁人,你是我的兄弟,是亲人,是我……喜欢的人。” “多奇怪,恶人谷的小疯子也会有喜欢的人。” “这世上,谁离了谁都能够继续地活着,可毛毛不不同,你是我的命。若你有朝一日……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总是舍不得你一人的。” 莫雨徐徐地弯起唇角,眼底带着愉悦,一字一句道:“这样,无论是生还是死,你都不会寂寞了。” 穆玄英说不住话来,他整个人仿佛沉浸在一个美妙的梦境的,往昔渴望的,思慕的,尽皆成了事实,他几乎不敢相信耳边所听到的便是事实。他的唇颤抖着,半晌才低低地唤道:“雨哥……” 他的声音几乎哽咽不能成句。 却听到蒙住他眼睛的人以着一种轻快,却无人能够忽略其中郑重之意的声音慢悠悠地道:“暂时没有办法接受也不要紧,你我之间总是有大把的时间的,再说了,这个世上,除了我你还能爱上谁?当然,要是毛毛你不小心眼瞎了一下,没有看上我反而看上某只阿猫阿狗,雨哥我不介意帮你清一清烂桃花的,恶人谷的尸菜田其实一直很缺肥料。” 满心的酸楚感动忽然变成了哭笑不得,穆玄英眨了眨湿润的眉睫,嘴角抽了抽。 莫雨此刻的神情远没有他的声音来得轻松,他神情严肃,如临大敌一般盯着被自己的手掌遮住半张脸的面容,继续道:“说起来,若是咱俩在一块儿,其实是浩气盟赚了有没有?咱俩这在一起,不就是联姻了吗,绝对是恶人谷和浩气盟友好关系的开始。再说,你雨哥我长得还算不错……” 莫雨摸了摸自己的脸,总比玉罗刹那个娘娘腔要好很多吧,认真地道:“烹饪、做饭、制药、缝纫、铸造,多少都会一些。最重要的是,这世上还有人比雨哥我更疼某个傻毛毛的吗?” 莫雨的语气变得和缓,目光柔和,轻声道:“你若喜欢行侠仗义,我便陪你一道仗剑天涯。若你想要颠覆这个世界,我便敢与这整个世界为敌。毛毛,其实旁人并没有说错……雨哥就是一个疯子,你若不离开我,千般都是好的。若你执意离开,我便化身恶鬼修罗,让这个世界永无安宁!” 说到最后,莫雨的眸中已染上了厉色。 穆玄英半晌没有说话。 遮在眼上的手始终没有移开,所以穆玄英没有看到莫雨面上的懊恼之色——说着说着就连往日里藏着掖着的心里话也一并说出来了。这要是让毛毛以为他是在威胁他可如何是好!虽然,一切都是他的肺腑之言= = 莫雨轻咳了一声,道:“其实吧……凡事都好商量,毛毛你还是考虑一下?” 手掌下,穆玄英忽然闷闷地笑了起来,颤抖着的眉睫令莫雨掌心痒痒的。莫雨犹豫了一下,移开了手掌,却见穆玄英笑弯了眼睛,面上亦没有恼怒之类的情绪,尽是欢快的笑意。 莫雨眨了眨眼睛,却见穆玄英抬手就揪住了他的头发,往下一扯。穆玄英笑着道:“雨哥,你总是这么霸道。” 莫雨挑眉,刚想说什么,就将身下眼眸湿润的人探过头,唇角重重地擦了一下他的唇,似是无奈一般道:“可谁叫,你是我莫雨哥哥呢。” 莫雨摸了摸嘴角,凤眸中迸发出惊喜来。 穆玄英却烧红了脸,抬手推了推莫雨,道:“好了,我要休息了,雨哥快起来吧。” 莫雨沉声道:“就这么蹭一下就想糊弄我?” 穆玄英顿时有些恼了,他瞪了一眼莫雨,道:“那你想如何?”能够做到这一步他已经进步很大了有没有。 “你说呢?”莫雨挑眉,慢悠悠地道,旋即俯下身。 这是他的福利,一点都不能少。 穆玄英忽然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被莫雨按在牢牢地按在床上,他甚至有种自己其实被老虎按在脚下的猎物一般,视线灼热得快要在他身上烧出个洞。 呼吸被攫取占据,那是他从未想过的亲密,还有滑进衣裳里不安分的手……穆玄英的面上难得有些惊惶,虽然心中早已倾慕,但是,这也发展得太快了吧。 他还没有心理准备啊啊啊! 想要抗议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另一个人的吮吸而去,某种陌生而灼热的情愫在体内逐渐苏醒,穆玄英后颈的汗毛都要竖了起来,妥妥的危机感。 穆玄英从未如此时这般,真心感谢着门外响起的跑步声。 门被轻轻叩响,外面是张无忌的声音:“师父,师……伯,你们醒了吗?” 第52章 有关徒弟的教育问题 天鹰教成立时日虽然不长,但家大业大,手底下有不少乖巧伶俐的婢女小厮,自然不会坐视莫雨与穆玄英二人穿着染血沾灰的衣裳昏迷着。 无奈,莫雨将穆玄英圈得死紧,试图将两人分开的人根本掰不开他的手臂,若是用上内力还会被莫雨护体的真气反击,弄得剑气入体,还是殷素素当机立断,找了两个不会武功的将人抬去了客房。 天鹰教的教主,白眉鹰王殷天正收到消息后很快赶到了分坛。他一向疼爱这个女儿,十年前谢逊在王盘山掳走他这女儿,所有人都说谢逊凶性大发早已不是当初的金毛狮王,殷素素落在他手上分明是凶多吉少,但殷天正始终不曾放弃,十年来一直派遣船只出海寻找爱女。 如今爱女平安归来,虽已为人妇,育有一子,丈夫又是所谓的名门正派,但对于殷天正而言,他相信女儿的眼光,张翠山是个好的,只可惜他并不看好他们这段婚姻。 但这些,并不妨碍他对张无忌的宠爱。 看着站在自己女儿身边,眉目间依稀有着女儿的影子,满眼好奇孺慕的男孩,殷天正心都要化了,一把搂过来“乖孙”地叫个不停。 对于胡青牛夫妇,殷天正自然是郑重接待。他曾与胡青牛有过几面之缘,但同为明教弟子,虽交情不深,但对彼此的印象极佳,此番身在分坛,天鹰教上下以贵客之礼迎接他们夫妇。 谈及日前在蝴蝶谷的凶险,殷天正气得拍碎了桌子,厉声道:“好一群蒙古鞑子,好大的胆子,如此逼迫素素和无忌孩儿,真当我天鹰教无人吗!” 随即得知那大半元兵和玄冥二老尽数死在了莫雨手上,而那穆玄英正是他无忌孩儿的师父,而他那女儿对于这两个青年不吝溢美之词,殷天正心中便不觉生出几分好感,又忍不住忧心二人力竭昏倒,是否有碍身体。 闻言,胡青牛翻了个白眼,道:“那两个小子的命大着呢。”枉他当初以为这两人一个眼见着血毒发作一个内力耗尽,难得大发善心想要为他们诊治一二,谁知道……呵,为了拔除那一道剑气,他昨天忙了一个时辰,扎了自己七十二针! 这笔账,他记下了! 殷素素抿唇一笑,她自然知道胡青牛为何提起莫雨他们就气不打一处来。 莫雨二人虽然昏迷着,但护体的真气却不容小觑,殷素素不愿给他们以监视的错觉,更不愿怠慢他们,只命人候在屋外,听到动静就过来禀报。 莫雨醒来的时候虽未出屋,但未曾掩饰自己的动静,故而殷天正很快得到消息,让张无忌跑这一趟。 于情于理,张无忌与莫雨他们的关系最近。 只是,张无忌扣了门,半晌没有回应。他歪了歪头,不是说师父他们醒了吗。 张无忌就想拍门,刚拍了一下,屋里传来有些气息不稳的声音,道:“无、无忌吗?” 师父的声音! 张无忌眼睛一亮,道:“师父!你还好吗?无忌很担心你。” 屋内,穆玄英一面瞪着莫雨,一面用力地将人往旁边推,口中道:“师父没事,无忌你等一下。”随即压低声音,道:“雨哥,你够了啊,无忌还在外面,你、你不可如此了。” “为什么不可以?”莫雨挑高眉,道:“那小子喜欢等就等着。”虽说张无忌是莫雨劝穆玄英收下的,但如今,他却恨不能回到那个时候,将这个扰人好事的小子有多远扔多远! 这么不贴心的师侄,他一点都不想要。 穆玄英默默地瞪,别以为他不晓得莫雨此刻心里转着什么念头。 许是穆玄英视线中的控诉之意太过强烈,莫雨默默地检讨了一下,虽说他平日里喜欢欺负毛毛,可一旦毛毛真的生起气来,那可是相当不好哄的——那可不是一两个布娃娃就能解决的问题。 莫雨默默地松开穆玄英。 穆玄英顿时松了口气,忙不迭坐起身来,拢了拢身上的里衣,然后小声地“嘶”了一下——方才莫雨太过卖力,他的嘴唇好像破了。 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物,穆玄英面皮一僵,这好像不是他原来穿的那件里衣吧。用力地揉了揉脸,穆玄英权当这个动作能将蓦然蔓延全身的燥意揉个干净。汲着靴子,穆玄英走到桌边。 那里整整齐齐地叠着两套衣物,云锦质地,一黑一白,皆是上好的绣工,一瞧便知价值不菲,无论是衣料还是样式都是用了心的。 穆玄英一见,哪里不知是殷素素的心意。她不知两人喜好,只得从平日里他们衣着中思量,故而选出这两套颇有他们风格的衣裳。 那套白色的自然是为他准备的,但穆玄英的手指一顿,反而挑了那件黑色的。 他与莫雨身量相当,只比莫雨矮了小半头,衣服换着穿也没有什么问题。至于为什么抢了莫雨的衣裳……穆玄英扫了一眼那件白衣白裤白腰带的衣裳,扯了扯嘴角。 努力忽视身后有些灼热的视线,穆玄英迅速换上衣裳。随即将那堆白色的衣物捧起,穆玄英转身丢向莫雨,道:“快换上。” 莫雨手一翻,轻轻松松将那堆衣物接到怀里,目光始终不曾离开穆玄英身上。 不得不说,虽然往昔穆玄英的衣物大多是浅色的,但他意外得适合黑色。他本就眉目舒朗,着浅色时更显温和,如今一身黑色劲装,竖领窄袖,腰上束着金属腰带,往日已是芝兰玉树,如今更如劲松挺拔。 莫雨看着看着,眼底就不禁带出些许笑意来。 这样的穆玄英,是属于他的。 随即又忍不住想到,或许,他可以多给他家毛毛添置几件黑色的衣裳。 好吧,看得太过专注了,又被他家毛毛瞪了。 莫雨看着瞪了他一眼后转身去开门的穆玄英,耸了耸肩,好吧,他家毛毛脸皮薄,不禁逗,还是收敛几分为好。 抖开穆玄英扔过来的衣服,莫雨皱了皱眉,这样纯白的颜色,他从来没有穿过。便是再恶人谷时,莫雨时常一身红襟白衣,无端瞧着便是满身煞气。 但这件却不同,虽和方才穆玄英身上那件同款,但细节处更显柔和。莫雨抖了抖衣裳,有些嫌弃,其实他们身上的包裹中都带着换洗的衣物的,只是瞧穆玄英的意思,是不愿泄露出他们的不寻常之处,以免引来他人觊觎。 莫雨撇了撇嘴,决定忍了。 张无忌见到穆玄英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小脸顿时露出欢喜的笑容,上前一步拉住穆玄英的衣角,道:“师父,无忌好担心你~” 穆玄英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这么乖巧贴心悟性又高的徒弟,谁能不喜欢呢。伸手揉了揉张无忌的头发,穆玄英语带笑意,道:“师父没事,无忌真乖。” 张无忌仰着脸还想继续说着什么的时候,屋内忽然传来一声轻哼。张无忌只觉得眼睛一花,随即颈上传来熟悉的却有无比可恶的窒息感,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远远地被拽离了他亲爱的师父。 张无忌愤怒地蹬腿,道:“大……” 触及自家师父无奈的表情,张无忌咬牙咽下指控,咬牙切齿地道:“师、伯!” “嗯。”提着张无忌的衣领子,熟练地将人往旁边一丢,莫雨抬手就揽住了穆玄英的肩膀,斜睨着穆玄英,道:“这么大岁数了,别和没断奶的娃娃似的,一个劲儿往你师父身上扑。” 在蝴蝶谷治病之余,除了跟着穆玄英学武就是被莫雨“操练”着轻功,以至于现在张无忌的武功虽然不怎么样,但轻功着实出色。只是那过程,即使最后的效果极佳,张无忌也高兴不起来。 一个鹞子翻身就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张无忌磨了磨牙,瞪着揽住他师父肩膀的那只手,大声道:“师伯你还不是岁数一把还老抱师父!” 穆玄英忽然有种无法直视自己徒弟的羞窘感,面上亦有些发烫。 莫雨下颌微抬,凤眸中是清清楚楚的戏谑,他瞧着张无忌,颇有些炫耀意味地道:“你能和我比?严格算起来,我不仅是你师伯,还是你师公,以后要乖一点听到没有,否则我就要毛毛把你逐……唔!” 莫雨威胁的话还没有说完,胸口就挨了穆玄英一肘子,只见穆玄英唇边带笑,正扭头看着他,细微的却是满含威胁的话慢悠悠地从口中吐出:“雨哥,不要教坏小孩子。” 万一给张无忌的观念造成了什么影响,使得他以后找了个男媳妇怎么办!他倒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在他看来,无论男女,只要是心之所系又与旁人有何干系。但到底,不愿张无忌过得辛苦,虽然若真有那么一日,再苦怕也是甘之如饴。 想来当初他叔父也是这个心思,所以会暴躁得给他弄来那么多美貌女子的画像,压着他相亲的。只是,这世上的人纵有千般的好,在他心中却永远不及那人。 穆玄英忽然有些犹豫,虽说不好带坏徒弟,但若是一直不给他莫雨哥哥一个名分,他是不是有些太过于……负心了?毕竟,以他雨哥的性子,一旦做出什么决定,便是与天下人为敌也无法动摇他半分。 思及此,穆玄英偏头看向莫雨。 穆玄英先下手为强,抢了为莫雨准备的黑衣,未免暴露包裹之事,莫雨只能换上那身白衣。不同于在恶人谷时莫雨常穿的那件红襟白衣,这件衣裳以云锦裁剪而成,以着银线勾勒出繁复的纹路,乍看上去平常,但在阳光下却似缭绕的浮云。 莫雨本就容颜昳丽,只是往昔身上戾气十足,眉目间也没有笑影,使得人见到他下意识忽略他极盛的容貌,怯于他的煞气。然而此时,他一身白衣胜雪,先是将他一身凶戾之色压下三分,而如今他心愿既得,眼中已带几分笑意,整个人一反往日的寒意料峭,竟异常温和,愈发凸显其五官出色。 总而言之,瞧着这样的莫雨,穆玄英忽然有些后悔——从前冷着脸的时候就引得江湖上无数女侠闺秀芳心暗许,如今这幅模样出去……他的莫雨哥哥还能完整无缺地回来吗? 穆玄英苦恼地皱起眉,这么招蜂引蝶的莫雨哥哥,真是有些让人为难。 张无忌却是整个人有些傻住了——师公?那是个什么东西?他听过师父、师娘,这师公是个什么鬼! “师父……”张无忌求助似的看向穆玄英,满眼疑惑。 穆玄英被张无忌瞧得有些尴尬,他握拳轻咳了一声,干巴巴地道:“这个……等你长大就知道了,现在不必多问。” 张无忌有些郁闷,又是长大之后才能知道的事情吗,明明他已经不小了! 第53章 八年后 虽说两人互表了心意,但两人皆是男子,在外人面前哪里做得出黏腻之态,他们相处如往常一般,但默契更甚,相视间更有旁人插不进去的亲密。 虽然他们自以为如往常一般,但事实上,只要与莫雨、穆玄英身处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都快对这对兄弟无法直视了——眼睛都要被闪瞎了。 对此,张无忌的感触最深。 谁叫,在他年少无知的时候,曾经傻傻地跑去问他娘,什么叫师公。 呵呵,师父的相公……这个答案使得年幼的张无忌在夜里咬坏了两床被子。在他看来,他的师父脾气那么好,长得那么好,武功那么好,怎么就嫁给了那个也就长得好看些,武功好了那么一点点的大坏……好吧,是师伯呢!会被师伯欺负死的,一定会的! 张无忌当时就想起来某次在花园中听到负责打扫客房的小翠阿姨对厨房王大娘哭诉自己所嫁非人的痛苦,联想到王大娘当时的感慨,张无忌顿时惊了——原来不止女怕嫁错郎,男人也有嫁错郎的时候啊! 张无忌顿时忧心忡忡起来,终于在接连数日精神委颓,在得到师父关切的询问时,张无忌犹豫片刻,期期艾艾地将自己心中的担忧说出。 那时师父的脸色相当好看,虽然为此,他被罚抄《道德经》一百遍,若不是寒毒发作了,他还得再抄《法华经》一百遍。 静室之中,一个身穿白袍,衣角处绣着火焰图案的少年单手托腮,幽幽地叹了口气。一想到当初犯蠢的模样,即使已经过去八年,即使张无忌已经从寒毒缠身的病弱男孩变成年少有为的明教少教主,回首当年的黑历史,他仍是有种恨不能回到过去将那个傻头傻脑的张无忌埋进土坑里的冲动。 是的,距离当初他遇见师父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八年。 这八年,张无忌过得可谓是多姿多彩。 有穆玄英这样的人做师父本该是很幸运的,但前提是,他没有一个姓莫名雨的人作为师伯兼师公,呸,是师娘! 凭什么同是男子,他师父那么好却是嫁人的!打死他也不叫师公,就叫师娘! 为此,他明里暗里被莫雨折腾了无数回。 张无忌的性子是极为执拗的,基本上认准了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因此,无论莫雨怎么折腾,他始终不曾改口。虽然叫着“师娘”,竭力膈应着莫雨,但事实上,对于莫雨,张无忌亦是极为敬重的。 穆玄英行事风格乃是煌煌正道,他行事,比江湖上所谓的正人君子却暗地里使尽龌龊手段的名门正派更加正派,张无忌敬重他,从不允许任何人说穆玄英半点不是。 而莫雨,虽然这些年一想起他和莫雨之间的关系,张无忌就有些怨念,但平心而论,这世上除了他们彼此,却也当真无人能够配得上对方。 虽然张无忌特别不想承认这一点。 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裳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张无忌推开静室的门。 静室十步开外的地方,两位同样身穿白袍的男子恭敬俯身,口称“少教主”,其中一人道:“启禀少教主,杨左使求见。” 张无忌略一颔首,向大殿方向走去。 如今,他正身处明教光明顶。他虽名为少教主,但事实上,他自两年前开始便总理教中事务,只待及冠后便接手教主之位。 张无忌其实是不愿意接手明教这么一大摊子的事情的,可谁叫当初阳顶天教主死前留书,命他义父谢逊暂代教主之位。他义父如今眼盲,又因成昆之故仇家满天下,他若成为明教教主,本就背负着魔教之名的明教更会成为众矢之的。 谢逊因自己的缘故使得明教蒙受诸多污名本就是心中愧疚,哪里肯接受教主之位。而那时张无忌已经在江湖上闯出不弱的名声,武功高强,心智谋略各个不缺,谢逊索性将教主之位交予张无忌,只因年纪尚轻,资历不足先弄个少教主之位。 明教少教主张无忌,武当张五侠与天鹰教殷素素之子,金毛狮王谢逊之义子,白眉鹰王之外孙,十六岁以少教主之名入主明教,武功却远在明教各位护法、法王之上。 当年张无忌身中玄冥神掌,性命垂危,幸得蝶谷医仙胡青牛出手救助,虽未能将寒毒拔除,但寒毒已然得到了控制。后来张无忌用四年的时间练成了四卷《九阳真经》,最终祛除了寒毒。 提起那四卷《九阳真经》的来历,饶是张无忌恨毒了那个心狠手辣的汝阳王世子,却也忍不住略微怜悯他一下。 张无忌不知王保保是从何处得知昆仑山朱武连环庄毗邻的山崖峭壁之中竟隐匿着一处洞天福地,江湖人人人趋之若鹜的《九阳真经》就藏匿在其中一只白猿的肚腹中——小时候张无忌还不觉得,如今长大了回想当初的情景,总觉得那时候那个蒙古小王爷对他的敌意不同寻常——总之,为了定位勘测地形等等,汝阳王府是出人出力,但收获成果的时候……看着被莫雨随意甩进他怀里的经书就知道了。 竹篮打水一场空,说的就是王保保。 这些年,他潜心修习《九阳真经》,亦不曾放松对穆玄英教授武学的修行,多年不缀,总算如今有些成果。 从穆玄英身上,他学会立身持正,无论是对武功高强的江湖人,还是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皆一视同仁。他尊重生命,即使是生前作恶无数的恶人。 而从莫雨身上,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此时他性子里更多的东西,更加像那个逍遥肆意的莫雨师、娘! 莫雨其人在张无忌看来有些复杂,说他是恶人,可乱世之中,所谓的名门正派都在明哲保身,他却不吝趟这趟浑水,虽然他总是说,他自己看他们不顺眼所以宰了那么多的元兵。可若说他是好人,无论他的行为举止还是对这个江湖的态度,实在不符合“大侠”二字,那些昆仑、华山的人,哪个提起莫雨不是恨恨的一句“魔头”。 可事实上,莫雨亦正亦邪,心有坚持,行事自有底线。哪怕外人将莫雨传得近乎疯魔了,总是有人疯狂地追随,赶都赶不走。 张无忌打小就憋着一口气,在莫雨面前从不肯说“服”字,卯这劲儿想要超过他。这些年他虽然不说,但实际上被莫雨打击了个彻底。 谁家武林高手在琴棋书画君子六艺上都颇有建树,一手书法堪比大家,笛曲引人入胜,画技出神入化,就连棋艺都能和他太师傅百岁老人一较高下的? 不仅如此,莫雨虽然平日里很少用心计,看不顺眼的一巴掌拍死便是,可一旦动起心思来,便能够不费一兵一卒达到目的。看看如今元朝大都的乱象吧,张无忌亲眼看着莫雨以摄魂之术控制了几个皇族或是官员,不出三个月,汝阳王便成了元朝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明里暗里扶植他人来制衡他。若非汝阳王当机立断,与七王爷结亲,为自己的女儿与七王爷爱子扎牙笃定下婚约,怕是在朝廷中早无立足之地。 可也正是因此,汝阳王被皇帝认定心怀不臣之心。 汝阳王兵权被夺,各地又有义军起义,皇帝自然派了他人前去镇压。无奈,蒙古铁骑虽然曾纵横天下,但入主中原后的数十年中,贪图享乐,骄奢淫逸,将帅之才少之又少。偏偏在莫雨的授意下,那些人撺掇皇帝选择了大皇子作为此次的统领,另择一位惯会阿谀奉承之人作为副将。 大皇子的母妃出身并不显贵,但他自小懂得投皇帝喜好,饶是被立为太子的二皇子也不及他得宠。大皇子虽平时表现得极为谦逊,但骨子里极为骄傲,向来看不起蒙受母妃家族庇佑而获得储位的太子。在他看来,太子平庸,若是将江山交在他手中,他父汗百年之后,江山定会被那些乱臣贼子推翻。他自认有开疆拓土之勇,经天纬地之才,储君之位本就非他莫属。 此番他领军出征,有幕僚为他分析,皇帝有废立太子之心,若是他能够在此战打响名声,兵权在握,储君之位唾手可得。 当然,那个整日给大皇子灌迷魂汤的某幕僚也是莫雨插进去的人。 结果可想而知,大皇子惨败而归,全军覆没。皇帝不得不启用汝阳王,不仅收拾了大皇子留下的烂摊子,汝阳王在军中的威望越发高了起来。 皇帝哪怕心中恨得咬牙,在面上却得竭力捧着汝阳王,至于是捧杀还是其他,看汝阳王这些年虽面上风光实则步履维艰便能够得知了。 对此,张无忌:“……”兵不血刃就令元朝内部出现乱象,他这个师娘要不要这么恐怖! 但对于张无忌而言,莫雨最可怕的地方在于,铸造也就罢了,制药也就罢了,做饭也就罢了,为什么就连他师父身上的衣裳也是出自莫雨之手,这简直…… 若想要胜过莫雨,路途艰辛又迢迢。 张无忌捧着满是针孔的手,心中无语泪流。 这些年,他一直跟着莫雨和穆玄英天南海北地走,北方大漠,南疆密林,西域诸国,东海岛屿,张无忌年纪虽小,但他所见过的,经历过的,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他曾在某个寒夜中被莫雨丢到雪山之巅,彼时朔风凛冽,白雪纷飞,而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张无忌不得不时刻运转着《九阳真经》的内息方才能够抵御寒冷,天明时,雪霁天青,他练成了《九阳真经》第一卷,一举突破第二层。 那时候,他刚得到四卷《九阳真经》一个多月。 他也曾被莫雨套上破烂衣裳扔进西域马贼的窝点中,被勒令不得使用武功,救出被马贼抓来的无辜商旅。在那里,他杀死了平生中的第一个人,但他却不觉得恶心。他尊重生命,更尊重那些被这些马贼杀害的无辜者的生命。杀一人便是救万人,只要立身持正,纵是满手鲜血,亦是无怨无悔。 此种事情不胜枚举,最令张无忌崩溃的却是在苗疆之中,他被莫雨以着点穴截脉的功夫禁了内力,伪装成孤儿被扔到苗疆一处热闹的市集中,于“不经意”间被五毒教的执法长老看重,收为亲传弟子,一年的时间里,他不仅学了一手精妙的毒蛊之术,更里应外合盗走了五毒教的镇教之宝生死蛊。 当然,张无忌用的是死遁,那位执法长老至今还记挂着为了阻止生死蛊被盗走而与那个武功高强的可恨盗贼同归于尽的乖徒儿。 十四岁那年,张无忌练就四卷《九阳真经》,武功大成,百毒不侵,被莫雨以“武功勉强能见人,脑子也不至于笨到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地步”为理由扔了出去,正式以张无忌的名字行走江湖。 是的,无论是在贼窝里还是苗疆中,他用的一直是曾阿牛这个土得掉渣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少谷主:江湖处处都是哥的传说~~~ 少萌主:泥垢= = 第54章 明教少教主 张无忌先去了武当。 在他暂住天鹰教分坛的第六个月时,他父亲张翠山回到中原,与他娘亲见过一面后,自此,他回到武当山,不复出江湖。而他母亲则住在天鹰教中,两人四年不曾再见。而张无忌则随穆玄英天南海北地走,逢年过节稍个口信都是好的,与父母亦是聚少离多。 少时张无忌不明白自己父母,原本冰火岛上十年伉俪情深恩爱无比,怎地一回到中原,不仅被人攻讦,如今更是分居两地。后来他知晓俞三伯之事,明白俞三伯腿残之事乃是父亲心中症结——他自然是爱重妻子,却也无法面对四肢俱断无法站立行走的三哥。 胡青牛的医术固然高绝,但三伯并非明教弟子,无论如何,胡青牛都不会施救。但胡青牛与张无忌还算投缘,不仅给他启蒙医术,还将那本《医经》赠予他。张无忌这些年不仅苦练武功,也日日钻研医术不缀。 可断骨再续,非西域少林寺的黑玉断续膏不可。跟着莫雨在西域游历时,他也曾打听过西域少林,只可惜二十年前,西域少林不知得罪了何处势力,一夕之间门派覆灭,旧址之上早已是一片焦土。 武当山上,张真人见十四岁的张无忌身姿挺拔,长开了的五官中隐约带着张翠山和殷素素的影子,自是俊美不凡。又见他眸光清亮却神光内敛,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寒毒缠身的病弱孩子,其武功之高竟不逊色那些武林名宿,心中怎不欢喜。 听闻张无忌已然出师,要行走江湖,张真人将宋青书唤来。 这些年,宋青书一直兢兢业业地习武,帮着父亲宋远桥管理武当上下事务,待人宽和友善,于武学之上又谦逊有礼,张真人多次捋着胡须对宋远桥感慨,武当有宋青书如此,着实大幸。 宋远桥欣慰之余,却有有些担心。他这儿子才十多岁,从前他嫌宋青书性格太过跳脱不稳重,然而他真得沉静下来,行为处事挑不出半点差错,他却又忍不住有些心疼儿子的早熟。 如今刚好无忌要闯荡江湖,两人搭伴有个照应,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若是能被无忌带动着快活一些,那就更好了。 于是,在宋青书反对不能的情况下,宋远桥早吩咐着小道童将他的行李收拾出来,第二天就被一行人送出了武当山。 宋青书:“……” 虽然已经过去四年,但张无忌始终没有忘记那个在他日日忍耐寒毒发作痛楚时,那个面无表情坐在一旁,给他念武当绝学要领的青书师兄。得知宋青书会与他一道行走江湖,张无忌的脸都笑成一朵花。 坦白说,宋青书一直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与张无忌相处,前世种种有如梦魇,哪怕他自认不受其影响,那些梦魇总会在不经意时浮现在眼前。 比如说,峨眉灭绝师太在汉水处救下并收入门下孤女,周芷若。周芷若如今的名声不小,是灭绝师太破格收入门下的入室弟子,名声尤胜当初的纪晓芙。 宋青书知晓为何纪晓芙不肯与他殷六叔履行婚约,也不愿他六叔一直等着那个永远无法回应他并为他人生下女儿的人,宋青书琢磨了很久,最终将纪晓芙与明教左使杨逍育有一女的事情透给太师傅,当然,他太师傅不知道做好事的人是他。 张三丰是真心疼爱这几个弟子的,当初为殷梨亭求娶纪晓芙也是因为殷梨亭恋慕于她,而他瞧着姑娘不错,有心成全六徒弟。这些年纪晓芙拖延婚约,张真人体谅她想要在师父身边多留几年尽孝的心意,也不多说什么,可如今这么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压在自己六徒弟头上,张三丰便是脾气再好也禁不住肝火上涌。 只是,他还不能与灭绝师太当面对峙——毕竟,峨眉一派都是云英未嫁的女子,若是传出未婚生女之事,峨眉派算是毁了大半,而以灭绝的脾气,一巴掌拍死纪晓芙都是轻的。 张三丰一夜未睡,最终传书给灭绝师太,以他得高人指点,这两个孩子八字不合,便是成婚也会家宅不宁为由,退了婚事。 不提灭绝师太得知此消息是如何得暴怒,两派之间和睦的关系甚至因此发生裂痕,但张三丰却不后悔。 纪晓芙固然不仁,但武当却不能不义,只是无论她有怎样的理由,却不是这般一直耽误甚至背叛殷梨亭的理由。 一开始,殷梨亭是不愿意的,毕竟,这么多年,纪晓芙的年纪也不小了,若是悔婚,他倒无所谓,可人家姑娘又该怎么办。后来张三丰将人叫到内室了,不知说了什么,天明时殷梨亭走出房间时脸色惨白,唇边带血,却也绝口不再提纪晓芙之事。 宋青书看着之后憔悴颓废的六叔,心中有些内疚,却不后悔。纪晓芙和杨逍孩子都生了,女儿还取名“不悔”,妥妥是心中没有六叔的位置,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六叔长得好,性格好,武功不错,多的是漂亮姑娘愿意嫁给他,又何必吊死在纪晓芙那一棵树上。 这般想着,宋青书又想起自己为一个周芷若,百般手段甚至欺师灭祖,最后却得了那般收梢,心头又是一阵黯然。 哪怕自认已经放下,心中始终会觉得不舍。 出门闯荡闯荡江湖也不错,虽然同行的是张无忌,罢了,忍了吧。 将心底的那点别扭放下,宋青书开始与张无忌一同行走江湖。随即他发现,其实张无忌这死小子,人还是不错的,起码一口一个“青书师兄”还算顺耳。 遥想当初与宋青书一同行走江湖时候的情景,回廊之中,张无忌止住脚步,手掌把玩着腰上的玉佩,有些出神。 那段日子,当真是他人生最快活的一段时光。 身入江湖,没有莫雨时不时使坏,虽然身边没有师父,但以他的武功心智,既不是那些会被欺压的小虾米,又不会被外人装腔作势的几滴眼泪骗得团团转,身边还有武功心智不逊色他半分的青书师兄,仗剑天涯,行侠仗义什么的,真是美好得不可思议。 说起来,江湖人送给青书师兄的绰号“玉面孟尝”,还真是贴切得很。张无忌出神地想到,至于他那个绰号,什么“小邪君”的,不提也罢——若是他师父绰号邪君也就罢了,偏偏绰号邪君的是莫雨,这算个什么事啊! 他是穆玄英的徒弟,才不是莫雨的徒弟! 张无忌暗地里磨了磨牙,随即有些沮丧地将摸了摸玉佩,捋了捋上面的红穗,十分爱惜。 这枚玉佩还是他不得不提前结束闯荡江湖时,死皮赖脸从他青书师兄那里讨到的。当然,作为交换,他将幼年在冰火岛上猎到的白狼狼牙做成的挂饰送给了青书师兄,虽说当初他师兄收下时候的表情有些像是被什么东西噎到了,若非他努力装可怜,他青书师兄一定扬手就将东西丢了。 一同闯荡江湖的日子太快乐,张无忌也不想这么快结束的,无奈两年前朝廷针对明教有大动作,就连义父的隐居在明教之事都被他们探查到,并将消息放出。图谋屠龙刀的,想找明教报仇的,各大门派尽皆出动,围攻明教。 张无忌对明教的观感不错,谁叫他娘、外公都是明教的人,有时候就连他师父都会提起明教弟子,却不是如今的明教,而是数百年前,唐时的明教。 张无忌不知他师父怎么知道那么遥远的事情,还知道得那么详细,如数家珍。但他自己想过,明教教义还是很好的,据说当初阳顶天教主在的时候,倾全教之力抗元,所行之事不愧于心,可没有人称呼明教为魔教。无奈阳教主失踪后,明教群龙无首,众弟子为争权夺利将明教搅得乌烟瘴气,杨逍气死孤鸿子结仇峨眉,青翼蝠王走火入魔不得不以人血练功,而他义父因为成昆恶贼而满江湖假借其名义杀人,这才使得明教的名声越发糟糕起来。 事到如今,张无忌怎能坐视不理。 结果,刚到光明顶张无忌就被伏击了,顺手救下个姑娘叫小昭,误入明教密道不仅捡到阳顶天夫妇的骸骨,还捡到张羊皮纸。只不知那个小昭什么来历,竟知晓用血来使羊皮上字迹显形,其上竟记载着明教至高武学《乾坤大挪移》心法,哪怕心法是用梵文书写,但架不住那个小昭懂得梵文。 张无忌身怀九阳神功,即使乾坤大挪移这门武学异常精深,便是历代教主也鲜少将其练至第五层,但他不过用了两个时辰就练到了第七层。 光明顶上,张无忌力保明教,以一己之力对抗各派高手,众人自恃身份,不肯群起而攻之,反而被张无忌逐个击破。众人虽败在张无忌之手,却不肯退去,直言要谢逊偿命。 谢逊在孤岛上生活十年,即使心中恨意仍不能消减,却在神智清楚时悔恨自己当初选择——他固然家破人亡,可因他之故,江湖上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谢逊意欲自尽,张无忌哪里肯让,一时之间,本来控制住的局面再度乱了起来。若非莫雨与穆玄英出现,扔出来一个光头和尚,这几派就要不顾身份亦要动手屠魔了。 那个光头,正是少林圆字辈弟子,圆真,而俗名正是成昆。 谢逊亲手废了成昆的武功,废了他的双眼,却不了结他的性命,只留着他的命赎罪。而他自己本来想以死谢罪,却被张无忌死命拦下。 大局什么的,有自己的亲人来得重要吗! 张无忌无比坚持这一点。 虽然不过五年的时间,但当初那些在张三丰寿宴上苦苦逼迫张翠山夫妇的江湖人还记得那个容颜昳丽但下手狠辣的青年。要知道,当初被莫雨扔下山的人,哪怕皮肉伤看似没有多么严重的伤痕,但内伤足足养了半年!最可恨的是,他似乎有着一手封住内力的功夫,对上他吃亏得很。 总之,此次张无忌不仅解了明教的危难,还顺势揭发了朝廷的阴谋,将众人炮火集中对准了蒙古朝廷。只令他郁闷的是,他被明教扣下了= = 这些人一致推选张无忌为教主!张无忌拿出阳教主的遗信,他义父立刻挥了挥手,直言自己无法担任教主,而无忌孩儿是他义子,担任教主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如果他还认这个义父的话,就收拾收拾当教主吧。 张无忌垂死挣扎,竭力争取,才为自己弄到少教主的称谓,反正距离及冠还有四年,他还有时间……选个教主出来顶缸。 作者有话要说: 张无忌:呵呵……这日子没法儿过了o(╯*╰)o 少萌主:乖,习惯就好。 少谷主:别理那个小混蛋,毛毛,今天粽子节,我能吃你咩?(*^__^*) 第55章 师娘 回想当初的种种,张无忌幽幽地叹了口气,被那些繁杂教务逼得想要撂挑子不干的渴望与对于明教上下兴盛的责任心每一天都在发生激烈冲突,这种感觉,谁能懂! 张无忌心里郁闷地捂脸,觉得自己越发危险起来——还有两年他就及冠了! 哪怕此刻张无忌正走着神,脑袋里乱糟糟的一片,但在回廊中垂手而立的众多身穿白袍的教众眼中,缓步前行的明教少教主面上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眉目温和隐约含笑,气度不凡,比起成名多年的人物也毫不逊色。 若说两年前他们一致推举张无忌为教主的原因,除了他练就的《乾坤大挪移》已至第七层,武功高绝以外,便是他年纪尚轻,教中的几位长老都能够算得上是他的长辈,在这么一个好脾气的教主手底下讨生活,总比在一位强横霸道的人手底下强。 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少教主年纪虽小,但却聪慧睿智,手腕更是高超,短短数月就收服了明教上下,便是当初怀有小心思的都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教主才是他们一直所期望的中兴之主。 张无忌很快就走到了圣殿之中。 殿下,杨逍右手握拳轻叩胸口,微微低头,行了一礼,恭敬道:“杨逍,见过少教主。” 张无忌的面上带出些笑容来,右手微抬:“杨左使。” 杨逍此番求见是有原因的,他手中的密探探得消息,朝廷要对中原六大派下手了。在杨逍看来,那些正道伪君子死干净了才好,但想到明教大业,此刻还真不是和那些伪君子计较的时候,索性上了光明顶,捏着鼻子将这个消息禀告给张无忌。 “王保保和赵敏?”张无忌的手指轻扣御座扶手,微微蹙眉。王保保他是知道的,当初想要他命不成,后期被他师娘抢了《九阳真经》的小王爷。至于这赵敏,就是今年年初与七王爷爱子扎牙笃成婚的那个绍敏郡主吗。 这些年皇帝都快将汝阳王视作眼中钉了,如今处理中原武林这么大的事情却交给汝阳王的一双儿女…… “那个鞑子皇帝究竟想要做什么?!” 正沉思中,却听到一道冷冷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道:“还能如何,自然是汝阳王那对儿女太碍眼了,若是能够在清剿中原武林时顺便将命送了,岂非妙极。要知道,中原武林中便是废物再多,也不是什么好啃的骨头。” 杨逍倏尔色变,厉声道:“谁?!何人擅闯明教圣殿!” 张无忌霍然起身,呆呆地看着大敞的殿门外缓缓走来的身影,直接无视了一旁那个红襟白衣的男人。他死死盯着那个眉目带笑,一身蓝衣,身后背着宽刃巨剑的青年,嘴张了张,喃喃道:“师、师父……?” “师父!”张无忌大喊一声,连轻功都忘了,一阵风似的冲向那个蓝衣的青年,面上满是狂喜。 只可惜,张无忌扑了个空。 他刚冲到殿门处,一条手臂就拦住他师父的腰,下一瞬,他师父就被那人半抱在怀里。而那个红襟白衣,容颜昳丽的男人就下颌微抬,先是瞥了他一眼,随即看向怀里的蓝衣青年,温和道:“你看你这徒弟,毛毛躁躁,一看就没有半点长进,简直丢了你的脸面。” 蓝衣青年,也就是穆玄英嘴角一抽,神情有些无奈。 果然,下一瞬就听到莫雨道:“这么不堪调教的弟子要来何用,不如将他……” 话还没有说完,穆玄英就斜了他一眼,哼道:“之后呢?”还能再让他收个徒弟不成? 穆玄英眼中的意思再清楚不过,莫雨立刻顾左右而言他,道:“徒弟有什么好的,麻烦死了。” 穆玄英翻了个白眼,他们在这个世界呆了八年的时间,但时间像是被凝固了一样,他们的容貌没有丝毫变化。可他莫雨哥哥却像是越活越小一样,越发像当初稻香村的一霸了,幼稚极了。 如果说第一次见到莫雨撺掇他师父将他逐出师门时,张无忌心中还有些惶恐不安,生怕师父遂了莫雨的愿。那么,接下来的日子里,无数次被莫雨挑剔嫌弃甚至告黑状的时候,张无忌就淡定下来。 吃醋的男人总是不可理喻的,不必搭理他……才怪! 张无忌嘴角一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莫雨,道:“师娘好啊,多年不见师娘又霸道了,真难为师父还受得了你呢。” 一旁,杨逍的嘴角抽了抽,这样的语气出现在少教主身上,好不适应。 莫雨的眉毛一挑,眼角眉梢出流泻而出的是清晰的嘲讽之意,缓缓道:“我与玄英自小一块儿长大,心意互通,之间的情分哪里是一个外人看得清楚的。” 张无忌眉毛都要竖起来了,他才不是外人!他是师父的徒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雨哥。”穆玄英抬手拉住莫雨垂放在身边的手,果然,莫雨冷嘲的、讥讽的神情顿时消隐无踪,唇角还轻轻地翘了起来。他漫不经心地瞥了张无忌一眼,没再说话,只把玩着穆玄英微带着些茧子的手掌。 张无忌酸溜溜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磨了磨牙。 穆玄英转头看向张无忌,神情温和,语带笑意,道:“两年不见,无忌你长高了。” 张无忌立刻将与莫雨争风吃醋……啊不,是针锋相对的心思抛开,面上立刻露出些许委屈的神情,扁了扁嘴,道:“师父两年都没有看无忌,无忌还以为师父不要无忌了呢。” 莫雨哼了一声,甩给张无忌一个眼刀子。他已经不止一回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劝穆玄英收下这个黏人的小子,简直神烦! 穆玄英两辈子只收过张无忌一个徒弟,加上张无忌性格乖巧懂事,穆玄英怎不将他疼到心坎里。尤其因为莫雨哥哥的怨念,他一直与张无忌并不是很亲近,照料也无法很精心,心中难免有些愧疚。可张无忌丝毫不计较那些,虽然有些失落,但他一心孺慕着他这个师父,从不抱怨,并在得知自己三阳绝脉后,小小年纪反过来想要照顾他这个师父,怎不使他在穆玄英心中的地位一升再升。 师者如父,他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子嗣,张无忌在他看来,就与他自己的孩子无异。 当初他的叔父也是这样的心思吧,虽然没有那层血缘关系,但彼此的情谊却远胜那些亲生父子。 张无忌一装可怜,穆玄英的心立刻软得一塌糊涂。 莫雨黑着脸,他就知道,年纪小就是有优势。当初他费尽心思培养张无忌,就是打着等到他出师就将他轰出去的主意,谁料这个张无忌都十八岁了,还能对着他家毛毛撒娇扮痴,简直不能忍! 莫雨无声冷笑一下,先是对穆玄英道:“毛毛,你也别太挂心。如今你这徒弟可是明教的少教主,一手功夫可好着呢,这明教上下也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忤逆他,哪里有他自己说的那么可怜!” 不待穆玄英开口,莫雨又瞥向张无忌,眼底是清晰的嘲弄,哼笑道:“来,无忌,师公来试试你的功夫究竟练到几分火候了。”他无声地笑了起来,意有所指地道,“看看你有没有趁机偷懒。” 张无忌在心中飞快地扒拉一下自己的武功,唔,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皆是大成,师父教给自己的无名内功也趋近圆满,点穴截脉也有了七分火候,虽说以他如今的年纪还没有达到巅峰时期,但他的武力值在高手云集的明教也是第一,若是和莫雨比起来……怎么着也不会像以前那些输得那么惨吧。 张无忌信心满满地应战,然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被莫雨揍趴下。 明教杨左使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场外,穆玄英叹了口气,对身边的杨逍道:“其实以无忌的年纪来说,他的功夫已经算得上不错了。雨哥在两年前就是宗师巅峰,距离大宗师不过一线的距离。可无忌才晋入先天三年,连宗师都不是,哪里会是雨哥的对手。” 杨逍默默扶起自己几乎脱臼的下巴。 杨逍怔怔地看着场中将他们少教主打趴无数次却仍是一派淡然模样的莫雨,心中震动。这就是江湖上的那个邪君莫雨吗?观其年纪尚不及自己,可他却距离武学极致不过半步之遥。对比自己,他这些年简直就像是活到了狗身上。 杨逍不禁有些惭愧。 将张无忌打趴个七八回,莫雨的心气平了,施施然地收了手,来到校场外,像是没有骨头似的趴在穆玄英的身上,脸蹭了蹭穆玄英颈侧,喃喃道:“毛毛,好累啊。” 穆玄英无言地看着校场中还爬不起来的徒弟,嘴角抽了抽。 张无忌灰头土脸地趴在地上,恨恨地捶了几下地面。莫雨下手极有分寸,张无忌身上顶多有些疼,但是实质性的伤口半点都没有,连借着向师父撒娇顺便告黑状的证据都没有。 越是如此,张无忌越发觉得,胜过莫雨之日遥遥无期。以他如今的武功,足以傲视整个武林,偏偏在莫雨手上还过不了三百招,差距不要太大! 他心中忽然有些遗憾,比起性情喜怒不定,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莫雨,他师父鲜少出手,故他在江湖上的名声不显。但事实上,他师父的武功本不逊色莫雨,只是因为三阳绝脉的缘故,不能妄动内息。如若不然,这个江湖定然会流传着属于他师父的传说。 慢吞吞地爬起身,张无忌用力地抖了抖衣裳上的灰尘,默默地看了一眼穆玄英,随即低下头,整理自己散乱的衣裳,不吭声。他虽然不说话,但整个人都散发着哀怨的气息,活像一只斗败的小公鸡。 穆玄英哭笑不得,抬手将在自己颈侧蹭着的莫雨糊到一边,抬手招呼张无忌,道:“无忌,过来。” 张无忌抿着唇,鞋底蹭了蹭地面,龟速蹭到穆玄英身边。明澈的眼睛先是看了一眼穆玄英,随即垂下头,期期艾艾地道:“师父,无忌没用,给您丢脸了。” 穆玄英心中软得一塌糊涂,抬手揉了揉张无忌的头发,宽慰道:“你才几岁,假以时日,定能够青出于蓝的。” 张无忌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即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容,道:“师父,你们这次回来是不是就不走了?先住在光明顶好不好?” 穆玄英垂下眼,轻声道:“我和雨哥会在光明顶多留几日。” 张无忌顿时喜笑颜开,心中盘算着将两人的房间安置在最远的距离。 莫雨心中冷哼,不理会小人得志状的张无忌。只抬手将斜跨在身上的包裹取下,直接扔到张无忌面前,淡淡道:“赏你的。” 张无忌呲牙以对,半点没有当初力挽狂澜,主持明教各项教务的潇洒老练,倒是十分符合他如今的年龄。 包裹入手颇沉,张无忌挑眉,有些好奇地打开包裹,却见蓝皮包裹中放着一个巴掌大的青玉盒子,另有六条两尺来长、非金非玉的黑牌,其上雕刻着火焰的印记。 张无忌掂了掂黑牌,将两个黑牌轻撞在一起,发出非金非玉的声音后,有些疑惑地道:“这是什么……?” 一旁,杨逍倒吸了口冷气,脱口惊呼道:“圣火令?!这是我教失落近百年的圣火令!” 张无忌瞅了瞅手中貌不惊人的黑牌,道:“这就是圣火令?”他心中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杨逍单膝跪地,右手握拳叩于胸口,神情肃穆道:“圣火昭昭,圣火耀耀,恩泽万物,唯我明教。明尊在上,令我教三十四代张教主得回圣火之令,实乃我明教之福!” 第56章 赵敏 张无忌:“……杨左使,快起来,不必如此。” 张无忌嘴里发苦,他似乎又被坑了。 至于为什么是“又”? 呵呵…… 杨逍恭敬地又行了一礼,道:“谨遵教主谕令。”起身后,杨逍又道:“教主得回圣火令,乃是明教大事,不若召请教中各位长老、坛主,归于光明顶庆贺此事,不知教主意下如何?” 张无忌:他能说不用了吗?看着杨逍直发亮的眼睛,张无忌死死捏着手中黑牌,啊不,是圣火令,恨不能将这东西给捏碎了。只可惜,不知这圣火令究竟是何质地,以他的手劲竟没有给它留下半点痕迹。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艰涩地道:“便依杨左使所言。” 杨逍对着莫雨、穆玄英行了个大礼,随即精神抖擞地离开。 待得不见杨逍的身影,张无忌慢慢地扭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莫雨,缓缓道:“你是故意的。”神情异常笃定。 莫雨把玩着穆玄英的马尾,漫不经心地道:“圣火令乃是明教失传三代的信物,明教上下一直想要寻回此物,师公我给你找回来,你不高兴?” 张无忌磨牙,道:“你明知道——!!”他咬住唇,压低了声音道:“我并不想要这个教主之位。”当初要不是义父和外公要他担下这个教主之位,他早就回去和青书师兄闯荡江湖了。 “做教主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莫雨唇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道:“明教已经夺取了元朝半个江山,只是如今朝廷拒不肯承认此事,负隅顽抗。再过不久,待得明教打下这片江山,身为明教教主,你就是新朝皇帝,当今天子!” 张无忌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莫雨,蓦然提高了声音:“皇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张无忌努力压低自己的声音道:“开什么玩笑,我做皇帝?这、这太荒谬了!”皇帝是那么好做的吗?他就是一江湖莽夫而已。 “你不做皇帝谁做皇帝?”莫雨哼笑两声,看着张无忌的眼神好像在看傻子一般,道:“你是明教之主,明教上下莫不听从你的号令,眼见着明教就要入主天下,你不做皇帝,谁做?便是你将皇帝之位推给了别人,你能确保那个人不会大权在握的时候宰了你?” 张无忌顿时露出一副也噎到了的表情。他想要反驳,却听到莫雨慢悠悠地道:“便是你武功高强,那个人奈你不得,但不要忘了,你太师傅还有武当山。张三丰固然是武学大宗师,但不突破至破碎虚空的境界,他还有几个十年可活?再者说,若想要一个人的性命,哪怕他武功天下第一,也是有无数的法子的。” 莫雨居高临下地看着张无忌,缓缓道:“张无忌,我以为,你跟着我们走了这么多年,这么浅显的道理不会不懂的吧。” 张无忌的手指紧紧攒着,他知道莫雨此言不虚。当初他跟着莫雨身边,可是亲眼看着莫雨不动用半分武力就坑死无数人。张无忌恍然意识到,明教教主之位意味着什么。 ——简直是丢都不能丢的包袱啊!早知如此,当初即使是义父和外公的要求,他死活都不能答应做这个教主啊。 张无忌整个人都有些崩溃了。 在别人看来,做皇帝,掌大权是一件好事,但在张无忌看来,掌多大的权势就要负起同等大的责任。张无忌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差,但要负担起一个国家的兴衰,百姓的福祉,那些是张无忌想都不曾想过的沉重。 “雨哥……”穆玄英无奈地看了一眼莫雨,道:“别吓唬无忌。” 莫雨哼了一下,反问道:“我说错了吗?” 穆玄英眼睫微垂,无声地叹了口气。莫雨说的并非没有这个可能,明教夺得天下已经是众望所归。张无忌身为明教教主,是当之无愧的开国皇帝。若他不为皇,无论下一任皇帝是谁,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张无忌注定一生不得安宁。 莫雨看不得穆玄英为他人伤神的模样,当即瞪了一眼张无忌,道:“当初是谁说要为黎民百姓多做一些事情来着的?如今这机会摆在你眼前,你还往后躲?” 莫雨冷笑一下,道:“张无忌,你好好想想吧。” 穆玄英抬手抚了抚张无忌的发顶,低声道:“无忌,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师父都支持你。” ——穆玄英已经想好了,哪怕张无忌实在不想当这个皇帝,大不了多给张无忌准备一些东西,总不会让他这徒弟真如丧家之犬般度过一生。 莫雨扭头,他就知道! 不能怪他总是想将张无忌往外赶,实在是他家毛毛太宠徒弟了!不就是一个徒弟,有必要对他这么好吗?徒弟这种东西,想要几个就能够收几个,可是! 他莫雨哥哥只有一个好吗! 莫雨心底泛酸地想道,看着张无忌的眼神越发不善了。 * 明教寻回圣火令,是举教欢庆的大事。这个消息,短短时间里,不仅传遍明教上下,就连一向对明教不对付的六大派都知晓此事。 远在峨眉的灭绝师太得知此事,抬手就将手边的杯盏拂在地上,苍老的面容上满是厌恶恨意,一字一句道:“妖、孽!” 虽说两年前围攻光明顶之事失败,这些年他们与明教所结下的仇怨也有些朝廷的手笔,但对于灭绝师太而言,她师兄孤鸿子被杨逍气死却是不争的事实!便是张无忌巧舌如簧,找出千般理由,她师兄仍是枉死在他手。 再加上纪晓芙那个孽障竟然和杨逍私通,生下一女还取名“不悔”,灭绝师太就觉得心口窝着的那把火越烧越旺,眼珠子都烧得通红。 是的,灭绝师太已经知晓纪晓芙之事!在没有看到那个眉目间依稀是纪晓芙影子的女孩时,灭绝师太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疼宠器重的徒弟竟和丁敏君所言的一般无二,竟与他人未婚私通!那人还是峨眉派的大仇人杨逍! 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她峨眉派的女子还有何颜面立足江湖。联想到当初武当退婚时自己的义愤填膺,恨不能拿着倚天剑杀上武当为爱徒讨个公道,而纪晓芙下跪请求,表示愿意终身不嫁陪伴师父左右,灭绝师太当初对纪晓芙的心疼顿时化为了厌憎。 当初武当退婚,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此事? 一想到这个可能,灭绝师太就忍不住有些头晕目眩,恨不能跪在师父的灵位前自刎谢罪。 她心中本就抱有一线可能,纪晓芙乃是被杨逍逼迫的,只要纪晓芙愿意杀了杨逍和那个孽女,她仍是她的乖徒儿,甚至她的衣钵传人。 只可恨她这徒儿鬼迷心窍,竟对杨逍那恶贼芳心暗许,不肯刺杀于他。 想到那时死在自己手上的纪晓芙,灭绝师太叹了口气,神情有些郁郁。 她不后悔清理门户,毕竟,这样的事情对于峨眉来说乃是莫大的污点。但,她对纪晓芙不是没有感情的,到底是疼了多年的爱徒。可那些比起光大峨眉派的重任而言,微不足道。 灭绝师太手中的倚天剑,霍然出鞘。 一套峨眉剑法轻盈婉约,但在灭绝师太手中又显得杀气四溢,倚天剑不愧是与屠龙宝刀齐名的神兵利刃,哪怕不以内力催动,仍是剑气四溢,将四周整齐摆放着的蜡烛齐齐斩断。 灭绝师太这一套峨眉剑法的精髓已得七分,只仍不及当初师父的火候。 若想要除去魔教妖孽,令峨眉一跃成为正道魁首,看来倚天剑中的《九阴真经》是必不可少的了。 正思量间,灭绝师太手中的倚天剑忽然脱手飞出。 她一愣,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插入地面大半个剑身的倚天剑,复又怔愣着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她面上的神情终于变了,灭绝师太的手指颤抖着,她的手使不出太大力气,但最可怕的是,她的气海此刻竟是空荡荡的,半点内力都使不出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 灭绝师太满含怒意地看向门口,静室是她闭关所在,没有她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擅入。 缓步走进屋的却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女子看上去年岁不大,身穿一身火红色的长袍,腰上束着勾勒腰身的黄金腰带,越发显得肤若凝脂。她头上戴着滚着一圈白狐皮毛的帽子,成串的珍珠垂落在脸侧,她的五官明媚娇艳,唇边笑容肆意,若骄阳般灿烂。 她这一身,任谁都能够看出,她绝非汉人女子,而是出身显贵的蒙古贵女。 灭绝师太当即怒目而视,厉声道:“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峨眉禁地!” 灭绝师太长年统领峨眉派上下,在诛杀明教妖孽上从来是主张除恶务尽的,故而她冷下脸时,极其威严,饶是长年在她身边伺候的徒弟都不敢直视。 然而,那个红衣的女子却轻啧了一声,穿着黑色鹿皮靴的脚踱着步子走到灭绝师太的面前,她下颌微抬,笑容傲慢,道:“你就是灭绝老尼?”她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道:“也不过如此。便是这峨眉派,也不过尔尔罢了。” 灭绝师太大怒,她霍然抬手就想给那个女人一个教训。然而,刚冲到女子面前,那个红衣的女子飞身跃起,抬脚就踹在灭绝师太的胸口。 灭绝师太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以着灭绝师太的武功,对付这个女子自然是轻而易举,但前提是,她的内力还在。 女子唇边的笑容越发灿烂。她俯身,将插在地上的倚天剑拔了出手。手指轻轻抚过澄若秋水却吹毛断发的长剑,女子明眸闪亮,喃喃道:“这便是倚天剑吗?” “大、大胆!”灭绝师太见倚天剑落入那个女子手中,登时大急,她挨得那一下不轻,却一面咳着血,一面艰难地爬起来,想要夺回倚天剑。 女子面上顿时露出不喜来,冷哼一声,道:“阿三。” 站在门口处待命的男子上前一步,低声道:“主人。” 女子下颌微抬:“将人带走。” “是。” 当人带了下去,女子把玩着手中的倚天剑,显然极为喜爱这柄削铁如泥的长剑。 然而,她唇边的笑容在听到身后响起的声音时就微微敛去些。 “敏敏。” 女子,也就是元朝汝阳王的绍敏郡主维持着面上的娇俏笑容,轻盈转身,看向身后身形高大的男子,道:“大哥。” “嗯。”男子,也就是王保保微微点头,冲赵敏伸出手,道:“剑先给我。”王保保的目光流连在倚天剑上,这就是藏有《九阴真经》的倚天剑,不知道他这些年捣鼓出来的钢剑能不能劈开它。 握着倚天剑剑柄的手指微微紧了一下,赵敏眸光流转,笑嘻嘻地道:“大哥,这把倚天剑就给敏敏玩一阵吧。” 王保保不为所动地看着眼前姿容俏丽的女子,扯着嘴角做出个笑容,道:“敏敏乖,女孩家家的玩什么刀剑,大哥弄出些小玩意,等到将六大派都收拾了,大哥就送去七王爷府上,可好?” 第57章 静好 赵敏的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怨毒之色,但很快就敛去。她面上的笑容太过完美,就连王保保自恃活了两辈子都没能看出来,只在心中哀叹这个女主角实在是烦人。 赵敏撅了撅嘴,将手中的倚天剑往地上一摔,道:“一把破剑,谁稀罕。”说完,赵敏重重地哼了一下,转身就跑了出去。 王保保看着赵敏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打从以前,他就与这个便宜妹妹不亲近,对她总是提防多于亲近。她和扎牙笃的婚事也是他暗地里推波助澜结成的,如今她人都嫁了,王保保心道这古代女子怎么说也不能像现代一样,说离婚就离婚,说改嫁就改嫁,于是这心就放下了一半。 好歹是他这个世界血缘上的妹妹,他虽然忌惮她的身份,不也没对她下杀手吗! 王保保眸光微暗,皇帝对他父王越发猜忌起来,推翻皇帝之事已经不能一拖再拖——再拖下去,明教就要一统天下了! 比起他的大业,赵敏的那些小性子,王保保完全可以忽略不理。 只是,王保保不知道的是,气呼呼跑出去的女子在背对他的那一刻,面上的骄矜之色已然尽数褪去,只剩下满心的不甘忿恨。 ——凭什么都是父王的孩子,她大哥论才华、论谋略,样样不如她,偏偏就能够继承汝阳王的王位,而她却不得不成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嫁给一个她不爱的男人? ——难道,就因为她大哥是男人,而她是女儿身吗。 何其,不公平! 赵敏冷冷地看着峨眉山上众多因十香软筋散而浑身无力,最终被她带来的人绑起来的峨眉弟子,类似的事情也发生在崆峒、昆仑等派,哪怕这些人武功再高,也抵不过药物之利。 赵敏缓缓地笑了起来,笑颜如花,却异常阴冷。 听闻明教张少教主年少有为,曾如今更是为明教寻回圣火令,教主之位坐得更劳了。如今那位张少教主年十八,身边却无一位红颜相伴,想来不识情爱滋味。若是他遇上一位美丽聪慧却对他一往情深的女人…… 赵敏的笑容忽然变得甜美,眼中却满是志在必得。 远在光明顶之上的张无忌不知自己已经被貌美如花的蒙古郡主给盯上了,事实上,别看张无忌身边一个红颜也没有,即使面对教中美貌的女弟子示好,他也始终不为所动是有原因的。 莫雨既然打算让张无忌早早出师,眼不见为净,自然不可能让他练成个半吊子,到时候受了欺负又跑回来烦他家玄英。 如今张无忌身边固然没有红颜知己,实在是因为……他曾经被莫雨惨无人道地扔进烟花之地做了三个月的小厮,专门伺候那些韶华已逝的前花魁们。 被莫雨接出来的时候,可怜的张无忌一副三观尽碎的模样。 可以说,虽然张无忌性子还没有达到莫雨想要的标准——杀伐果断,手黑眼黑——但却不是任哪个小姑娘就能欺骗他的了。 比起青楼中那些一言一笑就能引得无数男人为之倾家荡产的女子,她们的段数可不是那些江湖女子比得上的。 * 此时,夜已深。但光明顶圣殿之中却是灯火通明,教中长老级人物,除却失踪的光明右使范遥,紫衫龙王,以及如今正身在濠州抗元的几位领头人物外,尽数出席。 席上众人殷勤敬酒,张无忌面上虽然一派从容,实际上张无忌心中早已在叫苦连天。 他固然不会醉,但不代表喝了这么多的酒他肚子不会胀得慌。逼得急了,张无忌只好以内力将酒液自左手小指处逼出,并以九阳神功将其蒸发。只是他做得再隐秘,也瞒不过莫雨的眼睛。 张无忌心里磨牙,要不是他当着杨逍的面将圣火令给他,他至于如此吗!若是暗地里给他,他就能用着圣火令运作一番,让下一任接包袱的人拿着圣火令出现在明教,他就能够顺理成章地卸任了。 张无忌回去想了两天已经想清楚了,莫雨说得再冠冕堂皇,他也无法掩盖想要将他从师父身边弄走的险恶目的。他虽然不会逃避属于自己的责任,但不妨碍他给莫雨狠狠地记上一笔。 多、大、仇! 穆玄英不饮酒,只在席间坐了个过场就被莫雨拉出去,坐在光明顶圣殿的琉璃瓦上。 此时,夜幕低垂,繁星闪耀,光明顶本就在山巅,那满天星子仿佛就垂落在身边,举手可得。 莫雨从包裹中取出一张稻香饼,递给穆玄英。自己则拿着从酒席上顺过来的酒,喝了一大口。 穆玄英咬了一口稻香饼,香酥的口感令穆玄英微微眯起了眼睛,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享受的神情。无论何等美食,果然,他还是最喜欢稻香饼。 莫雨偏头看着穆玄英,眼底不禁带出些笑意来,低声道:“毛毛,你还真是好养。” 穆玄英横了莫雨一眼,道:“雨哥也是越来越贤惠了。” 莫雨微笑以对,道:“毛毛喜欢就好。” 穆玄英翻了个白眼,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稻香饼。 莫雨挑眉,喝了一口酒,吐出的气息都带着酒酿冷冽的味道。八年了,他们在这个世界足足呆了八年的时间,纵马江湖,仗剑江湖,这是莫雨曾经的奢望,如今却都变成了现实。 只要侧过头,他的毛毛就在身边,比肩而立,并马前行。有时候莫雨在想,是不是他近乎一生的苦难,都是为了等待这个人,所有的苦楚都是得到这个人的代价。 莫雨不是商人,却从未如此时这般觉得,这笔买卖还真是合算。 莫雨微微地笑了起来,目光明澈,眼底的喜悦与满足令人动容。 穆玄英耳朵一红,扭过头,再也不去看身侧人那令人炫目的笑容,小声嘀咕了一句“笑得那么好看干什么”,复又狠狠地咬掉小半张稻香饼。 迅速地解决那张稻香饼,穆玄英放松身体,懒洋洋地躺在屋顶,仰望着泼墨似的的夜空。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雨哥,还有多少时间了?” 莫雨看了穆玄英一眼,道:“一年。” 穆玄英叹了口气,道:“无忌也长大了。” 莫雨无言地看着穆玄英好一会儿,心中第一万次后悔当时撺掇穆玄英收下张无忌,磨了磨牙,道:“毛毛,张无忌已经出师了。”顿了一下,莫雨认真地道:“以张无忌的武功,虽然提不上称霸天下,但绝对自保无虞。” 穆玄英幽幽地看了莫雨,缓缓道:“无忌他十八岁了,该结亲了。” 莫雨瞠目结舌,手指抖了抖,道:“你连这个也管?” 穆玄英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无忌父母尚在,结亲一事不必我来操心,只是仍有些担忧罢了。”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句话可不是说说就算了的。 他们在这个世界八年,这八年里,莫雨与穆玄英几乎走遍了偌大山河。昆仑镜需要倚天剑、屠龙刀和圣火令修补自身,彼时屠龙刀随着谢逊在海外,圣火令失传近百年而不知其所踪,莫雨只身去了峨眉派。 灭绝师太做梦也想不到,早在八年前就有人险些摸走了倚天剑,若不是昆仑镜的修补并不是莫雨最初以为的那样,某日灭绝师太醒来的时候便会惊惧地发现,峨眉派历代掌门的佩剑,关乎她门派兴衰的倚天剑就那么不见了踪影。 在距离倚天剑不过十尺的距离,昆仑镜自动浮出,一缕乳白色的光晕自倚天剑的剑身上浮现,如一缕轻烟融入了昆仑镜之中。 也不知是不是莫雨的错觉,昆仑镜镜面上那道裂痕,似乎变小了一些。 而莫雨掂了掂倚天剑,重量不变,依旧算得上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剑……主要是材料好。莫雨如今被系统折腾得也算得上不大不小铸造兵刃的好手,比起系统出品那些以最普通不过的材料,如章节铅、炉甘石便铸造出来的好剑,这个剑身以着千年玄铁铸造而出的倚天剑,除了削铁如泥这个属性外,其他的平平无奇,其中甚至不曾蕴含一丝铸剑者的剑意。 这样的剑,莫雨自然看不上。更何况,如今的他早已不需要剑。而他家毛毛,他一定会找到最好的材料,亲手为他铸一把剑。 千年玄铁……还不够格。怎么着,也得是天外陨铁。还有其他辅佐材料,都不能马虎,需要细细挑选。 八年里,断断续续将屠龙刀、倚天剑和圣火令摸了个遍,这圣火令便是从明教波斯总教风云月四使手中夺下。昆仑镜消停了一阵子后又开始蠢蠢欲动,显然是这个世界能够帮助它恢复的东西没有了,它又想着划开空间将人弄到别的世界去。 莫雨当然不能让它的诡计得逞,他如今系统的主线任务不详,但完成度高达七成。还有那个【举旗反元】的任务,完成度九成,系统表示,他还有一年的时间就能够完成这个任务。虽说这些年他陆陆续续完成不少任务,等级85,江湖贡献值除掉陆续用掉的,还有95000,而侠义值已经攒到了27000,已经过半,若是能够加上【举旗反元】的奖励,他已经越来越接近那个晗灵果了。 一切阻碍他攒到5万侠义值的东西,哪怕他是个神器,他也要将他砸了。 * 西域番僧进贡的十香软筋散是一种奇药,能够使内力高深的人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兼之无色无味,哪怕号称武林泰斗的少林寺都栽了。 直到碰上武当山这个硬茬子。 王保保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 宋青书?尼玛宋青书的武功怎么会这么高! 有权有势,从来都不会缺少武林高手前来投奔。即使没有了玄冥二老,汝阳王的权势还是吸引了许多高手。 但是,这些高手竟然不是宋青书的一合之将! 不不不,他应该想的是,十香软筋散是特地融进了香料中。武当信奉三清,紫霄宫中每日烟雾缭绕,除了闭关,就连张三丰都要每日清晨在紫霄宫中敬香。 没道理别人都中了药,就宋青书没有事情。 最令王保保惊讶的是,宋青书竟然认得他和赵敏。 一身青衣,相貌俊美却是一派云淡风轻的青年手持长剑,缓步拾级而下。他的剑上,鲜血滚落,但他的神情却极为平静,仿佛他方才斩杀的不过猪狗而已。 宋青书的目光先是瞥了一眼王保保,最后落在姿容俏丽的赵敏身上。就是这个女人,曾经以十香软筋散将他们俘虏并以斩掉他们手指为威胁,以比武为名而偷学他们武功的蒙古郡主。 上一世,他为了周芷若断了一指,可周芷若眼中却只有那个以金盒为暗器,阻止蒙古郡主划伤她容貌的张无忌。 三年前,他自这一世第一次见到周芷若,就在这武当山上。 灭绝师太带着她,虽然年纪尚小却生得冰清玉骨,加之资质极佳,无怪灭绝师太处处都带着她。 而宋青书只站在张三丰身后,对灭绝师太执晚辈礼,对周芷若口称师妹,然后退后一步,静静地垂下眼,直到她们离开。 如今又见故人,还是有仇的故人,宋青书可不曾听说这一世的绍敏郡主和张无忌有什么牵连。看来不止他的命运,就连张无忌那个臭小子的命运也改变了。 如此,也好。 第58章 身死 思及此,宋青书微微抬眼,目光冷淡,神情却是睥睨。他冷眼瞧着那些站在汝阳王一双儿女周围,呈护卫之势与他对峙的武林高手,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缓缓道:“什么东西,也敢来我武当山撒野……”宋青书霍然冷下脸,声音有如暮鼓晨钟般响彻整个武当山,一字一句道“好大的狗胆!” 赵敏柳眉倒竖,瞪视着眼前青衣的男子,下颌一抬,娇叱一声,道:“你便是武当三代大弟子,宋青书?”赵敏美目一转,哼了一声,道:“张真人不敢迎敌,派你这么个小辈来送死,嘿,不知空相大师为本郡主送的礼,张真人可还满意?” 宋青书冷睨着赵敏,既然他有着上辈子的记忆,哪怕如今的事情与前生大不相同,但该有的忌惮他不会少。他虽然没有察觉出十香软筋散究竟下到了何处,但他两年前《九阴真经》大成,虽不似张无忌那般近乎百毒不侵,可中毒后,不消一刻钟便被他以内力化去。 山上有他太师傅在,以他内力,也是不惧十香软筋散。宋青书是知道十香软筋散的药性的,非解药不可解,根本无法用内力驱逐出。 宋青书不知道这两个王保保和赵敏身上有没有带着十香软筋散的解药,但连命一同留下,便是他们身上没有解药,去一趟大都也就解决了。 如今的元朝,已是强弩之末。 宋青书轻笑一声,清俊的面容上徐徐浮现一丝笑意,但这笑意极冷,瞥向他们的目光如同看着死人,缓缓道:“无妨,不过蛮夷之辈,纵是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太师傅也不会怪责的。” “你!”赵敏面色一变,却听到宋青书道:“赵敏,王保保,把命留下来吧。” 宋青书一人,一剑,牢牢把持着上山的路,但他只有一人,若是缠住他,他也无法分身。赵敏等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分出五六个高手与宋青书缠斗,另一些人绕道而行,往山顶去了。 宋青书脸色一变,一掌将那几人震开,随即将手中长剑掷出,直直穿透了上山之人的后心。 虽被宋青书这一手震住,但见他失了武器,众人精神一震,纷纷全力出手。 王保保这些年虽然也有跟着几个江湖人习武,可不知道是不是以着现代人的思维很难理解那些文绉绉的句子,王保保的武功勉强算得上二流,充其量花拳绣腿,还是请人给他输了二十年的内力,这才使得他勉强入了二流巅峰。 严格算起来,他那点微末武功,连赵敏都打不过。 王保保心中犹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是要做大事的,若是被宋青书伤到了,可是得不偿失。 或许,他应该先撤退? 正思量间,却见远处那个弃剑的人使出了掌法。修长白皙的手指如爪状,轻而易举地就将一人的肩胛出捏断。 王保保倒吸了口冷气,尼玛,这个招式太特么眼熟了!他不禁喃喃道:“这、这难道是九阴白骨爪?!” 王保保心中忽然生出一个极为荒谬的想法,难道,这个宋青书有什么古怪? 这世上的《九阴真经》,除了如今身在活死人墓的黄衣少女手中,便只剩下倚天剑中的这一卷。如今倚天剑在他手中,不曾刀剑相击,唯一的可能便是……宋青书,是重生的! 王保保面色惨白,他既然能够穿到书里,自然也有书中之人重活一世的可能。枉他以为那个抢了他《九阳真经》的莫雨、穆玄英二人有古怪,原来真正的古怪之人在这里! 宋青书,原来是宋青书! 就在王保保心中退意渐浓的时候,他身边的赵敏忽然大叫一声,道:“大哥,小心!” “什么?”王保保抬头,却见宋青书正向这边跃来,抬手竖掌。 宋青书的身形极快,王保保刚看清人的去时,宋青书的手就要抓住为王保保。 只听到赵敏厉叱一声,抬手就十来只飞针。针尖上闪着幽幽的蓝色,一见便知其上淬着毒性。 宋青书眉一皱,拂袖将针震开。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眼前的王保保竟扑了过来,直直地迎上了毒针。 “啊——!!!”王保保惨叫一声,抬手捂住了被针刺入的右脸,凄厉嘶喊。 那牛毛细针,甫一刺入人体就进入血管之中,王保保又疼又痒,偏偏移开手,右脸上除了黑色的细小针孔以外,针尾都没有。 那个毒性究竟有多烈? 王保保不过喊了两三声,他的气息就微弱下去。 “大哥!大哥!!”赵敏抱着王保保,满是惊惶地大叫着,泪水簌簌落下。她声泪俱下地怒视着宋青书,杏眼中满满都是恨意,厉声道:“宋青书,你杀了我大哥!!” “小王爷!” “小王爷!保护小王爷!!” 装得可真像。 宋青书轻啧了一声,看向赵敏的眼中带着深深的鄙夷和忌惮,以及狐疑——这么个蛇蝎美人,上辈子张无忌是怎么看上她的! 连血脉相连的兄长都能下手,赵敏倒是个心狠的。 “呵……大哥?真是个好妹子啊……”宋青书意有所指地道。他不屑解释人是被赵敏坑死的,毕竟,兄妹关系摆在那里,谁能相信当妹子的会手黑心狠地弄死她大哥呢。 王保保视线一片迷蒙,心越跳越快,耳边有哭声、喊杀声,他想要怒斥赵敏暗算他的事情,想要人将这个贱人宰了,可他却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大张着嘴,像是离开水的鱼,无论怎么努力,却呼吸不进一丝空气。 赵敏、贱人、赵敏、贱人!! 还有那群废物,快点给他解毒啊。 王保保心中的愤怒却传递不到众人的心里,他的身上,他那便宜妹妹甚至伏在他身上痛哭,泪水大颗大颗落在他的衣襟里,但发出凄然呜咽的女子却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悄然扬起唇角。 “大哥,你放心地去吧。汝阳王府,就交给我吧。”赵敏压低了声音,以着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到的音量,悄悄地说道。 王保保的眼睛霍然瞪圆,他的喉咙中发出“咔咔”的声响,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他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这股恨意驱使着他艰难地抬起手,手指死死抓住赵敏肩膀处的衣裳。王保保的身体抽搐了两下,手蓦然垂了下来。 与此同时,莫雨手上的系统任务界面上,主线任务的进度条猛地窜了一大截,距离全部完成只剩下大概一成的距离。 感觉到身下之人的胸口再无起伏,赵敏哭得更厉害了,泪水簌簌地从她的眼眶中滚落而下。没有人怀疑赵敏此刻心中的悲痛,那是她嫡亲的兄长,血脉相连。更何况,汝阳王没有庶子,统共就赵敏与王保保两个孩子。王保保是王府世子,是汝阳王的继承人,更是朝廷中炙手可热的年轻俊杰,年前刚被皇帝许以公主下嫁,如今他却死在了武当山。 王保保死了,若是汝阳王日后再无男嗣,那么,日后只能从宗室中挑选男丁过继。赵敏是出嫁女,一旦汝阳王的势力被过继来的嗣子继承,赵敏在七王爷府中的地位也会变得尴尬起来。 所以,在场众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正是这个哭得几乎昏厥过去的郡主正是暗下杀手的人。无论是武林高手还是王府亲卫,看着瞪着双眼却没有丝毫呼吸的王保保,脑袋都嗡地一下。 这么多人护卫,小王爷还死在了这里,若是传到王爷耳中,他们可还有活路?! 思及此,他们看向宋青书的目光简直在喷火,玩儿命一般冲向宋青书。 宋青书暗叹一声,却是使出全力,《九阴真经》上的武功尽数使出。 正在这时,山下忽然传来了马蹄声,远远看去,只见烟尘滚滚,远远来了一队人,皆是身穿白袍,衣角上的火焰似在熊熊燃烧。为首的人年纪不大,但穿着却与众人不同,只见他身穿黑底窄袖长袍,衣角袖口以金线纹绣出火焰形状。在距离此处仍有百丈距离的时候,那人手掌一拍马背,整个人腾空而起,足尖轻点马鞍,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向宋青书处奔来。 而他身后,众人纷纷随着为首之人跃马而下,以轻功追在那人身后。 宋青书遥遥见了,心中“啧”了一声,掌心内劲吞吐,猛地震开与他缠斗的几人,翻身落在三步开外的地方。 那人轻功显然极好,除了一个身穿青黑二色衣裳的中年男子以外,竟无一人能够跟得上他的速度。不过三息的功夫,为首之人便落在宋青书身前,毫不介意背后的空门露给那些人,只站在石阶下,仰头对着宋青书粲然一笑,道:“师兄!无忌来迟了,还请师兄莫要怪罪~” 那个身穿青黑二色衣裳,形容枯瘦,眼眶发黑的男子,也就是明教青翼蝠王韦一笑。原本他正打算对着那些胆敢围剿武当山的人放狠话,谁料却听到他们英明神武的少教主竟说出这么……难以描述的话,嘴角难免就是默默一抽。 好在韦蝠王纵横江湖多年,这点小情况根本难不倒他。当下,他就无视了身后少教主略显欢快的声音,沙哑着嗓子,道:“明教张教主驾到,尔等蒙古鞑子还不跪迎教主圣驾!” 韦一笑桀桀怪笑两声,道:“若是老夫心情好,还能留给你们这些杂碎一个全尸……” 宋青书眉毛一挑,瞥了张无忌一眼,低笑一声,慢悠悠似是自语一般道:“跪迎……?” 宋青书的笑声像是羽毛一样轻轻搔了张无忌心尖一下,他怔了怔,目光直直地看向宋青书,忽然觉得,他师兄真是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这样的情绪陌生至极,张无忌有些困惑地摸了摸心口,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宋青书。 宋青书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只瞪了一眼张无忌,心道张无忌这是什么毛病,没看到这些蒙古鞑子都围上了武当山,他还发什么呆! 张无忌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手指下意识攥紧胸口的衣裳——啊呀,心跳得更快了! 韦一笑木着脸站在张无忌身前与以赵敏为首的元兵对峙,他是动手呢还是动手呢,教主,你倒是发个话啊! 第59章 最后 当原定的命运发生变化时,没有人能够说清,这究竟是一种好,还是一种坏。 至元二十年,元朝对中原六大派下手,虽被明教勘破阴谋,但除武当以外,其余五派元气大伤,尤以峨眉派为甚。灭绝师太身死,但临死前将毕生内力传给入室弟子周芷若,并任命其为峨眉掌门。 虽然身怀灭绝师太毕生内力而一跃成为江湖一流高手,但周芷若毕竟年轻,性子柔和,本就因为自己受灭绝师太看重而被丁敏君等人排斥,如今她变成掌门,丁敏君心中对周芷若的嫉恨几乎升到了顶点。 可以说,在明教忙着争夺天下的时候,峨眉派内部一片乱象。只是,别人门派内部的事情,张无忌便是再爱管闲事也不会去沾上半分。只令他奇怪的是峨眉那位周掌门的态度。 当初在他得到那几派被关押的地点后,秉着“破坏朝廷算计,顺便让那些名门正派欠他救命之恩膈应他们一辈子”的念头,张无忌还领着明教救人。 有甘心毁容卧底汝阳王府的范遥接应,他们的行动顺利至极。 只是峨眉派对明教的成见由来已久,灭绝师太纵是死也不愿张无忌施救。严格算得来,峨眉派算是自救,为此还搭上灭绝师太一条命。可那个周芷若不知怎么回事,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出现在他面前。 张无忌从来是尊重并怜惜女子的,但对她们的警惕心也不曾少过半分。张无忌不是无知小儿,他能够感觉到周芷若的示好,但这份好有几分真心难说。 一开始张无忌还能耐着性子与周芷若说上几句,但他发现当周芷若出现的时候,宋青书总是变得沉默许多,既不插话也不看他们,张无忌哪里会不知道这是周芷若的缘故。 周芷若虽是佳人,但是师兄……张无忌咬牙切齿地想到,师兄是他的,谁也不让! 张无忌恍若护食的表现被莫雨和穆玄英看在眼里,莫雨还好,只考虑到日后张无忌有了心上人就不会烦他家毛毛。但穆玄英的反应却大了些。 穆玄英看着围着宋青书讨好的徒弟,只觉得一口气梗在喉咙里。 他就是怕自己这徒弟被他不小心带上这条路,可谁知道,张无忌没看上秀雅动人的周芷若,反而看上了宋青书! 见穆玄英面上郁闷,莫雨立刻拍了拍胸口,厉声数落张无忌的不是,当即表示,只要穆玄英一声令下,他就是打断张无忌的腿也让他和个姑娘成亲。 穆玄英横了莫雨一眼,他是那么不开明的师父吗!连他自己都栽在恶人谷的小疯子身上,他徒弟看上宋青书……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惊讶的。 宋青书的确是个好的,又是武当未来掌教,张无忌想要如愿以偿,不止他父母那关难过,宋远桥、张真人都不是好应付的。 穆玄英幽幽地叹了口气,道:“罢了,徒弟都是债。”从前他师父天天为他操心,现在轮到他为了自己的徒弟操心了。 莫雨立刻点头,道:“徒弟全是债,要我说,那小子不堪大用,直接逐出……” 话还没有说完,穆玄英就瞪了他一眼,逐什么逐!这徒弟还是他撺掇收下的,结果天天叫嚣着要将他逐出师门,有这样的师伯吗! 穆玄英眼中的意思太明显,莫雨眨了眨眼,丝毫不心虚地道:“雨哥这不是看走眼了吗,谁能想到张无忌那么蠢。” 穆玄英:“……” 日子如流水,一去不复返。 不过一年的时间,元朝的军队节节败退,州县失守,真正印证了“气运已尽”的含义。 至元二十一年三月,明教义军攻破大都,汝阳王战死,元朝皇室仓皇北逃至漠北,至此,元朝覆亡。 * 《明史·太祖本纪》有载:太祖开天行道……高皇帝,讳无忌,姓张氏。永安元年春正月,祀天地,即帝位。定有天下之号曰明,建元永安。 太祖以聪明神武之资,抱济世安民之志,乘时应运,豪杰景从,戡乱摧强……武定祸乱,文致太平,太祖实身兼之。内治肃清,外扬明威,开科举,均田地,在位三十年,海清何晏,史称“永安盛世”。 只令言官一生为其诟病之处,太祖未立正宫,未纳妃嫔,一生无嗣。永安十年,太祖将其幼弟接入宫中,亲自教导。永安十五年,起诏天下,立为皇太弟。永安三十年,太祖逊位于皇太弟,飘然远去,自此重归江湖。 * 无论百年之后世人如何称颂或是诟病明朝这位开国帝王,如今刚刚完成登基大典的张无忌满打满算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 此时他头戴九龙紫金冠,身穿明黄色龙袍,本就清俊的面容更因此刻华贵的装束而凭添一股贵气。 确实,如今的大明朝,谁还能比新任的皇帝陛下更为尊贵? 只是,此刻尊贵无比的皇帝陛下正蹲在龙椅上,饱含忧郁的眼眸静静地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林木,整个人就像是……大雨天无家可归被淋得湿透了的小土狗? 为了自己的描述,宋青书窘了一下,却又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明明是后脑勺对着宋青书,张无忌却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一般,无比幽怨地开口道:“师兄,你难道没看到无忌很难过吗?” 宋青书好整以暇地坐在桌案另一侧的椅子上,抬手为自己倒了杯茶,淡然地道:“哦?” 张无忌呜咽一下,扭头就往宋青书的怀里钻,在宋青书眉头一皱,抬手将人往外推的时候,张无忌闷闷的声音响起:“师兄……师父不要我了……” 宋青书的手一顿,听上去,还挺可怜? 张无忌觉得自己都要委屈死了,虽然一开始觉得自己当皇帝是一件相当荒谬的事情,但真走到了这一步,除了有些对未来的忐忑以外,更多的却是踌躇满志。 对了,终于当上皇帝的他,应该能将师父大人抢回了吧。 登基大典上没有看到师父他们,张无忌告诉自己,好吧,师父他们不喜欢这样的喧闹场景,他可以回去穿着龙袍给师父瞧一瞧。 繁琐的登基大典过后,张无忌冲回皇宫,没见到师父和那个可恶的师娘,只见到他书房的桌案着压着一张药方和一封信。 药方的字迹出自莫雨之手,潇洒翩然,洋洋洒洒记录着十几种药材及用量、制法,竟是西域少林残余弟子都不曾拥有的,黑玉断续膏的药方。 那封信则出自他师父之手,百般叮咛之语,简而言之,就是他们走了,他要保重身体,好好做皇帝,勿念。 张无忌简直都要泪流满面了,怎么可能勿念! 正在这时,他的头顶传来轻微的碰触,还揉了揉。 张无忌一呆,忽然觉得自己脸有些发烧。 宋青书紧锁着眉,胡乱地胡撸一下张无忌的头发,还不小心弄歪了他的紫金冠。宋青书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道:“这么大的人了,何苦做小女儿姿态。天下本无不散之筵席,缘起缘灭,最是苦留不得。” 张无忌的头抵在宋青书的怀里,他眨了眨眼睛,忽地抬手攥住了宋青书的袖子,低低地道:“师兄你不会……突然不告而别吧?” 宋青书瞥了一眼张无忌的发顶,淡淡道:“还有一年我就要继任武当的掌教。”身为掌教,肩负着武当一派的兴衰,他怎么可能不负责任地随便消失。 重活一世,宋青书可从来没有为自己活的打算。 这些年来,江湖中的混乱始终未曾停歇,原本六大派是以少林为首,但如今,武当的发展之势绝非少林能够比拟。年轻一辈的宋青书,看似不显山露水,但一手功夫尽得张真人真传,天下哪个敢轻看半分。张无忌也算是半个,明教教主,更是当今新皇,武当俨然已是江湖第一大派了。 宋青书不及而立的年纪就越过一众师叔伯继任武当掌教,派中上下还无一丝异议,张无忌当然是为宋青书高兴,并为之自豪的。可一想到师兄继任掌教后就要长住武当山,张无忌就忍不住有些焦心。 说起来……张无忌若有所思地想到,现在明朝似乎还缺一个国师吧。 虽说明朝的建立,明教功不可没,张无忌本性醇厚,即使被莫雨逼着世间百般丑恶之处都看得清清楚楚,可他也绝成不了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无耻之辈。如今的明教声望几乎达至顶峰,只是看上去是繁花锦簇,实质却是烈火烹油,若是放任下去,即使张无忌不会猜忌明教,这朝中怕有人会按捺不住。 如今若还要捧着明教,那就不是厚爱,而是捧杀了。 若是师兄成为国师……没事儿祈个福啊,进宫秉烛夜谈、抵足同眠什么的……那样的日子,貌似,还不错? 张无忌心中暗暗握拳。 感觉到胸口处的脑袋动也不动地杵在那里,宋青书皱了皱眉,这也太久了吧。宋青书道:“想什么呢。” “想……”你。张无忌机智地改口道:“赵敏!”张无忌一脸镇定地道:“听说那个赵敏如今在漠北,集合汝阳王的旧部,逼得皇帝逊位,如今赵敏已经自立为汗,国号为北元。” 宋青书冷笑一声,道:“不过丧家之犬而已。”顿了一下,他忍不住道:“不过那个赵敏倒是难得,心计手段样样不缺。”关键是心够狠,连自己的哥哥都能下手。 “……”不得不说,张无忌又有些后悔提起赵敏了。他眉头紧皱,虽说武当派算是出家的道士,但除非真正出家做道士,武当弟子还是能够娶妻的。 说起来,前些日子宋师伯还在张罗师兄的亲事来着。 果然,是任重而道远吗? 张无忌暗暗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这个世界就完结了 张无忌的道路任重而道远,能不能追到人,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o(╯*╰)o 第三卷:大唐双龙传 第60章 第一章 战神殿 莫雨曾去过圣墓山。 圣墓山伫立在西域的荒漠之中,山体高大,寸草不生,皆是嶙峋巨石。偌大山体之中,是一个又一个的石屋,那是明教弟子亲自凿出的住处,五行旗弟子皆在石屋中苦修。 而在圣墓山之巅,是一座恢弘壮丽的宫殿,以白玉为阶,琉璃为瓦,天光透过琉璃瓦照射在明教的圣殿中,无数美丽覆面的白衣少女侍立左右,经年不息的圣火在殿前熊熊燃烧。 那是明教自光明寺之变,西迁至西域后,由教中众人亲手建造出来的明教圣殿,无论见过多少次,都忍不住心生赞叹的美丽壮阔。 可纵是明教圣殿的鬼斧神工,竟也及不上此处的半分! 这是一间仿佛由巨人建造出来的巨殿,其高目测至少四十丈,方圆至少半里。莫雨此时正站在巨殿的门口,他眼前玄黑的巨壁上,由上至下凿刻着一行大篆,每个字都丈许见方,正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饶是莫雨这般被王遗风赞之“心性通透,为红尘派历任悟性最高传人”,乍见这一行字,心境亦是一阵波动,几乎难以自抑,想要跪下,对眼前所见而顶礼膜拜。 就在莫雨双膝微弯的时候,他的手腕猛然腾起灼伤般的痛楚,一股被冒犯的愤怒自心中升起,几乎在一瞬间就压下了莫雨泛起波动的心湖。 莫雨立刻闭上双眼,盘膝坐在巨壁之前,一遍遍默诵《红尘秘意》的总纲,压下被眼前这一行字所带来的撼动。 莫雨足足调息了两个时辰,待得莫雨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眼中已是一片沉静。 再次看着眼前凿刻的文字,莫雨心中震撼不减半分,却不会再被牵动心境乃至内息。 莫雨静静地看着这一行字,半晌,他举步,缓缓走入沐浴着柔和青光的巨殿之中。越是深入巨殿,莫雨就越发觉得自己的渺小。殿顶宽广,竟雕刻着满天星子,细细看去,竟与真实夜空中的星辰布局一般无二。 如此巨殿,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人力,当真能够成就如此神奇?! 不仅殿顶雕刻着星图,就连巨殿四周的墙壁都上刻有栩栩如生的浮雕。浮雕的雕工极为精细,纤毫可见,其上的人物表情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粗略数来,竟有四十九幅之多。 莫雨的目光落在第一幅浮雕上,古怪模样的天神,似龙非龙的怪物。 “战神图录?”莫雨蹙眉,喃喃道:“奇怪……究竟是哪里不对?” 虽然雕工出色,刻画传神,但这些浮雕画更像是在讲述一个荒诞的传说,只为这个恍然亘古而来的巨殿带来诡谲的气氛。 可莫雨直觉,这些浮雕并不是那么简单。他隐约察觉这些浮雕的不凡,却苦于捕捉的灵光。他快速地,一幅幅看下去,却在最后一幅浮雕上猛然凝住了目光,瞳孔骤然收缩。 最后一幅浮雕没有话,只有一行字——“战神图录四十九破碎虚空”! 莫雨不曾听闻战神图录,但破碎虚空他却不陌生。 习武之人,何人不想追求武道极致,破碎虚空? 这些浮雕,莫非藏着能令人达至武道极致的秘密? 莫雨的目光忽然一顿,他似乎忘记了什么。 眼前的一切对于武者是极致的诱惑,但莫雨却强自阖上双眼,静静思索。 不知多了多久,巨殿之中,一个声音轻轻响起: “毛、毛?” * “噗……咳咳……”吐出一大口水,穆玄英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将湿漉漉的刘海儿捋到脑后,这才有心思抬眼四顾。 在无忌登基为帝的那一刻,雨哥的主线任务随之完成,奖励很丰厚,还解锁了三分之一的《医经》——果然系统奖励给雨哥的《医经》是删节版本——里面记载着详细的药方,其中就有黑玉断续膏。 脱离这个世界的时间仅剩下一刻钟,根本来不及见无忌,穆玄英只得将前段时间就写好的信和雨哥刚抄录的那张药方放在一起,权作道别。 雨哥说,有朝一日若是昆仑镜能够操控自如,他们便能够往返诸多世界,他与无忌还是有相见的机会。 希望如此罢。 可穆玄英没有想到的是,比起昆仑镜强制将他们带离那个世界,这个所谓系统并没有比它靠谱半分!比起上个世界清醒着被放在武当山的山林间,他这一次是晕着砸进了水中,然后被反震之力给震得苏醒过来! 穆玄英又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陡然想起第一个世界里楚大哥他们的话,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那个世界,系统可是将他扔进了沙漠中,顺便还被黄沙埋了个严实,若不是楚大哥他们为了寻找水源而掘地三尺……哪怕他龟息之术再精湛,埋个几天也得见阎王! 可怜他穆玄英未死在恶人谷与浩气盟的争斗中,未死在安史之乱中,更没有因三阳绝脉而亡,反而差点被活埋致死! 他还活着,还真是谢谢系统手下留情了。 穆玄英按了按抽搐的嘴角,咂了砸嘴,嗯,不是咸的,掉进江河湖泊里总好过掉进海里强。 等等! 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穆玄英霍然扭头看向一个方向,却正对上一人微有些呆怔的面容。 * “襟吴带楚客多游,壮丽东南第一州。” 说得便是这白马湖。 青苍色的薄雾中,两岸芦花似雪,不时有水鸟扑楞着翅膀,“嘎嘎”叫着飞过。澄碧的湖面上,一只小舟随着水波轻轻飘荡,舟上无桨,只有一个身穿青衣、头戴斗笠的年轻男子盘膝坐在舟沿上,正与浸在水中的穆玄英大眼瞪小眼。 天青如碧,昨夜一场骤雨,而今雨歇,空气中似乎都带着草木的清香气。 斗笠下的青年眨了眨眼睛,他抬手将斗笠摘下,看向穆玄英,有些迟疑地道:“阁下……” 斗笠下的青年生得一副好相貌,修眉凤眸,瞳孔是极浅的琥珀色,应是祖上与外族通婚所致。他头戴玉冠,身穿天青色的广袖宽袍,腰上玉饰琳琅,件件不是凡品。他看向穆玄英的目光很平静,但他的骨子里却带着世家弟子才能够培养出来的矜贵之气,即使他面上没有丝毫的倨傲。 不得不说,虽然只是初见,对于此人的过往他也不知丝毫,但穆玄英却觉得,这个人是个不错的。 穆玄英抬手捋了一下湿漉漉的袖子,示意一下自己滴滴答答淌着水的袖子,穆玄英弯了弯唇,露出一个笑容来,道:“阁下可愿收留在下?” 那人亦弯了弯唇,将手伸向穆玄英,道:“自然。” 穆玄英倒是愣了一下,他可是知道哪些世家弟子死讲究的性子,便是当初在安史之乱、国之不国的时候,那些世家贵族明明疲于奔命,却讲究这个讲究那个,挑三拣四,烦躁得让人恨不能将他们都丢出去。 相比那些世家,穆玄英更喜欢如藏剑山庄那般武林世家,不仅有世家子弟的礼仪,更有江湖人的豪爽。 而眼下之人,明显既富且贵,出身绝非寻常,不仅真答应他上船,还要伸手助他? 穆玄英瞧得出,此人绝非勉强,反而真心相助。 穆玄英面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他摆摆手,道:“我身上全是水,弄湿了你的衣物就不好了。”说着,他向着小舟游了游,手掌按着船舷上,猛一用力,直接从水中跃出,落在船上的时候,他身上的衣物已经被内力烘干。除了衣物略有些褶皱,丝毫看不出三息前他还泡在水中。 最令人称奇的是,水面上的这一只孤舟,长不过一丈半的木舟,舟上的人动作大一些都会引得木舟一阵不稳,但穆玄英自水中跃上小舟的时候,木舟竟是一点颠簸也无。 那人琥珀色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他没有料到,这么一个狼狈地浸在水中的青年,竟是一个高手。 穆玄英抖了抖皱巴巴的衣裳,有些不舒服,他随身带着一个丝绸皮包,内有乾坤之能,半个巴掌大却装着换洗的衣物,但他却不便拿出。 青衣男子近乎审视着看着穆玄英,神情看不出喜怒,穆玄英嘴角含笑,任由那人看着。 半晌,那人缓缓开口道:“在下毗沙门,敢问阁下名讳?” 穆玄英笑道:“在下穆玄英。” “穆玄英?”毗沙门微微蹙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他复又看向穆玄英,见穆玄英生得眉目疏朗清俊,端得一副好相貌。最重要的是,生得好的人他见得多了,难得的是此人眉目温润,一见便觉得其秉性正直,是一个值得相交的人。 穆玄英有些疑惑地道:“我的名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毗沙门想了想,道:“并无。天以不见为玄,才能过人曰英,玄英是个好名字。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穆玄英点头,他这名字并不罕见,重了也不奇怪。 穆玄英与毗沙门分坐在小舟两侧,他能够嗅到毗沙门身上那淡淡的檀香气。穆玄英看了一眼他手腕上系着的一串十四子菩提子佛珠,那菩提子形状极为特殊,呈扁圆形,中间一处方眼,形似铜钱,竟是万金难求的麒麟眼菩提子。 穆玄英若有所思地看着毗沙门,道:“毗沙门,你可是出身佛门?” 毗沙门出自梵语,意为多闻,即佛教的北方多闻天王,有福德之意。 毗沙门唇角微微一挑,原本只是淡然温和的笑容顿时变成佛子一般的悲悯众生,幽幽道:“毗沙门愚钝,愧疚恩师教导,始终六根不净,身陷红尘。” 毗沙门垂眼拨弄着手腕上的佛珠,神情寂寂。 穆玄英静默一下,道:“那你是真的想要斩断俗缘,遁入空门吗?” 毗沙门唇角勾了勾,慢慢道:“自然是……不想的了。”他的目光幽幽地落在远处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的水鸟,默默擦了擦嘴角,道:“虽然只是带发修行,可我足足十二年没有吃肉了,那种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每天都是青菜萝卜还没有半点油水,那样的日子逼疯个人啊。 穆玄英:“……” 毗沙门耸了耸肩,看向一脸无语的穆玄英,道:“对了,你为什么会在白马湖里?别告诉我你在沐浴。” 穆玄英:第一眼看到毗沙门的时候什么印象来着?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第61章 第二章 扬州双龙 穆玄英揉了揉额角,道:“我和同伴失散了……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穆玄英不想说谎,但略去过程还是可以有的。 毗沙门也知道如今的江湖乱得很,哪怕是老老实实走在街上的普通人都可能遭遇飞来横祸,更何况是穆玄英这样明显武功不弱的江湖人。他瞧着穆玄英顺眼,遂道:“你我萍水相逢,也是缘分。若你信得过我,想要找谁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忙。” 离开师门后,毗沙门不想回家,只弄了只仅够他一人平躺的小舟顺水漂。 这不是懒,而是他所选择的悟心方法。 这个世上从来不是活得越久,内力越深厚便是高手,而是看得武者心境修为。 只有渴了、饿了的时候才靠到岸边弄些吃食,平日里就是将斗笠将脸一盖闭目养神。几日前还记得用船桨调整一下方向,但昨夜骤雨狂风,将河水搅动得近乎天翻地覆,以他的武功自然不会被拍进水中爬不出来,还能顺手保住自己这只小舟,但船桨却不见了踪影,而他也不在河中,竟飘到了白马湖,距离扬州上游的丹阳城也不过数里的距离。 毗沙门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只是看穆玄英顺眼,不介意帮帮忙。 顿了顿,毗沙门很是谨慎地道:“我家里和师门还算有些势力,找个人应该不算什么。当然,若你信不过,也可以自己去找,我知道几处贩卖消息的地方,可以介绍你去瞧瞧。” 虽然看着顺眼,但毗沙门绝不会拿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 穆玄英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人的性子还真有趣。他笑盈盈地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他看着毗沙门,认真地道:“我要找的人叫做莫雨,个头比我高一点点,长得很好看,武功很高,就是脾气不太好。” “莫雨?”毗沙门有些呆怔地重复道。 “对。”穆玄英眼眸弯弯,道:“莫愁的莫,雨雪的雨。雨哥的脾气只是有那么一点点急躁,如果你的人找到雨哥,告诉他穆玄英在找他,他就不会生气啦。” 毗沙门面上僵硬,缓缓地,缓缓地抬起手,指着穆玄英,木然道:“穆玄英?” 穆玄英眨眨眼,他不是刚介绍过自己吗。 “你要找的人叫莫雨?” 再点头。刚才他说得很不清楚吗? 毗沙门不死心地问道:“你叫莫雨,雨哥?” 穆玄英抿了抿唇,道:“雨哥和我一同长大,情同兄弟……”最近比兄弟还要亲密不少。“他自然是我兄长。” 毗沙门倒抽了口冷气,脱口道:“少盟主!!!” 这回轮到穆玄英怔住了,他霍然站起身体,道:“你怎么知道?!”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穆玄英不自觉攥紧手指,目光紧紧地盯着毗沙门,急切地道:“难道这里是大唐宝应年间?我们回来了?” 毗沙门一脸的“果然如此”,他抽搐着嘴角,面上一片复杂之色,道:“还要早一些。” 现在唐朝还没有建起来呢。 毗沙门满心复杂,刚想开口为穆玄英解释一下,他身下的木舟却猛地晃动了一下,浸在水中的舟身似乎是撞到了什么硬物,若非毗沙门当机立断使出佛门的千斤顶,他这可怜的小木舟就要被撞翻了。 穆玄英的身体随之晃了晃,但很快就稳定下来。两人同时探头一看,却见这无舟楫在侧只能够随水飘荡的小舟头部正撞上一个人。 称之为人也有些不确切,在两人看来,这更像是浮尸。 昨夜雨骤风疾,几有海浪翻天之势,拍散几只小船是极为正常的事情,大自然的力量,是哪怕人力达到极限也无法抗衡的存在。 眼前这人身穿缝满补丁的布衣,面部朝下,头发散乱,发间更有碎木屑和水草。单看此人的状态,哪怕还有一口气,方才那结结实实的一撞,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不多时,另一个仰面浮在水上,面色青白玉死人无异的男尸也跟着漂了过来,直接撞在了第一具浮尸上,撞得那具浮尸猛地向前,再次撞上了小舟。 这一次,毗沙门有了准备,他的小舟虽然无可避免地发出一声闷响,但却没有摇晃。 毗沙门:这种随便坐着船就能够遇上死尸的运气……莫名有些熟悉啊扶额,但是,他可不是那个多管闲事又红颜满天下的楚香帅。 随即毗沙门有些复杂地看向穆玄英,本想借着水上流浪来磨练心境,最好能够早日晋入宗师之境,谁想到竟还能在湖上捡到一个来自大唐时候的浩气盟少盟主,从他口中还知晓这个世上还失踪了一个恶人谷的少谷主……这是一个乱世,毗沙门一早就知道了,可他却没有想到,这竟是各种意义上的乱世。 尼玛这原来是一个综合的世界!! 毗沙门的内心是崩溃的。 等等!回来? 毗沙门心中忽然生出一股狂喜,他猛地探身看向穆玄英,急切地道:“少盟主!” 穆玄英被吓了一跳,道:“怎么?” “如果我没有理会错了的话……”毗沙门眼眸明亮得骇人,一字一句道:“你方才说回来,可是你们去过其他的世界?怎么去的?你和少谷主已经能够破碎虚空了吗?” “这……”穆玄英有些迟疑,系统的事情,有些不好说。他只道:“我和雨哥尚未至破碎虚空之境。” “没有破碎虚空却能够穿越时空,难道……”毗沙门沉吟片刻,道:“主神?系统?” 穆玄英怔住:“你知道系统?” 毗沙门顿时惊喜地看向穆玄英,道:“原来是系统,那……”毗沙门刚想再说些什么,一旁忽然传来细小的呛水声。两人扭头,却发现原本以为已经死去的两具死尸,貌似都还活着。 “咦?”穆玄英有些惊异地看着两人,方才在他的感知中,他根本没有发现两人还活着,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尤其他看得清楚,如今这两人的武功微末,充其量也就是后天武者。 而穆玄英本身无论资质还是悟性都是顶尖的,三阳绝脉固然是要命的绝症,但拥有三阳绝脉的人无一例外都是习武的奇才。这些年他虽然被疾病所扰,随时有性命之危,但他的武功境界一直未被桎梏,哪怕他竭力压制,仍在缓步提升着。 如今的他,算是宗师中期,只逊色雨哥一个小境界。 可他方才却没能发现这两人生机仍在! 那个先前不由自主撞了木舟两回的浮尸,啊不,是男人一面呛咳着水,一面捂着脑袋,口舌不清地嘟囔抱怨着道:“唔好痛,奶奶的那个臭婆娘对本少的脑袋做了什么?!痛死了!!”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那人叫道:“陵少,还活着吗?活着就吱一声!” “呸!”后面的那具“死尸”抬手捶了一下前面那人,道:“仲少好臭的嘴,你还活着,本少怎么可能有事!” 穆玄英有些好奇地看着两人,他甚至抬手戳了戳那个仲少的肩膀,但仲少条件反射回手一巴掌的时候及时收回手,自语道:“真的活着呢。” 毗沙门,好吧,毗沙门整个人已经呆住了。 仲少、陵少……作为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二十年的人,听过魔门六道,听过慈航静斋,更是知道此时魔门中最有名的几人,如阴后祝玉妍、邪王石之轩,如今听到仲少、陵少,他哪里能想不到他是继捡到浩气盟的少盟主之后,他又捡到了这个世界的气运主角了呢。 毗沙门的目光有些飘忽,这乱七八糟的世界。 自称“仲少”,本名寇仲,自号“扬州双龙”,实际上仅能够称之为“扬州双虫”之一的寇仲,继因宝贝秘籍被宇文化及这种大人物追杀,又被白衣女那个长相娇美但性格比母老虎还要母老虎的女人抽了一巴掌还逼着跳进水中,忍饥挨饿、饥寒交迫地推船最后却因一场暴风雨险些葬身江水之中……想起昨日经历的种种,寇仲就忍不住咬牙切齿——大人物,大人物就了不起,大人物就能够随便欺负他们兄弟了?! 总有一天,他会比所有人都厉害,转过头一定将他们全部都踩在脚底下! “呸”地吐了口水,寇仲睁开眼睛,先是瞧了瞧身后的好兄弟,唔,子陵没有事,就是狼狈了一些,没关系,那种鬼天气能保住命,他们已经很幸运了。 再瞧瞧,很好,那个心狠手辣又臭脾气讨人厌的白衣女人不在,估计是葬身江底了。不得不说,活该! 寇仲本身是个很乐观的人,在心里咬牙切齿了一阵,见自己的仇人之一运道貌似不怎么好,他心里就舒坦了很多。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往四周看了看。 作为一个孤儿,他和子陵从小就在街上小偷小摸,在饿肚子的时候也会下水抓一些鱼,他们的水性都还不错,起码狗刨的速度不慢。 能看到芦苇荡,证明离岸不远,他们的体力虽然所剩无几,但总归能活着游到岸边。 第62章 第三章 剑网三 寇仲抬头,正见着眼前一个不大的木舟,他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忽然意识到头疼的缘由。他警惕地看着穆玄英和毗沙门,往后游了游,在撞到徐子陵而无法继续后游的时候,他冲穆玄英瞪眼睛,色厉内荏地道:“看什么看,我扬州双龙在此办事,识相的赶紧让出你们的小船。” 身后,徐子陵默默地戳了戳寇仲的后背。 寇仲梗着脖子,继续道:“……当然,不让也可以。今天大爷们心情好,不和你们计较!” 毗沙门:“……”怎么办,即使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主角,他也好想揍这小子一顿。 穆玄英哪里看不出此时寇仲飘忽的眼神和不足的底气,他只是笑了笑,看向毗沙门。 毗沙门耸了耸肩,道:“罢了,少盟主既然有意救他们,那他们也上来吧。”到底是气运主角,和他们作对的基本上都没有好下场,尤其如他这样运气糟糕到一定程度的。要是与他们为敌,被克到比上一世的运气还要糟糕…… 不过是两个涉世未深的小子,尤其瞧着这武功还在后天上徘徊着,收拾他们的方法可是不少。 寇仲以一种谨慎却强装不在意的语气道:“既然你们如此诚心地邀请我和陵少上你这只小破……”话没说完,他后脑勺一疼,却是徐子陵一巴掌糊上了他的后脑勺。 寇仲怪叫一声,道:“陵少,你这是做什么!” “闭、嘴!”徐子陵瞪了寇仲一眼,然而看向穆玄英二人,面上歉然一笑,道:“那就麻烦两位了。” 再让寇仲说下去,别说帮他们了,说不定这只小舟上的人都忍不住一巴掌拍过来了。到时候,他们两人就死得太冤了。 毗沙门的小舟充其量也就一丈半长,约莫五米,是他从一个采莲女那里买来的,花掉了他一枚玉佩。他身上没有带银子,又懒得跑当铺,再加上他是出门磨练心境而不是享福的,他换玉佩的时候很是痛快。这样一只小舟,在遭遇昨晚暴雨的时候没有散架,已经是质量不错再加上他本身武功不低,在小舟被风浪抛高扔低的时候有意护着的缘故。如今小舟上挤着四个大男人,不得不说,有些挤了。 不过看在没有沉的份上,他那枚玉佩花得挺值。 毗沙门低头瞅了瞅自己这只小舟,心中叹气,看来他的心境磨练之旅到了尽头。罢了,他这些年一直住在禅院中,走一遭红尘万丈,权当炼心了。 毕竟,有些事,即使有心回避不愿面对,可命运总会将那些推到他的眼前。 毗沙门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阳,回头看看一脸温和笑容一看就给人一直很可靠感觉的少盟主,以及那两个还没有一飞冲天的主角,毗沙门摸了摸腰上的小挂坠,挑眉,道:“进城,我请客!” * 丹阳城位于扬州上游,是内陆往扬州城再出来的必经之道,故此,丹阳的繁华程度并不逊于扬州。城中河道纵横,百姓依水而居,百十来步便能够见到石拱桥横架在河道上。 隋大业十二年,正是偌大隋朝正是在走下坡路,各地起义频繁而高丽、突厥等国对中原沃土虎视眈眈的时候。 恰逢荒年,各地在发生几起流民暴动事件后,各处便对进出城池的人严格把关,似寇仲、徐子陵这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模样,根本无从进入丹阳城。 若无毗沙门,寇仲、徐子陵二人今日可不就得望城门而兴叹了。 毗沙门身上的衣物坠饰无一不精,绝非普通富贵之家负担得起的,哪怕见到寇仲、徐子陵那身乞丐似的打扮,守城的兵士也没有出声阻拦,只委婉地表示,城中有许多办事利落的小厮,公子出身不凡,不必自降身份云云的。 几乎气歪了寇仲的鼻子。 对此,寇仲扭头对徐子陵小声嘀咕了一句:“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同时,心中越发坚定变强的决心,连宇文化及都想要得到的秘籍,绝对是宝贝的宝贝,他和陵少看了之后,不就是觉得身体好了很多,就连眼睛都看得更清楚了吗。 寇仲握了握拳,眼神坚定。 徐子陵一笑,虽不似寇仲那般气急败坏,却是神情坚定。 毗沙门的嘴角勾了勾。 如今寇仲两人满打满算连十八都不到,穆玄英虽然外表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但他自认比寇仲二人年岁大了一轮有余,瞧着他们,不自觉就想起了上一世的徒弟,对于他们始终不减的防备也不在意。 他只用内力将声音凝成一线在毗沙门的耳边道:“你认得他们?” 毗沙门没有正面回答,只回了一句:“少盟主,你不觉得,虽然寇仲和徐子陵此时武功差劲,没有名声没有权利,但瞧着他们的模样便会觉得……有时候,人生也没有那么让人绝望。” 毗沙门缓缓重复着道:“其实,也还没有那么让人绝望。” 穆玄英皱了皱眉。 毗沙门不再多言,直接将人先带到了成衣店。他和穆玄英还好,就寇仲、徐子陵那一身,进酒楼还不得被打出来。想了想,毗沙门直接将那枚玉坠扔给伙计,道:“再烧四桶热水来。” 别看他如今的模样光鲜得很,其实昨天他也和穆玄英他们一样,结结实实地被雨水淋了个透,不得不用内力烘干衣裳。这些年毗沙门养成的习惯是:能享受绝不忍着,不得不忍着的时候就忍着吧。 他早就不是……毗沙门垂下眼,神情有些冷漠。 “好嘞!”店伙计掂了掂手中的玉饰,见玉饰成色极好,翠得通透,哪里会不知自己遇上大主顾了。别说这里是成衣店而不是客栈,有钱不赚才是傻子。 寇仲警惕地看向毗沙门,道:“无事献那什么的,不是坏人就是小偷!你有什么目的?”他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道:“我知道了,你是想要偷我们的宝贝……!!” 徐子陵扯了一下寇仲的袖子,即使令寇仲那句“秘籍”咽了回去。 毗沙门无言地看了一眼双龙,不就是《长生诀》吗,不就是四大奇书之一吗。要不是那玩意儿挑人得很,他一定抢了秘籍。他也知道寇仲二人自小相依为命,见惯了世间百态,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他人。 毗沙门也没有将两人收做小弟的打算,最多结个善缘,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 毗沙门抬手扯下成衣店中一件玄黑色的衣裳,直接甩在寇仲的头上,冷哼一声,道:“投资懂不懂啊,仲、少!” 寇仲一愣,旋即面上露出大大的笑容,他将衣裳往肩上一搭,对着毗沙门竖起大拇指,道:“好眼光!” 身后,徐子陵翻了个白眼。他看向穆玄英,露出一个笑容来。他亦取下一件平日里他想都不敢想的贵重衣裳,跟着寇仲跑去后堂。 在丹阳城最大的成衣店洗了个澡,各换了一件做工上乘的衣裳,四人才走出成衣店。毗沙门原本身上那件衣裳无论是做工还是衣料都是这间成衣店最上乘的衣裳无法比拟的,但他只取下衣裳上的配饰,衣服直接丢给店伙计。 一旁,寇仲和徐子陵看毗沙门的眼神中,清清楚楚地写着几个大字——“败家子”! 毗沙门只掂了掂手中那颗圆润光泽、品质上佳的南海珍珠,毫不在意地道:“走,我请客。” 一面唾弃着毗沙门的土豪行径,寇仲二人却还是乐颠颠地跟在后面。穆玄英抿唇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一行人进了丹阳城最大的酒楼,毗沙门要了个雅间,点了满满一桌佳肴。寇仲二人哪里见过如此多的美食,当即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坐下就吃得头也不抬。 比起二人,毗沙门与穆玄英的吃相就斯文许多。待得二人停筷后,见两人还在大快朵颐,毗沙门拎起一瓶酒,与穆玄英坐在窗边。 这座雅间在酒楼二楼,临窗,推开窗棂便能够看到丹阳城鳞次栉比的民居和热闹至极的街道。 毗沙门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轻声道:“少盟主猜出来吧。” 穆玄英沉默了一下,道:“如今是什么年岁?”他从前是来过丹阳城的,自然与眼前所见之情景不同。 毗沙门轻笑一声,道:“隋大业十二年,自然没有盛唐,更不会有浩气盟。” 穆玄英静静地看向毗沙门,缓缓道:“那你怎知我的身份?” “自然是因为……”毗沙门露出坏笑来,一字一句道:“我来自后世,唐宋元明清,可我却来自二十一世纪。” 毗沙门与穆玄英坐在窗边,一直以传音入密交谈,以寇仲二人如今的修为,根本察觉不到半点。他们只瞧着两人坐在窗边看风景……虽然不知道这风景有什么好看的,哪里及得上这些美食半分。 毗沙门慢慢将历朝各代的事情简单交待一些,穆玄英越听,眼中的神情越是复杂。当初他闻唐朝灭亡时,心中虽明白这世上并无永世的皇朝,可仍是忍不住叹息。可如今听毗沙门所言,距今一千三百多年后,连皇帝都没有了! 穆玄英揉了揉额角,有些头痛。 沉默了一会儿,穆玄英慢慢道:“纵是你来自后世,我亦曾去过后世明朝,那时早没有浩气盟的存在。”言外之意,你怎知穆玄英与莫雨? 毗沙门的嘴角抽了抽,他回头看了一眼寇仲和徐子陵,这两人好不容易吃了回大户,险些撑死。又灌了自己不少佳酿,此时抱在一团,一会儿脚踩凳子发出豪言壮志,一会儿两人搭着肩唱着荒腔走板的小调,乍看上去,就是两个烂酒鬼,谁能想到这两个小混混似的人物会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好伤眼睛。毗沙门默默扭头看穆玄英,叹了口气,道:“因为后世有一个网络游戏,名叫《剑侠情缘网络版叁》,一教两盟三魔,四家五剑六派。”顿了一下,毗沙门轻声道:“一醉江湖三十春,焉得书剑解红尘。” 第63章 第四章 异兽 这一句是《红尘秘意》上记载诗句的前两句,历代红尘派传人都是从那些诗句上悟出自己的武功,如雨哥的红尘落英掌。穆玄英会知晓这些,却是因为当初他们追击血眼龙王的时候,自萧沙那里听到。 穆玄英微微变色,道:“什么意思?” 毗沙门的声音因太多情绪掺杂反而显得平静,以着一种淡漠的语气将剑网三的种种说给穆玄英听。看着穆玄英慢慢平静下来的神色,他还笑了笑,道:“便是你我二人如今身在的世界,其实也是一本书。” 穆玄英沉默一下,忽道:“那你可知道楚留香?或是张无忌?” 毗沙门一呆:“少盟主你连香帅和教主都知道?”又将这两人的事迹简单说一遍,坦白说那些剧情他也记得不太清了,只大致有些印象。 穆玄英点了点头,和自己所知晓的一切有相同,也有不同,想来这便是雨哥所说的三千世界,各有缘法。虽说知道自己竟是个游戏人物令他有些惊讶,但自己的一切都是真实的,甚至他还多活了一世,那么,那些东西也不是那么难接受的。 见穆玄英神情平静,毗沙门不得不赞叹一下,不愧是浩气盟的少盟主,这份气度已是难得。 待得毗沙门喝了口酒润喉,穆玄英开口道:“这些事情何其重大,为何你愿意告知于我?” 毗沙门执着酒杯的手倏尔攥紧,他甚至没能控制住力道,硬生生将瓷杯捏成碎片,殷红的血渗出,毗沙门甩了甩手,扯出一条手帕裹住伤口。他低头看着慢慢渗出血迹的手帕,轻声道:“我要回家。” 穆玄英静静地看着毗沙门。 毗沙门扯了扯嘴角,神情有些苦涩自嘲,缓缓地,一字一句道:“我要回家。我的家不在这里,我要回去!” 家里有父母,有小妹,哪怕那个家庭再平凡不过,却是他承认的家。 穆玄英的心口忽然有些发涩,回家,岂不是每个游子最为渴望的东西。 他也想要回家。 和雨哥,一起回家。 * 毗沙门的目的很简单,来到这个世界非他所愿,他的亲人与牵绊在另一个世界之中,他所思所想,便是回家。 这些年他苦修武功,便是期冀有一日能够破碎虚空,回到另一个世界的家中。 待得毗沙门与穆玄英交流完情报,两人回头看看这个世界的天命主角,却见寇仲和徐子陵酒足饭饱再加上发完酒疯后,正抱着酒瓶子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毗沙门:“……” 穆玄英:“……” 拖着两个烂酒鬼,毗沙门翻了翻身上值钱的东西,佛珠不能当,不然即使师父是出家人也会让他体会一下什么叫做怒目金刚。还剩下一枚玉佩,但若是当了这枚玉佩,反而会惹来许多麻烦。 啊呀,没钱了这可怎么办? 穆玄英见毗沙门站在一家名为“宾满楼”的客栈前一脸沉思,有些疑惑地道:“怎么了?” 却听到毗沙门很严肃地道:“没钱了,少盟主,你说我在这里摆个铁口直断的算命摊怎么样?”他师父虽然是个和尚,却是一个武功高强,什么都会一些的和尚,看相什么的他还是会那么一点。准不准另说,这是考验人忽悠本领的时候。 穆玄英:“……” 叹了口气,穆玄英道:“这里没有浩气盟,不必叫我少盟主。”他微微笑了起来,“我叫你毗沙门,你唤我玄英便可。” 毗沙门立刻从善如流地道:“好的,玄英。” 然后,他就看见穆少盟主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递给眼睛发亮的掌柜,道:“四间上房,这些钱够住几天?” 掌柜捧着金子咬了一口,喜滋滋地蹭了蹭衣裳,道:“一年没有问题。”随即无比殷勤地亲自带路,将四人带去上房。 毗沙门:……是了,游戏里浩气盟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内部装修都甩恶人谷好几条街,没道理少盟主会没有钱。 将烂醉的两人往房间里一扔,穆玄英与毗沙门两人开始商量寻找莫雨之事。 这时,穆玄英才知晓,毗沙门出身净念禅宗。 净念禅宗,与慈航静斋隐为江湖白道之首,与魔门六道呈对峙之势。虽然净念禅宗的传人鲜少在江湖上行走,也并不积极参与慈航静斋“代天择主”的大事,但在江湖上的声望,并不逊色慈航静斋。 虽然两派呈联合之势,可毗沙门却十分瞧不上慈航静斋那些口称慈悲,一直搀和天下大事的尼姑们。有心为百姓做事是好的,但是代天择主就令人啼笑皆非了。 尤其想到原著中,慈航静斋的本代传人师妃暄跑去问李世民为君之道,毗沙门心中就是一阵恶心。 代天择主?凭什么……她们有什么资格! 说来可笑,就拿隋朝来说,慈航静斋那些仙子们上嘴皮一碰下嘴皮,杨坚打江山时所付出的种种就变成了梵清惠以强大的人格魅力令宋阀折服,然后看在梵清惠的面子上将江山拱手送给杨坚一样。 亏得杨坚当初能够忍下去。 皱着眉,毗沙门拉着穆玄英将慈航静斋的仙子们数落个遍,一脸嫌弃不满。说完后,自己反而苦笑一下,道:“又魔怔了不是,明知道这里算不得是真正的……”毗沙门的神情变了变,最终沉寂下去。 抬手揉了揉眉心,毗沙门道:“我去传消息。” 罢了,反正他注定是要离开的,理会那么多作甚。 * 战神殿,是一个习武之人真正的武学圣地,是存在于传说之中,能够给予人破碎虚空契机的地方。 莫雨不知这该死的系统怎么将他传送到这个鬼地方,他只知道,这里没有穆玄英,而他也出不去! 便是那昆仑镜,除了在莫雨初次面对战神殿外的一行字迹、险些心神被慑的时候放出气息对抗以外,无论莫雨如何以心神与之对话,它都半点反应都没有。 莫雨面无表情地站在战神殿中央,看着面前的浮雕,眼中光芒明灭。虽然他不曾听闻《战神图录》究竟是个怎样的东西,但他眼力不凡,哪里会瞧不出眼前的四十九幅浮雕与武道极致破碎虚空有着极大关联,若是能够悟透这些浮雕,他便能够一举突破宗师屏障直至破碎虚空之境。 莫雨冷笑一下,转身就走出大殿。 武道极致哪里及得上他家毛毛,他已经错过一次,绝不能再错一回! 缓步走出战神殿,将那令整个江湖趋之若鹜的四十九幅战神图录抛在身后,莫雨的步子虽然闲适,但他对于这间巨殿的警惕心不减分毫。待得他走出战神殿却发现,这间巨殿竟是坐落在一只巨大石龟的背上。那只石龟大半个身体浸在湖海之中,探出的龟头无比传神,纹理鳞甲无一不精,几可乱真。 莫雨极目望去,恍然意识到自己此刻应是身处地下。四处岩壁嶙峋湿润,湖海之广越有数百丈。莫雨扫了一眼,没有看到出口,着眼四顾,此处就像是一只倒扣的大碗。戳开系统的小地图,莫雨能够发现,自己确确实实正身处在“倒扣的大碗”中,四面八方根本没有出口。 莫雨慢慢拧紧了眉,难道出口在水里不成? 倏尔,莫雨的目光一动,看向湖海的眼中掠过一丝异色。下一刻,他的足尖点地,整个人如同一叶浮萍向后飘去,落在巨龟的头顶。 下一瞬,原本冰冷沉寂的湖水掀起滔天巨浪,一条巨大的绿色怪物冲离水面,张着长满利齿的大口,向着莫雨刚才站立的位置猛然咬合。 一阵令人牙酸的巨响后,那个怪物咬了个空。顿时,那怪物绿色的竖瞳充斥着凶狠煞气,身体顿时弹出四只长满鳞蹼的大脚。明明身处半空之中,那怪物扭身甩尾,生着坚硬鳞甲、形似蜥蜴的巨尾猛地甩向莫雨。 “畜生。”莫雨岂会不知自己是被这怪物当做猎物了,当即冷哼一声,跃身迎了上去。 地底湖海之上,温度陡然降了下来。岩壁之上,开始凝结细小的冰霜。 那怪物生得极丑,长达三丈,身体浑圆,全身披挂着红绿相间的厚甲,尾部尖长布满鳞甲。撇除长相伤眼,这怪物倒有几分肖似传说中的龙。 莫雨双手握拳,细小的霜雪和凛然的剑意自他的指缝间逸出,而后猛地砸向怪物甩向他的巨尾,竟响起金石碰撞之声。 莫雨那一拳不遗余力,直接将拳指触及之处的鳞甲砸得粉碎。 那怪物痛得嘶鸣一声,巨尾以着更大的力道猛然一甩,墨绿色的血液喷洒而出。 莫雨有些嫌弃地甩了甩手。 第64章 第五章 大哥 那怪物打从在地底安家,从未吃过如此大亏。此刻,这一身凶性尽数被激发出来。一双灯笼似的绿眼满是凶光,喉咙中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莫雨皱了皱眉,这怪物一身鳞甲倒是坚硬,他这一拳竟只是崩碎他的鳞甲。当即不敢大意,忘情剑意迸发,再次击向怪物。 * 虽然近百年无人习得长生诀上的武功,但毕竟是与战神图录、天魔策和慈航剑典并列的四大奇书之一,珍贵程度不言而喻。宇文化及身负皇命,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竟被两个名不转经传的小混混搅和了,纵是后来因罗刹女出手才错失秘籍,但宇文化及一生自负,哪里肯吃下这个大亏。 当夜,寇仲与徐子陵的画像就上了官府的通缉令。不知情的以为这两人是江洋大盗,作恶无数;知情的则有了兴趣,想要一观长生诀。 大抵人总是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旁人练不成,不代表自己练不成,对于长生诀,难免心生觊觎。 此时,寇仲与徐子陵刚刚从宿醉中醒来,抱着脑袋喃喃叫疼。毗沙门在一旁瞧着,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与穆玄英别看外表年纪不大,实际上都是轮回转世过的“老鬼”,识人无数,这两个小子再张牙舞爪也跟没长毛的小猫似的。 毗沙门拍了拍桌子,在得到两双水汪汪的眼睛注视后,下颌微抬,示意桌子上的汤碗,道:“醒酒汤,都给我喝了。不会喝酒装什么千杯不醉,醉成这副样子,下次直接将你们丢在酒楼里卖身抵债!” 寇仲嘟囔两句,但是老老实实地将醒酒汤喝了个干净。 见两人喝完醒酒汤,人也不似方才迷迷糊糊了。穆玄英笑了笑,道:“都精神了吗?咱们今天出城,尽快离开此处。” “为什么?”寇仲与徐子陵一齐看向穆玄英,两人一个英武,一个俊秀,却同时瞪圆了眼睛看向穆玄英,恍然间仍带着稚气。 穆玄英嘴角的笑容柔和了些,看到这两个幼年失怙却相依为命长大的少年,恍惚看到了当初的雨哥和他自己。 毗沙门则侧头看向窗外,神情寂寂——若非他们能够活下来,是否能长成如此俊秀的少年? 毗沙门的手指倏尔攥紧,只听到“咔嚓”一声,手边的桌角硬生生被掰下来一截,眼底浮现出深刻的恨意来。他闭上眼,手指拨弄着腕上的麒麟眼佛珠,低诵佛号,渐渐压下心中翻涌的恨意。 先是被毗沙门骤起的杀意惊得后脖颈寒毛直竖,又被他那一手掰桌子的功夫唬得眼睛发亮,见令人压抑的感觉散去,两人试探性地往毗沙门那里瞧了瞧,两人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后徐子陵小心谨慎地开口道:“败……大侠,你没事吧?” 毗沙门扭头,见两人别别扭扭地偷瞄自己,叹了口气,没好气地道:“我不姓败,不叫败大侠。” 两人眨眼:“哦……” 毗沙门静静地看着两人,却又忍不住缓和了语气,道:“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大哥吧。”虽然以他的年纪足以能够做双龙的爹了,但真要做他们的爹……还是算了吧。 寇仲与徐子陵对视一眼,齐齐叫了声“大哥”。又看向穆玄英,叫了声“穆大哥”。 穆玄英神情有些微妙,说起来,他还真没有做过别人大哥呢,当即也有几分欢喜。 寇仲与徐子陵自小在市井中摸爬滚打,早已练就出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他们有心讨好,而毗沙门和穆玄英对两人印象不坏,言谈间越发亲近起来。 徐子陵问起出城的原因,毗沙门顿时没好气地道:“还不是因为你们!如今城里到处张贴着你们的画像,说你们是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呢。” “什么?!”寇仲顿时一蹦三尺高,大怒道:“这不是冤枉人吗!江洋大盗?本少和陵少才不是那样的人哩。” 徐子陵亦是一副义气填膺的模样。 他们固然是想要名扬天下,可是前提那不是恶名远播啊。 穆玄英摇了摇头,道:“我和毗沙门自然看得出你们并非江洋大盗,不然……”穆玄英唇角微挑,说出来的话却令双龙抖了抖,“当时在白马湖,我早就顺手解决你们了。” 寇仲摸了摸后脖颈,干笑两声,道:“穆大哥真爱开玩笑。” 穆玄英笑而不语。 毗沙门凉凉开口道:“宇文化及自然不会说自己丢了皇帝要的长生诀,要抓你们两个小贼。自然就给你们按上个罪名,多得是人收拾你们。” 长生诀! 寇仲警惕地摸了摸胸口,唔,宝贝秘籍还在。 见他如此小家子气的模样,毗沙门更没好气地道:“行了,要是我们想要长生诀,你们保得住?”这是实话,如今双龙那点武力值,实在不够看,随便一个后天高手就能够捏死他们。 两人细细看了看毗沙门与穆玄英的神情,见两人当真对长生诀无觊觎之心,这才放下心来。寇仲嬉皮笑脸地道:“不是我们小气,而是这宝贝秘籍也是认主的,唔,没错,就是这个样子的。” 徐子陵也道:“大哥和穆大哥这么慷慨大方又出身高贵的人,哪里看得上区区长生诀呢,这才便宜了我和仲少不是。” 寇仲点头如捣蒜。 毗沙门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却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 那个长生诀,就是如此任性! 虽说即使和宇文化及对上,毗沙门也不见得会忌惮他,但能少一事便少一事,他从来不想掺和进这江湖之事。穆玄英目前最主要的事情也是寻到莫雨踪迹,两人一拍即合,当即带着寇仲二人出了城。 到了渡口,却见码头处停泊着大小船只,皆没有开船的意思。等船的人议论纷纷,几人听了一会儿这才知晓,东海李子通义军与杜伏威结盟,大破隋师,直逼历阳。若是历阳被攻陷,长江水路交通势必被截断,如今众人皆采取观望态度,等待近况。 毗沙门本有意带众人去洛阳,他前一阵子得到消息,他那云游天下的师父如今就在洛阳城内。他师父名为了缘,论辈分是了空方丈的师弟,武功似乎不错,反正毗沙门没见过他出手,但其武学理论基础非常深厚,瞧几眼别人动手就能够指出其武功不足之处一二三。 毗沙门是在当初最为崩溃的时候遇上他师父的,可以说,若不是他师父,如今也没有毗沙门这人了。 他跟着师父五年,学到的却比他两世学到的更多。 至于为什么是五年,之后的日子,自然是他师父不愿带着他这个拖油瓶,将他丢到净念禅宗,一年能回去瞧他一眼也就顶天了。 毗沙门一脸凝重地看着停泊在河岸旁的江船,他是买一只船呢还是买一只船呢。 正思虑间,他忽然听到寇仲小小惊呼一声,道:“陵少,你看,是不是那个恶婆娘!” 徐子陵僵硬地道:“好像是哩。”本以为恶婆娘葬身江水之中了,不成想大活人站在眼前,心中顿时就怯了三分,尤其想到当初那白衣恶女的两巴掌,直觉得脸边疼得厉害。 穆玄英的目光落在正站在江岸与船上男子对话的白衣女子,瞄了一眼她手中的剑,低声道:“高丽人,还是东瀛人?” 毗沙门想了想,说实话,要是知道他倒霉催地穿到这本书里,哪怕他一开始被慈航静斋那些尼姑们的言论恶心得不行,他一定也会仔仔细细将这本书倒背如流。他努力地回想一下,结合一下当初小妹叽叽喳喳的评论,有些迟疑地道:“好像是高丽人,似乎是高丽大宗师傅采林的弟子。”至于姓名,抱歉,这本书里实在是各路俊杰尽出,这么一个死得太早的人物,他实在没有什么印象。 白衣女子,即傅采林的弟子傅君婥,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美目瞥了一眼,当即冷笑一下,向着寇徐二人走来。 两人向后蹭了蹭,恨不能立马跑路。 毗沙门上前一步挡在寇徐二人身前,几可称得上秀雅的面容上第一次浮现倨傲来。他睨着一眼傅君婥,漫不经心地道:“姑娘还请止步,姑娘凶神恶煞,却是吓到了我那两个弟弟。” “弟弟?”傅君婥先是一怔,随即嗤笑出声,道:“这两个小混混,竟是你的弟弟?” 毗沙门面不改色,淡淡道:“家弟若是对姑娘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傅君婥哼笑一声,道:“这两个小贼可是毁了本姑娘的船……” 寇仲当即大怒,道:“明明是暴风雨卷碎了船,怎地是我们毁了你的船!” “闭嘴!”傅君婥柳眉倒竖,娇叱一声,道:“本姑娘说话岂有你们说话的份儿!” 寇仲与徐子陵当即咬紧牙关,面上一片怒意。 毗沙门冷冷地看着傅君婥,一字一句道:“那你又是什么东西,敢与我弟弟这般说话?!” 傅君婥俏脸含煞,反手就要拔剑。 穆玄英眉头一皱,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本来小半剑身露出的剑铿地一声被按回了剑鞘中,只听穆玄英平静地道:“姑娘何必动怒,苦苦针对两个孩子。” 艨艟之上,宋师道不知道几人在说些什么,只见到自己在丹阳城一见倾心的白衣女子明显弱势,当即大急,高喊道:“诸位请慢动手!”随即从艨艟上跃下,站在傅君婥身边。 毗沙门瞥了一眼艨艟旗帜上的“宋”字,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宋师道——这就是宋阀少主,天刀宋缺唯一的儿子吗?难怪他们敢出船,原来是宋阀的人。宋阀是四大门阀之一,更有天刀宋缺坐镇,莫怪他们有这个底气。 傅君婥自出师以来,哪怕在大都行刺杨广不利,也不曾如此被下面子。当即,她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她恨恨地瞪了众人一眼,转身就往方才的艨艟走去。 宋师道对众人歉然一笑,转身就向傅君婥方向追去。 毗沙门摸了摸下颌,回头看向一脸劫后余生的寇徐二人和蹙眉沉思的穆玄英,道:“你们说,咱们搭个便船,如何?” 道上再乱,总不会有人不开眼去劫宋阀的船吧。 这四艘艨艟乃是宋阀用以贩运私盐的船只,是见不得光的买卖,若非宋师道坚持请傅君婥上船,顾念着宋阀少主的颜面,宋鲁,也就是宋缺的胞弟怎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又有几人想要借宋阀的东风,宋鲁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悦。但想了想,方才那些人与那个外族女子发生冲突的时候他在船上,远远瞧着那几人气质有些非同一般,有些在意。 索性,宋鲁亲自出马,有心会一会那几人。 见了那几人后,宋鲁发现,那四个,各个都不简单。 第65章 第六章 那个身穿蓝衣,背负巨剑的青年别看面上带笑,但一身武功连他都看不透。宋鲁本就是老牌先天高手,能让他看不透的人,必然是宗师以上的高手。 而那个身穿青衣的,宋鲁瞧着他有些眼熟,其武功不弱,隐隐有突破至宗师的征兆,已是难得。更兼一身贵气从容,应身处上位已久,绝非简单角色。 便是被那外族女人斥为小混混的人物,以宋鲁老练的眼光也能够看出其身上不凡,绝非池中之物。 宋鲁倒不会自下身份去结交几人,但适当的优待却是可以有的。在象征性收了一锭十两银子后,宋鲁给他们安排了船上房间。 却是巧的很,宋阀此行正是前往洛阳。 当夜宋师道宴请众人,因傅君婥看不惯寇仲等人,连带着对穆玄英他们也没有好脸色,宋师道有心讨好佳人,对他们亦是淡淡。宋鲁心中无奈叹息,待穆玄英四人越发周道起来。 船上日子无聊,寇仲、徐子陵视傅君婥如洪水猛兽,索性就带着自己的船舱中熬日子。两人被傅君婥轻蔑的态度刺激得不行,埋头研究长生诀。 毗沙门有时候不得不感叹,主角不愧就是主角。长生诀虽然位列四大奇书之一,但数百年来无人修习成功,已与鸡肋无异。偏偏寇徐二人不仅练了长生诀,满打满算不过七日,招式虽然仍旧粗劣得很,但内力增长极快,一日之功堪比他人一年苦修,几乎能与当初游戏里的《空冥决》相比。 而比起《空冥决》,长生诀还没有弊端。哪怕他们已经误了最佳年龄,但他们有长生诀,其神奇之处竟能够伐经洗髓,帮着他们渐渐将如阻塞溪流一般的经脉拓宽至江海。 穆玄英见猎心喜,索性趁着坐船的时候指点他们武功。 毗沙门有幸听了一回少盟主的指点。虽然有三阳绝脉桎梏,但穆玄英仍是突破至宗师境界,他对武学的理解并不亚于一些老牌高手。毗沙门听了半日,似有所得,本就半只脚踩进宗师门槛的他在接下来两日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而寇仲与徐子陵的进步最大。这两人本就根骨、悟性极佳,又得长生诀改善体质,在穆玄英指点后,武功一日千里。穆玄英眼瞧着他们武功虽仍属二流,但关键时灵犀一点,却已然有了先天高手的影子。 怕是不出一年的时间,这两个原本只连地痞流氓都打不过的小混混就要成为先天高手。十八九岁的先天高手不是没有,但一年就能有无到有,却是令人赞叹了。 穆玄英心中欢喜,索性除了一些师门隐秘,能教给他们的都教了。而寇仲与徐子陵也不负穆玄英的苦心,短短时间就将那些武功融会贯通,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一般。 寇仲英武不凡,徐子陵温文俊秀,再也看不到当初扬州街头小混混的影子了。 毗沙门走出舱门的时候,已经过去两日。这一路果然顺遂,没有不开眼的找宋阀的麻烦,约莫不错的话,今夜他们就会抵达洛阳城外渡口。 甫见到毗沙门,穆玄英就笑着恭喜。 毗沙门面上有着淡淡的喜悦,他对突破到宗师已经有九分的把握,他信不过宋阀,待得进入洛阳,寻一处安静的地方,他就冲击宗师之境。 四人其乐融融地说这话,穆玄英的手忽然颤了下,熟悉的冷意正在逐渐泛起,心口处也传来憋闷的感觉。 穆玄英面色微微一变,他取出莫雨特地炼制的丹药,先咽了几粒。 徐子陵见穆玄英脸色逐渐泛白,关切地道:“穆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穆玄英摇了摇头,只道:“一会儿无论见了什么,不要担心,我没什么事情。” 毗沙门面色微变,道:“莫非是三阳……” 穆玄英轻轻点了点头。 穆玄英闭上眼睛,道:“我没事。”他答应过雨哥,再痛苦,再难熬,他都会挺过去。 随即他盘坐调息,慢慢运行《易筋经》中正平和的内息。 寇徐二人关切地看着穆玄英,不说话,只呈护卫之势坐在穆玄英两侧。他们虽然出身市井,没读过几天书,但谁对他们是真心的好,他们还是分得清的。无论是大哥还是穆大哥,都是他们的贵人,亦是恩人。 正在这时,不远处岸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然后便是一个雄浑的声音缓缓响起,道:“不知是宋阀那位高人在船队主持,请靠岸停船,让宇文化及上船问好。” 毗沙门目光微沉,来得倒是巧。 寇仲与徐子陵两人,顿时面无血色。 *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却是道尽了此时的朝堂江湖。虽说杨坚一统天下略略打破世族门阀当道的局面,但宇文、独孤、宋和李这四姓门阀依旧在朝堂、江湖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宇文化及出身宇文阀,一年前新晋宗师,是宇文阀内排名第二的高手,年前更是得隋炀帝赐婚南阳公主,可谓是意气风发。宇文阀是天子近臣,势力更是在隋炀帝的扶植下如日中天。即使面对同为四大门阀之一的宋阀,宇文化及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扬声希望能够搜查宋阀的船只。 宋鲁哪里肯让,他面上虽然是一副和气模样,但言语中带着冷意,三言两语将宇文化及堵了回去。 宇文化及他已经探查到无论是几日前出手的罗刹女,还是那两个偷走长生诀的小子都在宋阀的船上,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放过他们。 坦白说,偌大宋阀,除了阀主宋缺号称天刀,是个高手以外,宋阀上下连个拿得出手的高手都没有,宋鲁声望虽然不小,但也就是个先天级别高手。至于那个少阀主,他就更看不上眼了。 当即,宇文化及长笑一声,道:“宋兄有所不知,小弟如今正搜查三个惹怒陛下的钦犯,却听闻少阀主曾邀请那批钦犯乘船。小弟有心为宋兄正名,还请宋兄莫要为难小弟,原谅则个。” 言罢,宇文化及一拍马背,如大鸟般腾空向着宋阀的艨艟掠去。 宋鲁面色一冷,宇文化及如此作为,与挑衅无异。当即,宋鲁低喝一声,手中银龙拐迎了上去。两人须臾间过了百招,宇文化及不愧是宇文阀的第二高手,宋鲁竟奈何不得他,最终落在了宋阀的艨艟上。 宋鲁面上青白交加。 宇文化及哈哈一笑,拱手笑道:“多谢宋兄,小弟感激不尽。待得将钦犯捉拿归案,小弟定重谢宋兄大义。”说着,大步向船舱走去。 宋鲁心中怒极,若是任宇文化及搜查了宋阀的船只,便是未能搜出所谓钦犯,宋阀的颜面亦是被踩在了地上。他厉声喝道:“放肆!宇文化及,你莫不是想要对宋阀开战不成!” 宇文化及面上笑容不减,道:“小弟车马劳顿,只是想借贵阀的船只入洛阳而已,宋兄不会连这个面子都不给小弟吧。” ——开战与否,哪里是宋鲁说了就算的。 说完,再不理会宋鲁,大步向船舱处走去。 忽然,宇文化及脸色一变,冰玄劲气凝于拳上,低喝一声,猛地向着船舱方向连击三拳。他单手负立身后,神情微微带着些凝重,缓缓道:“阁下何意?” 毗沙门五指一错,将指节上的冰霜震落。他看着新任的隋炀帝禁军统领,心中暗骂一声这个世界果然变态,没有晋级宗师就出门果然危险得很。 但在宇文化及的眼前,一身青衣,相貌俊美无俦的男子神情淡淡,如同佛前垂眼不语的佛子。他的手腕上缠着一串万金难求的麒麟眼佛珠,当中的那颗佛珠上刻着小小的卍字。 他单手竖起,低诵佛号。 ——虽然他是一个假和尚,但作为一个住在禅院中熏陶了十几年的假和尚,装一下也是能唬人的。 毗沙门直视眼前身穿甲胄的宇文化及,他能够感受到这个男子身上如山岳一般的气势,先天巅峰与宗师或许只有一线之隔,却困死了无数一流高手。哪怕毗沙门对晋入宗师之事已经十拿九稳,但此刻面对宇文化及,他仍是能够感觉到胸口一阵憋闷。 毗沙门压下胸口翻腾的气血,缓缓道:“还请檀越就此留步。” 宇文化及看得出眼前这人一身正统佛门功法,绝非二三流小佛寺能够教出来的。以着宇文阀的势力,能够令他忌惮三分的,除了尽皆女子的慈航静斋,便是净念禅宗。 眼前之人,可能是净念禅宗弟子吗?要知道,净念禅宗已经百年不曾有弟子行走江湖,更何况眼前之人尚未剃度。 宇文化及心中的念头转了转,不动声色地道:“若本官说不呢?” 宇文化及已经确定,那个曾行刺皇帝的高丽女人和那两个偷了长生诀的小子就在宋阀的船上。想他宇文化及自入陛下眼后,哪一次的皇命不是尽善尽美的完成。他还不想在那么两个小混混身上栽跟头,丢人! 眼前这人虽然是先天巅峰修为,但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毗沙门的目光倏尔冷了下来,冷声道:“那就得罪了!” 眼下情况,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后退半步。否则,宇文化及定会在他武道上留下阴霾,令他心境染瑕,日后再难寸进。 船舱里,寇仲与徐子陵急得团团转。 他们看着此时正打坐调息的穆玄英,即使心急如焚也不敢出声,生怕打扰到他。只是见到往日里对他们极好的穆大哥,裸露在外的皮肤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染上青白,他们心中一阵痛意,越发对自己的无能为力而自责不已。 虽然一开始两人都是抱着“讨好高人,从高人手指弄些好东西”的念头跟在穆玄英他们身边,但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从小到大都没有人对他们这般好过,最初的那些小算计早就抛之脑后了。 大哥和穆大哥护着他们,还指点他们武功,他们早就想好了,日后出人头地一定要报答他们。然而此时,宇文化及被他们身上的长生诀引到这里,那么可怕的人物如今他们还需要大哥来阻拦。 而穆大哥眼见着状况糟糕,他们却只能瞧着,半点忙都帮不上。 忽然,船外传来一声巨响,整艘艨艟都跟着歪了一下,紧闭的门扉上开始凝结细小的冰霜。寇仲与徐子陵二人身体一僵,他们能够感觉到外面正在进行一场他们根本无从插手的战斗,哪怕此刻仅仅只是站着,冷汗几乎浸透他们背后的衣裳。 穆玄英倏尔睁开眼睛,呕出一口血来。每当三阳绝脉发作的时候,体内的经脉开始被寒气阻塞凝结,他不得不时刻运行体内《易筋经》真气才能够稍稍缓解。八年以来,莫雨始终不曾离开他周围,尤其月末三阳绝脉发作的时候,更是时时以离经易道生生不息的真气来激活他逐渐凝结的内息。 如今他这个状态,真是称不上好。 第66章 第七章 “穆大哥!”寇徐二人都快要吓哭了,手足无措地扶着穆玄英,从衣裳里透出来的冰冷简直令人心惊。 “无碍。”穆玄英摇了摇头,抬手擦去唇边的鲜血。他如今的情况虽然糟糕,却不得不说是意料之内。三阳绝脉,本就是让人活不过二十的绝症,他能够拖至如此已经算得上是奇迹。 他只对寇徐二人道:“毗沙门不是宇文化及的对手,你们准备一下,准备跳船。” 徐子陵心中焦急,道:“穆大哥,你要做什么?” 穆玄英只淡淡道:“宇文化及不是我的对手。”他能够感觉到,宇文化及初晋宗师,根基不稳,绝不会是他的对手,当然,前提是,眼下他三阳绝症没有发作。 二人何等聪慧,哪会猜不出穆玄英的未尽之语。寇仲哽咽了一下,道:“穆大哥,要不,我和陵少将长生诀给那个宇文王八蛋吧。” 他虽然很舍不得宝贝秘籍,但是穆大哥他们的性命更重要。 徐子陵亦道:“没错。那个王八蛋一直追着我们就是为了长生诀,我们将秘籍交给他,他总不会再为难我们二人。” 穆玄英摇了摇头,道:“你们不懂。”如今他们在宋阀的船上被宇文化及通缉,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追捕钦犯,而关系到宋阀与宇文阀两大世家的博弈。无论两阀最终是和解还是对立,作为导火索的寇徐二人都讨不了好。 穆玄英本意是要两人趁着前面乱斗,自己悄然从船尾入水。长生诀之神奇,他们初见时便见识到了,绝淹不死他们。但寇徐二人哪里肯同意,直到穆玄英冷下脸,他们这才不甘不愿地答应。 船舱外,毗沙门已然落入了下风。 武之一道,晋级千难万难,能够跨级挑战还胜了的,也就寇仲、徐子陵这两个创世神的亲儿子。他若突破宗师,对宇文化及还有一战之力。 尤其此时,毗沙门越是动手,气息也越发不稳起来。若非他有意压制,他本该在一日前突破宗师,可他忌惮宋阀,不愿在此突破才有意压制。如今一动手,沸腾的内息再也压制不住。 众所周知,晋级突破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的结局,能在战斗中突破还活蹦乱跳的,还是只有寇仲他们。毗沙门如今无法,只能放任内息翻涌,直冲那道屏障。 宇文化及目光微冷,他本来见此人身份应当不一般而有所留手,如今此人拼着可能身死的情况突破宗师也不肯退一步,仇怨已结。若是让他活着,岂不是给宇文阀留下一个宗师级的仇人! 思及此,宇文化及眸光一寒,冰玄劲气凝于掌上,毫不留情就是三掌。 毗沙门暗骂一声,掌变拳,拳风如猛虎下山,狠狠地撞在宇文化及的掌上。 宇文化及身体一震,嘴角缓缓淌下一缕鲜血来。但他目光狠戾,便掌为指,玄冰劲气猛地蹿进毗沙门的经脉中,大肆破坏即将突破的经脉。 毗沙门“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眼中神光黯淡,内息骤然变得紊乱起来。 “住手!”宋鲁虽然惜败于宇文化及,却也不愿惹上二打一的名声,故而一直不曾出手。如今见宇文化及要下杀手,这才急了——毕竟,若是这人毗沙门身份不凡,无论出手的是宇文化及还是其他,宋阀注定要惹上这一身腥。 他已经有些后悔让这些人上船了。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猛然袭来,宇文化及身形一顿,抬手连连击出三掌才将这道剑气抵消。待得他站稳脚步,定睛一看,却见一个蓝衣的青年扶住方才那人。 穆玄英皱着眉,连点毗沙门胸口几处要穴,以《易筋经》平和的内力将他体内的玄冰劲气化了个干净。 毗沙门拭去唇边的鲜血,急声道:“玄英,你怎可……!” “无碍。”穆玄英缓缓摇头,看向宇文化及的目光中竟染上桀骜之色,冷道:“你专心突破,不过区区宗师,我还不放在眼里。” 毗沙门:尼玛这种少谷主附体的感觉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两位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好大的口气。”宇文化及目光冰冷,语气森然,道:“本官不过是为了缉拿两个钦犯,几位何苦纠缠不休。莫非两位与那钦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不成?” 毗沙门冷笑一声就要回嘴,却被穆玄英抬手按住肩膀,掌心内力吞吐,就听到少盟主低声道:“专心突破,不必理会此人。” 毗沙门冷冷地瞥了一眼宇文化及,阖上双眼,开始专心突破。 宇文化及却朗声道:“阁下这是避而不战吗?可不是英雄侠士所为。” “对付你,我一人就足够了。”穆玄英冷着脸,反手握住剑柄,巨阙铿然出鞘。穆玄英横剑胸前,曼声道:“宋先生高义,送吾等一程,无奈玄英在此时要在此动手,却是顾不上贵阀的船了。” 宋鲁冷笑道:“一艘船算得了什么,少年人你尽管动手,让老夫瞧瞧,这所谓的宇文阀第二高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宇文化及摇头叹息,道:“看来宋兄对小弟多有误会,唯有日后再登门赔罪了。” 宋鲁“呸”了一声,神情不屑。 宇文化及朗声一笑,却是不在意宋鲁的态度。他直视眼前的穆玄英,掷地有声地道:“本官自从三年前晋入宗师,不曾与同级的宗师切磋,今日得遇阁下,却是本官之幸。” “请赐教!” “十煌——龙影剑!” 穆玄英低喝一声,剑势一转,万千湛蓝色剑气交织成网,猛地向宇文化及袭去。 宇文化及神情凝重,足下猛地一踏船板,身形窜入半空中,躲过了剑网之袭。同时,他两手上冰玄劲气外放,双手如寒冰凿刻一般,整个人寒气森森,抬掌就打向穆玄英。 穆玄英神情冷然,似这种寒冰真气的,他还从未见过有人胜过凝雪功。 巨阙剑刃翻转,一股炽烈内息自他的掌心猛地蔓延整个剑身,墨蓝色剑刃上顿时染上赤红之色。随即他手腕一转,手中巨阙直直刺向宇文化及,剑气四溢,竟夹有龙鸣之声。 竟是出自天策府一招龙吟! 虽然穆玄英习剑,但有个一心一意想要教徒弟练枪的师父,他总是能够耳濡目染一些。若是他师父没有竭力劝导他练枪就更好了。 只是穆玄英无长枪在手,以剑充当长枪有些不伦不类,但这一招的威势却一点不小,赤红的气劲直迎上宇文化及冰蓝色的冰玄气劲,如猛虎下山般将那些森冷内息吞噬了个干净,余下的气劲尽数击在宇文化及的胸口。 宇文化及面上一白,唇边缓缓溢出一道鲜血来。 越是与穆玄英交手,宇文化及越是心惊。眼前这人,手中的剑是上古名器巨阙,带着名器所特有的森然杀意。而他的武功路数,是宇文化及闻所未闻的,他手上不是没有一些关于魔门六道或是白道众派的内部信息,但无论哪一项都与眼前这人对不上! 宇文化及拳势虽然不减,但心中已然有了退意。 就在宇文化及思量着走为上的时候,穆玄英发白的面上忽然涌上血色,握着巨阙的手一颤,他闷哼一声,一口血就这样喷了出来。 宇文化及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原来这人身上带伤!身上带伤都能够与他斗得不相上下,若是无伤势之碍,那…… 思及此,宇文化及的眼中真正掠过一丝杀意。他本就不是君子,更不会恪守道义不去趁人之危。在他看来,穆玄英出了岔子,正是趁他病,要他命!宇文化及大笑一声,手腕一震,手掌之上,冰玄劲气层层附着在指节上,狠狠地砸向了穆玄英。 穆玄英眼前阵阵发黑,胸口的闷痛几乎令他喘不上气来。但他五感还在,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危机。狠狠地咽下再度涌上喉咙的鲜血,穆玄英手中巨阙一侧,不退反进。 宇文化及眼神狠戾,朗笑一声,大声道:“来得好!”合身扑向穆玄英,竟是不死不休。 毗沙门霍然睁开了眼睛,纵身扑了过去。 “老王八,吃爷爷一拳!”近乎凝固的气氛中,一个张扬肆意的声音响起,同时,两个身影自宇文化及的斜后方闪出,掌心凝聚微薄的内力,狠狠地拍向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冷笑一声,对寇徐二人蚍蜉撼树的行径很是不屑。面对两人的攻势,宇文化及毫不理会,只以护体真气反击,全部精神都锁定了穆玄英。 寇徐二人的手掌狠狠地拍在宇文化及的后背上,下一瞬就被他护体的真气反击,吐着血倒飞而出。毗沙门最终抢在了穆玄英之前,指扣兰花,面上竟徐徐绽开一个笑容,如同佛祖拈花微笑。 一击之后,毗沙门后退了一步,但宇文化及却是险些被撞飞出艨艟。 毗沙门面色惨白,眸光黯淡,拈花诀是净念禅宗的几项绝学之一,以宗师初期的修为仅能够将其发挥出一二成的威力。如今他刚刚突破,境界不稳,随时都有掉落会先天境界的可能,拈花诀使出,却是伤人伤己。 宇文化及咽下涌到喉咙中的鲜血,目光凶狠,他一只手狠狠地抓向船舷,竟硬生生将船舷的木料抓得粉碎。打从他晋入宗师之境,他还从未吃过如此大亏。他脚下一错,用作甲板的坚硬木料顿时化为齑粉。宇文化及厉喝一声,道:“好!本官以为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比斗,却不成想尔等以多欺少。今日,本官就让你们瞧瞧,什么叫以多欺少!” 与此同时,岸边传来了整齐划一的马蹄声,沙尘阵阵,几有翻天之势。 宇文化及扫视着萎颓不已的四人,冷笑连连。 毗沙门却是顾不上其他,他摸着穆玄英逐渐变得虚弱的脉搏,简直就是心惊肉跳。尼玛要是少盟主有个好歹,等到莫少谷主找上门,他有几条命能陪!更别说利用那个系统回家了! 毗沙门眼中神情变幻,手掌片刻不敢离穆玄英后心,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穆玄英体内。寇仲与徐子陵捂着闷痛不已的胸口,硬撑着挡在毗沙门他们身前。徐子陵学着毗沙门的动作,将微薄的内力输入穆玄英的体内,长生诀的内息带着勃勃的生机,与离经易道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甫一进入穆玄英体内就开始修复穆玄英的内伤。 见长生诀有用,徐子陵卯足了劲儿压榨自己的内力。 寇仲挡在众人面前,即使面对宇文化及的杀意而有些惧意,但他仍强撑着挂上戏谑的笑意,哼笑道:“我说谁那么一直追着本少和陵少不放,原来就是你啊。本少得告诉我,我和陵少对你可是半点兴趣都没有,你还是放弃吧。” 徐子陵:“……”仲少这个可以不用带上本少我,谢谢。 毗沙门:“……”他就知道,即使寇仲还是个小虾米,他这口花花的习惯也是改不了的。 宇文化及没有说话,只目光沉沉地看着寇仲。 寇仲本来是有些害怕的,但在这恍若渊岳一般的气势下,他反而渐渐平静下来。他挑剔地看着宇文化及,刻意拉长声音道:“被这么一个老男人追着,本少真是……”他摇了摇头,颇有种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第67章 第八章 宇文化及缓缓地笑了起来,道:“钦犯狡猾,本官体谅宋兄被小人蒙蔽。只是这四名钦犯……负隅顽抗,本官无可奈何,只能将其击毙,想来圣上得知,也不会怪罪本官。”说着,他缓步向寇仲走去。 寇仲死死攥拳,身体微微发抖,但目光中却带着恨不能择人而噬的凶狠。 然而下一瞬竟是破空之声,一只箭矢横穿江水,狠狠地刺入宇文化及脚前。 宇文化及脚步一顿,气机锁定眼前四人,侧头向水岸看去。 此时,宋阀的船距离水岸不过十丈。 宇文化及的眼中顿时盈满惊愕之色。 他所带来的五百禁卫军,是他所亲自选出并训练的兵士,即使对上武林高手尚有一战之力。然而此时,他们却无声无息地一群银红色甲胄的兵士制住,咽喉处抵着一截雪亮的枪尖。 徐子陵敏锐地觉察到,毗沙门的气息陡然发生了变化。他不禁回头看向毗沙门,却见毗沙门的目光静静地看向岸边,愤怒的、焦躁的情绪尽数褪去,只剩下漠然。 仿佛,这个世界,与他,毫无关联。 徐子陵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心道他大哥该不会真的要遁入空门,六大皆空了吧。 有了徐子陵的长生诀真气,即使穆玄英此刻仍然唇色泛青,但精神却好了一些。他怔怔地看向岸边,看着那一群身穿银甲,披着红色披风,手持长枪的兵士,唇动了动,呢喃着吐出两个字来。 “天策……” 尽诛宵小天策义,长枪独守大唐魂。 那是天策府啊。 宇文化及一脸阴沉地扫过如今正被制住的禁军,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怒意,他看向为首那个未着甲胄,只做世家公子打扮,贵不可言的少年,缓缓道:“原来是李二公子。” 身后是披挂甲胄、一身杀气直冲霄宇的精兵良将,但胯下骑着大宛名驹的青年却穿着一身云锦白衣,腰上玉饰琳琅,看上去与京都之中打马观花的世家公子无异,但他一身气势却是惊人,硬生生令身后的将士成了陪衬。 随手将手上的强弓扔给一旁面色恭谨的将士手中,白衣公子自水岸处遥遥看来,落在毗沙门的身上时,淡漠的目光变得柔和专注起来。 白衣公子翻身下马,飞身掠过江面,身形如风,转瞬间就落在了宋阀因被两位宗师交战而摇摇欲坠的船上。他的身后,四名护卫紧随其后,始终克制地落后三步远。 宇文化及倒吸了口冷气,那个李二公子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先天高手,轻功倒是上乘。但是他身后的四名护卫,竟皆是宗师修为! 什么时候宗师修为的高手,都跑去做别人的护卫了! 不,应当说,什么时候,四阀中最为弱势的李阀,竟拥有这么多的宗师高手! 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攥紧,宇文化及压下心中的惊疑不定,举步向白衣公子走去,刚要开口,那个白衣公子却直接越过他,无视一脸警惕的寇仲和徐子陵,目光在毗沙门抵在穆玄英后心上的手掌转了转,柔声开口道:“大哥……”凝视着毗沙门的目光专注而执着,道:“一年不见,大哥风采更胜往昔,今年未曾在家中见到大哥,世民很是遗憾呢。” 毗沙门垂下眼,秀丽的面容上尽是漠然之色,冷淡道:“是吗。” “正是呢。”白衣公子,亦是李阀二公子李世民认真地道:“为了寻找大哥的下落,世民跑了好多地方……!!”李世民温和而清俊的面容骤然变得扭曲起来,他一身的杀意几乎冲天而起,他死死盯着毗沙门唇角的鲜红,一字一句道:“是谁?!” 他霍然回首,凶戾慑人的目光看向宇文化及,厉声道:“你敢伤了我大哥!” 宇文化及几乎在触及李世民的视线时就忍不住后退一步,随即他就被自己的动作惊住。以他如今的修为,他还不曾遇到过这种未交手就胆怯的情况。冰玄劲气迅速笼于双手之上,他警惕地看了一眼那四名不言不语站在李世民身后的宗师级护卫,道:“原来这一位是李阀的大公子,是本官眼拙了。” 除了宋阀,其他门阀那个没与皇室有沾亲带故的关系,就拿李阀来说,李渊与当今圣上算得上是表兄弟,只是没人敢与皇帝称兄道弟而已。 李阀大公子李建成,宇文化及其实是见过的。 彼时先皇仍然在位,十岁的李建成随父入帝都觐见,他年岁虽然不大,但举手投足无不得体,待人接物尽是世家公子的典范。但在宇文化及看来,李建成,也不过如此,充其量又是一个合格规范的世家继承人。 但若是眼前这个青衣人便是李建成,宇文化及便要忍不住惊叹了。 无怪宇文化及没能认出人来,实在是李建成十岁的时候,模样生得太过精致,雌雄莫辩。之后的十多年里,各地藩王觐见的时候,李阀的大公子始终缺席,反而是李二公子随侍左右。 世家门阀子弟固然享有寒门子难以想象的资源,但其中的竞争亦极为残酷。在未立世子之前,不,即使立下世子,即使已然执掌门阀,稍有不慎,便会有无数变数,极可能万劫不复。 当他们打听到李大公子突发重病,几乎药石罔顾时,只以为是后院倾轧,李大公子中招而已。对于后面那个幸得一云游僧人路过,出手相助,虽然活下来但需要长奉佛前修行,遂与僧人离开的说法,众人只是一笑而过。 千般说话,最后竟李建成有佛缘的传闻都出来了,但宇文化及始终觉得,李建成应是在继承人的竞争中输了,即使身为嫡长子,也被家族放弃。 但瞧着李世民的态度,又不像如此。反倒是那个被他嗤之以鼻的传闻倒像是真的。可纵是李建成并不是被放弃的又如何,他冷眼瞧着,这个李世民不是个简单的,不过又是一场兄弟阅墙而已。 “你如今知道了。”李世民冷冷地看向宇文化及,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慢慢道:“拿命来偿吧,宇、文、大、人!” 宇文化及眼睛一瞪,大怒道:“好大的口气,李世民,你莫非当我宇文阀无人?!” “够了!”毗沙门皱眉打断两人的话,他扶起穆玄英,冷道:“宇文大人好走不送。”且不说真宰了一个宇文化及会惹来多大的麻烦,单是现在的情景都不容耽搁下去。 没看到少盟主都快不好了吗! 李世民在看到毗沙门将人搀扶起来,最后索性打横抱起的时候,脸色当真漆黑如墨。他死死盯着穆玄英阖上的双眼,心中翻腾着真切的杀意。 然而,当他的视线与毗沙门淡漠的视线接触到一起的时候,仿佛大冬天一桶冰水浇了一身,寒意彻骨。李世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近乎手足无措地站在毗沙门的面前,喃喃道:“大哥,你别生气。是,是世民错了。”然后他伸出手,道:“大哥,让世民帮你吧。” 回答他的,是一个冷冰冰的背影。 毗沙门根本不理会他,抱起穆玄英就踩水向对岸去了。徐子陵与寇仲对视一眼,大哥很讨厌这个李二公子呢,甚至连掩饰都懒得做啊。 秉承着“大哥讨厌的我们也讨厌”的信念,寇徐二人眨眨眼,运起蹩脚的轻功跟着毗沙门去了,期间数次直接栽入江中但又坚强地爬了出来,始终缀在毗沙门身后。 徒留下船上的李世民,慢慢垂下眼。 宋鲁头疼地看着站在船舷处一动不动的李世民,其实以他的身份,算得上是李世民的长辈,但李世民这一身杀气……李阀这两个公子都不是简单的,莫不是李阀要趁乱而起? 看来李阀也是个劲敌啊。 就在宋鲁惊疑不定地看着李世民,心中对李阀的警惕心层层攀升的时候,却见到李世民缓缓抬起头,发红的眼睛看向他,缓缓道:“有些事情还不能传出去……” 宋鲁一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李世民身后,一个宗师级护卫闪身而出,一个手刀打晕了宋鲁。 李世民静静地站在船上,道:“傅君婥和宇文化及都拦住了吗?” “禀主人,地一和天五已经将人拦住。” 李世民面无表情地道:“宋阀少主私藏钦犯傅君婥,傅君婥与宇文化及大战,牵连宋阀私船倾覆,宋阀伤亡大半,宇文化及、傅君婥两败俱伤。” “而从始至终,李阀之人未曾出现在长江之上。” “属下领命!” 李世民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有些嘶哑,在水面上静静回荡。 他身后四名放眼江湖都排的上号的宗师高手皆垂下眼,静默不语。只听到李世民又道:“宇文阀有两个宗师级高手,就让宇文化及在与傅君婥这一战重伤后,境界掉落在先天吧。” “尊令。” * 战神殿,地底湖。 别看那头披挂红绿厚甲的怪物丑出了境界,实际上,打从这战神殿存在之日起,它就在这地底湖中。每三十年战神殿开启的时候,总有人侥幸闯过无数机关来到这里,直接变成它的口粮。当然,也有极个别的能够进入到战神殿中。 可无论是那些经过垂死挣扎还是侥幸逃入战神殿中的两脚兽(人),都没有一个像是这个冷冰冰的家伙一样,一拳下去,就连它的厚甲都承受不住,血肉崩裂。 一开始挨了莫雨几下,那怪物还凶性大发,但挨得多了,全身厚甲破破烂烂血肉模糊,就连头上的短角都被撅折了一根,它就再也没有半点脾气了QAQ 尤其是当它发现这个冷冰冰的人类是准备要它的命时,盘子大小的泪水源源不断地从他灯笼似的的绿眼睛中涌出,喉咙中亦发出细小的呜咽声。 ——它已经够倒霉的了,除了果子什么都没得吃,好不容易等进来几个肉食,偏偏今年的肉食凶悍得很,差点将它砸成肉酱…… 它怎么这么倒霉呜呜。 原本想要一拳再一拳打断怪物脖子的莫雨:“……” 原本就长得丑,一哭起来就更伤眼了。 第68章 第九章 莫雨甩了甩手,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明明体积不小却缩着脖子,呜咽着掉眼泪的怪物,静默了一下,道:“知道出口吗?” 回应莫雨的是怪物呜呜的哭泣声。 莫雨的额角迸出一条青筋,他抬手,蕴含着忘情剑意的掌风狠狠地击向地面,直接将地面完整的巨石地面砸出了坑洞,溅起的碎石狠狠地砸向怪物头顶的伤处。 莫雨冷冷道:“闭嘴!” 怪物痛得瑟缩一下,绿色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瞄莫雨,怯生生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方才恶狠狠咬向他的怪物。 与此同时,莫雨沉寂许久的系统忽然响起了熟悉的提示音,系统的半透明界面下,那个怪物颈部浮现出一个类似于套马索一样的东西,耳边是系统机械的声音:【发现可捕捉成长型宠物,侠士是否捕捉?】 莫雨诡异地想起被自己留在恶人谷那只名为灰灰的鹦鹉。 莫雨看着怪物头顶飘着的那一串数据,尤其是种族上—— 【种族:伪龙(含有一丝真龙血脉,尚未觉醒)】 这么一个丑东西,原来、竟然、是龙吗? 莫雨面无表情地看着它,直看得它缩脖子。 确认捕捉后,那只伪龙更加老实了,莫雨甚至能够看出那双绿莹莹的大眼睛中那小心翼翼的讨好。 莫雨:“……” 半晌,莫雨移开视线,抬手从系统包裹中取出止血散扔进伪龙嘴里。伪龙老老实实被投喂,随即扭头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处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于是瞅着莫雨的视线更加炽热了。 莫雨的嘴角抽了抽。 最后,完全恢复了的伪龙老老实实地趴在台阶上,前爪并在一起,伤眼的大头就放在前爪上,粗大的能够作为武器的长尾在身后甩来甩去,将台阶抽得“啪啪”直响,那双充满感情的绿眼睛的直直地盯着莫雨,喉咙中是友好的呼噜声。 能够被收做宠物,这个伪龙也能够作为宠物收到系统界面下的宠物空间中。某伪龙适应良好,自从身份变为莫雨的宠物后,莫雨瞧着那快降到0的饱食度,恍然意识到为什么这只伪龙方才为何对他穷追不舍,再看看它即使完全恢复但脑顶上的短角却变不回从前的长度,只能一长一短,莫雨难得发了些善心,将他亲手做的葱油蹄髈扔给伪龙。 然后……没有然后了,伪龙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啃了蹄髈,忠心度竟飙升到最高的生死不离,看得莫雨满心无语。 话说,除了脑袋上飘着的四根胡须神似传说中的神龙,这只伪龙长得明明很像是蜥蜴吗。再仔细看看它的模样,莫雨有些惊愕地发现,尼玛不是这家伙的背甲是红绿色的,而是它的背甲上生着各种水草、苔藓所以看上去像是红绿色的。 脏出了境界!就连灰灰都知道爱惜羽毛,这个家伙简直了都。 看着因那四条胡须而被命名为“四毛”的怪物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见他回头还兴奋地猛摇尾巴,莫雨的眼角抽了抽,忽然觉得有些丢脸。 将那一丝丝后悔的情绪扔到一边,莫雨将四毛踹进水中,四毛浮在水中,委屈地呜呜叫了两声。莫雨飞身跃在四毛的背上,稳稳地站在四毛滑腻的背甲上,莫雨面无表情地道:“快游!” 收为宠物有一点是好的,即使四毛的兽语他仍然听不明白,但他一些简单的命令四毛却能够领会。 四毛载着莫雨老老实实地将地下湖游了个遍,诚如小地图上显示的一样,这座战神殿就是被倒扣在碗中,除了湖心小岛以外,四周连和水岸都没有,尽是长满苔藓的光滑崖壁。 莫雨沉吟片刻,莫非,战神殿中还有什么机关不成?或者,其实出口在水中。 莫雨转身回了战神殿。 四毛候在殿外,眼巴巴地看着疾步走入殿中的莫雨。其实以着巨殿的大小,四毛足以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但是…… 四毛瞄了一眼战神殿外的那一行字,硕大的绿色眼睛肿闪过一丝忌惮与不甘。 * 南山秀色翠如玉,北辰清辉冷似霜。 古来多少英雄血,谱下青史一段香。 说的便是这南屏山。 南屏山的景色秀丽,望北村的民风纯补,若是他父亲没有死在萧沙的手中,穆玄英合该在此处长大。 但这一切悲剧并不阻止穆玄英喜欢这里。 虽说十来岁养伤的时候才在南屏山住过一阵子,更早的记忆早已模糊,但对于穆玄英而言,这里处处都是父母的影子。村里的叔伯总是能够以着回忆的语气讲述他父母曾经的恩爱缱绻,对自己降生时的期待,更有些婶子能够翻出他娘亲手做的小玩意儿。 只可惜,南屏山作为兵家要地,一向是恶人谷与浩气盟交锋的地方,时不时就打得翻天覆地。对于这一点,穆玄英很是不满,却无能为力。他不止一次地想到,若是恶人谷能与浩气盟握手言和就好了。他是真的……不愿对那个人刀剑相向。 但是,眼下这情况是不是有些不对啊。 穆玄英锁眉想道,安史之乱后,恶人谷和浩气盟的关系缓和了许多,不至于再如此大动干戈才是。 扭头,是月姐姐坚定的目光和安慰的笑容,只听到月姐姐斩钉截铁地对他道:“玄英,你放心,盟主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无论如何,月姐姐一定挺你到底!” “没错。”一旁白衣胜雪的林可人握紧手中长剑,掷地有声地道:“想要动玄英,先问过我手中长剑!” 穆玄英:“……”谁能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南屏山,望北村前,恶人谷与浩气盟正在对峙中。 身前,是叔父谢渊身穿铠甲,手持长枪,威风凛凛的背影。半步之后,张叔叔,可人姐姐,月姐姐,司空大叔,影大哥,翟叔叔,一个个手持兵刃,表情出奇同步——就连一向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翟叔叔都一脸义愤填膺地瞪视着前方,时不时回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更不要提身后清一色蓝白相间服饰,各坛统领、精英弟子、普通弟子齐聚……怎么觉得浩气盟全部的兵力都集中在这里呢。且个个摩拳擦掌,杀气腾腾……就是当初去杀狼牙军都没有这么激动啊。 穆玄英觉得头有些晕。 收回视线,穆玄英看向前方。唔,莫雨哥哥,王谷主,黑鸦,不灭烟,米丽古丽……除了叛逃的那三个恶人,恶人谷的极道魔尊全数在此,而后是祸事魔君、灭天魔王等等,看上去,恶人谷的全部势力也一个不少。 穆玄英心里一突,这难道是恶人谷与浩气盟生死决斗的节奏?! 那一刻,穆玄英心中的惶恐几乎掩饰不住,却见到对面阵营中,红襟白衣的青年对自己安抚一笑,如同冰雪堆砌的昳丽面容一旦消融冰雪简直好看得不可思议,即使穆玄英看了无数回,仍是会被这美色所迷…… “咳!”一个重重的咳嗽声后,一个魁梧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那是叔父。 只听到叔父冷笑着道:“小疯子,你不必再迷惑玄英了……” 穆玄英心头一颤,他最怕的就是见到眼前的情景。叔父和雨哥都是他心中最要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愿伤害的人,偏偏两人互相瞧不上眼。穆玄英竭尽全力缓和两人的关系,只是收效甚微。 双手不禁握拳,穆玄英的声音有些颤抖,道:“叔父,雨哥他……” 话还没有说完,月姐姐就拉住他的衣袖,对他摇了摇头。 穆玄英心中一阵绝望,却听到谢渊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南屏山:“玄英是浩气盟下一任七星指挥使,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玄英嫁到恶人谷的!” 穆玄英一呆,他听到了什么? 恶人谷阵营中,一身广袖长袍,颇有魏晋遗风的恶人谷谷主捋了捋长袖,比起谢渊的大嗓门,他的声音要平静许多,缓缓道:“莫雨何尝不是我恶人谷下一任谷主,怎可嫁入贵盟。” 王遗风目光幽幽,道:“吾做不来为难两个孩子的恶人,所以……” 王遗风一甩长袖,他身后立刻有几人搬着十来个大箱子到前方,一打开,一溜儿的黄橙橙的金子,在阳光下几乎能闪瞎人眼。只听到王谷主慢条斯理地道:“区区心意,权当聘礼的一部分,还请谢盟主笑纳。”顿了顿,又道:“山上路滑,只带了些抗摔打的,其余的吾会亲自带人送去落雁城。” “送你大爷的聘礼!”谢渊捏着长枪的手指越收越紧,铁木制能的枪身都硬生生被捏出一道道裂缝。他怒喝一声,道:“我浩气儿郎何在?!” 谢渊身后,无数身穿浩气盟蓝白色衣裳的人齐齐吼道:“属下在!” 谢渊枪指恶人谷阵营,厉声道:“今日吾等与恶人谷这些胆敢觊觎玄英的人一争高下,给我将那个小疯子抢回浩气盟!” “属下领命!!” 恶人谷方面,米丽古丽娇笑着道:“谢盟主好大的口气呢。” 陶寒亭长刀出鞘,冷哼道:“若是少谷主被抢到浩气盟去,这恶人谷也就到头了!” 王遗风手中的竹笛轻轻地敲击一下掌心,他慢悠悠地道:“那就将穆玄英抢回恶人谷去吧。” 身后众恶人齐齐应道。 霎时间,刀光剑影,白雪长枪……武林中正邪两大阵营战到一处,喊杀声震天,比起任何一次阵营之战都要来得猛烈。 穆玄英……穆玄英一脸木然地站在原地,只觉得什么东西“啪嚓”一下碎了一地。 这什么鬼……这什么鬼……这什么鬼!! “毛毛。”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 穆玄英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脖子就像是上锈一般僵硬。他看着容颜昳丽无双的莫雨哥哥,满怀期望地看着他,希望他能够平息这一场闹剧。 然而他却听到莫雨道:“这聘礼嫁妆之事,都打了几百场了没完没了。干脆咱俩私奔算了,甭管恶人谷还是浩气盟了。” 穆玄英:“……” 穆玄英一个激灵,霍然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 第69章 第十章 李建成 果然是做梦吗? 穆玄英心有余悸地抹了抹汗湿的额头,心脏砰砰直跳。呆怔了一会儿,穆玄英摇头笑了笑,自语道:“叔父怎么可能因为这么可笑的理由和王谷主开战,真是莫名其妙,梦境都是反的,再怎样也不会发生的。” 穆玄英自言自语了一阵,这才定下神观察自己身处的环境。 这是一间装饰得极为雅致的房间,屋内摆设无一不精,哪怕看得出这是一间客房,却处处透着别致来。 穆玄英定了定神,昏迷前的记忆渐渐回笼。是了,他晕过去之前似乎远远瞧着天策府的人来了。可转念一想又不可能,毕竟,天策府是李世民被封为天策上将的时候建立的……等等!李二公子……莫非,他就是李世民吗? 那么,被李世民称作“大哥”的,不就只有那位死在玄武门兵变时的息太子李建成?! 对了,根据史书上记载,李建成,小字毗沙门。 正在这时,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响起。穆玄英侧头去看,正见着毗沙门手中提着食盒走进屋来。 见穆玄英坐在床上,毗沙门一脸惊喜地走过来,道:“玄英,你醒了?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穆玄英抿唇一笑,道:“无事。” 毗沙门仔细看了看穆玄英的脸色,确定是真的没有问题了,他这才放下心来,将食盒放在桌上,道:“玄英,你真是吓了我一跳。你可昏迷了一天呢。” 穆玄英有些内疚地道:“让你们担心了。” “没事就好。”毗沙门笑了笑,道:“这里是洛阳我的别院,你安心休养身体,我会帮你找少谷主的。”仿佛想起了什么,毗沙门转身取过食盒,从中取出熬得糜烂的白粥,道:“不确定你什么时候能醒,所以每隔一个时辰厨房都会送来一些白粥,先用一些吧。” 穆玄英笑着道谢,伸手接过粥碗。 毗沙门看着穆玄英慢慢喝粥,高悬的心渐渐放下来。 宇文化及有李世民对付,他带着穆玄英一路冲进了洛阳城中,请来医生为他诊脉,有些个庸医竟和他说准备后事…… 准备后事你大爷啊,少盟主要是死在他眼皮子底下,日后少谷主找上门,他有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想起长生诀的功效,昨天一整晚他们都没有休息,寇仲他们轮流给他输真气,天亮穆玄英的情况稳定后他们才被毗沙门赶去休息。 毗沙门自然不会跟穆玄英提起昨晚的凶险,只捡些逗趣的话来讲,比如说仲少是如何被别院俏丽丫鬟服侍着穿衣而面红耳赤,险些落荒而逃。比如说陵少是如何大肆嘲笑仲少而被寇仲压倒打闹而险些被那些姑娘们认为有断袖之癖。 毗沙门嘴角一勾,这两人还真是个活宝。 说笑了一阵,毗沙门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怅惘,低声道:“玄英,你没有想问我的吗?” 穆玄英静默片刻,他承认,他有些好奇,尤其是想到日后李建成的结局。 他只想要知道,毗沙门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还有若他是李建成,那么,原本的李建成又在何处? 穆玄英想了很多,直接将毗沙门当做话本中借尸还魂的孤魂野鬼了。 穆玄英也这般问了。 毗沙门,不,李建成苦笑一下,道:“我就是李建成。” 是了,从一开始,他就是李建成。 他出身陇西李氏,为李渊嫡长子,自幼受父亲看重,着重培养以承担李氏未来兴衰,“责任”二字从一开始就刻进了骨子里。 后来隋帝无道,天下乱起,李家趁乱起义,最终打败其余义军,夺下这至尊权柄,他父亲称帝,而他自然成了实至名归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好大的名头,可善始善终的,古往今来,能够几人? 他日渐势大,曾经疼爱器重他的父亲看着他的目光变得陌生起来,甚至扶持着二弟试图分权。朝堂上,民间里,对他不利的声音越来越多。元吉日日在耳边说李世民不怀好意,觊觎他的太子之位。 李建成是不信的。 幼年父亲忙于陇西政事,母亲体弱多病,他年长二弟九岁,可以说,李家的二公子是他一手带大的。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李建成倾注在李世民身上的心血,是他日后的嫡子都不曾享有过的。 至今,李建成闭上眼睛都能够回想起他初登太子之位时,李世民对他说的话。 他说:“大哥,日后你登基为帝,世民就做大将军,为你征服万里山河,让你的声名万古流传!” 李世民说得太认真,而他信得太容易。 天家无父子,自然,又哪里来的兄弟! 正应了元吉那句气语,李世民从来不怀好意。 所以,他死了,死在了李世民的手上,死在了玄武门前。 他本意是阻止元吉对李世民动手的,同母兄弟,何至于此!李建成总想不明白元吉和世民的关系为什么那么糟糕,甚至不惜在玄武门前埋伏兵力狙杀自己的二哥。 事实证明,愚蠢的人是他。 他没有看出李世民的野心,更没有看出他的狠心,所以,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不仅赔上了自己一条命,还连累了元吉身死。不仅元吉,还有承道、承德、承训、承明、承义,他的五个儿子,尽数死在了李世民手上。 李建成是恨的,恨李世民心狠手辣,恨父皇的制衡之道而放任李世民野心壮大,更恨自己有眼无珠,直恨得心火俱焚。 可人死如灯灭,他能如何? 那是他的第一世。 许是苍天垂怜,李建成以为自己死后要下幽冥,过奈何桥,饮孟婆汤,可谁成想,一睁眼竟是一千四百多年后。 唐朝,早已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入眼所及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第二世,他叫李诚,父母双全,他在父母的期待下降生,但先天心疾却令他们为他操碎了心。 他身体不好,时常就会发病住院,但他们从未嫌弃过他,更不曾想过要其他的孩子。即使心疾缠身,李建成却觉得,现代的那些年是他度过的,最为平静幸福的日子。 哪怕翻阅史书,见自己的曾经种种被抹黑,被篡改,他也不再为之愤怒。 李世民弑兄夺位,可当他年老之时,他的几个儿子亦是势同水火,李泰多次陷害太子,而太子李承乾更是逼宫夺位。 同父同母的兄弟,到了最后与仇敌无异,兵戎相见,这岂不就是报应? 李建成冷冷一笑,抛开手中的史书。 二十多年的平静生活,李建成渐渐放下心结,安心地做他的李诚。他本就聪明,不然也无法在乱世时帮着李家招兵买马,成就霸业。当他决定放下心结融入这个世界时,他以着最快的速度达成了令人瞩目的成就。 父母恩爱,小妹乖巧懂事,哪怕心疾缠身,以着现代的医学技术,在条件成熟时通过手术,他也能够如普通人一般度过一生。 二十五岁的时候,他有了未婚妻。 出身书香世家,是个清丽可人的女子,最令李建成看重的是她身上古典的气质。坦白说,虽然他勉强能够接受小妹俏皮淘气,却接受不来自己的妻子太过豪迈奔放。 他的小未婚妻很好。 两人的感情或许不是爱情,但那是细水长流般,愿意互相扶持走过一生的眷恋。李建成以为,他之一生也就如此,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在两人订婚的死后晕倒。 本以为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次发病,谁成想,清醒后他就身处陇西李府之中,变回了十一岁的李建成。 他几乎崩溃。 在所有的一切都坍塌的时候,是父母和小妹给他树立了好好活下去的信念,可时空的转换却令他失去了他们。他甚至不能确定前生种种是真是假,到底是他真的经历过李建成一世,又度过李诚二十五年,还是一切种种只是他的臆想。 那年李建成十一岁,而李世民仅仅两岁。 他浑浑噩噩地走到李世民的屋里,那个日后弑兄夺位的狠心皇帝,如今只是一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稚儿。 要杀了他吗? 为元吉,为他苦命的五个孩儿,为他自己报仇? 两岁的李世民一直都是由奶娘照料,平日里也就他这个哥哥看顾得频繁一些,爹娘总是在忙着别的事情。在他挥退伺候的人时,他们没有半点迟疑地下去了。 李建成对两岁弟弟的宠爱,是每一个人都看在眼中的。 第二天天明,他走出李世民的屋子时,他就病倒了。 李世民可以不仁,他却做不到不义。李世民能够六亲不认,可李建成即使再恨,他却仍是下不去手。 到底,那是他血脉相连的兄弟。更何况,如今他还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 李建成病得昏昏沉沉,一连就是七日。 梦里是光怪陆离的情景,有第一世幼年照料李世民的情景,亦有最终玄武门前那人身穿甲胄手挽强弓最终一箭射入他心口的情景,也有上一世平凡安乐的种种。 李建成想要回去,想要回到上一世的家中,想回到有父母,有小妹的家里。 就在陇西的医者都束手无策,甚至断言再不退热可能殃及性命的时候,他的师父碰巧来到此处。 李建成垂下眼,面上带着苦笑。那时候他当真万念俱灰,拜师了缘也不过是为了远远地离开李家。但当他听说师父出身净念禅宗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第一世时,李唐建立,佛教鼎盛,由于隋朝推崇佛教,和尚的日子反而要比平民好过许多,致使当时大大小小的佛寺不少,名称各异。净念禅宗听上去耳熟,兴许是他曾经去过,莫名提起的心就放下了。 但紧接着,什么邪王阴后,什么慈航静斋天刀宋缺的,李建成立刻就想起了第二世的时候,他家妹子最喜欢看的一部书。 据他妹子说,本书JQ满满,大萌。 李建成:本以为是时间回溯回到了隋朝末年,谁料虽然是隋朝末年但是一本书里面的隋朝末年。《大唐双龙传》的小说,李建成没有看过,只是在小妹看电视剧版的时候瞄过几眼——他是素来不爱看隋末唐初的影视或小说的。毕竟,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人,瞄一眼电视剧就看出漏洞百出,尤其还有自己或许奸佞或是阴险的形象。 但是,若是早知道他会穿越到这本书里,他一定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将这本书看个遍,绝对倒背如流。 虽说细节不甚明了,但李建成却记得这部小说中有个很有意思的说法——破碎虚空! 武道极致,破碎虚空,能够破开空间壁垒去往另一个世界。这使李建成心中鼓起希望,若是能够破碎虚空,那么,他是否能够回到上一世的家中? 第70章 第十一章 卡卡卡 可以说,这些年里,除了年节的时候他会回到陇西小住几日,其余的时间他都随着师父天南海北地闯荡,要不然就呆在净念禅宗里听佛经,以期望自己在梵音的感召下突破一下心境。 他在七年前及冠,家中想要为他订下亲事——郑家嫡女,他前世发妻郑观音——但他拒绝了。 他此生所想,就是回家,妻儿眷侣他注定辜负,何苦耽误人家姑娘。世家贵女百家求,便是不与李家结亲,总是有大好儿郎求娶,能给她一生幸福。总好过上辈子跟着他,丈夫早亡,儿子被诛。 一场深谈,李渊放弃培养他,转而将注意力放在李世民身上。 李建成不在乎。 李世民步他的后尘也好,最终杀出一条血路也罢,与他,毫无关联。 他求的,只是离开。 所以此刻,李建成站在穆玄英的面前,这位在史书中被李世民改得面目全非却在后世被正名的李唐太子殿下轻轻勾起唇角,眸中无悲无喜,只缓缓陈述一个事实,道:“我要回家。” 穆玄英定定地看着他,心下叹息,道:“我会尽力帮你的,但不确定那个系统能否帮到你。” 李建成的眼中染上暖意,道:“多谢。” 穆玄英弯了弯唇,刚想说什么,屋外忽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依稀是寇仲的声音:“大哥大哥!我和陵少突破了!!” 两人风风火火地冲进门,刚想起来穆玄英正在昏睡中而放轻脚步,却见到穆大哥正捧着粥碗对他们笑,两人顿时又惊又喜地扑到床边,道:“穆大哥,你没事了!” 穆玄英点头道:“让你们担心了。” 徐子陵挠了挠头,道:“要不是因为我和仲少,穆大哥你也不会和宇文化及对上,也不会……”顿了一下,徐子陵坚定地道:“大哥,穆大哥你们看着好了,我和仲少一定会成为高手中的高手,到时候你们犯了什么事情就找我们扬州双龙,甭管是哪个混蛋,我俩一定都将他们打出去!!” 李建成嘴角一抽,犯事…… “是哩是哩。”寇仲重重点头,道:“有我们扬州双龙在,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你们。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就揍一双!”随即他凑到穆玄英面前,兴高采烈地道:“穆大哥,我和陵少突破了。” 突破了? 穆玄英与李建成对视了一眼,仔细看了看两人,果然发现今日他们的精气神与往昔不同,竟是摸到了后天武道巅峰的境界,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够突破先天。 这样的速度,当真匪夷所思了。 李建成面上带笑,刚想鼓励鼓励他们,就听到门外一个犹如莺啭的女声响起,道:“扬州双龙?” 寇仲洋洋得意地回头,道:“没错,我们就是扬州……”他的话忽然顿时,一双大眼怔怔地看着缓步走进屋中的俏丽女子,心头扑腾腾地乱跳。 徐子陵回头一看也是一愣,因为走进屋中的女子生得实在是貌美,从前他们觉得怡红院的招牌红姑娘就够美的了,但比起眼前的女子来却是相差太远。 缓步走进屋中的女子生得绝色,体态修长婀娜,一身鹅黄色的衣裳将她动人的体态都勾勒出来。眉如远山不描而黛,眸似秋水波光盈盈,举手投足皆是女儿家的轻盈温婉之态,无怪寇徐二人看直了眼。 将两人惊艳呆怔的目光收入眼底,黄衣女子抿唇一笑,大方自然。她走到李建成身边,俯身行了一礼,笑盈盈地道:“见过大哥。” 李建成微微颔首,神情淡淡,并未有欢喜之意,道:“秀宁。” 来人正是李渊第三女李秀宁。 世家的女子一向与联姻分不开干系,李秀宁虽是庶出,但容貌美丽,是个再合格不过的世家贵女,自从一年前将柴绍迷得神魂颠倒而与其定下婚约后,李秀宁在李阀的地位水涨船高,越发受重视起来。 李建成垂下眼,说起来,这个柴绍本该是他三妹妹的平阳公主的夫婿,但如今,与他结亲的依旧是李家第三女,却不是他那个洒脱干练的平阳了。 这个李秀宁倒是个聪明的,一向亲近李世民,想来日后差不了,尤其这个世界,李秀宁还是寇仲的初恋……啧啧。 李建成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依旧呆愣愣看美人的寇仲。 寇仲忽然一个激灵,有些心惊地摸了摸后脖颈。 只听到李秀宁柔柔地道:“秀宁多日不见大哥,甚是想念。这些日子一直随着二哥寻找大哥的踪迹,秀宁觉得……” 李建成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李秀宁,没理会。 李秀宁咬了咬唇,道:“二哥为了找大哥,接连数日不眠不休,生怕错过大哥的踪迹。秀宁觉得,大哥若是能够体谅二哥的兄弟情谊,最起码去信一封……” 李建成忽然嗤笑出声,神情见满是嘲讽之意,他没有理会李秀宁,只慢慢自语道:“兄弟,情谊?” 李世民有这东西? 李秀宁心中忽然生起一股怒意,道:“大哥的继承人之位并非二哥有意夺取,而是因为大哥的身体不足以承担此事。”李秀宁咬了咬唇,“二哥从始至终都对大哥敬重不已,大哥心中究竟有什么芥蒂,兄弟之间为何不能摊开说清楚,你们……” “呵。”李建成冷笑出声,看着眼前一脸义愤的女子,漠然道:“你在指责我?” 李秀宁拢在袖中的手指紧紧攒在一起:“秀宁非是指责大哥,而是……!!” “闭嘴!” 屋外忽然传来一声冷喝,缓步走进屋中的男子冷冷地看了一眼李秀宁,厉声道:“秀宁,你僭越了。” 李秀宁面上一片惨白,几乎摇摇欲坠,颤声道:“二、二哥……” 李世民面无表情地道:“回屋好好想想,想不明白的话就一直呆在屋里不用出来。” 言语中,竟是要她闭门思过的意思。 李秀宁咬住唇,眼中盈盈带泪,但她却不敢哭,更不敢违逆李世民的意思。只蹲身行了一礼,低声道:“秀宁知错,秀宁先行告退。”说完,李秀宁又冲着李建成行了一礼,快速地离开了。 寇徐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李世民两句话差点没将那么个娇滴滴的姑娘骂哭,互看了一眼——大哥这弟弟怎么看上去有些吓人的样子。 赶走了李秀宁,李世民慢慢走到李建成面前,唇边挂着笑,道:“大哥。”顿了下,李世民道:“秀宁年纪小不懂事,惯爱胡言乱语,大哥别放在心上。” 李建成冷着脸,不理会。其实以李世民日后的身份,如今他即使要与其为敌最好也要维持表面上的和平,但李建成看了李世民就觉得厌烦,若非那一层血缘关系在,以着当初李世民做过的事情,李建成就有足够的理由将其挫骨扬灰。 见李建成不理会自己,李世民的眼眸微微有些黯然。他复又看向寇徐二人和穆玄英,温声道:“几位是大哥的朋友吧。在下李世民,见过各位。” 坦白说,李世民神情温和,举止优雅却半点没有世家贵族的倨傲。 这人便是未来的唐太宗吗? 穆玄英看了看说没有两句话就专注地看着李建成的李世民,皱了皱眉——李世民的态度有些古怪。 对于李世民温文尔雅的面具,李建成腻烦透了。换做第一世,他还能够耐着性子与人虚与委蛇,但兴许是第二世家人惯的,他的耐心差了很多,尤其是面对李世民。 李建成冷着脸站起身,对寇仲二人道:“别妨碍你穆大哥休息。看你们这生龙活虎的样子,我做东,逛一逛这洛阳城吧。” 寇徐二人顿时欢呼起来,左一个“大哥万岁”右一个“大哥真好”,簇拥着走出了大门。 徒留下身后的李世民,在听到那一声声“大哥”后,眸中闪过一丝厉色。 李世民维持着面上的笑容冲穆玄英颔首,风度翩翩地走出客房,却在出门的那一刻,他面上的神情阴沉如同恶鬼。 大、哥? 你们也配称呼他为大哥? * 战神殿的神奇之处在于,它并不是固定存在于一个地方的,而是每时每刻都在移动。三十年一个轮回现世,每一次现世不过五个时辰的时间,时辰一到,战神殿再一次消失。 若真要论出口,每一次战神殿出世的那一刻,出口与入口便会重合。 此时,显然不是战神殿出世的时候。 系统提供的小地图不足以标注出口的位置,四毛又是个蠢的压根不知道出口为何物。莫雨在搜寻岩壁无果,破坏巨殿壁画无效——无论他将巨殿中的壁画破坏得如何彻底,一刻钟后那些伤痕就会消失无踪,一切恢复如初——莫雨气得狠了,直接潜入水中。 论修为,莫雨是宗师巅峰,可纵是宗师巅峰也不能令他有在水底呼吸之能,但莫雨不同。 深碧色的湖水中,莫雨如同一条游鱼,飞快地潜入了深水之中。四毛欢罄一声,也跟着下水。它以为自家主人在与他做游戏,遂兴致冲冲地围着莫雨游来游去,直将莫雨弄得烦了,一巴掌将它拍到一边去。 水压卸去了莫雨这一掌大部分力道,拍在四毛身上倒是不疼。四毛委屈地咕噜出一串气泡,老老实实地跟在莫雨后面。 真正下了水,莫雨发现系统那个小地图随之发生了变化,不再是战神殿的地图,而改名为地底湖的水路图。 战神殿虽不知建造者谁,但通体的鬼斧神工令人赞叹。事实上,战神殿并非没有其他生路,只是这一条生路在一般人看来与死路无异。 莫雨在水底摸索了五日,终于发现了可能是生路的水道。 是了,战神殿的生路在水下,但湖中水道四通八达,人力终有穷尽之时,纵是有命发现路在巽方,但谁又能在水中闭气不知多久?再加上水底压力之大,岂是肉体凡胎能够抵挡的? 莫雨却没有犹豫,他先将四毛收入系统的宠物空间中,然后一头扎进水中,循着那条可能的生路游去。 随着他潜水渐深,他的眼耳口鼻中逐渐渗出鲜血来,但莫雨却不为所动。奇怪的是,不过转眼的功夫,不但那些血流失的速度越来越慢,渐渐的,原本不断渗出的鲜血竟凝结住了。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原本因为承受水压而变得溢血的地方完好如初,拢在袖中的手指更是莹白如玉。 莫雨皱了皱眉,向着更深处潜去。 虽说若无真气护体,深水的压力足以将一个宗师挤压得内脏破碎,但莫雨却没有这种烦恼。 打从莫雨发现他身上无论出现多严重的伤势总会以着极快的速度复原,他就猜到自己的身体可能被那个系统做了什么手脚。 说起来,他这种情况算得上是不死之身了吧。 地底湖深处,莫雨挑了挑眉,向着更深处潜去。 第71章 第十二章 战神殿出口的尽头,是一处溪谷。 莫雨皱着眉,将身上泡烂了的衣物扯下。水底水压之强,即使莫雨的身体因系统而逐步适应并与之发生相应的变化,可他这一身衣服就没有那么好运。 莫雨戳开系统。 系统商店界面在他完成上一世的主线任务时进行了更新,他的属性界面上多了阵营威望值,而系统商店中相应多了能够使用威望值购买的衣物。只是时空转换,莫雨被困战神殿中,反而没有心思研究那些。 半透明的界面上,琳琅满目,各式衣物配饰,各自具有不同的属性,能够辅助门派内功。只可惜那些门派中没有红尘派,莫雨想了想,决定换一套万花花间游心法的衣裳。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他属性界面多了阵营威望值这个东西,但具体数值却是一串“???”,其描述是【恶人谷少谷主,众望所归,阵营威望值无法计算】。 而当莫雨的手指悬浮在那些衣物上时,那些至少五万以上数额的兑换所需威望值直接被划去,系统贴心地表示,作为恶人谷的少谷主,他购买本阵营的装备不需要花费威望值。 一直奸商的系统突然大方了一回,莫雨有些不适应。 玉门辗转忆桐台,皎月夕颜抱荷花。临风挥雪刃,浴血战黄泉。 莫雨换了一身血战黄泉·抱荷套装。 这套衣裳的款式倒是有迹可循,与当初万花谷外出弟子联合抗击狼牙军时穿的衣裳一般无二。墨色的广袖长袍颇有魏晋遗风,领口、袖口饰有银色金属色花纹,腰上配着同色的金属腰带,既有文人墨客的潇洒气度,又不失武者的自在豪迈。 莫雨索性又换了一只识风笔,这才戳开大地图,系统眨眼划掉一万金,这才标注了穆玄英的位置。 地图上,莫雨身在东阳郡,距离穆玄英所在的洛阳城几乎横跨大半个中原腹地。莫雨估算了一下,纵是星夜兼程,也至少需要五日才能够赶到洛阳。 莫雨将四毛放出来。 四毛打从降生起就一直住在战神殿的湖中,更因为战神殿外那一行字的威慑而从未进入过大殿中。而今踩在湿润的土壤上,入眼是青山绿水,与地宫种种截然不同,四毛瞪大幽绿色的眼睛,欢罄一声,长着蹼的爪子刨了刨地,阳光下似乎更伤眼的大头就想要拱拱莫雨以示自己的欢欣之情。 莫雨身形一晃,有些嫌弃地躲过四毛。 “嗷?”四毛疑惑地歪头,却见莫雨皱着眉看着他的后背。以为主人想要近距离欣赏一下他曲线优美坚硬无比的背甲,四毛晃了晃大头,冲着莫雨那一侧的前爪和后爪同时屈起,务必使整个背甲暴露在莫雨的视线中。 莫雨抽了抽嘴角,自从将四毛收作宠物,他与四毛就建立起一种颇为玄妙的联系。当然,四毛平时“嗷嗷”是什么意思莫雨不明白,但这种简单的,明显是在炫耀的情绪他还是能够感觉出来的。 这种生满苔藓的背甲,有什么好自豪的。 莫雨抬手隔空就是一掌。 正对主人展示自己曲线优美的背甲的四毛,忽然觉得有些冷。它疑惑地“嗷”了一声,扭头,只见自己生满滑腻苔藓、只能依稀看出玳瑁色的背甲上,附着着足有三指宽的坚冰,使得它的背甲在阳光的照射下,竟如水晶般晶莹剔透。 四毛:“嗷……” 莫雨翻身跃上,盘膝坐在四毛的背上,抬手又是一掌,内劲隔空拍在四毛的额头上,喷香的红烧蹄髈就拿在手中。 打从蹄髈出现后,四毛的视线就再也移不开了。它死死盯着喷香的蹄髈,大嘴微张,布满利齿的口中,涎水顺着齿缝间淌下,滴在草地上,顿时就是一阵“嘶嘶”声,青草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般,化成一滩黑水。 莫雨移开视线,抬手将蹄髈扔向西南方。 四毛欢罄一声,庞大的身体腾空而起,一口咬住那跟烧鸡差不多大小的蹄髈,大口咀嚼,吃得眼睛都眯起来,显然十分享受。 莫雨嘴角抽了抽,对于系统鉴定的那所谓含有一丝真龙血脉的真实性抱以怀疑的态度。 四毛作为坐骑,还是比较称职的。若是四毛发足狂奔,它的速度甚至不逊色于名驹里飞沙。而胜过里飞沙之处在于,兴许真是拥有一丝真龙血脉而使得它不凡,它体内的经脉宽广程度远胜于普通的宗师。以莫雨深厚的内力为依凭,四毛跑得更快了。 莫雨忧心穆玄英的身体——三日前正是月末三阳绝脉发作之时——无心去规划什么最佳路线,只粗暴地比照着地图,以东阳郡为起点,遇城镇而不停,直指洛阳城。 在野外的时候就用四毛代步,他打坐恢复内力;而到了有人烟的地方,莫雨就将四毛收到系统空间中,自己以轻功赶路。 三日后,莫雨赶至安陆郡。 安陆郡外,就在莫雨准备将身下的四毛收入宠物空间的时候,他的动作忽然一凝,冷冽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一个方向。 四毛不安地刨了刨爪子,冲着莫雨视线所及的那个方向低吼呲牙。 莫雨面沉如水,缓缓道:“什么人?” 没有人应。 莫雨冷哼一声,手指微微收紧,细小的飞雪自他的虚虚合拢的手指间逸出,冷意以他为中心悄然四散开来。他的声音有如断冰切雪一般,带着轻微的嘲意,道:“还要我请你出来不成?” 莫雨说得不客气,但他的身体却在微微绷直,严阵以待。 他能够感觉到那种压迫感,即使那人有意收敛,但莫雨仍是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如果要给来人做一个定义,莫雨不得不承认,此人应是他生平大敌。 这是在他突破至宗师巅峰后再不曾遇到的事情。 莫雨忽然觉得有些兴奋,自从上一世他达到宗师巅峰的境界,只一步就能够晋级大宗师后,除了武当张真人以外,偌大江湖再遇不上个像样的对手。 他家毛毛根骨、悟性皆不弱于他,只是三阳绝脉的缘故,他反而要压制自己武功突破。平日里莫雨看着死活不让他动武,随便练练剑已经是极限了。 如今有人送上人练手,岂不是快事! 莫雨嘴角一挑,漂亮得惊人的凤眸之中,尽是桀骜之气。 穿过林木之间的微风,在那一刻忽然变得凝滞。 被四毛的气势所慑,一路上穿林跨水,林中无论是野兽猛禽还是鸣虫飞鸟,皆伏在角落中瑟瑟发抖,炎炎夏日竟连蝉鸣也无。 死寂的林中,忽然响起了脚步声,一个衣饰素淡雅丽,脸庞藏于薄纱之下的女子,缓步走来。 那是一个极美的女人,即使有面纱遮面,仅露出斜插入鬓的秀眉,点漆般的双眸,以及无瑕白玉般的细腻皮肤,便已令人心猿意马,令人痴想,这面纱下究竟是何等的绝色。 她的每一步都极尽女子的美好,她不曾刻意显露自己的魅力,但举手投足之间却凝着近乎魔魅的吸引力。 比起眼前女子,当初石观音的刻意勾引实在过于下乘,竟如云泥之别。 但莫雨的眼神却没有丝毫变化,他直视着眼前的女子,看着她缓步走到身前三丈开外处站定,沉静的眸子静静地望来。 莫雨的神情越发凝重起来,没有漏洞,眼前的女子无论是行还是立,都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却没有丝毫漏洞。 女子启唇,宛如林泉般动听的嗓音如同在耳边响起,道:“龙头,龟背,如此威势……这,便是传说中的魔龙吗?” 魔龙? 莫雨神情不动,只淡淡道:“魔龙不清楚。这是我家四毛。” “四毛?”女子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惊讶,“你唤魔龙……四毛?”细细地瞧着莫雨身下那正冲她呲牙咧嘴、低吼威胁的魔龙,女子低笑一声,道:“有趣。” 抬手抚过如云般的鬓角,女子美眸盈盈望过来,幽幽道:“妾身姓祝,闺名玉妍,乃是阴葵派的小人物。今日见公子竟能够役使魔龙,心中佩服,想请公子到寒居小住几日,一尽地主之谊,不知可否?” 莫雨冷笑一声,道:“若我说不呢?” 女子低叹一声,美眸中神情黯淡,叹道:“那只好请公子恕罪了。” 说着,原本拢在袖中的手掌探出,露出一双欺霜赛雪般的莹润手掌。 任务界面,随之更新。 【大战·英雄·祝玉妍 任务描述:中原武林,道消魔涨。魔门两派六道,阴葵派掌门祝玉妍身负天魔大法十七层,号“阴后”,被奉为魔门第一高手。如今魔门阴后正向侠士发起挑战,危及侠士极道魔尊之位。侠士是否接受阴后挑战,以正魔道尊者之位? 任务奖励:江湖贡献值5000,侠义值1000,金钱若干,魔门六道声望敬重,慈航静斋声望友好,有五成几率获得材料尘沙玄晶×1】 莫雨猛地握拳,原本只是四散的冷意顿时变得寒意料峭起来,方圆百米之内,高大的林木上,葱绿的树叶上迅速结满冰霜。 感受着几乎拂面而来的寒意,入眼所及是天空中渐渐飘下的轻雪,祝玉妍眸中有赞叹,亦有忌惮。 怎能不赞叹!她修习天魔决多年,更是将其修炼到第十七层,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带着天魔决特有的魔魅气息,哪怕是佛门那些心志坚定的老和尚,却也不敢直视她的眼眸。 可眼前这人看了,不仅仅看了,还看得坦然平淡,仿佛她与路边的野花野草没有丝毫区别。 如此,怎能又不忌惮。 圣门与白道那些伪君子斗了多年,却也知根知底,如今冒出来这么一个武功高强、不受天魔秘影响却从未在情报中出现的男子,尤其这个人身边还跟着阴葵派藏之高阁之中的典籍中所记载的,战神殿的护卫异兽魔龙。 若此人是《战神图录》的传人…… 《战神图录》啊,那可是四大奇书之中最为神秘莫测的一部,比起如今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实质上百年来无人练成的《长生诀》,《战神图录》的吸引力要大得很多。 相信过不了多久,整个江湖都会传遍魔龙的消息。如今她能够抢在众多势力前出现此地,概因阴葵派从未间断对战神殿的追寻。 若是她能够抢在白道甚至魔门其他势力之前将《战神图录》的传人握在手中,那么,她阴葵派定能够一统魔门。届时集齐十卷天魔策,彻底将白道踩在脚下。 可当她见到莫雨时,祝玉妍恍然意识到,今日之事怕是不会顺利了。 眼前男子容颜之盛,她生平仅见,乍看上去竟如同冰雪堆砌而成,挑不出半点瑕疵。而那一身紫襟墨衣,广袖长袍,祝玉妍冷眼看去,竟瞧不出其质地,其上暗芒流转,便知凡品,恐怕她身上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天蚕丝手套都及不上半分。 再细观此人修为,祝玉妍却是忍不住有些心惊了。宗师巅峰修为,半步大宗师之境。普天之下,能给她如今压迫感的不出五指之数,如今更要加上眼前之人。 第72章 第十三章 青丝成雪 不知何家何派,竟能有此底蕴培养出如此优秀的男子。 只是若是不能为她所用,就只能…… 思及此,祝玉妍嘴角含笑,莹白的双手如同穿花拂叶般变换出无数手势,虚空之中竟似有无形的琴弦,正随着她的手法发出悦耳的琴音。她启唇,宛如幽谷清泉一般的嗓音变得飘忽起来,既像是从远方传来,又似在耳边呢喃,嗓音中竟含着无尽的情意:“妾身只想请公子一叙,公子何以如此无情。” 莫雨神情不动,只冷哼一声。这一声不高不低,因天魔音织就的近乎旖旎的氛围轰然破碎。 能够入红尘派修习《红尘秘意》者,莫不是心性圆融之辈。虽然莫雨自幼受阴阳复合之毒所扰,时常有癫狂之态,但不可否认,能被王遗风一眼相中,甚至百般劝诱只为将其收入门下,无论是根骨还是心性,都是历代红尘派传人最为顶尖的存在。 诚如王遗风所言,莫雨可能成就红尘派历代最强者。 既有如此心性,又怎会被区区摄魂之术所制。 祝玉妍的美眸中闪过一丝惋惜,果然,她的天魔音对于眼前之人毫无用处。 她看着眼前俊美得近乎凌厉的男子,明明应是和绾绾一个年纪的晚辈,但她心中却生不出半点轻视之心。 对手,这个词什么时候就成了慈航静斋那些老尼姑的代名词? 祝玉妍微微地笑了起来,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朗声道:“好!今日得遇公子这般对手,也不虚此行了。” “本座,阴葵派,祝玉妍。” 比起方才近乎调笑一般地报上自己的名讳,此时祝玉妍神情郑重,掷地有声。邀战之前,互通名讳,是对对手的尊重。这世上,能得祝玉妍礼待的,寥寥无几。 莫雨的神情亦变得郑重起来,缓缓道:“红尘派,莫雨。” 原本的艳阳天,不知何时就被浮云遮住了阳光,白雪纷纷扬扬自云层中飘落,从轻雪渐渐变作鹅毛大雪,不过几息之间就给大地铺下一层白色。 然而诡异的是,除了这片树林寒意刺骨,白雪纷飞,不远处依稀能够看到外城墙轮廓的安陆郡,依旧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下一刻,两人同时动了。 不过须臾之间,两人便交手百招有余,内劲冲击,林间竟响起惊雷般的轰鸣声。被两人内力波及,十丈之内的树木转瞬间就化为齑粉。 撇除那些近乎毁天灭地的威力,两人的交手其实算得上赏心悦目。 祝玉妍的天魔秘出自天魔策,乃是阴葵派的镇派秘籍,一向只能由宗主以及其嫡系弟子修炼。待练至天魔秘第十七重境界,她的一招一式都似天魔起舞,摄人心魂。 而莫雨身兼《红尘秘意》、《空冥诀》、《易筋经》和《花间游》四种绝学,因《红尘秘意》的特殊性,这四门武功心法近乎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一出手,既有凝雪功的极寒内力,又有花间游点穴截脉的特性,更有佛门金刚之力。纵是对上祝玉妍这等达到宗师巅峰数十年的高手,也是不落下风。 祝玉妍越是出手越是心惊,天魔气的特殊性,无人比她更清楚。然而,天魔气侵入此人体内,竟似泥牛入海一般,半点声息也无。 天魔音、天魔气对此人无效,这个莫雨莫非就是来克她阴葵派的不成? 祝玉妍眸中神色变幻,猛地抬手,一掌击出。 此招并非制敌,而是借力。 祝玉妍借着这一掌的力道,身形飘然后退,稳稳地落在一跟不及一指粗细的树枝上。 祝玉妍面上的薄纱不知何时掉落,露出一张秀美绝伦的面容来。她双手一翻,掌中已然握住两柄半臂长的双刃。双刃堪堪两指粗,刃身极薄,刃柄处缀着长长的白色丝带,正是天魔刃。 这一双天魔刃传自阴葵派初代门主,取自天外陨铁,锻造时更是以第十八重天魔气淬炼,足以能够容纳天魔气劲。 本就是凝练了剑意的神兵利刃,又辅以诡谲的天魔气,足以能够破开大宗师以下高手的护体真气。 莫雨不愿仰头看祝玉妍,索性也足尖点地,身形后移,落在了幸存林木的树冠上。见祝玉妍手持双刃,莫雨抬手虚握,一息之后,一柄冰刃被莫雨握在掌中。 祝玉妍目光沉沉,身形一闪,手中天魔双刃交合,猛然向莫雨劈下。莫雨不避不闪,纵身迎上,与此同时,一身凛然的剑意再不掩盖半分,猛然迸发而出。 两人的兵刃铿然撞击在一处,以此为中心,强大的气劲猛然扩散。凛然的剑气和强大的内劲四溢,将地面上割裂出深深的沟壑。 天魔刃上附着的无形天魔气忽然陡然染上了红色,灼热的温度将莫雨手中的冰刃烫得嘶嘶作响。祝玉妍唇角一勾,曼声道:“天魔焚身!” 莫雨目光一厉:“龙影剑——分水!” “轰”地一声,安陆郡外的树林几乎被这一击的余劲夷为平地。 *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立于帝踏峰上的白衣斋主梵清惠忽然抬头,目光遥遥看向一处。 慈航静斋与魔门的两派六道对立多年,曾一度陷入弱势之中,直到她的师妹碧秀心以身饲魔,邪王石之轩与阴后祝玉妍不和,石之轩更是发疯,才为正道赢来了喘息的时间。 如今天下乱起,魔门祝玉妍入室弟子绾绾已经开始行走江湖,她掐算时间,只待时机成熟就将慈航静斋本代传人妃暄派下山。 然而此时,这一种玄妙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梵清惠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当初,她就是因为这种直觉而寻到了最契合慈航剑典不过的师妃暄。 如今,这是一种危机感!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穿白衣,容貌清丽的女子闪身出现在梵清惠身后,低声道:“禀告斋主,山下传来消息,阴葵派祝玉妍与人在安陆郡外交战,迄今未分胜负。” “哦?”梵清惠转身,与身后女子气质相似却更多了一种飘渺仙气的女子静静地看向身后的弟子,缓缓道:“祝玉妍与人交战?” 祝玉妍是阴葵派宗主,其实力与她相较,是交战且胜负不明。 梵清惠玉颜之上闪过一丝疑惑,道:“何人?” 宁道奇,傅采林,还是……石之轩? 白衣女子低声道:“弟子不知。”顿了一下,女子道:“弟子只听闻,两人交战的地方不远处,有一只龙首龟背的异兽,很是不凡,好些打探消息的势力都折在了那只异兽身上。” “龙首、龟背……”梵清惠美眸之中闪过一丝震惊,“难道……” 她纵身向山间林道跃去,白衣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林间,唯有她的声音远远传来,道:“告诉妃暄,暂接斋内事务。” 白衣女子恭敬俯首,道:“弟子领命。” 梵清惠一路向安陆郡的方向掠去,白衣猎猎,身形快到了极致。一个日夜后,当她赶到距离安陆郡三里开外的地方,她的脚步一顿,美眸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焦土。 安陆郡外那一处绵延数十里的山林,从当中被截成了两半。一半林木葱茏,草木茂盛,而另一半遍地焦土,坚冰四散,其上林木,尽数化为齑粉,可见当时战况之惨烈。 慈航静斋与魔门争斗多年,身为斋主的她自然能够感觉到焦土之上的四散的天魔气。那坚冰想来就是祝玉妍对手极寒内力外放所致,单看此处废墟,她竟瞧不出两人的胜负。 梵清惠微微抿唇,举步踏上了焦土之上。然而下一瞬,她的眼中掠过一丝惊讶。 除了天魔气以及寒意之外,另有一丝凛然的剑意,似有情,又似无情。这天下习剑之人不少,大宗师傅采林更是弈剑高手,早已悟得剑意,但她从未领会过如此奇异的剑意。 怪不得能与祝玉妍一争高下。 梵清惠慢慢地向里面走去,她知道周围虽然看似静无一人,实际上各大势力都有人暗自窥探此处,只是不久前交手的人不是他们能够冒犯的,一直在外隐忍不发。 梵清惠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起来。 当她走到焦土的中心处时,她看到了一个白发的身影。 那人负手而立,身姿娉婷,足边弃着那一双天魔刃,唯有白发在身后随风猎猎而舞,飘然若仙。 似她们这般等级的高手,除非耗尽心血之力,她们的容颜会一直保持下去,直到死去的时候。 然而,祝玉妍原本的一头青丝竟在一夕之间,白了。 第73章 第十四章 祝玉妍背对着她站在那里,身上一丝真元也无,看上去就像是数十年的功力一朝散尽,变作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一样。 但梵清惠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欢喜。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攒紧,梵清惠忍不住抬手按上了身侧的色空剑。 仿佛没有察觉身后梵清惠的蓄势待发,祝玉妍静静地看着远处白云苍狗,淡淡道:“自我五岁起便是阴葵派的弟子,过往记忆全无。想来曾经有过家人,不过早就被斩俗缘了吧。” “我十八岁出师,天魔秘修炼至第十五重,师父说我是历代最有希望将天魔秘修至第十八重的人。意气风发,快意江湖,纵是江湖人当我是妖女又如何?我祝玉妍,从不稀罕他人的目光。” 她的目光忽然变得温柔,轻声仿若自语一般道:“二十岁那年,我遇上了石之轩。那时候的他……真的是极好的,哪怕我深知修炼天魔秘绝不能与心爱之人在一起,可我仍是忍不住爱上他。” “我以为,那是我能够托付一生的良人。” “石之轩……”祝玉妍缓缓闭上眼睛,低声道:“我恨了他将近五十年,因为我不知道除了恨他,还能如何。” 梵清惠是真正惊讶起来,说起来,邪王与阴后之间就是一笔烂账,祝玉妍深恨石之轩,可谓是生死大敌,如今,她竟然主动谈起当初往事。 “造化弄人,他终是……回来得太迟了。” 石之轩是她心爱之人,她因石之轩破了纯阴之身,基本上绝了晋级天魔大法第十八重的可能。因为他,她气死师父,为整个阴葵派不容。她满心期待地回到与他的爱巢之中,却发现曾对她海誓山盟的爱人早已不知所踪。 她等了七日,终是万念俱灰。 她无处可去,只能回到阴葵派。可她气死了师父,又失了纯阴之身,即使她是内定的下一任掌门,可门中却有位高权重的长老。 当石之轩勉强找到遏制双修花间游和补天阁心法弊端的方法,终于赶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按照派中长老的要求,委身岳山,并为他生下一女。 他们之间曾有过真情,但她却不愿相信曾经的真情。 她恨石之轩,并将一直恨下去。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她仍然爱着那个人。 是了,她还爱着他,并在石之轩遇上碧秀心甚至动心后,恨到了极致。 此刻,祝玉妍微微地笑了起来。 “爱也好,恨也罢,终不过是我给自己的画地为牢。” 祝玉妍缓缓转过身,看着身后一脸肃容的梵清惠。她的面上祝玉妍的面上缓缓浮现出笑意来,那笑容竟如稚子般澄澈,即使她身后白发苍然,却丝毫不损她的美丽。 梵清惠惊恐地发现,明明眼前之人身上毫无真元波动,她却生不出半点与之为敌的念头。这种压迫感,分明是…… “你突破了!” “是啊,我突破了。”祝玉妍微笑着道,她终究练成了天魔大法第十八重,晋级大宗师。 非纯阴之质的女子无法晋级天魔大法第十八重? 笑话! 祝玉妍下颌微抬,扫视着被江湖人奉为仙女的梵清惠,冷哼一声,道:“梵清惠,今日我不杀你。” 猛一甩袖,地上的那双天魔刃顿时飞到祝玉妍的手中。她的笑容清浅,眸光睥睨,带着高高在上的骄傲,仿佛五十年的时光并未自祝玉妍身上逝去,她仍是初入江湖就将这个江湖搅和得天翻地覆的阴葵妖女。 她足尖点地,向着远处飞去,唯有声音远远地传来。 “杨家天下是你们慈航静斋代天择主弄来的,不过二世就有乱世之兆。而今,本座倒要见识一下,此次你们代天择出个什么主子!” “你们慈航静斋虚伪得令人作呕的作态,还能持续多久!” 祝玉妍抛下这两句话就消失无踪,唯剩下立于原地的梵清惠,面色惨白,不复往昔仙姿飘渺之态。 祝玉妍是没有杀她,但大宗师的压迫力却毫不留手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梵清惠张口,呕出一口血来。 被震出内伤还属小事,但今日之事却给梵清惠武道上留瑕。若是不能克服,她终其一生武学不会寸进。 这可比一掌过去要狠许多! 抬手拭去唇边的鲜血,梵清惠喃喃道:“究竟是谁?竟使得祝玉妍放下心结,心境突破!” 手指紧紧攒紧,查,必须将那人的身份查出来! 祝玉妍离开安陆郡,一路向西,果然在不远处见到一脸焦急的爱徒和面上难掩急切的阴葵派各位长老。 “师父!”绾绾见到祝玉妍,先是一喜,待见到祝玉妍满头白发,眼眶就直接红了。她的唇哆嗦着,似乎想问却怕触及师父的伤心事,只咬着唇,几将唇咬得沁血。 祝玉妍见状,忍不住柔和了神情,冲绾绾伸出手,低声道:“傻丫头。” “师父。”绾绾扑进了祝玉妍的怀里,声音里带着哽咽。 虽然绾绾在天魔秘上的修行远在派中各位长老之上,但论起眼力她还差了些。 边不负又惊又喜地上前一步,道:“掌门师姐,你、你突破了!” 祝玉妍微笑不语。 边不负一开口,那几个正惊疑不定的长老顿时放下心,面上带笑,纷纷上前恭喜祝玉妍突破。 绾绾这时才知道,她师父白头不是受了重伤,而是突破了天魔大法第十八重,晋级大宗师。绾绾顿时笑了起来,笑容甜美得不可思议。 祝玉妍心中一片柔软,抬手抚了抚爱徒的长发,柔声道:“师父如今很难看吗?” “一点也不!”绾绾斩钉截铁地道,随即撒娇似的在祝玉妍怀里拧麻花,娇声道:“师父好看得绾绾都要看上师父哩~” “小调皮。”祝玉妍抬手点了点绾绾秀气的鼻尖。 宗主突破大宗师,这件事对于阴葵派上下可谓是一件大喜事。众人七嘴八舌地恭喜宗主,对于阴葵派一统魔门之事抱有极大的信心。 这时,绾绾歪了歪头,道:“师父,你将那个人杀了吗?” 祝玉妍这一战声势,可谓是江湖尽知,他们都很好奇能与祝玉妍动手一日一夜亦不知胜负的人究竟是谁。 祝玉妍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我杀不了他。” 绾绾瞪大了一双美眸,在场众人虽没有说话,但都竖起了耳朵。 祝玉妍道:“那人年纪虽远不及本座,但无论是心境还是修为都与我不相上下。” 绾绾呆住。 却听到祝玉妍继续道:“若论悟性,那人还要远胜于本座。本座虽在此战中勘破情关,晋级大宗师,但那人……亦在此战中突破。” “什么?!”众人惊呼。 边不负忍不住插嘴道:“掌门师姐,那个人究竟是谁?!” 祝玉妍看向边不负,道:“师弟,你可曾听说过红尘派?” 边不负摇了摇头。 祝玉妍负手而立,道:“那人名叫莫雨,正是出身红尘派。”她的目光依次扫过众人,缓缓道:“此人,绝不可为敌。” 绾绾惊讶,阴葵派纵横江湖多年,无论是朝廷还是白道,还从未有过不能为敌的时候。但想到此人已经是大宗师,惹上一个大宗师对于阴葵派总是没有好处的,这才敛去面上的惊讶。 祝玉妍忽然笑了起来,道:“那位莫雨少侠既然能与本座战得不相上下,可不能到如今还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边不负心领神会,道:“掌门师姐的意思是……?” “极道魔尊,这个名号,如何?” “魔尊……”边不负呆住,他们圣门自古被那些伪君子称作魔教,如今这极道魔尊之名一出,岂不是整个魔门都有了一个压在他们头上的人物。 祝玉妍唇边挽着笑容,道:“你们若是有幸见过那青年便会明白,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几个字了。” 绾绾顿时撅起嘴,撒娇道:“师父,你对那人的评价也太高了。” 祝玉妍看着绾绾,轻叹一声,道:“绾绾,若是日后遇上此人,切记,勿要与此人为敌……也勿要,对此人心生情愫……” 绾绾一愣,顿时面上绯红,跺了跺脚,娇嗔道:“师父……”阴葵派传人虽然每一个都是能够搅乱天下英杰情丝的美人,也乐得用美人计将男人玩得团团转,但真要动心…… 历代阴葵派弟子,动心的人有几人得了善终。 绾绾美眸中媚色流转,道:“师父怎不说那人会被绾绾迷得神魂颠倒呢。” 祝玉妍却是郑重地道:“因为那人至情,也无情。你若是他心中所爱,他连命都愿意交付于你,上天入地,纵是你与天下为敌他亦会与你一道。若是并非他心之所属,哪怕你死在他面前,他都不会有丝毫动容。” 剑如其人,正是莫雨剑意中情到深处反无情,令祝玉妍放下过往,破除心结。 绾绾见祝玉妍神情郑重,点了点头,答应了。 祝玉妍这才缓和了面上的神情,道:“想来慈航静斋此时正满天下打探消息,我们不妨助她一助。” 如是慈航静斋惹到了莫雨身上,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第74章 第十五章 莫雨不知道此时的他又成了江湖的风云人物,正邪两道的人都在打探他的消息。 此时,他正身处在一处洞天福地之中。 脚下是绘着祥云图案的红毯,自脚下一直铺到台阶之上,直入门扉大开的高大建筑之中。红毯两侧则是两队肃容而立,身穿劲装,手持长枪的男女。这些人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只是此刻面无表情,胸膛亦没有丝毫起伏地立在那里。 两侧,书有“扬名江湖”四字的旌旗正随风飘扬。 而莫雨此刻正双眸紧闭,盘膝坐在地上。 一个时辰后,莫雨缓缓睁开眼睛。 他与祝玉妍一战,收获着实不少。 祝玉妍成名多年,手段层出不穷,莫雨与她虽同是宗师巅峰,但事实上,他是弱她一线的。只可惜,身为红尘派的传人,他那一身出自《红尘秘意》的武功刚好克祝玉妍的天魔大法,无论是天魔音还是天魔气劲都会他毫无用处。再加上系统加持的逆天自愈力,莫雨这才能与祝玉妍斗得不相上下。 战神殿中,那些浮雕果然不同寻常。在他与祝玉妍交手的时候,不时有几幅浮雕在脑海中闪现。加上莫雨的悟性是连王遗风都连连称赞的,他因战而突破,一举至大宗师之境,这才压制住祝玉妍,完成了那个系统任务。 此番虽然险胜,但莫雨瞧着他离开的时候,祝玉妍气息不稳,隐约似是要突破。 这天下英雄,果然不容小觑。 莫雨的手掌一翻,此番最大的收获——一枚拳头大小的暗金色石头——就出现在掌心。莫雨掂了掂,耳畔顿时响起飞沙之声,果然是传说中铸剑的极品材料尘沙玄晶。 有了尘沙玄晶,再加上天外陨铁,再收集一些诸如天山雪水之类的材料,他就能开炉铸剑了。 一定要将巨阙从毛毛身边挤走。 唇角上挑了一些弧度,莫雨收起尘沙玄晶,这才关注一下自己身处的环境。从近处的高大建筑到远处的层峦叠嶂,再看看那些看似与真人无甚区别但是没有丝毫气息的护卫,莫雨皱了皱眉。 “这是哪里?” 莫雨话音刚落,眼前就有什么东西气势汹汹地……骨碌过来。 莫雨目光一冷,抬脚对着眼前之物轻轻一踢,没有用多大力道,却制止了它的来势。 眼前之物一屁股坐在了莫雨的面前,晕头转向地抱着脑袋,口齿不清地喃喃叫着痛。 莫雨沉默了一下。 坐在莫雨眼前的,是一个也就两三岁大的小娃娃。 那个娃娃模样生得极好,眉清目秀,眼珠跟黑葡萄似的,如今眼泪汪汪的模样,让人瞧着就有些心软。只见他身穿一件红色的福字肚兜,外罩一件绿色砍袖夹袄,整个人就跟观音座前的善财童子似的,别提多喜庆了。 饶是莫雨对他来历心中存疑,本身又不是什么喜爱孩子的性格,待看到那孩子的相貌时,都忍不住柔和了神色。 这个孩子,有些像毛毛小时候。 晕头转向地抱着脑袋,好一会儿,那个小娃娃的目光才清明了些。他仰头看着莫雨,眼睛一亮,身子往前一扑,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住了莫雨的小腿。他仰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颊边还有两个酒窝,奶声奶气地道:“粟猪好~” 莫雨:“……”粟猪是什么? 奶娃娃年纪尚小,偏偏板着一张小脸,一面刺溜着口水,一面认真地咿咿呀呀,莫雨纯属是看着这张神似他家毛毛年幼模样的小脸才没有一脚将这个用口水糊了他一裤腿的奶娃娃拨弄走。 听着奶娃娃吭哧半天,莫雨才弄明白了他的意思。 按着他的解释,此刻他正身处在帮会领地之中。虽然他还没有使用建帮令正式开启帮会领地,但因为他晋级大宗师,系统评定等级为90级,帮会领地被半激活,顺便还赠了这么个奶娃娃。 据奶娃娃自我介绍,他是这个帮会领地的……管家。 莫雨嘴角抽搐,还不如奖励他一些天外陨铁呢。这么个奶娃娃能做什么?搞笑吗。 奶娃娃没能够领略到莫雨的嫌弃,他一脸兴奋地拉着莫雨的裤脚,小胖手高高举着一个令牌,道:“粟猪,这就素见庞立,组要协商明志就可疑了。” 莫雨沉默了一下,清冷的目光看了看着有些湿润(?!)的建帮令,指尖剑气吞吐,悬空在建帮令上留下行云流水般刻下“莫雨玄英”四个字。 奶娃娃宝贝似的抱住那个建帮令,小心翼翼地塞进自己的怀里,道:“粟猪若是想要该胖会明志可以找挖,但素需要一万金。” 别看他说别的口吃不清,但在钱数上,他一字一句咬得十分清晰。 莫雨没有搭理他,只看着眼前转瞬间像是被注入了生机的帮会领地。 山水依旧,只是多了草木的清香气、远处流水的潺潺声以及大堂内鼎沸的人声。原本僵立在一旁动也不动的护卫纷纷开始走动,列队站岗的各个腰板挺得笔直,精神奕奕。往返巡逻的在走到莫雨面前纷纷行礼,口称“帮主”。 莫雨抬手揉了揉额角,方才帮会领地被激活的时候,他的脑袋里被塞进来一堆记忆,皆是与帮会领地相关,算得上是这个帮会领地的使用说明。从唱晚池中能够钓上来各种具有特殊功效的鱼虾,到无论种什么都能够做到一日开花,一夜结果的菜田,皆事无巨细地交待得清清楚楚。 裤腿处忽然传来不小的力道,莫雨低头,正对上奶娃娃亮晶晶的眼睛,奶声奶气地道:“粟猪能给挖去个明志吗?” 莫雨的目光落在他锃亮的后脑勺以及两个也就半指来长的小辫,沉声道:“二毛。” 二毛:“……” 将包裹中所有收集而来的奇花异草交给二毛送去菜田种出来,莫雨很快就离开了帮会领地,徒留下拖拽着足足是自己身体五倍大的包裹,胖手托着下巴的二毛,有些忧郁地叹了口气。 明明都告诉宿主了,他之所以是如今这个状态是因为现在帮会领地的等级太低。他是会随着帮会等级的升高而长大的,二毛这个名字既不威武又不霸气,怎么适合堂堂的……呢。 他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为什么宿主就是不明白他的心呢。 “嗷?”一只丑丑的大头探出来,二毛一扭头就对上那生满利齿,满是腥臭气的大嘴。 二毛面不改色,抬手就是一巴掌,直接糊上了四毛的脸上,同时奶声奶气地怒斥道:“起开!臭始啦!” 随即小小的身体以着与他短手短脚所不符的轻盈动作蹦到四毛的头顶,小胖手拍了拍四毛的脑袋,道:“去猜田!” 四毛素来桀骜不驯,也就在主人莫雨那里乖巧得跟小猫似的。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它对待比自己小了不知多少圈的二毛,即使被呼三喝四,却仍然说得上老实乖巧。 驮着二毛向菜田奔去,风中依稀有个口齿不清的声音咿呀着道:“种完扎些就去麻厩让银给泥嘻个照,扎么张粟猪亚丁现吃使泥啦。” 四毛昂首“嗷”了一声,声音里似乎有些委屈,奔跑的速度更快了。 * 莫雨与祝玉妍那一战足足打了一日一夜,但赶至洛阳城外的时候,和预计的日期却是分毫不差。 大宗师总是与宗师不同。一晋入那个境界,仿佛呼吸到的空气都有些不同。若是回到大唐,即使面对剑圣、方乾之流,他也能与之一战。 值得一提的是,在路过洛阳城南郊的时候,他手上的昆仑镜忽然嗡嗡震动起来,莫雨本不想理会,谁料那东西震个没完,他这才停下脚步,抬手看镜面。 昆仑镜上,缓缓浮现出“和氏璧”三字。 莫雨有些意外,和氏璧有“天下所共传之宝”之称,自秦时便是帝王皇权的象征,曾几度失传。莫雨没有想到,和氏璧竟放置在这间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禅院……等等! 莫雨止住脚步,遥遥地看向那间禅院。这间禅院的外观和其他的寺庙没有什么区别,但里面的气息可不普通。小小一个禅院中,竟有至少五个宗师后期人物,其中一人更是隐隐要突破至大宗师。 莫雨定定地看了禅院一眼,转身,继续向洛阳城驰去。 当务之急,还是找到他家毛毛。 第75章 第十六章 洛阳是隋朝副都,其繁华程度自不是普通的城市可比。酉时已过,寻常城镇已进入宵禁,但洛阳城城门口仍是热闹不已,人马车队几乎排成长龙。 莫雨皱了皱眉,轻功用到了极致,守城的将士只觉得一阵风刮过,还没有察觉出什么,莫雨人已经在洛阳城中了。 进了洛阳城,系统小地图就浮现在眼前,莫雨一路就往蓝点所在地方奔去。 待得来到街口的时候,却见三十多名身穿青衣的大汉站在街口处,禁止车马在此路过,阻着那些站在宅子对面看热闹的百姓。 人群围着巨宅,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满眼好奇渴望。莫雨侧耳一听,却原来今日此宅主人,当代大儒王通过寿,而一代萧艺大家石青璇会在席上献艺。 七成以上的人,都是冲着石青璇来的。 石青璇,据说是一位绝代佳人,堪称人间绝色,一手萧艺更是不凡,乃是当世大家云云的。 莫雨的脚步一顿,恍若自语一般道:“绝代……佳人?” 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莫雨掀翻了。 * 王宅中,穆玄英忽然打了个冷战,心中莫名有些发毛。 穆玄英身旁,李建成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穆玄英,道:“玄英,怎么了?” 穆玄英抹了一把后脖颈的冷汗,道:“……无事。” 李建成无奈地看着穆玄英,道:“你这模样看上去可不像是无事。”顿了一下,李建成压低声音道:“是在想着江湖上极道魔尊的传闻。” 若说如今江湖上有什么大消息,除了四大奇书之一的《长生诀》落入两个无名小子手中,便是阴葵派掌门祝玉妍与极道魔尊莫雨一战,不分胜负。而祝玉妍更是借此一战突破大宗师,成为与突厥武尊毕玄、高丽奕剑大师傅采林和散人宁道奇同级的高手,可谓是当之无愧的魔道第一人。 一时间,阴葵派的威风当真一时无两。 而与祝玉妍一战的人,则被魔门冠以极道魔尊的称号。江湖上仅有寥寥几道传闻,如相貌极盛,武功奇高,出身红尘派,名叫莫雨。 如果说听说极道魔尊穆玄英还能当做绰号有相似,但一听到红尘派莫雨,穆玄英哪里会不知道,那个引得江湖震动的人,就是他的莫雨哥哥。 当初李建成托净念禅宗打听莫雨的消息,结果人没有找到,江湖上却处处都是莫雨的传说,累得李建成被师门追问,还好被他搪塞过去。 正在这时,两人的中间插进来一个大头,道:“说什么呢?又在说穆大哥的大哥吗?” 穆玄英找人的事情,并未瞒着寇仲二人。他们对穆大哥的大哥也很是好奇,尤其在江湖传闻中那个声威赫赫的人极有可能是大哥的大哥时,他们对莫雨更是多了几分憧憬。 李建成抬手,一巴掌将寇仲的大脑袋往旁边一呼,道:“别碍事。” 寇仲委委屈屈地缩回脑袋,被好兄弟徐子陵轻抚狗头以示安慰。 眼前几人轻松和谐的氛围显然刺痛了另一人的眼睛。 李世民的面上虽然习惯性地带着笑,但眼底却是一片沉郁。他慢慢松开手,白色的碎末自他的指间簌簌落下。他微微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是一片温柔笑意。 抬手倒了杯温酒,李世民起身,直接坐在了寇仲与李建成的中间。他唇边带着笑,道:“大哥,世民敬你。” 李建成偏头看向自己这个二弟,方才轻松愉悦的笑容顿时消隐无踪,只淡淡道:“出家人,不饮酒。” 穆玄英默默地看着神情淡淡的李建成,是谁说自己没慧根充其量也就是假和尚来着? 只是…… 穆玄英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这位史书上弑兄杀弟夺得皇位的太宗陛下,无论贞观之治是如何被后世传颂,他弑亲的事情却是不争的事实。李建成与李世民交恶,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 仿佛察觉到穆玄英隐晦的担忧,李建成回头对穆玄英笑了一下,眼中带着安抚。 也罢,只要他有分寸就好。 穆玄英微微抿唇,他与李建成相识时间不长,但印象却是极好。再加上他那经历,穆玄英对他颇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 穆玄英也是重活一世的人,对于曾经害死莫雨哥哥的萧沙更是恨到了骨子里,若非武功不济,他早就找血眼龙王拼命去了。 恨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 那是五内俱焚,哪怕只是想想都恨不能与之同归于尽的恨意。但穆玄英却比李建成幸运——萧沙与他本就有杀父之仇,但害了李建成自己、弟弟和五个儿子的性命的人,却是他的嫡亲二弟。 哪怕他恨到了极致,他也做不出趁着二弟年幼无力的时候永绝后患。 穆玄英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就是一笔烂账。 并不是第一次被大哥拒绝,甚至往昔他大哥的神情更冷,眉宇间还凝着连掩饰都懒的厌憎——旁人只道是李建成的少主位置被夺所以对李世民心生怨怼。可李世民自己,怎会不明白那些厌憎来自何处。 李世民垂下眼,嘴角似乎还勾了勾,却是抬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就在众人推杯换盏,几乎将这场寿宴的气氛推到高潮的时候,门外却走进一个身形高大的异族男子。那人生得极好,相貌俊美,五官轮廓分明,观其气度更是不凡。 李建成瞟了一眼,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这人应该就是跋锋寒。 跋锋寒年纪虽轻,但武学造诣却不低,只是心性狂傲,并不将一众高手放在眼里,反而出言不逊,惹得欧阳希夷震怒,拔剑与其过招。 寇徐二人看得目不转睛,同时心中生出一股渴望来。 想要,终有一日,这江湖,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寇仲与徐子陵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相同的坚定。这些日子,各大势力的人对他们两人都很客气,让他们体会到了做人上人的感觉。但在这几分颜面,却是看在李阀的份上。 若是从前,能够背靠大树好乘凉,他们自然是乐意的。但如今,他们身怀长生诀,是大哥和穆大哥口中的练武奇才,既如此,他们何不在这江湖中闯出自己的名声? 最起码,下次见到宇文化及的时候,能将那个老混蛋打得满地找牙。 就在跋锋寒与欧阳希夷的打斗越发激烈,几乎要顾不上此时正身处在王通的寿宴上而要下杀手时,一缕箫音忽起。 那个箫音并没有曲调,似是随性而为,每每却能够在刀剑相击之际若隐若现。不仅在场众人凝神细听,就连交手的两人都没有杀心。收招之后肃立细听,一时竟是痴了。 就在众人为箫音沉醉不已,就连穆玄英都忍不住侧耳细听的时候,袅袅箫音之中忽地插入一缕笛声。 穆玄英怔住。 那笛声由几不可闻到最后直冲霄宇,忽而高亢,忽而低沉,时如千军万马对战之势,时如高山流水般清泠,红尘万丈,竟皆凝在这一曲笛音里,最后竟压得箫音难以再续,不知何时竟然停了。 在场众人,七成是为了石青璇的箫音而来,如今却被不知哪里来的笛声喧宾夺主,众人本该恼怒的,但这笛声着实令人心折,渐渐地,笛声竟像是钻进了人的心底一般,渐渐将埋藏在记忆中的古旧记忆翻出。在座众人,一些定力稍弱的已是满面泪水,难以自抑。 李建成怔怔地听着笛曲,不知不觉中,微凉的液体竟划过脸颊。那些被他深深埋在记忆中的记忆,欢乐的,痛苦的,尽数被笛声翻出,令他避无可避。 李建成的指甲用力地掐入掌心。他想要将那些记忆埋回去,但他以为自己已经遗忘的稚嫩面容却次第出现在眼前,唤他,阿爹。 李建成的嘴唇动了动,有些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承道……承德……承训……” “大哥……”沉迷仅是片刻,清醒过来的李世民见李建成眼神空洞,神情麻木,但泪水却一颗颗滚落下来,心头一痛,忙伸出手拉住李建成的手腕。 李世民的手被用力甩开。他有些僵硬地对上李建成满含痛苦恨意的眼神,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黯然收回手,而是死死扣住李建成的脉门,真气于掌心处输入李建成的体内,意图压下笛声的影响。 李建成却冷着脸,即使脉门被制,他仍是用力地想要挣开李世民的手。 李世民本该恼怒的,但触及李建成的目光时,他的后背僵直,慢慢地松开了手。 ——即使死,也绝不会接受他的帮助。 李世民如在寒冬腊月被人泼了一头冷水,寒意彻骨。 穆玄英见状,忙抬手疾点李建成胸口几处要穴——他虽然不会纯阳的生太极,但怎么说和雨哥相处得久了,对于彼此的武功都有些熟悉,起码知晓如何应对红尘曲。更何况,此时的笛声并没有伤人之意,不然就不会是勾起心底最深回忆,而是这宴席上人一起疯魔了。 李建成僵直片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神情平静下来。 正在此时,笛声忽然变得脉脉起来,曲调缱绻柔和,如同情人在耳边呢喃轻语。就在众人沉浸在笛声几不可自拔的时候,笛声戛然而止。 席间忽然有人大声叹息,似在惋惜笛声的消失。 第76章 第十七章 正在这时,一个甜美轻柔的女声响起,幽幽道:“枉青璇自恃对音律有些造诣,今日看来,不过井底之蛙。” 声音是从房顶上传来的,众人纷纷抬眼去看,只见屋檐上立着个身穿白衣并以薄纱覆面的女子,背后是朦胧月光,她手中正执着一只洞箫,一双美眸静静地望向门口处,缓缓道:“敢问公子,此曲名何?” 正门处,走进一个身着紫襟墨衫的男子,黑发如瀑,模样生得俊美不凡。 “红尘曲·问心。” 当然,这个曲子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心魔。 白衣女子,也就是石青璇迟疑了一下,道:“阁下是……” 莫雨却没有看石青璇一眼,只专注地望向不远处霍然起身的穆玄英。 “雨哥!” 莫雨唇角一勾,露出一个足以令春回大地的笑容来。 席间,有人发出细小的惊呼声,在座不少妙龄女子面上飞霞,躲躲闪闪地偷瞄着那个露出好看笑容的男子,无意识地扯着手中帕子。 石青璇的箫艺得乃母真传,信手拈来便是大家之作。她的性子温婉谦逊,但在音律上未尝没有自傲。然而今日,她竟听到了足以能够撼动人心神的笛声,在音律上的敏感使得她能够感觉到吹笛之人并未尽全力,此曲仍然有所保留,她一双美目不由地对那个背影看了又看。 只是…… 石青璇的眸光扫视一眼周围,只见在场众人无不仰头向她看来,心中有些不愉。她的嘴唇动了动,复又深深地看了莫雨,而后飘然远去。 寿宴的气氛虽然因石青璇的离去而有些萎靡,但在座的不乏各大势力的掌权人物,他们此时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地扫向李阀的位置。 方才吹奏笛曲的人就坐在那里,即使他们仍有些心痒,而眼前这人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只是容貌格外出色,他们却没有一人胆敢向前要求莫雨再来一曲。 举手投足,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在座的莫不是人精,哪里会为了一首笛曲而得罪了别人。 李阀的坐席处,穆玄英殷勤地在莫雨面前堆起食物山。 莫雨垂眸看着小山包似的米饭,抿唇一笑,笑容好看得令人移不开眼,却使得穆玄英后脖颈寒毛直竖。只见莫雨将杯盏一推,凤眸静静地看着穆玄英,缓缓道:“毛毛。” 李建成:出来了!穆少盟主土乡土色的小名!! 寇仲、徐子陵:这莫名有些冷啊。 只听到莫雨无比温和地道:“石青璇的箫音好听吗?” 穆玄英一个激灵,霎时就明白为何莫雨哥哥今晚莫名有些危险的原因了,这分明是……又醋了。 穆玄英在心中默默扶额,从上一世他们定情开始,他就觉得莫雨哥哥越活越小了。今天这个美人偷看他了,昨天他多看了某人几眼,前天他又和哪个姑娘多说了几句,吃干醋吃得光明正大还要求补偿,穆玄英真是要无语凝噎了。 他简直要冤枉死了。 明明,那些男男女女都在看莫雨哥哥,示爱示得那么光明正大,偏偏雨哥就是瞧不出来,还以为那些人对他有意思。 穆玄英都要忍不住怜悯那些人了。 ——穆玄英自然意识不到,虽然他觉得莫雨爱吃干醋,其实自己也是默默醋在心里。若非如此,他哪里会觉得那些男男女女都是冲着莫雨来的。最起码有一半,都是冲着他这穆少盟主去的。 不同于莫雨五官俊美得近乎凌厉,穆玄英同样有着一副好样貌。剑眉星目,是个再清俊不过的男子,再加上温和却不迂腐的性子,仗义坦荡的作为,哪里会不惹得他人芳心暗许。 若不是身边有个虎视眈眈、性格阴晴不定的莫雨护着食,穆玄英早就被烂桃花淹没了。 穆玄英在心中叹了口气,直视莫雨,道:“好听,但哪里及得上小雨哥哥。” 莫雨身上的冷凝顿时融化了大半,凤眸中盈满笑意,脉脉看向穆玄英,道:“毛毛喜欢就好。” 众人:“……”莫名觉得自己好多余,又想拿火把将这两人烧烧烧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在这时,一个温软的女声响起,道:“这位公子,在下单婉晶,敢问公子大名?” 寇徐二人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却见他们不久前在洛阳城中见到的那个虽然漂亮得要命但娇蛮任性对他俩打打杀杀的东溟公主正俏生生地站在他们席位前不远处,两颊微红,美眸含羞带怯地看向莫雨。 寇仲慢慢地张大嘴巴,卧槽,这么个温婉含羞的美人和前天那个凶巴巴的婆娘是一个人?不是他们眼花了吧。 徐子陵的嘴角抽了抽,对寇仲眨了眨眼睛——看到没有,这大哥的大哥魅力不小,连那个恶婆娘都变成大家闺秀。 寇仲撇嘴,有什么了不起,等他出人头地,一定娶个比单婉晶美一百倍的媳妇。 徐子陵翻了个白眼,你就吹吧。 单婉晶号称东溟公主,乃是东溟派的大小姐。其名声虽远不及震惊天下,但提起她的祖母却是无人不知,正是如今已经突破大宗师的阴葵派掌门祝玉妍。 可以说,单婉晶虽不是阴葵派弟子,却任何一个魔道中人都对她高看几分。 单婉晶双十年华,生得貌美,加上身份不凡,故而眼光极高,一般男子都入不得眼去。然而今日,却是她一见就再也移不开眼。 她从未试过主动与男子搭话,此刻她心都快跳出来了,手心一片冷汗。 穆玄英心中叹了口气,又来了。 单婉晶以为,哪怕不去看她的身份,单凭她的美貌,那个男人怎么说也会客气几分。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那个男人回头瞥了她一眼,眼中非但没有丝毫惊艳,反而满是挑剔,甚至,还有几分厌恶警惕。 单婉晶咬紧嘴唇,往日里她若是见到放肆的男人还能够一鞭子甩过去,但此人却是不同。她脑中一片空白,紧张得手心冒汗。 莫雨眉头一皱,对穆玄英道:“苍蝇太多,先回去。” 说着,身体一转,直接将单婉晶正好正对穆玄英的视线一挡。 李建成将一切看在眼里,嘴角抽了抽——难道帮里那群妹子的愿望成真了?还真羽毛头顶青天了? 虽说剑网三的游戏李建成也就玩了一年,但一到浩气盟和恶人谷的阵营战时,满屏的“为了少萌主,抢回那个小疯子”或是“为了少爷,毛毛小天使快到碗里来”诸如此类的东西,看了一年,自然是想忘都忘不掉。 也正是从那时起,他再也不敢小看姑娘家了。 吓都被吓死了好吗! 坦白说,无视算得上莫雨对待前往表心意的姑娘最为温和的一种回绝了……虽然莫雨明摆着是懒得搭理,但总比将人打成重伤得好。 人在江湖漂,哪怕某个姑娘再美丽再柔弱,说不定也是一朵食人花。反正莫雨初入恶人谷的时候,没少被人下蛊、下毒什么的,好在他体内阴阳复合之毒连蛊虫都毒得死。 单婉晶的脸色煞白,被无视的难堪与愤怒几乎在一瞬间压下了心中那点恋慕,她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李世民淡淡地道:“婉晶。” 单婉晶咬紧唇,看了一眼李世民,深吸了口气,道:“婉晶不过倾慕公子笛声,冒昧搭话,公子莫怪。”说完,她略施一礼,又看了一眼李世民,这才转身离去。 烂桃花掐灭一朵,莫雨嘴角上挑,对于他家毛毛目不斜视没有多看那个女人一眼而心生满意。 穆玄英翻了个白眼,实在是不想去解释那朵究竟是谁的烂桃花。 待得寿宴结束,众人回到洛阳别院中。莫雨理所当然地和他家毛毛住在一间屋子里。他倒是不急问他这段时间的经历,而是认认真真地给穆玄英检查了一下身体,并以离经易道的真气将提针和局针嵌合起来,银针飞快地插入身体的各处穴位中。 穆玄英本想着和莫雨说说话,但随着打入穴道中的满是生机的真气,他竟有些昏昏欲睡起来。到了最后,莫雨还没有拔针,穆玄英已经睡了过去。 熟门熟路地给穆玄英换了一身衣物,莫雨将人塞进被子里,又坐在他床边怔怔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起身。 当他推开门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冷得厉害。 找到人的喜悦在发现穆玄英身体每况愈下,尤其前一段时间在绝脉发作时曾动用真气的惊怒取代。 他的经脉中甚至还有极寒内息留下的暗伤。 三阳绝脉本就使得穆玄英越发畏寒起来,这些年连莫雨都尽量少有凝雪功。如今,不知哪里冒出来个混蛋,不仅修习极寒内力,还对他家毛毛下了杀手。 为什么总有一些人,专挑着他的逆鳞下手呢? 怒到了极处,莫雨反而露出一个无比轻柔的笑容来。 隋末乱世,他不介意让这个世道更乱一些。 反正,他就是个疯子,不是吗。 第77章 第十八章 这是穆玄英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睡得最好的一夜——不曾噩梦连连或是在半夜的时候被仿佛从骨缝中渗出来的冷意冻醒——在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他才醒来。 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体,穆玄英半睁着眼睛,抬手打了个哈欠。 随即,他就觉得腰带一松,一只微凉的手飞快地剥下他的里衣。 穆玄英一呆,什么睡意顿时全没了。 他呆呆地看着身穿万花谷门派服饰,看上去和从万花晴昼海走出来的杏林高手一般风骨卓然的莫雨哥哥,以着无比利落的手法,扒衣服。 穆玄英后脖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趁着莫雨转身取来新的衣物,穆玄英飞快地缩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脑袋,头顶还竖起一根呆毛。他有些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目光几乎不敢落在莫雨手上那堆贴身衣物,磕磕巴巴地道:“……雨哥,早、早啊。” 莫雨微笑颔首,道:“早。”抖了抖衣裳,“快别赖床了。” 热度迅速蔓延至耳根,穆玄英小心翼翼地往床里侧蹭了蹭,道:“雨哥,我自己来就好了。” 却听到莫雨以着一种深沉而略带委屈的语气道:“毛毛,不让吃,连换换衣裳的福利都没有了吗?” 穆玄英:“……” 莫雨:“毛毛乖,你全身上下,雨哥哪里没有看过……” 回答莫雨的是向着面门飞来的枕头。 * 穆玄英穿戴整齐,巨阙往身后一背,一扫这些日子的萎靡不振,精神奕奕地走出屋门。 莫雨恹恹地跟在穆玄英身后,专注而幽怨的目光默默地盯着穆玄英的后背。 穆玄英恍若未觉,步履坚定不移。 一出门,就见到了背着包袱准备告辞的寇仲和徐子陵二人。 寇仲挠了挠头,道:“穆大哥,我和陵少准备去闯荡江湖了。”他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等到我和陵少功成名就了,一定叫穆大哥在江湖上横着走!” 穆玄英:“……”什么叫在江湖上横着走? 穆玄英叹了口气,转身回屋,片刻后,他拎着个小包袱交给两人之中还算稳重一些的徐子陵,道:“这些药都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徐子陵接过包袱,笑嘻嘻地道谢。 穆玄英不放心又嘱咐了一番,虽说他认识寇徐两人时间不长,但却很喜欢这两个小兄弟。他们有凌云之志,他自然不会泼他们冷水,但必要的小心谨慎却是要具备的。 两人认真地听了,虽然在大哥那里已经听了一遍,但是这种纯粹的关怀他们从小到大得到得太少,所以如今倍加珍惜。 莫雨咬了咬后槽牙,这才几天他家毛毛就又多出了两个小兄弟,还好他下手快,这两个小子也算识时务。只是,若是他不看得严一些,是不是再过几天就会出现什么……小妹妹? 正和穆玄英话别的两人忽然忽然觉得后劲一阵发凉,徐子陵觑了一眼旁边目光冷冰冰的莫雨,伸手扯了扯说得兴高采烈而一胳膊搭在穆玄英肩膀上的寇仲。 仲少哇,没看到大哥的大哥脸色已经很差了吗。 虽然不舍,但寇仲与徐子陵却不愿一辈子生活下别人的庇荫下。他们站在洛阳别院的门口,拱手行了个不伦不类的江湖礼,大步向城外走去。 从始至终,寇徐二人对莫雨的态度都不很热络,倒也符合莫雨的性子。 然而,当他们来到洛阳城外时—— 寇仲一脸兴奋却努力佯作矜持地道:“钱都带着吗?” 徐子陵默默擦了擦口水,道:“莫少给的金子,都带上了。” 大哥的大哥,那就是个土豪啊。 一出手就是一箱子金灿灿的金子,寇徐二人眼睛都要直了。想到昨晚莫雨跟他们说的话,寇仲握拳,一脸坚定地道:“莫少是大哥的大哥,也就是咱们的大哥,他吩咐的事情,咱们兄弟俩义不容辞!” 不就是闯荡江湖的时候什么奇花异草、救命药材,只要遇上了无论是抢还是抢,都要弄到手吗。莫少都说了是为了穆大哥的身体,他们当然没二话,更何况,莫少还资助了他们这么多资金。 他们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金子啊。 只是…… 徐子陵摸了摸袖口处的血红纹饰,看向寇仲,道:“仲少,那个恶人谷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听上去不像是什么正经地方啊。 寇仲心大,随意摆了摆手,道:“恶人谷有莫少做少谷主,绝对是顶尖的门派。”随即他像做贼似的往四处瞅了瞅,压低声音道:“莫少那神仙手段,你昨天晚上又不是没有看到。” 摸了摸严严实实藏在衣裳里层的那个小小丝绸皮包,徐子陵深以为然地点头。这里面可是装着半箱子黄金,这等神物,也就是话本里的神仙才会的袖里乾坤之术。 莫雨在寇徐二人眼中,那已经不是人了……那分明是神啊。 有了这个宝贝,他们无论抢了什么东西,旁人也怀疑不到他们身上来了!谁也想不到,那个小小的荷包能塞下那么多的东西,简直是出门旅行必备神器! 将穆玄英给他们准备的药物塞进小荷包里,寇徐二人正式踏上了江湖,开始了夺宝、被追杀、修炼、反追杀的闯荡之旅。 送走了扬州双龙,李建成在花园中站了一会儿,转身就去找莫雨。 莫雨手上的系统,是除了破碎虚空以外能令他回家的关键。 谁知他却扑了个空,唤来管家才得知,莫雨二人在送走寇仲和徐子陵后,交待一声就去逛洛阳城了。 李建成叹了口气,有些心塞。 人家都是成双入对,独他形单影只。他注定离开,无论是妻子还是红颜知己甚至子嗣,都是注定要舍弃的牵挂,与其日后难以割舍,不若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 虽然早就如此告诉自己,只是到底,仍是有些寂寞。 净念禅宗距离洛阳城不远,要不,他去看看师伯他们? 正在这时,一个小厮急匆匆地跑来,手中捧着一个紫金钵,有些迟疑地道:“启禀大公子,门外有位大师要小的将此物交给公子,说是公子一看便知。” 李建成皱了皱眉,虽然他在李阀中不管事,但毕竟是李阀的大公子,李世民在外对他亦是表面功夫做得极好。他身在洛阳的消息一经传出,就有不少势力过来讨好他。 若是换做上一世,他一准挑些有用的见了,然后弄出些手段来收复他们,为李阀的大计做准备。 但这一世,李建成是能不见外人就不见,从不搀和那些糟心事。 李建成以为,这又是想要求见他的人使出来的手段。然而,当他看到紫金钵的时候,他先是一愣,随即急切地抓住那个小厮,急声道:“那个人在哪里?!” 小厮吓了一跳,从来只见大公子淡泊优雅的模样,何时见过他这般急切,忙道:“就在门外。” 李建成运起轻功就冲出去。 门外,站着一个身穿藏蓝色僧衣,头戴斗笠的和尚。那和尚五官称不上多出色,但组合在一起却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他的年纪已经不轻了,眼角处是细微的纹路,眼眸深邃而悠远,如同古刹旁幽深的潭水。他如今负手站在门前的石狮子前,身姿挺拔,淡泊宁静,引得过往路人纷纷抬眼看去,纷纷猜测这是从哪个寺院中来的得道高僧。 “师父!” 那和尚眉一挑,顿时那种温和的深邃的气度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嘴一咧,挥了挥手,道:“呦,大徒弟!” * 李建成一直觉得,他这个师父一点都不像是和尚。但想到这个武侠世界里,慈航静斋那些长发飘飘时不时就来代天择主仙女们其实算得上是带发修行的尼姑,李建成就没有疑问了。 尼姑做成这个样子,他师父只是懂得多一些,清规戒律犯一点,也不算什么。 他师父法号了缘,乃是如今净念禅宗方丈了空的师弟,上一代方丈最小的入室弟子。佛法精深,歪理一堆,当初李建成自己钻牛角尖里出不来,就是被他师父给当头棒喝震醒了的。虽说后来李建成细细品了品师父的话,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李建成深深地认为,就是凭借着他师父强大的嘴炮技能,他无论云游到哪里都得上宾礼遇,就连大隋皇室也不例外。这不,他师父还有个圣僧的称号。 只是,如今佛门盛行,有资格被称为圣僧却不少。 了缘绕着李建成走了两圈,眉毛一挑,道:“呦呵,不错啊大徒弟,宗师了啊。为师还以为以你那纠结来纠结去的心思,四十岁之前能晋级宗师都是快的啊!” 李建成嘴角一抽,他是心思重一些,但也不至于是他师父形容的那个样子吧。 了缘咧嘴一笑,他这傻徒弟还以为自己的心思不够重?执念太深,几成心魔,若不是在净念禅宗的几年里,方丈师兄日日以梵音清心,他这小徒弟早就走火入魔了。 了缘一巴掌拍在李建成的后背上,饶是李建成已是宗师级的高手也被这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拍得一踉跄。了缘哈哈大笑起来,大步跨入门中。 李建成将人迎到主位上,自己侍立左右,这才问起他师父出现在洛阳城中的缘由。 了缘摩挲着掌中的茶盏,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建成,而后垂下眼,有意拉长声音,道:“为师,确实遇到见麻烦事。” 李建成翻了个白眼,长年不在净念禅宗里面呆着的人突然出现在洛阳城中,意图呼之欲出。李建成道:“弟子愿服其劳。” 了缘抬眼定定地看了李建成一眼,慢悠悠地道:“大善。徒弟的话,为师记下了。” 李建成狐疑地瞅着了缘,他师父今天难道是抽风了吗?语气怎么这么奇怪。 第78章 第十九章 说是逛洛阳城,但事实上,出了门,莫雨转头就将穆玄英带入帮会领地中。 方才还身处洛阳城中,此时就站在一处洞天福地当中,入眼是巍峨高大的建筑,远处层峦叠嶂,即使知道这个系统的不凡,穆玄英仍是慢慢张大嘴,眼中满是震惊。 莫雨笑了笑,有着系统打包给自己的使用说明,莫雨对于帮会领地的各处了若指掌。领着人将帮会领地走了个遍,嘴上不停地介绍各处的用途。走着走着,莫雨忽然觉得身边好像少了什么,一回头,却发现方才一直在自己身边的人不见了! 转身向后看去,却见他家毛毛正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偏头看向某处,神情有些怔愣。 莫雨皱眉,不禁也看向那个方向,脸色顿时就是一黑。 以着四毛的块头,即使自欺欺人地缩着身体,大头搭在两个前爪上,也仍是如小山丘一般醒目。更何况,那个丑丑的大头上还坐着那么一个穿着肚兜的奶娃娃,眨巴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 穆玄英抬起手,默默地抚住自己的心口。 二毛歪了歪头,奶声奶气地叫道:“嘚嘚!” 穆玄英的脸上,慢慢染上红晕。靴子在地上蹭了蹭,穆玄英的脸上有些犹豫,但仍是慢慢走上前。 耷拉着脑袋但眼珠定定瞅着穆玄英的四毛,喉咙中发出着的是友好的呼噜声。 将柔软的小身子抱在怀里,穆玄英看向前方脸色又黑又臭的莫雨,连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几分,道:“雨哥,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五官轮廓中能够看出莫雨哥哥的影子? 穆玄英倒没有怀疑这个娃娃是莫雨的种,他与莫雨既然定了情,即使有时候看着一些烂桃花心里有些发酸,但他始终不曾质疑莫雨对他的感情。 这个世上,若是连莫雨都不能相信,穆玄英还能相信何人。 莫雨面无表情地瞥了穆玄英怀里的二毛一眼,嘴角一扯,露出一个有些森然的笑容来,淡淡道:“系统赠品,帮会领地的管家。” 穆玄英一愣,管家? 低头看着怀里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五岁的奶娃娃,或许更小也不一定。可他竟然是这里的管家?莫雨哥哥这是雇佣童工吗?! 对上穆玄英有些惊讶的视线,二毛立刻咧嘴一笑,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来。 二毛嘴里,缺失的门牙处正漏着风。 穆玄英的脸,红得几乎能够冒烟。若不是一旁有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一定抱着好好蹭一蹭——太可爱了! 莫雨冷冷地睨了二毛一眼,心中咬牙。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若论起在穆玄英心目中的地位,那个布娃娃永远占据着一个重要位置。如今冒出来这么个和布娃娃有着几分相似的奶娃娃,看毛毛的脸红成什么样子了!!哼,当初他就是因为那个傻毛毛总是因为那个破玩意儿而忽视他,一怒之下将那个布娃娃有多高扔多高,为此,毛毛竟和他置气! 不就是一个布娃娃吗! 哪里及得上他半分!! 仿佛感觉到主人心中勃发的怒气,四毛的脑袋更低了。它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主人将气撒在它身上——好无辜的有没有!它只是过来让主人瞧瞧如今的自己是多么得威武霸气,谁知道…… 即使得知手中抱着是系统出品的管家,兴许和那些来往巡逻的傀儡无甚区别,但穆玄英仍是微微抬高手臂,让二毛坐在自己的肩膀上。 这种好像抱着小时候莫雨哥哥的感觉,穆玄英实在不想错过。 莫雨黑着脸,领着穆玄英往唱晚池方向走去。期间,莫雨努力忽视穆玄英以着柔和的嗓音和二毛说话,语调中的愉悦令莫雨浑身都冒着酸气。 “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啊?” “阿毛!”肃着小脸,努力想要字正腔圆的二毛。 穆玄英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阿毛啊,哥哥的小名就叫毛毛呢。” 莫雨磨牙。 “毛毛嘚嘚。” “好乖~~” 穆玄英爱不释手地抱着二毛,啊呀,真是越看越像小雨哥哥,就连绷着小脸的模样也好像呢。 就在一大一小咿咿呀呀地对着话,穆玄英心中越发欢喜的时候,他的怀里忽然一空,却见不知何时莫雨就站在他眼前,一手拎着二毛的衣领子,义正言辞地道:“毛毛,这小子太重了,别累着自己,还是由我来抱着吧。” 穆玄英嘴角一抽,雨哥你这是抱着吗?分明是拎着吧! 哪里由抱孩子跟拎着小猫小狗似的!当初无忌也就罢了,他都十岁了。可这个小娃娃满打满算还不到五岁,会伤到的! 穆玄英一把抢过二毛,瞪了莫雨一眼,道:“孩子还小,你干什么呢!” 莫雨简直要无语凝噎了,他指着霸占了穆玄英怀抱的二毛,努力板着脸,一字一句地道:“这是系统弄出来的帮会管家,是会随着帮会领地等级升高而逐渐长大的……傀儡,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娃娃,毛毛,你莫要被他哄骗了!”话说到最后,已经有些悲愤了。 闻言,穆玄英询问地看向二毛,却见奶娃娃板着一张严肃的小脸,点头道:“粟猪说得木有错。” 穆玄英的心顿时软成一片。 * 直到午后回到洛阳别院中时,莫雨的脸色仍旧有些发黑。 当初那个张无忌,是他好不容易才扫地出门……啊不,是送出师的。如今这个二毛,绑定帮会领地,扔又扔不掉,又不像是别的孩子忍个十来年就能长大成人——升级帮会领地,除了海量的金钱以外,还需要收集一些特殊的材料,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莫雨恨恨磨牙,早知如此,他一定在穆玄英进帮会领地之前,早早地将二毛丢进库房中锁起来。 就在莫雨身上怨气越发浓重起来的时候,他的掌心忽然塞进来几根温凉的手指,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指。 莫雨的脚步微缓,身上的冷意略略散去了些。 穆玄英瞧着莫雨这幅赌气的模样,抿唇一笑,轻声道:“雨哥还在气?” 莫雨冷哼一声,不理会,只紧了紧手指。 穆玄英笑弯了眼,世人皆道恶人谷的少谷主武功高强,冷血暴戾,可谁能想到,那般杀神模样的人,其实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有着喜怒哀乐,甚至会吃一个小孩子的干醋。这样的莫雨哥哥若是让那些人看到,恐怕小疯子的名号就要落在他们的头上了。 穆玄英只轻轻地笑着,道:“雨哥不觉得,二毛生得和雨哥小时候有些相像吗?” 莫雨斜眼看向穆玄英。 穆玄英抬手,轻轻抚过莫雨的眉骨,唇边带笑,道:“雨哥小时候生得可好看了,只是脾气大得很,毛毛不过是说长大了要娶小雨哥哥做新娘子,就被你揍了一顿。” 莫雨干咳一声,年少不懂事嘛。那时候哪里会想到自己日后会被那么个傻毛毛给栓得牢牢的,三天两头就将毛毛欺负得呜呜哭,大吼“小雨哥哥是坏蛋,毛毛再也不要和小雨哥哥玩了”。 还好,他家毛毛总是心软,最后都会一手抱着被莫雨连夜从旗杆上取下来的布娃娃,腆着小肚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说:“小雨哥哥我不生气了,咱们和好吧。” 如今想来,稻香村的种种,确实是两人一生中最无忧的岁月。 穆玄英也不知此时他为何这般大胆,就这么站在院子里,一手扶着莫雨的脸,另一只手的手指从他的眉骨滑到眼眸处,语带笑意地道:“雨哥从前的眼睛圆圆的,如今长大了才知晓,那竟是一双凤眸,好看的紧。” 手指继续下移,抚过莫雨挺直的鼻翼,道:“小时候鼻梁也没有这么高,但是很秀气。” 轻轻戳着莫雨的嘴角,道:“嘴唇还是很薄,只是不如从前那么爱笑了。”虽然年幼时,小雨哥每次笑的时候都是他出糗的时候,坏心眼的小雨哥哥! 穆玄英用力地戳了戳莫雨的脸颊,一不小心就在上面留下了红印子。穆玄英有些心虚地缩回手,却被莫雨抬手按住。 莫雨按住了穆玄英的手指,拉着他的手一寸一寸再一次地摸过自己的脸,连穆玄英红了脸想要收回手指都不许。那双漂亮得惊人的凤眸直直地看进穆玄英的眼中,低声笑道:“原来,毛毛这么喜欢雨哥呢。” 穆玄英用力地收回手指,即使这是事实,也不能……不能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口吧。 穆玄英扭头看向别处,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莫雨。 莫雨徐徐弯起了眼睛,虽说男子汉大丈夫不必那般在意皮相,但是有着一张能得心上人喜爱的脸,总是好的。 莫雨伸手将人抱在怀里,在他红着脸挣扎的时候,将下颌抵在穆玄英的肩胛处,温热的呼吸就吐在穆玄英的颈侧,穆玄英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只听到莫雨徐徐道:“那雨哥有没有说过,他对某个傻毛毛,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哪怕是根头发丝,都喜欢得紧呢?” 穆玄英不自在地挣了挣,小声道:“雨哥,松开,这光天化日的,不好。” 莫雨立刻道:“那晚上就可以吗?” 穆玄英:“……” 就在穆玄英考虑要不要付诸武力的时候,他颈侧一疼,他倒吸了一口冷气:“雨哥!!” 瞅着近在眼前被自己一口咬出来的牙印子,莫雨小心翼翼地舔了舔,但缠在穆玄英的手臂却没有松开。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慢慢道:“做个记号,免得总被人觊觎。” 穆玄英差点被气笑了,究竟是谁整日被人觊觎啊! “莫、雨!”气急了连哥哥都不叫了,顶着那么个牙印,他怎么出去见人?!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家里的葡萄架子倒了吗!! “毛毛莫气。”穆玄英要生气了,莫雨立马顺毛摸。他以着在恶人谷中苦练出来的轻功,脚步一错,手臂依旧缠在穆玄英的腰上,但自家修长白皙的颈子却送到穆玄英的嘴边,只听到莫雨以着无比认真的语气道:“你现在就在我脖子上咬回来,正好凑一对。” 穆玄英:“……” “到时候咱们顶着一样的牙印出门,我看哪个不长眼睛的还敢觊觎你!” 穆玄英的嘴角抽了抽,抬手一巴掌将身前的人推到一边,无力地道:“好了,雨哥。” 莫雨却不依不饶:“就一口,咬出血也没关系。” 穆玄英磨了磨牙,他很有关系!即使他不曾隐瞒过两人之间的关系,但这么招摇……还是算了吧。 穆玄英自认,他是一个低调的人。 就在莫雨越发觉得自己这个主意不错,足以令那些烂桃花自动退散而不遗余力地劝诱穆玄英的时候,一声佛号有如暮鼓晨钟般,遥遥传来。 “阿弥陀佛。” 作者有话要说: 少爷:就知道布娃娃才是毛毛的真爱,好想烧,怎么办! 少萌主:雨哥越来越不靠谱的肿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第79章 第二十章 坑徒弟 洛阳别院的门口处,站着四个身穿蓝色僧衣的和尚,皆单手竖起,口诵佛号。 其中一位长眉胜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上前一步,缓缓开口道:“贫僧不嗔,乃是静念禅院四大护法金刚之首,敢问李家大公子可在此间?” 不嗔的声音不疾不徐,声调不高却清楚地传入了内堂之中。正和了缘叙话的李建成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眨了眨眼,道:“不嗔师兄?” 静念禅院有四大护法金刚,即不嗔、不痴、不贪、不惧,皆是宗师后期的高手。李建成年龄虽小,不及这四位护法的一半,但他师父却是方丈的师弟,论辈分,他却和这四位是师兄弟。 李建成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家慢悠悠品茶的师父,该不会师父又做出什么事情,惹得方丈师伯派人过来抓人吧。 了缘觑了一眼小徒弟,挑了挑眉,道:“瞧为师做什么,还不将你几位师兄迎进来。” 见李建成出了门,了缘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放,手指扣了扣桌子,漫不经心地道:“藏头露尾的,李二公子这习惯这真有趣。” 门帘被一只手轻轻撩开,缓步走到了缘面前的,竟是今晨出门,至今未归的李世民。 了缘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李世民,这李阀的二公子说起来还真奇怪,他那徒弟平素心软得很,却恨李世民恨到了骨子里。而这李二公子,这些年被这般厌憎,便是佛也有火了,但即使失落痛苦,却始终不改对李建成的关怀之意。若说是做戏,这未免也入戏太深。 还有着李二一身武功,怎么看都是先天那一级别的,但细细瞧着却有些不同。最起码,方才若非李二有意泄露一丝气息,便是他都不曾发觉,这屋内竟还有第三人。 这李阀,还当真有趣。 李世民静静地看向李建成离去的方向,片刻后才转头看向了缘,沉声开口道:“不论你在算计着什么,我希望,不要牵扯到大哥身上。” “哦?”了缘挑眉,道:“李二公子的话倒有些意思,不过,贫僧究竟在算计些什么,李二公子何不静坐片刻,好好瞧上一瞧?” * “阿弥陀佛,毗沙门见过四位师兄。”李建成单手竖起,行了一礼。四人回了一礼,李建成面上带笑,一面将人迎入别院中,一面道:“四位师兄,怎地今日有空来我这别院了?” 不痴紧紧锁着眉,面上紧绷,刚想说什么,一旁的不贪和不惧同时按在了他的肩胛处。不嗔笑了笑,道:“师弟,敢问了缘师叔可是在师弟的别院中?” 李建成心中一突,他看了一眼不痴绝对称不上好的脸色,又看向眼前慈眉善目的不嗔,迟疑了一下,道:“师父今晨刚到……四位师兄,你们这是怎么了?” 不嗔摇头叹了口气,道:“师弟,吾等奉方丈之命有事要与了缘师叔细谈,你……你可否先行回避?” 李建成止住脚步,有些匪夷所思地看向他们。 回避? 不痴忍了忍,直接震开不贪和不惧的手,大声嚷道:“不嗔师兄,废那么多话作甚,叫那小儿出来受死!” “不痴师弟!”不痴厉声道。 李建成的脸色真正沉了下去,他转身挡在了四人之前,一字一句道:“不知四位师兄对家师有何误会之处,家师毕竟是四位师兄的长辈,何以出言不逊?!” 李建成哪怕有时候再嫌弃自家师父,却也容不得他人对了缘的不敬。 不嗔叹了口气,有些惋惜地看了李建成一眼,缓缓道:“师弟请了缘师叔出来一见便知。” “不妥。”李建成想都不想一下就断言拒绝,道:“论武功,四位师兄皆是宗师级高手,合力出手更堪比大宗师人物。我师父素爱云游弘扬佛法,哪里及得上四位师兄身经百战。” 就差没有指着他们的鼻子说他们会围殴自家师父了。 李建成的话说得不客气,人有远近亲疏,四位师兄与他平素关系不错,但对他师父不敬还想要他有好脸色?哪怕他性子再平易近人,他骨子里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傲气,更不容许他人对自己师尊不敬。 四人之中,当属不痴的性子最为火爆。他心中本就压着一股火,如今听李建成的话说得不客气,当即怒道:“巧言令色,颠倒黑白,不愧是……!” “不痴师弟!” 不痴不甘心地看了一眼不嗔,咬了咬牙,不吭声了。 李建成忙道:“想来几位师兄对家师有些误会,不若进屋一叙。同为禅宗弟子,有什么解不开的结。” 不嗔心中叹息,这结,怕是解不开了。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却在院中响起,悠悠道:“乖徒儿,你那四位师兄估计脑袋都打结了,多说无用,还是退下吧。” “师父!”李建成循声望去,却见他师父不知何时盘膝坐在屋顶上,那张往日里总是爱嬉笑怒骂的面上此时竟挂着邪气四溢的笑容,俯瞰着他们的目光竟是说不出的陌生。 “师……父……?” 李建成心中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果然,身后不痴上前一步,佛门狮子吼使出,厉声道:“恶贼,还我小师叔的命来!!” “还?”了缘挑眉,慢悠悠地道:“如何还?贫僧不就是尔等的小师叔吗?乖师侄,还不过来见礼?” “阿弥陀佛。”不嗔面容沉静,口诵佛号,淡淡道:“邪王说笑了。” 李建成怔住。他慢慢地回头看向不嗔,不嗔他刚才说什么? 不嗔的眼中带着怜悯,他叹了口气,道:“毗沙门……师弟,令师他并非我禅宗的了缘大师,而是魔门的石之轩。” 李建成自入了净念禅宗,一年有半数时间在外跟着了缘到处走,剩下的日子便是在净念禅宗度过。可以说,李建成虽名为禅宗的外门弟子,但一经待遇和内门弟子无异。 他们是亲眼看着李建成从一个小小少年成长成如今的俊秀模样,即使接触不多,却也知晓,李建成是禅宗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可如今……他们都不知道,李建成还算不算得净念禅宗的弟子! 不嗔心中叹息连连,不禁双手合十,低诵佛号。 李建成觉得自己整个人被雷劈了。 邪王石之轩那是谁? 那是即使销声匿迹近二十年的时间,这个江湖始终都有着属于他的传说。那是贯穿《大唐双龙传》这本书中最为传奇的所在。无论是悟性还是根骨,李建成觉得,即使是身为创世神亲儿子的寇仲和徐子陵也远远不及。 当然,除了石之轩的才华以外,他的精神分裂也是值得一提的。 李建成呆怔地看着盘膝坐在屋顶,对不嗔的称呼既不承认也未否决的自家师父,只觉得荒谬至极——他师父是石之轩那个精神病? 李建成的手指死死攒在一起,眼睛死死盯着了缘,哑声道:“师、师父,这究竟是……?” 了缘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这个小徒弟,竟笑了起来,道:“乖徒弟,你这表情还真有趣。莫非,本座是石之轩,便不是你师父了吗?” 李建成的手指哆嗦起来,他师父既然这么说,这身份怕是跑不了了。他心中甚至有些悲愤,他不过是拜了个和尚师父,怎么一转眼这和尚师父就变成了邪王了? 等等! 李建成忽然想起来,书中所载,石之轩曾入净念禅宗偷艺,却是结结实实地坐了好几年的和尚,还有个圣僧的称号……尼玛!他本以为这些事情发生在几十年前,谁会想到会发生在这个时候! 不不,他本身就是个变数。即使书中后期石之轩支持李建成夺天下,但从始至终,他的徒弟只有侯希白和杨虚彦。 李建成抬手捂住胀痛的额角,他本身记性极好,再艰涩的书看个两三遍就能够背下。但上一世看过的那本《大唐双龙传》里种种细节,却越是回忆越是模糊。 可恶! 不嗔叹了口气,上前一步,缓缓道:“邪王偷入我净念禅院,偷学我派心法却始终不改一身凶戾之气。我佛慈悲,请邪王入净念禅院,望以佛法涤去恶念。” 了缘,不,石之轩挑眉看向不嗔,慢悠悠地道:“哦?师侄的意思是,要本座面壁思过?” “呸!”不痴本就性如烈火,在得知小师叔已于多年前死在石之轩手上,连身份都被他顶替了,大摇大摆地在净念禅院进出,藏经阁中的书籍看了个遍,偏偏他们还没有瞧出什么异常,心中又是愧惭又是愤恨。 此刻见石之轩不知悔改还出言不逊,心中恨极,怒喝一声,厉声道:“邪王,你二十年前暗害小师叔,顶了他的身份偷学我净念禅宗的心法,我佛慈悲,今勘破你的阴谋,还不束手就擒!” “勘破阴谋?”石之轩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竟低低地笑了起来,道:“就凭你们?若非我腻了这了缘的身份,你以为,你们怎么会在那个洞窟中发现了缘的尸体?” 第80章 第二十一章 石之轩抬手,面上的人皮面具便被撕了下来,露出一张清俊飘逸的面容来。石之轩的确有张极为出色的皮相,即使细细数来他的年纪堪比老头子级别,但他看上去至多只有三十来岁的模样,唯有一双眼眸深邃看不到底。 虽然顶着个亮锃锃的光头。 也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认定邪王是个精神分裂,如今他一笑,李建成只觉得浑身发冷,十数年与师父朝夕相处的情景渐次浮现,他竟分不出曾经种种是真情还是假意。 若说当初了缘收他做弟子,他还能当他们之间有师徒缘分。如今了缘变成了石之轩,即使李建成竭力回想十数年来师父对他的好的,他仍是止不住问自己——石之轩,究竟有什么目的? 是不是如当初的李世民一般,这师徒情谊也不过虚情假意? 修剪得极为平整的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中,触手的潮湿疼痛却始终令李建成起伏的心绪平静下来。他忍了又忍,却是一张口,一口血喷了出来。 心魔…… 即使日夜在佛前聆听梵音,即使已经突破到宗师之境,李建成的心中早已存了心魔。 前世种种,血缘兄弟,那就是他的心魔。 李建成抬手拭去唇边的鲜血,他此刻心境起伏,心魔骤起,即使默念心经也压制不住。 李建成心中苦笑,心魔这种东西,看似无形无相,却是武者的大忌。他若是不能及时压制破除,这宗师修为都保不住,掉落先天便成了必然。 不嗔等人见李建成面色惨白,知他受到打击不小,更知他此刻内力似是走了岔子,于日后修行不易。但如今他们对敌石之轩,那是个狠人,若是出手救治李建成,恐怕今日他们就拦不住他了。 李建成闭上眼睛,也不管众人的对峙之态,盘膝坐在地上开始调息。 他不会指望任何人。 就在李建成开始艰难地收束错乱的内息时,一道清流自百会穴流入身体,无论是错乱的内息还是几乎压制不住的心魔,竟如春风融冰般,被消除得干干净净。 李建成一呆,随即又是一道清流,与方才不同,他有些虚弱的身体竟在这道清流中恢复到方才的状态。 这简直是……游戏中被挂着buff一样。 李建成活了二十多年还没听说过那种武功能够隔空传来还不伤人,尤其这其中勃然的生机。李建成心中稍定,应该是少谷主和少盟主出手。 李建成不再理会对峙的几人,专心巩固境界。 不贪看着石之轩,缓缓道:“邪王好狠的心思。” 石之轩失笑,道:“诸位师侄,你们又比本座好到哪里去?” “我佛慈悲……”石之轩拉长声音,末了却嗤笑一声,“假仁假义。” 石之轩站起身,俯视的目光睥睨,面上神情倨傲,一字一句道:“本座入净念禅宗修行二十年,阅遍禅院中典籍,却觉得,净念禅宗也不过如此。” * 大业十二年,江湖风云乱起。 先是前不久阴葵派的掌门祝玉妍一战突破大宗师,动摇了正邪两道的平衡,引得江湖正道和各大世家对魔门心怀警惕。不过几日的功夫,江湖上又传出,净念禅宗方丈的师弟了缘圣僧,竟是由魔门邪王石之轩所假扮,事情败露后,净念禅宗四大护法金刚出手,竟奈何邪王不得,最后全身而退! 净念禅宗的四大护法,其武功仅在了空方丈之下,皆是宗师后期高手。几位大师自少年时便一起修行佛法,若合力出手堪比大宗师级别人物。如今四位大师合力出手,却留不下一个邪王,可想邪王如今的修为到了怎样的地步。 一时之间,魔门的势力高涨起来,气焰越发嚣张。 不提江湖上风起云涌,这一段时间,李建成可谓是焦头烂额。 不仅是被曝多年和尚师父其实是魔门邪王,他自己心绪起伏险些走火入魔。想想安陆郡外因祝玉妍和莫雨一战而被毁了大半的树林吧,李建成的洛阳别院作为邪王和不嗔他们的主战场,那是被生生砸成了废墟! 好吧,即使不是李阀的继承人,李大公子也不是缺钱的主儿,不过一个别院,砸了也就砸了。但问题是,不仅了缘其实是石之轩假扮之事传遍江湖,李建成这个了缘弟子的事情也江湖尽知。 不,如今应当说是石之轩的徒弟了。 可江湖上却不知该将李建成分为魔门还是正道。若说他是魔门弟子,他入的门派却是净念禅宗,乃是正道魁首。若说他是正道弟子,他却是石之轩带入门的。石之轩对净念禅宗的武学抱有觊觎之心,即使不嗔等人见到李建成得知真相时险些走火入魔的模样,却也不敢接纳李建成,以免引狼入室。 按理说,身处在这般境地里,若李建成本身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必然成为各方势力角力的棋子。可他偏偏是李阀的大公子。即使他不再是继承人,他仍是李氏嫡长子。 这段日子里,无论是疑心李建成与石之轩有图谋的,还是与石之轩有仇想要报复在李建成身上的,无论来了多少,先天高手也好,宗师高手也罢,尽数折在了李阀的护卫手中。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他们所以为的,四大门阀世家最弱的李阀,其底蕴令人侧目。这么多年示弱于人,今日却显露峥嵘,不得不让人怀疑李阀的野心。 然而三日后,再无人去关心李建成乃石之轩弟子,亦或是李阀这些年韬光养晦之事了。 一条消息,不知从何地传出,却在短时间内传遍天下—— 慈航静斋本代传人师妃暄携和氏璧下山,代天择主。 和氏璧是什么?那是天下皇权的象征,本该在皇帝手中的信物!得和氏璧者得天下,如今隋帝昏聩,慈航静斋此举岂不是宣称,天下有能者皆可角逐帝位!若得和氏璧相赠,便是慈航静斋认定的贤主。 不提隋炀帝得知这个消息时的惊怒,整个天下,起义的,有心起义的,未起义的,都将目光放在了和氏璧上,对它势在必得。 “代天择主?好大的口气……” 书房中,李世民站在窗边,手指缓缓收紧,五指轻轻一错,掌中的密信顿时化为齑粉,簌簌从指间落下。 虽然这些年魔门一直在暗地里弄出一些小手段令李世民心生厌烦,但比起慈航静斋那种高高在上、代天授命的态度更令李世民厌恶——不过是一些六根不净的出家人,既无济世之才又非当世大贤,有什么资格决定天下归属! 拨弄一下腕上的佛珠,李世民微微阖眼,沉声道:“将杨公宝库的消息传出去。” 当初那个高丽女人就是想要借着杨公宝库之事搅得中原大乱,可惜运道不佳,被李世民暗卫扣下,手中的那些私密被掏了个干净。既然天下乱起来了,李世民不介意更乱些。 “遵令。”身后,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单膝跪地,恭声应是。 沉默了片刻,李世民缓缓道:“大哥他……如今怎样了?内伤好些了吗?” “启禀主人,大公子如今内伤已经无碍,今日巳时出门约见莫雨,午时归。属下等人武功不济,一早被莫雨看出行迹,为其气机所摄,未敢接近,还望主人恕罪。” 以着平平淡淡的语气禀告完毕,一向颇受到李世民倚重的暗卫统领将头深深低下,不用看他都知道自家主上的脸色会有多可怕。 从来运筹帷幄,甚至在千里之外的皇宫内院都能用上手段,栽宇文阀一身腥的主上,只要一遇到大公子这舌头就像是短了半截似……罪过罪过,他怎么能暗地里腹诽英明睿智的主上。 李世民没有说话,只慢慢坐在椅子上,目光淡淡地看向窗外,淡色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半晌,他低声道:“母亲她,如今到哪里了?” “夫人还有两个时辰的车程便能够赶到洛阳。” 李世民目光怔怔,喃喃道:“有娘陪着,大哥他总不会太过伤心。不……只要见不着我,他心中郁结反而会少些,我是知道的……我本知道的……” 只是,舍不得。 他们之间横亘着的是血仇,不仅是大哥自己的性命,还有元吉和他那五个侄儿的。李世民从来不否认自己是的心狠的,斩草自然要除根。留下那些孩子的性命,固然能够昭显自己的仁慈,可还能真指望着那些孩子感谢自己的不杀之恩? 更何况,他大哥手底下也算是能人无数,他会输,只是他不够狠。 玄武门之事,于李建成是不愿提及的噩梦,于他又何尝不是。清醒过后,他宁愿当初死在玄武门的是他。 只是,无论如何,大哥都不会信的吧。 李世民抬手捂住脸,低低地苦笑起来。 第81章 第二十二章 郁结 莫雨如今的系统任务界面中,有这样一个任务: 【支线任务:正邪之争 任务描述:邪王石之轩,宗师巅峰级高手,身兼花间与补天两派心法,自创不死印法,乃魔门第一高手。不嗔、不痴、不贪、不惧,静念禅院四大护法金刚,宗师后期高手,合力出手堪比大宗师。石之轩伪装了缘圣僧入净念禅宗二十余年,阅遍禅宗典籍,今身份败露,两相对决。请侠士—— 选择①浩然正气:邪王石之轩作恶多端,十恶不恶,实乃吾辈侠义之士所不容。请侠士助四位圣僧一臂之力,擒下邪王石之轩,以正武林! 选择②自在逍遥:替天行道?众生芸芸何人能自比为天,替天行道?从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请侠士出手助邪王铲除禅宗四位护法,挫一挫这所谓正道的锐气! 任务奖励:江湖贡献值10000,侠义值2000,金钱若干,雪凤冰王笛×1,开启特殊技能[神行千里];净念禅宗声望敬重/魔门声望尊敬,获得称号明威天相/极道魔尊。 任务完成度:任务已过时,视为放弃】 莫雨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正是石之轩与净念禅宗四位护法对峙的时候,以着莫雨的性子,如此丰厚的奖励不插上一脚是不可能的。 莫雨是打定主意帮一帮这个石之轩,不提其他,单是选择①的那个明威天相,莫雨实在是吃不消,他可不想有朝一日顶着武林天骄的名头回到大唐——谷主还不得削死他! 莫雨已经琢磨着多去帮帮魔门什么的,最好能让系统将他头顶上的匡正太师称号撸了。堂堂恶人谷的少谷主,转头得了浩气盟的战阶称号,这算个什么事啊。 只是没想到…… 是他思虑不周,被一直以来的顺遂蒙蔽了双眼。 帮会领地的祈星岩,是整个帮会领地视线最为开阔的地方。立足此处,无论是高大的建筑,还是清幽的山涧,秀美的山峦,尽皆能够收入眼底。这本是莫雨偏爱的景色,如今的他却无心欣赏。 寒风凛冽,莫雨坐在断崖处,左腿平伸,右腿曲折,右臂的肘部抵在膝上,修长的手指勾着一个硕大的酒坛,酒酿醇烈,只闻着就觉得呛嗓子。 “恶人谷中有真味,仙人难忘西市腔。”那是上好的西市腔,唯有恶人谷才有的佳酿。 莫雨的酒量极好,绝非穆玄英那种一杯倒能比的,他从不嗜酒,偌大恶人谷更没有人敢灌小疯子的酒,他更不屑借酒浇愁。但此刻,崖顶纵是风再凛冽,也吹不散这萦绕于此的酒气。 祈星岩高逾百丈,山势险峻,因其高入云霄,夜里举手似可摘星辰,故得名祈星岩。 这帮会领地本是个奇妙之地,不仅唱晚池中的鱼虾钓之不尽,就连哪出遭到了破坏,都会很快恢复如初,但速度却要看究竟破坏到怎样的程度。 然而,祈星岩上却是一片狼藉。 以莫雨所在之处为中心,蛛网一般的裂纹向外辐射近十数丈,沟壑深深,越是接近莫雨裂纹越是密集,而到了莫雨手边的地方,身下巨石俨然化作齑粉。就连莫雨右手边不远的那块篆刻着“祈星岩”三个大字的巨石,上面也是布满裂纹。 莫雨昳丽的面容上一片沉郁,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坛,仰头,坛中的酒近乎以灌的方式倒入口中,不时有酒酿顺着唇角淌下,将衣襟浸湿。 当坛中的酒灌得差不多时,莫雨的手依旧勾着酒坛,却是重重地往地上掼去。一阵碎裂之声后,酒坛成了碎片,他的手是碎片割伤,碎片插在血肉里,尤其是指节处,端得一片血肉模糊。 刻字的巨石晃了晃,又是一道裂纹横贯在祈字与星字之间。 但莫雨面上依旧冷冷的,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晃了晃手,手中又出现个酒坛。鲜血顺着手指滴滴答答地落入酒酿中,溅起小小的水波。 穆玄英走上祈星岩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穆玄英苦笑一下,他刚想开口,却因喉中的痒意而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穆玄英有心压制,那声咳嗽声极小,几乎湮灭在崖顶凛冽的狂风中。但莫雨却霍然回头,眼中近乎惊惶地看着身后的人。 穆玄英心中一阵涩然,他几乎半生都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唯有他才知晓这个外人眼中看来邪狷狂肆的莫少谷主究竟背负了什么。 莫雨一生苦楚,年幼时因体内的阴阳复合之毒而时有癫狂,年少时入恶人谷,几乎染上了一身鲜血才在恶人谷那般极恶之地立足。外人只道莫雨是疯子,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但他知道,莫雨不是无情,只是那点温情尽数给了他而已。 但他回报雨哥的,却是昆仑雪原的一剑,令他心灰意冷,七情断绝。 穆玄英本来想好了的,令莫雨一生安乐,自在逍遥,便是他唯一所求。可不知不觉中,他渴求的越来越多,甚至他又一次……成了雨哥的枷锁。 穆玄英看着扔了酒坛一个蹑云冲到他面前,一脸紧张地为他诊脉,却又看到自己满手血污而急急地往衣裳上蹭的莫雨,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离经易道的内力输入他的体内,又抖开一件披风披在他的肩上,细心地捋平衣角,目光专注得只映着他一人的身影,喉咙中像是堵着什么东西。 穆玄英何德何能,得莫雨如此! 抿唇,穆玄英垂下眼,抬手抓住了莫雨的右手。 拜系统所附带的强大恢复力,哪怕方才莫雨的手惨不忍睹,如今他的手心连道红痕都没有留下。但穆玄英的手指却慢慢地划过方才所见到的伤处,轻声道:“疼吗?” 掌心有些痒,莫雨收拢手指将穆玄英的手包起来,淡淡道:“那点伤,用不上一会儿连疤都不会留。” “可依然会疼。”穆玄英抬眸,直视莫雨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即使恢复如初,你还是会疼。”顿了一下,穆玄英轻声道:“毛毛也会疼。” 他知莫雨何以颓唐至此,那莫雨岂会不知对于穆玄英而言,没什么比他好好的更重要? 莫雨没说话,只抬手将穆玄英拥在怀里,小心翼翼地箍住怀里消瘦的身体,不敢多用上一分力道。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那些在心里转了无数遍却始终不曾开口过的话就那么悄然溜到嘴边,沙哑的声音近乎耳语,喃喃道:“……若是这个系统当初绑定的人……是你就好了……” 莫雨不止一次想过这个可能性,虽然他对系统这个存在始终不减半分警惕,但十年来,他反复试探这个系统,初步得出这个系统虽来历不明,但实质上与宿主却是合作互惠的关系。 若是系统当初绑定的人是穆玄英,在某些方面可以说是神通广大的系统,一定会千方百计地保住宿主的性命。那样的话,毛毛必不会如今日这般,不过一次晋级,却似掏空了整个身体。 武道一途,根骨固然重要,但悟性却关乎一个武者究竟能够走多远。悟性欠缺,纵是拥有一个宗师高手一生的内力却只能算得上江湖末流。 撇除三阳绝脉的弊端不提,三阳绝脉算得上是极好的根骨,只要其主人不是傻瓜笨蛋,他们一年之功抵得上旁人五年、十年,更何况穆玄英的悟性亦是极佳。 只是,对于三阳绝脉的主人而言,这份好资质无异于催命符。所以,穆玄英一直在压制自己的修为进境。可这一切,却被石之轩与净念禅宗四护法那一战给毁了。 似石之轩这般的高手,他们的对决于武者而言,是一份难得的机遇。只是这份机遇能让人走多远,就看个人的悟性如何。 如今的穆玄英,苍白憔悴,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走,但观其气息,却是实打实的宗师后期高手。 这份悟性是每一个武者都梦寐以求的,可莫雨却希望,穆玄英哪怕平庸些也好,只要能好好地活着。 不过看了石之轩百招就有所领悟,境界压都压不住,莫雨还哪里有心思做任务,带了人就去了帮会领地,一守便是五天。之后就是绞尽脑汁地给穆玄英调养身体,却始终换不回半点好气色。 穆玄英抬手扯住莫雨的头发,有些孩子气地道:“我可懒得做那些任务,若是不小心弄回一个极道魔尊的称号,师父还不得哭死到我面前。”当初莫雨那个落雁客的称号,还是有一次不小心说漏的,穆玄英这时候才知道,每一次完成任务,除了奖励一些物品,还能获得战阶称号。 只是,将一个极道魔尊弄成落雁客,这就有些虐了。 若是换在平时,穆玄英拿爪子撩拨打趣他,定情之前,他定会被堵在墙角好顿欺负,不欺负到穆玄英眼泪汪汪地说“小雨哥哥我错了”时绝不收手;而定情之后,欺负的方法就变得多种多样,莫雨就越发爱欺负穆玄英了。 只是此刻,莫雨却无半点玩笑心思,沉声开口道:“若能换你无恙,做武林天骄也无妨。” 穆玄英哑然,他垂下眼睛,语带调笑地道:“叔父……会高兴的吧。”说得有些言不由衷。 “……哼。”温热的呼吸拂在穆玄英的耳畔,有些痒,他不禁缩了缩脖子,却听到莫雨认真地道:“要不,浩气盟少姑爷这个称号也行。” 穆玄英嘴角一抽,道:“怎不是少夫人?” 莫雨义正言辞地道:“再好的媳妇也过不了恶婆婆那一关,不若做姑爷来得自在。” 穆玄英:“……”好想一巴掌糊上去怎么办! 第82章 为君之道 即使能够笑着打趣穆玄英,但莫雨萦绕心头的阴影依旧没能驱散分毫。那本《医经》几乎被莫雨翻烂了,但对穆玄英有益的方子却没找出来半个。 莫雨恨恨地将书甩了出去,一巴掌拍碎了桌子。 穆玄英头顶上挂着的那一串负面状态,莫雨看了就胆战心惊,但不同于当初,兴许是穆玄英的身体用药久了反而生出了抗药性,那些药品所产生的效果大不如前。 莫雨苦思无果,只能埋头在药房中呆了一天,将从前穆玄英常用的药多炼制出一些,塞满了穆玄英的包裹。 同时对穆玄英表示,要准备离开洛阳城。 穆玄英犹豫了一下,道:“那毗沙门怎么办?” 他与李建成颇为投缘,又因他的经历而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关系很是不错。李建成一心想要破碎虚空回到上一世的现代中,但莫雨手上的那个系统却没有先进到能够定位时空。而有本事定位时空的,还是时灵时不灵,经常坑人的昆仑镜。如今李建成更是身陷麻烦之中,那个石之轩徒弟的身份着实令他焦头烂额。 莫雨翘起来的唇角顿时拉直了,他看了一眼穆玄英,见他面上带着真切的忧思关怀之意,莫雨缓缓道:“我将《战神图录》给他了,那本书有几分玄机,听说还是这个武林中的四大奇书之首,他看着练,兴许就能够破碎虚空了。” * 李建成拿着《战神图录》,不禁有一种自己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的感觉。同时也感慨一下,少爷不愧是王谷主教出来的,这图画得真不错。 只是…… 李建成来来回回翻了几遍,却没能瞧出什么玄机来。李建成苦思一阵,无奈地接受自己就是个榆木脑袋的事实,将书卷收了起来,决定日后再好好琢磨琢磨。 如今他回家的路,恐怕只剩下破碎虚空这一条了。可真正的破碎虚空究竟是怎样的,那些已经破碎了的高手前辈又没有再破碎回来的,真正如何却无人知晓。 只是,当回家已成执念,无论前路如何,他都不会放弃。 认真地考虑着破碎虚空后的可能,李建成忽然有些泄气地趴在桌子上,软绵绵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半点世家公子的凤仪都没有——心心念着破碎虚空,但连大宗师境界都遥遥无期的他,会不会变成七八十岁的老头子都没能破碎成? 他师父,别看很年轻的样子,实际岁数绝对八十以上。他都没能破碎虚空呢,更何况他这点悟性。 一时间,李建成颇有种前途无亮的悲催感。 正在这时,有人来报,夫人来了。 李建成霍然起身,在李家有资格称之为夫人的,唯有他的母亲窦氏。 李建成急忙出门,果然一众侍女护卫簇拥着一位雍容美丽的妇人跨进门中。观其五官,秀美端丽,李建成如今的相貌,五成是随这位窦夫人的。 窦氏出身显贵,乃是北周定州总管神武公窦毅与北周襄阳长公主的女儿,聪敏刚毅,如今已为李渊生下四子,颇得李渊敬重,是李阀当之无愧的女主人,无论李渊后院有多少莺莺燕燕,始终越不过窦氏去。 窦氏一见李建成,眼眶顿时就红了。 李建成心里也不好受,只行了一礼,低声道:“见过母亲。” 窦氏是再合格不过的世家贵女,从来矜持淑惠,红了眼眶对于她而言已是失态。她脚步一顿,示意身后的人守在院子里后,拉着李建成就进了书房。 没了外人,窦氏一把将李建成搂在怀里,眼泪就掉了下来,道:“为娘的大郎,苦了你啊。” 李建成抿唇,心里有些难受。这段时间他并不好过,却不是不能忍耐,但被窦氏这么一说,心底的委屈就像是压不住一般,忍不住也红了眼眶,低声道:“娘。” 窦氏搂着李建成哭了好一阵子才在李建成的几番劝慰下收了眼泪。她红着眼睛,心疼地看着李建成,道:“大郎,你和为娘会太原去。净念禅宗容不下你,正好,为娘本就不愿你带发修行。” 窦氏认真地看着儿子,道:“为娘回头为你相看贵女,择一佳妇,娇妻稚儿岂不远胜青灯古佛!” 大儿子一心向佛(李建成语),不愿娶妻,窦氏为此操碎了心,百般劝说无果,甚至动了给李建成过继一个孩子的念头。如今江湖上的事情她也听说了,既然他不再是佛门弟子,当初相看的那个郑观音虽早已许了人家,但适龄的世家女不少,总有她家大郎看得上的。 李建成嘴角一抽,怎么又联系到娶妻上了。他刚想劝说母亲打消这个念头,却听到窦氏近乎喟叹一般道:“回家看看,如今这世道,你在何处为娘都不放心。你……”窦氏慈爱地看着李建成,轻声道:“你已经有三百一十二天没回去了。” 李建成怔住,却听到窦氏柔声道:“大郎,为娘不知你和二郎之间究竟有何心结,但你们俩都是为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真的……”窦氏有些哽咽地道,“别让娘担心了。” 哪怕保养得再好,窦氏都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鬓角已然有了华丝。李建成心头忽然痛得厉害,在他绝然否决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时,甚至有意疏淡与父母兄弟的亲眷之情,他竟没有想一想一向疼爱他的母亲究竟会多难过。 他只看到了自己的委屈。 他以为,自己在大业九年的时候救下母亲的性命便是孝顺,殊不知,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便是最大的不孝。 李建成缓缓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地贴在地上,嘶声道:“大郎不孝,累娘担忧了。” 窦氏眼中含泪,道:“只要你们兄弟好好的,娘什么都好。” 李建成阖上眼睛,掩去眸底痛色。 他第一次庆幸,玄武门之变的时候,他的娘亲已经死去。 * 七个月后,上洛郡。 “敢问李兄,何为为君之道?” 上洛郡地处中原腹地,背靠秦岭,城中更有洛水横贯而过,兼之毗邻帝都大兴,即使如今天下乱起,十八路反王,六十四处烟尘,七十二家盗贼揭竿而起,上洛郡依旧平静而富饶。 此时烟雨朦胧,桥上不时有撑着伞的行人从容而过,静谧安和,半点看不出此时的大隋,大半个江山已陷入战火之中。 上洛郡最大的酒楼,沂水楼上,正倚靠着窗棂与穆玄英低声叙话的莫雨,忽然听到楼下有人这样问道。 其实那人说话已然尽量压低和束聚声音,不使外散。只是以着莫雨与穆玄英的修为,即使相距十来丈,他们仍是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循声望去,却见说话的是一个身形修长优雅,束着一个文士髻的青年男子。他此刻正坐在椅子上,眉睫微垂,即使在与人对话,却始终看都不看那人一眼,十足的高深莫测。 而他发问的人,正是他们曾有几面之缘的李阀二公子,如今的秦王李世民。 三个月前,李阀据太原叛隋,渡龙门进关中,先后击溃宋老生和屈突通。李世民领军更是大败薛举、薛仁果父子的西秦军于扶风,并乘胜追击之直抵陇城。如今在各路反王中,李阀着实不容小觑。只是出乎天下人预料的是,李渊称帝,却只封了冲锋陷阵、杀敌取城的李世民为秦王,反而立长子李建成为太子。 李渊这一手不可谓不浑,要知道,李渊如今的势力,大半都是李世民给打下来的,可以说,在军中李世民的威望要远胜其父。世人皆以为这太子之位非李世民莫属,谁料太子之位旁落,天下人都在等着看李阀父子兄弟反目,谁成想,李世民在外竟半点影响未受,其麾下天策将士骁勇善战,转眼就将李阀的声势推上一个高度。 此刻,李世民神情淡淡,他一人独坐在角落里,但周围却又无数隐匿着的气息。举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李世民却看也不看发话的人,漠然道:“你又是何人?” 轻轻将手中的杯盏放置在桌子上,那个做文士打扮的男子起身,缓步走向李世民,在李世民随意挥了挥手后,从容淡然地坐在,拱手道:“在下秦川,无名小卒而已。只是听闻李阀有匡正天下,解救万民于倒悬之意,见李兄人中龙凤,故心中好奇,有此一问。” 李世民冷笑一声,道:“选贤任能,布德施惠,轻徭薄赋,好话谁都会说,能做到的却有几人?”李世民心中厌烦,语气越发冰冷起来,“秦兄消息倒是灵通,只是你应当知晓,李氏已有太子,这为君之道却是不该问到我身上。” 秦川却正色道:“非也。秦某听闻,当初在太原起事时,令兄虽身在陇西却并未参与大谋,更不曾为李氏大业而身先士卒。如今令兄仅以年长而居正位,如何可令天下人心服?” 沂水楼上,莫雨嗤笑出声,看着穆玄英,道:“这师妃暄倒是有些意思,话里话外,这是要李世民取李建成而代之呢。” 穆玄英眉头紧蹙,道:“无论如何,这般教唆兄弟反目,着实有些过了。”想到历史上那一场玄武门之变,不觉有些忧心起来,道:“毗沙门从无问鼎之意,说起来,这太子之位怎地会落在他身上?” 莫雨抬手将穆玄英的脸扳过来,给穆玄英夹了一筷子菜,示意他吃饭第一,道:“无非就是世家穷讲究的立嫡立长,李建成两项都占了。说不定……”莫雨唇角勾了勾,“这太子之位还是李世民一力要求的呢。” 第83章 觊觎毛毛的死死死 莫雨看得清楚,这李世民哪怕看上去再温文尔雅,谦逊有礼,但骨子里却是癫狂,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疯魔了。症结就在李建成身上,而李建成还一心想要追寻武道极致,破碎虚空,无论是月前特地赶到洛阳的李阀主母窦氏还是如今的太子之位,恐怕都是李世民想要留下李建成的手段。 哪怕李建成再厌恶李世民,不得不说,最了解他的当属他这个二弟。对于重情之人,没有什么比拿情来捆住他更为有效的办法。 这师妃暄无论打着什么主意,恐怕都不会如愿。说不定,这慈航静斋都会被李世民利用个彻底。 莫雨毫无同情心地想到。 忽然,莫雨坐直了身体,目光霍然看向窗外。他冷笑一声,眼带寒意,道:“可算是到了,这般废物,竟好意思号称‘天君’,魔门是没人了吗。” 穆玄英手一顿,有些无奈地看了莫雨一眼,低声道:“雨哥,何必如此,你已经追了他一个月,给他个痛快也就罢了。” 莫雨笑容阴冷,缓缓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穆玄英努力劝说道:“好歹是魔门八大高手之一,咱们此番前来救人,若是因此误了大事可如何是好。” 莫雨居高临下睨着街角那个畏畏缩缩的身影,哼道:“也罢。” 穆玄英心头一松,虽说他对那人也存着杀意,但一个月来看着雨哥像是猫捉耗子一般,令他满天下疲于奔命、夜不能寐,重伤未愈、小伤不断…… 左右那人作恶多端,死不足惜,莫雨如此虽是气得狠了,但一个月也差不多了。 上洛郡虽然繁荣,但繁华之下并非是没有阴影的。巷头、街角一向是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乞丐乞讨的地方,但每个区域都有势力划分,并非随意占据。故此,见到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人一面畏畏缩缩地四处打量,一面小心翼翼地蹲在街角屋檐下。这般瑟缩、狼狈的模样引得过往行人对他心生怜悯,还扔了几枚铜钱,于是,长年驻扎在此处的乞丐就恼了。 ——哪里来的棒槌,懂不懂规矩,敢抢老子的生意! 三个身强体壮的乞丐将那人一围,一个蹲下将那几枚铜钱捡起来塞进自己的怀里,另外两个对那人啐了一口,叫嚣着要他一个教训,就想动手。 谁知道,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流浪汉猛地抬头,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厉声道:“滚!” 这三个乞丐在这条街上纵横的时候,不是没有碰到过硬点子,但最后还不是收拾得服服帖帖,最后将每日的乞讨大部分上交到他们手中。但从未像这一次一样,令他们周身发寒,惊惧不已。 那是杀气,区区乞丐绝不可能有的,杀戮之后才凝而不散的杀气。 三人虽然被吓到,但想到若是不能将人收拾服帖了,日后这条街上的乞儿恐怕都会有贰心,当即壮着胆子,就想给那人一个教训。 还没等动手,却见那人原本漆黑的瞳孔忽然生出了变化,眼瞳竟变成了赤色,其外笼着一圈紫芒。 “妖、妖怪!”那几个乞丐哪里见过如此诡异的情景,当即满面惊恐,转头就跑了。 原本因那份杀气而皱眉回头的秦川一愣,这是……紫气天罗? “天君席应!”秦川倒吸了口冷气,讶道。 席应霍然看向秦川的位置,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秦川,亦是师妃暄缓缓站起身来,面上沉静,心中却是一片狐疑。席应乃是魔门两派六道的灭情道宗主,为人狠辣,实力不可小觑,乃是魔门八大高手之一。 今日得见,何以落魄至此!若非这紫气天罗,师妃暄根本认不出这一身狼狈的乞丐,便是席应。 作为慈航静斋的本代传人,魔门两派六道的高手,无论是武功还是相貌,师妃暄都略知一二。天君席应,从来一身青衣,颀长高瘦,看上去文质彬彬。只是为人狠辣,当初就因一招之差落败于岳山,就趁岳山不在时屠戮岳山满门。 师妃暄眉头紧蹙,不论前因如何,席应为人睚眦必报,今日必不得善了。李世民是慈航静斋相中的明主,无论如何不能伤在席应手中。 师妃暄唇角一勾,她刚想扬声说些什么,却见方才还一脸杀意的席应像是见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身体一抖,紫芒萦绕的眼中,有仇恨愤怒,更有惊惧绝望。 师妃暄惊讶地看到,席应没再看她一眼,反而冲着小楼的方向,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席应的嘴唇哆嗦着,嘶声道:“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是小的有眼无珠,魔尊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小的愿效忠大人,鞍前马后,绝无怨言!!” 席应真的要疯了。若是能回到一个月前,他一定将那个胆大妄为的自己一巴掌拍个半死——看上哪个男人不行,偏偏看上他! 最初的几天,席应还能抱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老子手下到了,一定废了你的武功,让你眼见着你那小情人被采补至死”,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无论是灭情道的高手还是魔门其他门派来支援的人,尽数折在那人手中后,席应就后悔了。 他能活到今天,能位居魔门八大高手之一,除了武功不差以外,便是他识时务,有眼色,能屈能伸。谁料追杀他那人却是个狠人,无论他如何恳切地道歉,他就是铁了心追杀他。天南海北,哪怕他发动自己的一切人脉,藏到了荒山野岭里,那人也能阴魂不散地出现,次次将他打得半死,哪里最痛苦打哪里偏偏还给他留了口能逃脱的气。 哪怕当初被宋缺追杀至西域,席应也不曾受过这些苦楚——宋阀纵是神通广大,宋缺也不至于阴魂不散,每次在他自认为安全而喘口气的时候出现,毫不留情地给他致命一击。 席应算是看出来的,那人分明准备吊着他的命,令他像过街老鼠般不得安歇,但他却不敢真的放弃,因为……那个人的杀意实在是太恐怖了。 席应自认算得上是杀人不眨眼,但那个人,却像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一样,那种无处可逃,小命捏在那人手中,脆弱得甚至及不上蝼蚁的感觉,席应真的不想再体会。 行差踏错啊,一个月前他还是圣门赫赫有名的天君,一个月后他就成了这过街老鼠,什么尊严,什么傲气,都在这一次次的逃亡和濒死之下磨灭得半点都不剩,只跪在那人眼前,求那人留自己一条命。 若不是当初…… 席应咬牙切齿,悔之不及。 席应出身灭情道,门中所传一支心法与《姹女心法》相似,更有几分道心种魔大法的精髓,能够通过采补炉鼎而增强己身内力。而灭情道,一向偏向采补男子。 一个月前,席应在岭南见到一个蓝衣青年,年纪轻轻,相貌俊朗,他一眼就相中了。再瞧瞧,面上似有病容,武功平平,基本是江湖末流水准,席应就更有底气了。 席应琢摸着等将人弄到手就拿几本武功秘籍给他练。然而,当他以灭情道特有的功夫窥其体质的时候,席应愕然发现,此人竟是三阳绝脉之体! 愕然之后就是狂喜,三阳绝脉固然是绝症,但那种类似于三阳绝脉、九阴逆脉的体质,却是灭情道选择炉鼎的上上之选,尤其他一眼就看出此人元阳未失。若说席应一开始只是对那人有些兴趣的话,现在便是志在必得。 此处虽是岭南宋阀地界,但只要这人与宋阀没有多大关系,哪怕他姓杨,席应都能将人扣下。 只是席应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次的贪念竟引出后续的一系列祸事。 虽说动起手时席应才发现,他看走了眼,此人并非武功末流,而是宗师级高手。但想到三阳绝脉的体质极适合练武,一年顶旁人十年,也就不奇怪。灭情道对各种体质研究得极多,自然知晓三阳绝脉固然是练武的极好体质,但其弊端使得其在发病后,一身武学只能发挥十之三四。席应看得出,此人的病症已经发作过,一直在用药养着。 席应一面可惜此人寥寥无几的寿数,不知能够采补几回,一面秉承着再不下手就晚了的念头,彬彬有礼、人模人样的面具也不要了,下手就要强抢。 ……于是,就这样了。 席应下令围殴强抢民男,谁料民男他哥及时回来,在得知席应的龌龊念头后,民男他哥就爆发了,眼睛都红了。 ——尼玛他家毛毛因为三阳绝脉的缘故,他和毛毛目前停留在亲亲抱抱的阶段,时不时就要用凝雪功来降降温,可如今却蹦出来个杂碎,竟然想将他家毛毛充作炉鼎,这是作死呢作死呢还是作死呢? 想到当日席应满眼垂涎、志在必得的无耻模样,沂水楼上,有意泄露出一丝气息的莫雨居高临下地睨着狼狈磕头的席应,冷笑一声,道:“岂敢,阁下不是那什么……”莫雨歪了歪头,似是在努力回想一般,慢悠悠地道:“灭情道第一高手,人称天君的大人物吗。我这小门小户,哪里请得了你这尊大佛。” 席应都快要哭了,不,他已经在痛哭流涕:“小的是猪油蒙了心,大放厥词。您就饶了小的吧。” 第84章 婠婠 即使师妃暄的面上再平静无波,她的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席应究竟经历了什么,竟狼狈至此。而能被称之为魔尊的,莫非就是这几个月来声名鹊起的极道魔尊,莫雨? 饶了他?怎么可能! 且不说这强抢民男的戏码在席应那里不知上演了多少回,单是他对他家毛毛动了这龌龊念头,甚至连爪子都伸出来了,莫雨就容不下他。 莫雨自沂水楼一跃而下,黑色的鹿皮靴踩在地上,无声无息。 席应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挣扎与狠意来,以着紫气天罗的特性,如今莫雨正身处在他攻击范围之内。但他的武功实在是太高了,他根本没有把握将其击杀。 即使席应竭力掩饰自己的内心波动,却瞒不过红尘派传人的眼睛。追杀席应也有近一个月的时间,席应的狠辣无耻,莫雨是见识过的。如今为了活命,席应又是跪地求饶又是赌咒发誓,只可惜,他说的话,莫雨一个字都不信。 莫雨唇角勾起一个冷冽的弧度,他睨着蜷缩在地上的席应,慢条斯理地理了理手上的黑色皮制手套,慢慢道:“想活命?本座给你这个机会。” 席应的眼睛一亮,满是希冀地抬头看向莫雨。却见这个容颜极盛,武功高得恐怖的青年,面上徐徐绽开一个笑容,刹那间如春回大地,却令席应整个人不禁微微发抖起来。 “若是能挨过我十招不死,本座就饶了你。” “当真?”席应狂喜地看向莫雨。 “当真……” 莫雨的话声未落,席应整个人如离弦之箭,猛地窜向莫雨。他的眼中紫芒大胜,双手交织出数以千计的气劲游丝,交织成网。 “蠢货。”莫雨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来。 面对席应的天罗气网,莫雨竟是避也不避。他只抬手,隔空对着席应的眉心处一点。剑意凝成一线,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穿透席应的护体真气。 席应面上是自以为偷袭得逞的笑容,眼中的惊惧刚刚浮现,他的身体便猛然僵住。漫天的天罗气劲轰然破碎,席应的眉心处是一个由剑气贯穿的洞,他张了张嘴,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 片刻后,席应重重到底,已然没了呼吸。 莫雨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裳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淡淡道:“杀你一招就够,蠢货。” 好歹是魔门八大高手之一,即使师妃暄自认武功应在席应之上,却也没有把握将其一招击毙。更何况,听席应那语气,似乎被莫雨折磨了好一阵子,再多的傲气都化为乌有。 师妃暄倒吸了口冷气,看向莫雨的眼神中带上了审视和慎重。 眼见着一切的发生,师妃暄心思百转面沉如水,但李世民却神情平静。他看着一身红襟白衣,比之当初在洛阳城越发邪气肆意的俊美青年,平静开口,道:“原来是莫公子。多日不见,莫公子可安好?” 莫雨转身,看都不看席应的尸体一眼,略一颔首。 莫雨和李世民没什么交情,只随意打了个招呼。师妃暄却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秦川,敢问可是莫雨公子?” 莫雨瞥了她一眼就收回目光,淡淡道:“藏头露尾。”连名字都是假的,还好意思过来打招呼。 师妃暄面色一变,刚想说什么,却听到半空中传来一声娇笑,清脆温软,说不出的好听。 师妃暄本想解释一二,但在此时,她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只见远远的一个娉婷的身影,如惊鸿照水,转瞬间就落在沂水楼对面的桥上。黑发如瀑,白衣胜雪,一双美眸如水波盈盈,巴掌大的面容上竟无一处不美,她唇角含笑,如稚子幼童般纯粹天真,衣带飘然,竟如九天仙子一般。 正是阴葵派宗主祝玉妍的爱徒,婠婠。 婠婠笑颜如花,她瞧着师妃暄如今的文士打扮,娇笑着道:“妃暄这模样真叫婠婠喜爱得不行,什么时候慈航静斋的仙子们巧~遇俊杰时竟扮起男装来。” 婠婠媚眼如丝,刻意咬着“巧遇”二字。 师妃暄上前一步,凛然道:“妃暄奉师命下山,代天择主,自然要考校天下俊杰。”她目光冷然,道:“阴葵派的妖女,何以出现在此处!” 婠婠也不恼,笑声清脆如银铃,但笑声中,她却能一字一句咬得清楚,道:“呦,称呼你一句‘仙女’还真当自己是仙女了不成?” 婠婠美眸看向莫雨,幽幽道:“还不是听说席师叔得罪了莫公子,师父有命……”婠婠飞身跃下,轻盈落在沂水楼前的街上,“好歹同出圣门,帮着席师叔收一下尸,也算全了同门之谊。” “当然……”婠婠有意拉成声音,美眸盈盈地看向莫雨,似嗔非嗔的模样足以令人酥了骨头,只可惜在座的几人,掌柜的被凶杀案吓得和小二躲进了厨房里,米缸推出来抵门。而因雨天寥寥无几的客人,早就趁着他们动手之前速速地溜了,剩下的莫雨,看她就像是死物,师妃暄一脸凛然,而那秦王李世民,看她亦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就连秦王藏在暗处的暗卫,呼吸都没有什么变化。 婠婠的笑容越发灿烂,她瞧着莫雨,娇声道:“若是莫公子的气没消,无论是鞭尸还是剁碎了喂狗,婠婠自是愿意代劳。” 师妃暄面色一变,厉声道:“妖女!”同时有些担忧地扭头看了李世民一眼,见他面色如常才放下心来。 婠婠嗔了师妃暄一眼:“婠婠不过开个玩笑也不成吗。” 师妃暄冷哼一声。 婠婠看向莫雨,一双美眸含羞带怯,柔声道:“自婠婠从家师口中得知公子存在,婠婠便心生仰慕,如今得见……”却是欲语还休。 莫雨面无表情。 婠婠偷眼瞄莫雨的神色,见他无动于衷,却不相信这世上有人能无视她的魅力。正待再接再厉的时候,却听到二楼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雨哥。” 探头从沂水楼二楼看来的,是一个眉目舒朗,眸光澄澈坦荡的青年。他的食指上蹲着一只长得圆滚滚、一身白羽的鸽子,嫩爪子小心翼翼地扒住他的手指。它咕咕叫着,讨好似的轻轻啄着穆玄英的手指。 穆玄英眼中带笑,点了点胖鸽子的小脑袋。 冷冽的神情变得柔和,莫雨略一颔首,飞身跃到二楼上。 婠婠怔了好一会儿,她没有想到那么冷的人原来也会露出那么好看的笑容。婠婠不禁咬住唇,片刻后,她转身,睨了一眼师妃暄,慢悠悠地道:“这就是慈航静斋代天择下的明君吗?”婠婠巧笑倩兮,吐出的字字句句却令师妃暄周身的气势陡然冷了起来。 “可奴家却听说,李阀已经立了长子李建成为太子呢,妃暄如今这是想做什么呢……或者说,慈航静斋究竟在打算些什么呢?”婠婠歪了歪头,一派纯然无辜的天真模样。 “妖言惑众!”师妃暄正色道:“吾等身肩重则,寻求明主,看的是明主的为君之道,爱民之心,便不会受或是地位等其他因素禁锢。” “是了~”婠婠抚掌而笑,道:“挡路的除去了便是,幸好你们选的是二公子,若是四公子、五公子,这李阀的损失可就大哩。” 说完,不待师妃暄回应就飞身而走,只留下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好一个悲天悯人的慈航静斋,婠婠怕得很哩。” 师妃暄目光冰冷,魔门中人惯爱口舌之争,甚至不顾天下苍生而妄自引发血腥杀戮。她们行得正,纵是因选择李阀二公子而被一些人不理解,但日久见人心,她们相信,她们的选择是正确的。 李二公子确是为帝的明主,他不为阴葵妖女的美色所惑,为君之道言之有物,更好心提醒她此番问询下可能出现的漏洞,如谎言相欺(雾!)。此番那妖女言语挑拨,他更是不上当,可见其心性。 确认婠婠离去后,师妃暄转身看向李世民。虽然面上的人皮面具尚未除去,但声音已然变得空灵温婉,道:“此处不宜多留……” 她看了一眼二楼紧闭的窗棂,关切地道:“妃暄对二公子有所隐瞒,实属逼不得已。不知二公子可否给妃暄一个赔罪的机会?” 李世民神情淡淡,道:“女子出行多有不易,此事不怪你。”却也应下师妃暄的请求。 师妃暄见李世民得知自己的身份后,面上并无异色,心中更是欢喜。 待得人走了,场子也清了,就连席应的尸体都被李世民的暗卫提溜走了,穆玄英推开窗子,此时已是雨霁天青。 莫雨站在穆玄英身后,看向李世民二人离去的方向,哼道:“师妃暄那些小手段,恐怕还入不了李世民的眼。”皱了皱眉,莫雨迟疑一下,道:“总觉得,李世民此人有些不对劲。” 他身上似是有违和之处。 穆玄英叹了口气,道:“师姑娘一心为民,虽有些自视甚高,但用心可嘉。只是……” 纵是她们是好心,这代天择主四个字却是戳到了为君者的肺管子。没有哪个掌权者能容忍民间有这等废立君王存在的势力。慈航静斋一向是白道之首,掌权者或许会因此而忍耐一二,但绝不会放任不理。只要一有机会,慈航静斋绝逃不了衰亡的结局。 莫雨收回目光,道:“操那份心作甚。先说那两个混小子吧,火急火燎地传书,这一次又惹上了什么?” 第85章 倒霉的双龙 寇仲与徐子陵自入了江湖,惹上了麻烦着实不少,生死劫也经历了许多,但从来没有传书求救的时候,只有在事后的时候派来小胖鸽子炫耀自己的精彩事迹,顺便捎来一些战利品。 穆玄英抿唇,神情有些严肃,他低声道:“阴葵派与灭情道虽同属魔门,但若是灭情道无高手坐镇,恐怕很快就会被吞并。” 莫雨冷笑一下,道:“那婠婠蓄意来此,怕不是给席应来收尸的。”点了点传书,“绝对和这两个小子脱不开干系。” 穆玄英微微皱眉,道:“小仲莽撞,小陵细心,两人武功不错,心思更是不坏,为何自入江湖以来风波不断?” 自他们二人入江湖以来,魔门倒是出人意料地没有多为难他们二人,顶多夺宝的时候下个绊子,不留情却也不要命。但以净念禅宗和慈航静斋为首的正道,他们的态度就有些奇怪了。大有看他们小小年纪却入了歪门邪道,必须擒了面壁思过个几十年最好放下屠刀、皈依我佛,否则他们就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还有朝廷。 虽说寇仲他俩成立了双龙帮,势头发展很是不错,但毕竟稚嫩,和老牌势力没法比。便是有心争夺天下,成立了一个少帅军,占了个小城,但比起那些攻城略地几乎占了大半江山的门阀、反王比起来差远了好不好,为什么朝廷剿灭叛军的时候,这双龙帮非但榜上有名,还位列前排? 穆玄英真是怎么也想不通。 莫雨抬手将一枚玉佩挂在穆玄英的胸前,还小心地掖在衣裳里,道:“你放心,既然你认那两个小子做弟弟,那雨哥也就勉强将他们两个当做……” 莫雨顿了一下,皱着眉,有些嫌弃地道:“当做小弟好了。” 当然,此小弟非彼小弟。能和莫雨做兄弟的,只有穆玄英一人,他可没有和别人称兄道弟的习惯。 穆玄英嘴角一抽,他自然是听出这个小弟所蕴含的意思。想到自己当初的无忌徒儿,自己没怎么沾手,反而无论是书画亦或武功都是雨哥教的……以着雨哥的性子,这辈子估计都不会收徒弟,反而对他的徒弟尽心尽力。 穆玄英微微抿唇,脸有些烫。 显然,穆少盟主忘记了,自己是为何没怎么沾手的原因。 ……那是由于某个少谷主在一旁虎视眈眈,大有“你若是跟某个小混蛋朝夕相处他就将那小子毁尸灭迹”,穆玄英是为了自己徒儿的生命安全所以才放任莫雨教导他的。 戳了戳穆玄英衣襟下玉佩的轮廓,莫雨道:“你先回帮会领地,等我到了地方你再出来。” 穆玄英点了点头,道:“好。” 莫雨静静地看着两颊并没有多少血色的穆玄英,桌下的手指微微收紧,而后缓缓舒展开。他忽然抬手,拍了拍穆玄英的发顶,正色道:“毛毛,其实雨哥也不是故意抢风头的。” “啊?”穆玄英一愣。 却见莫雨一脸严肃地道:“毛毛你说这天下这么大,为什么总是有欠揍的人往眼前凑呢?揍完一个还有下一个,别人还总喜欢将乱七八糟的名头往你身上安,于是为了个破名头又一个两个凑过来找揍。” 穆玄英:“……” 拖着凳子往穆玄英身边一坐,莫雨抬手扯了扯穆玄英有些耷拉的马尾,认真地道:“毛毛,这段时间里欠揍的不少,雨哥先揍了,等以后雨哥犯懒的时候,你就辛苦点,该打打该揍揍。不过你若是想要体会一下和雨哥并肩战斗的美好,到时候咱俩一起揍。” 穆玄英目瞪口呆地看着莫雨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道:“到时候雨哥听你的,想揍黑道揍黑道,想揍白道揍白道,就是想要揭竿起义推翻昏君、暴君,雨哥也二话不说,陪你……” “雨哥!”穆玄英忍无可忍地打断莫雨,这越说越离谱了,好像他多好战似的。“恶狠狠”地瞪了莫雨一眼,还抬脚踹了一下莫雨身下的椅子,丢下一句“我先回去了”,转身身影就消失在房间里。 而莫雨则默默地看着穆玄英消失的地方,摸了摸下颌,轻声自语道:“……笑没笑?应该是笑了吧。” 而独自出现在帮会领地的穆玄英则站在红毯上,一面抬手揉脸一脸小声道:“胡说八道,不知所谓!当本大侠是七岁的孩子哄吗,哼。” 虽然抱怨着,但穆玄英的嘴角却微微翘起。 他知道莫雨这是在逗他,希望他能够笑一笑,放宽心。 虽然作为一名声名远播的疯子恶人,莫雨在江湖上根本没有名声可言。对于浩气盟而言,莫雨更是一个除之而后快的人物,就连莫雨自己都觉得自个儿不是什么好人,杀的人堆出个尸山血海都绰绰有余,但对于穆玄英而言,他始终都是在稻香村会惹他哭,同样也会逗他笑的小雨哥哥。 三人成虎,穆玄英不是没有因江湖上小疯子恶贯满盈的传言而动摇过,甚至因这份动摇险些做下无法挽回的事情,但好在还不算晚。 这些年时常被莫雨哥哥吓哭过的恶人谷众人一定想不到,其实雨哥的性子非但不凶恶,反而有些可爱。 当然,这个世上认为莫雨可爱的,估计也就只有穆玄英吧。 穆玄英大步往正厅走,步伐矫健,背影挺拔,只是揉着脸的手一直没有放下,耳尖却早已红彤一片。 * 穆玄英回帮会领地去了,偌大屋子里只剩下莫雨和桌子上那只胖鸽子。 系统出品的信鸽大抵都是这副模样,麻雀大小,圆滚滚身材,但是灵性十足。当莫雨的目光落在那只鸽子身上时,那只脑袋都扎进莫雨酒杯里美滋滋喝酒的胖鸽子立马抬起小脑袋,打了个嗝,乖巧地仰头瞧着莫雨。 莫雨默然看着这只鸽子,看它偷喝酒时那熟稔的动作就知道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抬手,轻轻地戳了一下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果然,那只胖鸽子直接栽倒在桌子上,爪子软绵绵的像是使不出力气来。 很明显,这只鸽子,喝、醉、了! 莫雨面无表情地抓起鸽子,往自己的肩膀上一丢,银子往桌子上一丢,整个人如一只鹞子似的跃出沂水楼。 胖鸽子一个激灵,张嘴就想“咕”一声,谁知道莫雨的速度太快,胖鸽子的小嫩喙刚张开就灌了一口的风。可怜胖鸽子自从跟了寇仲与徐子陵,他们吃香的,它就喝辣的;他们吃大鱼,它就叨大肉,从来没有委屈它自己捉过虫子,更别提这种挂在肩膀上若是爪子不抓紧了随时就能“飞”出去的情况。 哪怕寇徐二人最狼狈的逃命时期,它都能享有被徐子陵塞进胸前衣裳里护着的待遇,哪像如今——胖鸽子紧紧地抓住莫雨的衣领子,脑袋上都被风刮起三根呆毛,酒醒了大半,连咕都不敢咕一声。 这只胖鸽子,和莫雨当初送给楚留香的那只系出同门,是花了500金买来的。别看长相各种不靠谱,但有着一套认人的本事,哪怕主人自己都不知道想找的人在哪里,那只鸽子只要曾经见过那人,无论多远,它都能够找到。 最重要的是,这只胖鸽子绝不存在半路上被人打下来的危险,哪怕是大宗师高手,若是胖鸽子有心隐藏起来,他们也无法感知到其存在。 也因着这些本事,莫雨才觉得,这500金没白花……虽然,传信什么的,还是恶人谷的苍鹰要来得顺眼许多。 莫雨一路向帝都大兴城方向掠去,他的轻功本就极为玄妙,加之大宗师等级的修为,内力可谓生生不息,根本不用担心气力耗尽的问题。 不多时,莫雨忽然眉头一皱,却是在赶往大兴城的必经之路上,看到了自称阴葵派出身的婠婠。 婠婠师承祝玉妍,看年纪也不过双十年华,但一身武学尽得祝玉妍真传。不仅如此,别看往日婠婠嬉笑玩闹,实际上警惕心极高,她如今虽在赶路,却将天魔气劲悄无声息地扩散而出,一旦有人跟踪,断然无法逃脱她的感知。 只可惜,她的办法虽好,但受其境界限制,对于大宗师却是毫无用处的。 莫雨可不信这次是碰巧同路。他的目光暗了暗,无声无息地跟上婠婠。 果然,婠婠一路飞驰,赶到大兴城后直接拐到了一处大宅里。她唇角挽着笑容,理了理长发,推门走进了屋中。她款步走到屋内当中坐着的女子身边,一双皓臂挽着女子的手臂,娇声道:“师父,婠儿回来了。” 屋中坐着的,正是当初与莫雨交过手的阴葵派宗主,祝玉妍。而她两边亦坐着三人,一男两女,武功不弱,正是阴葵派的三位长老。 祝玉妍往日覆面的白纱早已出去,露出笔触难以描绘的美丽面容,却不见往日奢靡艳色。虽然白发偷换青丝,但她长发蜿蜒垂下,并非垂暮老者的苍白,而是近乎银色,反而更为祝玉妍增添几分难以接近的清冷。 见婠婠撒娇,祝玉妍唇角缓缓勾起一个笑容,道:“席应如何了?” 第86章 徐子陵 魔门两派六道,阴葵派与灭情道的渊源最深。席应被追杀的原因,他们隐约知晓是席应看上了个男人。这并不奇怪,灭情道的武功有一支与《姹女心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不同于《姹女心法》。对于炉鼎的要求很高,能被席应看上眼,想来那个男人体质上有什么特异之处。 但魔门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在席应紫气天罗大成之后,还有这么被追杀成过街老鼠的一日。偏偏他们还看得出来,追杀席应的那个人,武功高绝,一身高深内力收放自如。一招一式让席应痛到极致,内伤叠加痛不欲生偏还能剩下一口气。 活着零零碎碎地受罪,怀着一点能够逃脱的希望却在每一次刚缓一口气的时候再度出现,无情打碎他的希望…… 如此手段,这人真的不是我圣门弟子吗? 这心性,这手段,太特么有前途了! 只是,席应好歹是魔门弟子,一个席应死不死,除了灭情道以外没有哪个魔门中人会在乎。但问题是,这种作践人的法子,简直是在打魔门的脸。 魔门中虽讲究的是弱肉强食,但弟子在外被欺负得太惨了,丢的是魔门的脸面。更何况,灭情道这次可谓是颜面扫地,在魔门中都抬不起头来,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拿出门派的大半势力,交换追杀席应之人的性命。 魔门便是如此,只要利益足够,立场或是其他,都不是问题。 除了几位魔门的顶尖高手自矜身份,魔门有些名声的长老级人物纷纷出手。 许是魔门与以慈航静斋为首的白道死磕惯了,见到明显不是白道那几个说得上名号的人便心存轻视,很显然,这一次的轻视狠狠地落了魔门的面子。 他们这一次踢到的门板不是普通木制做的,那分明就是断龙石啊。但凡打扰莫雨追杀席应的,固然无一人丢了性命,但最轻的伤势都是卧床养病一年以上,武功大损境界掉落都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其中便有阴葵派的边不负。 边不负是阴葵派宗主祝玉妍的师弟,在门中地位极高,当初祝玉妍能坐稳这个宗主之位,也有边不负全力支持的功劳。可怜边不负只是一个照面,连追杀席应那人长什么样子都没怎么看清就被打了个半死。当然,他运气不错,躺个一年半载估计就没什么事情了。但心境上会有什么阴影,就不是医者能够解决的了。 魔门的情报系统也是不容小觑的,他们很快调查出追杀席应之人的身份和原因。 当他们发现,追杀席应的人叫莫雨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也难怪,莫雨的名声虽因与祝玉妍一战而名扬天下,但传出的只是名声,背景什么的,一概不知,更别提见过莫雨真容的除了祝玉妍没有别人。而祝玉妍虽不吝为莫雨大肆宣传了一番,但刻意在其相貌上模糊了一下,明摆着就想借着坑人。 莫雨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一千个姓莫的总能找到一个叫莫雨的。席应当初看上穆玄英后,派人打听了一下他的身份,在得知这兄弟二人就是到岭南游玩的,身边还没有什么护卫、小厮,哪怕知道穆玄英的哥哥是莫雨,他也没往那个莫雨身上联想。 于是,席应就扑街了。 婠婠的眉宇间笼着愁绪,叹了口气,道:“席应师叔已经死在了莫公子手中,婠婠无用。”好似真的对席应之死有些遗憾一般。 “你啊。”祝玉妍面上不见怒色,只抬手轻点婠婠的额角。她将婠婠派去只是让她查查莫雨为何追杀席应,她与莫雨交过手,若是席应冒犯了莫雨,以他的性子,至多当场就解决了他,不至于追杀一个月。 婠婠嘟着嘴,她眨了眨眼睛,道:“说起来,这一次席应师叔也是不对,竟然看上了莫公子的弟弟,婠婠听说,莫公子一向当眼珠子那么疼爱那个弟弟,所以这一次才会这么生气。” 婠婠对于灭情道实在没有什么好感,身为阴葵派的传人,跟那些慈航静斋的尼姑抢男人已经很呕了,对于那些跟她抢男人的男人,她当然没有什么好感。 “弟弟……”祝玉妍若有所思。 “嗯。”婠婠笑颜如花,道:“那位公子俊得很,看上去又很温柔,和莫公子是截然不同的类型呢。” 婠婠与祝玉妍说着话,阴葵派的三位长老都默然坐在下座。自从祝玉妍突破大宗师,她在阴葵派的声望不可同日而语。若说当初他们这几个长老还有几分话语权,到如今,阴葵派已是祝玉妍的一言堂。 强者为尊,魔门自古如此。如今,他们更加希望这位宗主大人,能够在摒弃情爱纠缠后,完成阴葵派历代传承而来的心愿,集齐十卷《天魔策》,最终一统魔门。 却听到婠婠道:“莫公子生得太好看了,日后哪有女子愿意与比自己还好看的男人朝夕相处。婠婠倒是觉得,莫公子那位弟弟着实招人疼。”婠婠眨着眼睛,俏皮地道,“师父你没看到,那位公子可是一身正气,比起慈航静斋的假尼姑们更正气呢。” 祝玉妍疼爱地看着绾绾,笑嗔道:“调皮。” “咳!” 屋内响起一声咳嗽声,似乎是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绾绾眸光流转,看向声源,似是才发现那里站着个大活人一般,蓦然瞪大一双美眸,娇声道:“这不是子陵吗,多日不见,人又俊了不少,真教人着怜哩。” 徐子陵的嘴角抽了抽,这对师徒还真教人无语。 大厅里,人其实不少。只是,除了这几个阴葵派的人坐着,这间宅子的主人反而横七竖八地倒在大厅一角,昏迷不醒。 徐子陵叹了口气,果然,即使他们有意遮掩消息,但涉及杨公宝库,那些人就像是闻到了血腥气的鲨鱼一般,紧咬着不放。比起那些联合皇城势力的门阀,阴葵派抢先一步摸到了双龙帮的据点,打晕了他和仲少手底下的人。 这些人跟着寇仲打天下,忠心耿耿,无论如何,徐子陵都不能眼见着他们出事。只是,他只有一人,而阴葵派的长老皆在。他虽然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小混混,身负长生诀和多种武功,却也奈何一位大宗师不得。 当然,最最要命的是…… 徐子陵的目光似是不经意间掠过角落里那个略有些娇小的身影上。 最要命的是,仲少的欢喜冤家,宋家的那位大小姐怎么也在!宋玉致要是擦伤点油皮,他和仲少还不得被天刀宋缺追杀至死啊。 看了一眼笑容明媚但胆子极大,竟然将主意打到穆大哥身上的婠婠,徐子陵扯了扯嘴角,心道婠妖女你等着,你这些觊觎之心,他一定一五一十地告诉大哥的大哥,好让他明白你对穆大哥是多么得倾慕。 但眼下,他还得保下那些人的性命。 徐子陵深吸了一口气,面上装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来,道:“罢了,罢了,是我和仲少不知天高地厚,今日算是一败涂地。祝宗主,开出放人的条件吧。” 祝玉妍唇角微弯,只淡淡道:“你兄弟在哪里?” 若是祝玉妍不在此地,再怎么,徐子陵也会搏一把。但如今一个大宗师杵在这里,徐子陵底牌再多也不管用。他索性破罐子破摔,道:“仲少如今自然在杨公宝库之中。”心中却在祈祷大哥的大哥快点出现。 徐子陵自然不知道,莫雨在婠婠进门时就到了。 看着如今已然是宗师级别高手的徐子陵,莫雨点了点头。不愧是这个世界气运所衷的存在,不过七个月的功夫就能够从普通的小混混到如今的宗师高手。不到二十岁的宗师不是没有,但七个月却是令人瞠目的时间。 虽说仍是因穆玄英对这两个小子的关怀而有些……耿耿于怀,但见到他们如今的成就,莫雨心中也有些几分高兴。 实在是,这两个小子,无论是经历还是彼此之间的情谊,着实有些像他和穆玄英。 即使在恶人谷身居高位,即使在江湖上闯出赫赫威名,莫雨始终都记得与穆玄英十年流浪江湖的日子——三餐不继,饥寒交迫,他那阴阳复合之毒还时不时发作。那些回忆或许在某些人看来甚至有些不堪回首,但对于莫雨和穆玄英而言,却是始终铭记着的,记忆中为数不多的温暖。 十年,人生又有几个十年? 人生在世,可有人愿意在你病痛之时不离不弃,可有人在饥寒时相依为命,甚至在危急时刻,以命抵命,愿意用性命保全你? 从小到大的苦难让莫雨认识到了力量的重要性,但这份力量若是要以穆玄英来换,他情愿什么都不要。 寇仲与徐子陵同样的过命的兄弟,但他们比莫雨他们要幸运,因为,这兄弟俩,哪怕有时互相拆台得不亦乐乎,他们之间却没有阵营之别的阻碍。 更没有一个虎视眈眈,恨不能将人有多远隔多远的师父兼叔父! 说到底,即使莫雨现在将穆玄英定下来了,还是担心有朝一日回到大唐,那个成天想着打鸳鸳的棒子冒出来,杵在他和毛毛之间。 唔……等等! 莫雨略有些怔愣地看向徐子陵,他好像知道为什么自入江湖后,寇仲与徐子陵总是风波不断了。 第87章 巡谷凶神 系统界面下,徐子陵的小头像旁,端端正正悬着四个鲜红的小字——“巡谷凶神”。 手指虚虚悬在这四字上,一行小字则浮现在手边:“巡谷凶神,恶人谷战阶第七。一旦使用此称号,江湖白道如慈航静斋声望敌视,朝廷声望敌视,江湖黑道如魔门声望友好,有一定几率获得‘震慑’效果。” 莫雨:“……” 其实也不难理解不是吗。 以着恶人谷的名声,江湖正道敌视没的说,基本上见面就打。朝廷敌视也正常,想当年开元二十年的时候,朝廷联合中原武林发兵清剿恶人谷却被谷主率领当时的十大恶人弄得全军覆灭,史称“开元惨变”,所以说,当初安史之乱的时候,恶人谷襄助唐军,唐军上下也着实忐忑不安了一阵。 莫雨默默地看了一眼徐子陵,目光有一瞬间的飘移——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有些熟悉哎。 当初将人忽悠,咳,招入恶人谷的时候,莫雨不仅赠送了远超这个世界等级的随身包裹,还附赠了几件衣服。莫雨买恶人谷威望的衣服只需要花个几百金,当初索性多买几套送给他们。 虽说恶人谷的衣服都是契合各门派内功的,但即使没有内功辅助,这些衣服也有着各种增益的效果,更不要说这些衣服结实得很,寻常刀刃根本划不开这些衣服。 在发现这些衣服的不凡之处后,寇徐二人在对莫雨越发敬仰后,基本上这些衣服不下身。他们自然不会一年到头穿着一样的衣服,但可以将这些衣服穿在里面,外面再套着其他的衣服。 问题在于,这些衣服是恶人谷有战阶、有威望才能买来的,更是只有恶人谷弟子才能够穿上的,衣角处的血色纹饰绝对不是看上去好看而已。 寇仲与徐子陵不是莫雨,能够随时换个称号。他们只要穿着恶人谷的衣裳,他们的小头像外围就是一圈象征着恶人谷的血色。这就造就了寇仲与徐子陵二人自入江湖后那堪称跌宕起伏、波澜壮阔的日子。 莫雨眨眨眼,忽然有些小欣慰——能够在七个月的时间里将战阶刷到第七,想来徐子陵他们没少给所谓的江湖正道添堵——不愧是恶人谷的人! 修长的手指轻轻扣了扣桌案,祝玉妍唇角勾起,美眸略略打量了一下丰神俊秀的徐子陵,缓缓道:“本座也不想为难你们兄弟二人,阴葵派对这杨公宝库的财宝也没什么觊觎之心,只是,宝库之中有一物却是本座无论如何都要拿到的。” 坦白说,虽说阴葵派和他们兄弟打过几回交道,那寇仲油嘴滑舌,徐子陵油盐不进,颇没什么眼色,祝玉妍面上虽然不显,心中却对他们没什么恶感,反而觉得他们有些对脾气。若非如此,单是凭徐子陵今日的态度,祝玉妍定然不会让他好过。 徐子陵不甘示弱,冷声道:“祝宗主堂堂大宗师,小子不是祝宗主一合之将,若宗主出尔反尔,我和仲少岂不是死得冤枉?” 初入江湖时他们被这些大门大派搓揉得厉害,正道也好,魔门也罢,一个是伪君子,一个是真小人,反正徐子陵对他们是一点好感也欠奉。他算是看明白了,只要自身武力值没上去,他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哪家都能够上来砍一刀。 祝玉妍挑眉,她虽然高看徐子陵他们几分,但这般不识时务却令祝玉妍有些不喜。 此番与祝玉妍一同前来此处的阴葵派长老闻采婷却是冷哼一声,瞥向徐子陵的目光中带着不屑,道:“什么东西,竟敢和宗主讨价还价。”随即看向祝玉妍,道:“宗主,不若我们先将这臭小子擒下,免得令他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对我阴葵派不敬。” 祝玉妍微微皱了皱眉,面上带上沉吟之色。 徐子陵冷冷地看了一眼闻采婷,却是蓦然一笑,只这笑中带着些许嘲讽意味,道:“那便动手吧。我决意死战,寇仲日后自会替我取回公道。” 一旦打起来,即使祝玉妍是大宗师,徐子陵也有本事将这声势往大了作,届时惊动巡城的军队,看谁能讨到好! 辟守玄看了徐子陵一眼,桀桀怪笑一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徐子陵脸色微微发白,却是手握印诀,看样子是要与阴葵派死磕到底。 正在这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屋中响起:“阴葵派,好大的口气。” 屋内众人一惊,却寻不出话音出处。辟守玄厉声喝道:“何妨鼠辈,藏头露尾……” “闭嘴!”祝玉妍喝道。 与祝玉妍喝声同时响起的是一道无形劲气,“啪”的一声脆响,辟守玄捂着红了一片的脸,整个人都懵了——好歹是宗师级高手,这般无声无息就甩了他一巴掌,简直是将他的脸面往地上踩。 徐子陵先是一怔,随即眼睛一亮,脱口道:“大哥的大哥……不对,莫大哥!” 婠婠脸色微微发白:“这个声音,不会错的,是那个莫雨。”随即她有些惊疑不定,难道莫雨是跟着她来到这里的? 一只胖鸽子扑棱着翅膀,就像是看到亲人一眼,黑豆眼满含热泪,扑进了徐子陵的怀抱。 徐子陵弯唇浅笑,从腰包里掏出个花生,熟练地塞进鸟嘴里,道:“白少,辛苦啦。” 胖鸽子“咕咕”地叫个不停——还是陵少好,又美又温柔,比那个红红白白的好多了,再漂亮有鸟用,凶巴巴的吓死鸟了! 屋内响起浅浅的呻吟声,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角落中被点了穴道的人都坐起身体,有些茫然地摸着头。而一旁,一个身穿红襟白衣,手上套着黑色皮制手套,容颜极盛的男子靠在那里,眸光淡淡,却是不怒而威。 祝玉妍定定地看着莫雨,缓缓道:“莫公子这是执意要插手此事?” 莫雨目光冷淡,落在了徐子陵身上。 捧着胖鸽子,徐子陵笑容满面地走到莫雨身边,道:“莫大哥。” 祝玉妍佘宁有些恍然,道:“难怪这两人出身低微却能够短时间内攒到如此身家,原来……他们是莫公子的人。” 莫雨一挑眉,神情间似乎有些嘲讽,道:“出身低微如何,人蠢就是出身再好也没药医。”莫雨从不觉得出身算什么,十多年前,他和毛毛还不是满江湖流浪,被一群庄子里的打手逼得走投无路。到如今,便是他将那个什么浪庄的庄主一巴掌拍死了,谁敢多说一句? 莫雨漫不经心地道:“攒身家是要看本事的,有本事的攒身家,没本事的败家。小陵他们有本事,自然能够闯下个不小的势力。” 徐子陵唇角微翘,这是被肯定了吗? “还有要更正一点——” 莫雨看了徐子陵一眼,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徐子陵竟觉得莫雨的眼神中似乎带着嫌弃。就听到莫雨斩钉截铁地道:“小陵是恶人谷的人,是我这边的人,但绝对不是本少的人,这一点,麻烦一定要记清楚!” 他的人,只有毛毛,才没有这两个碍眼的混小子。 徐子陵默默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 祝玉妍微微蹙眉,她看着莫雨,心中惊疑不定,亦有些慨叹——当日,这个莫雨的武功明明略逊她一筹,却能够与她战成平手。而今她突破大宗师,再看此人,竟有一种此人摸不透的感觉。 大宗师又如何。武道,永无止境。 有莫雨在,徐子陵原本弱势的处境立刻变作与祝玉妍势均力敌。他们不曾想到,寇仲与徐子陵二人竟与极道魔尊莫雨有关系,虽莫雨口口声声说徐子陵不是他的人,但却是明显将人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一时之间,不止阴葵派的几位长老色变,就连祝玉妍都微微变色,神情有些难看。 婠婠眼珠一转,忽然弯唇一笑,娇声道:“原来子陵与莫公子有着这般关系,婠婠有眼不识泰山,莫怪莫怪。”灵动含情的目光望了一眼门外,只听到婠婠道:“既然莫公子在此,那位蓝衣的俊俏公子是否也来了?”她两颊微红,含羞带怯,美艳不可方物。 徐子陵嘴角微微一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作死啊,这婠妖女还真敢说呢。 徐子陵偷偷向清醒过来后瞪视着阴葵派众人,一副恨不能随时扑上去咬两口样子的众人,使了个眼色——快走,一会儿莫少发飙了,被牵连就太冤枉了。 高占道皱了皱眉,能在这一次两位帮助开启杨公宝库的时候带来这里,他们无疑是深受信任的,也没有什么蠢材。事实上,他们的武功不弱,只是遇上了宗师高手,他们这些最高也就先天的高手哪里是对手。 见徐子陵对他们使眼色,高占道看了一眼脸色有些冷的莫雨,道:“帮主既然有要事与贵客商谈,吾等先行退下。”说着,多看了一眼宋玉致。 宋玉致本就是个爆炭脾气,若不是自己远非阴葵派妖女和妖男们的对手,她一定扑上去狠狠地来几刀,叫他们知晓得罪宋大小姐的下场。 只是,她也知道如今暴露身份可能引发的后果,她只能恨恨地瞪了祝玉妍好几眼,暗地里狠狠磨牙——给本姑娘等着,这笔账,本姑娘迟早讨回来! 见徐子陵冲他们颔首,高占道几人速速地退下。 莫雨心中咬牙切齿地道,这拈花惹草、招蜂引蝶的傻毛毛,但目光却冷冰冰地看向婠婠,缓缓道:“他在与不在,与你何干?” 与此同时,干脆大宗师的气势也压了下来。 第88章 新任务 婠婠觉得穆玄英相貌合胃口,正是那种最让她阴葵派妖女蠢蠢欲动,想要花心思将人引诱叛出师门,瞧一瞧最终他众叛亲离会变作何等模样的那种大侠。“动心”二字倒是说不上,只是瞧着那副干净坦荡的样子有些心痒而已。 出乎婠婠预料的是莫雨的态度——这种不由分说,直接拿气势压人的行为好吗?她师父可就在身边呢。 武道上,可以说,高一级就能压死人。这世上能越级挑战还成功的,除了主角没有别人。婠婠不过宗师修为,如今骤然被大宗师的气势压身,小脸顿时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起来。她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瘫倒在地。 饶是徐子陵都忍不住有些怜悯婠婠了。 祝玉妍脸色一变,大宗师的气势也释放开外。她上前一步护住爱徒,沉声道:“莫公子,婠儿若是有冒犯之处,直指出来便是,何以如此!” 冒犯的地方可大了去了。徐子陵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他可是知道穆大哥和大哥的大哥那种不为人知关系的知情人之一,大哥可告诉他们了,谁也不能在莫雨面前“勾搭”穆大哥,那可是会要命的。 婠婠委颓在地,仰起头,娇艳动人的面上此时一片苍白,眸光闪闪,楚楚可怜地道:“婠婠冒犯莫公子,要打要罚,婠婠绝无二话,只是请让婠婠知晓何处冒犯公子……” 婠婠这番作态,可谓是媚眼抛给瞎子看,莫雨的目光越过祝玉妍,神情讥诮,缓缓道:“小丫头,给你一句忠告……” 婠婠咬紧唇,忽然觉得自己拿莫雨的弟弟作筏子,貌似有些蠢——尼玛席应是怎么死的,这个例子难道还不够惨烈吗! 眼前的人生着一双凤眸,冰冷却凌厉,眼睛……婠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抖——这种感觉……为何她竟觉得,眼前这人能够看透人心。方才她心中转着的那些小心思,尽数被此人知晓? “有些人,不是你能够觊觎的。” * 半个时辰不到,原本势单力孤,被阴葵派强压着的徐子陵就摇身一变,靠山硬得连婠婠都碰得满头血,老老实实地站在祝玉妍身后。 徐子陵心中感慨,果然还是强者为尊吗。虽说他这些日子跟着寇仲南征北战打天下,实际上他很想要那种逍遥的日子。如今看来……在他没有连阴葵派都忌惮几分的实力之前,还是努力修炼吧。 如今威逼不成,那只能合作。 祝玉妍将目光放在杨公宝库上,为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那颗藏于其中的邪帝舍利。她如今大宗师修为,但武道之上永无止境,修为渐深反而突破无门。邪帝舍利中蕴含着历代邪帝的元精,或许能给她些许启示也说不定。再有,她这个徒儿若是得了邪帝舍利,若是修为能够突飞猛进,也不枉他们来此一遭。 祝玉妍看了一眼面色依旧惨白的婠婠,心中叹息。 她是婠婠的师父,哪里会不明白,婠婠这哪里是对莫雨那个兄弟感兴趣,分明就是想激起莫雨的征服心,用些手段想将这对兄弟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是阴葵派所惯爱用的手段,便是祝玉妍自己当初在没被石之轩情殇所困的时候,她使计弄得几对至亲兄弟为她反目。这种挑拨离间的手段她们用得多了,但从未如今日这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婠婠是她心爱的弟子,更是百年后阴葵派的继承人。想要晋级天魔大法第十八重,要么如她一般,爱过,恨过,最终断情绝心,破而后立;要么就从未动情,心如稚子。 只是这两种,皆是千难万难。 徐子陵不可能带着他们所有人去杨公宝库,最终经协商后,祝玉妍带上婠婠与他们一道前往。 几人趁着夜色赶到独孤阀西寄园中,但到了地方却发现入口处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徐子陵心中一动,看了一眼莫雨。见莫雨微微点了下头,徐子陵心中略松,带着人开了机关进入到杨公宝库之中。 鲁妙子的机关之术的确有过人之处,环环相扣,精妙无比,比之唐门机关术也不逊色。徐子陵虽然有莫雨撑腰,但对于祝玉妍和婠婠始终不减丝毫警惕之心。他虽然回避了鲁妙子留下的一些陷阱,但并未对祝玉妍等人提点一二。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地宫长长的甬道中忽然传来“轰隆”巨响,众人身后的钢门猛然落下。祝玉妍霍然看向徐子陵,却见徐子陵眼中露出惶然之色。 “是仲少!他开启了机关!” 徐子陵重回入口处便发现有人进入,他一路紧赶慢赶,生怕仲少一人对上后来者,吃了亏。他们当初在飞马牧场得鲁妙子指点,故而对杨公宝库中的机关有所了解,定然是仲少开启了机关,想来他处境好不到哪里去。 思及此,徐子陵顾不上其他,飞快向前赶去。祝玉妍和婠婠紧随其后。莫雨皱了皱眉,刚要跟上,却听到系统机械的提示音响起:【收到一份特殊委托,是否查看?】 莫雨一怔,选择查看。 只见一道暗紫色的卷轴倏尔在眼前展开,一道虚幻身影在卷轴之上浮现,却是一个身穿蓝色长裙,外罩绣着如意纹霞帔的女子。女子看上去正是双十年华,秀美端庄,只静静坐在那里便自有六分高贵,三分威严,更有一分唯有岁月才能够沉淀下来的深邃。 只听她缓缓道:“本座,宇文婵,浮初小世界霞光宗宗主。” * 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莫雨曾经以为佛道箴言都是那个秃驴拿来骗人的东西,以哄骗得那些人不思进取,一味忍耐现世痛楚。直到莫雨被这系统绑定,又得了传说中的神器昆仑镜,当真穿梭了几个世界,莫雨才恍然意识到,撇除那些大道理,那些秃驴说的那些东西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莫雨得过杨歌的部分记忆,这个世界有多广袤无垠,便是轮回千世的杨歌也说不清。若真要形容一下,大抵就像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有着无数的枝桠绿叶,而每一片树叶都是一个世界。 诸多世界之中,能够明确被叫出名讳的世界,唯有孕育出更高等级力量存在的世界。他们摸到了一些世界最为本源的东西,得知了这个世界的名字。 隔着系统半透明的界面,莫雨与那个神情淡漠的女子遥遥相对,扒拉一下杨歌附赠的一些记忆,他找出了这个女子的可能的身份——修真者。 去伪存真,求仙问道。 宇文婵打量一下莫雨,缓缓道:“以武入道,倒是难得的良才美玉。一入仙途,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莫雨的神情却没有丝毫动容,只微微蹙眉,道:“何事?” 这系统从来都是发任务、给奖励,但这一次这么正儿八经地弄出个什么委托,连委托人都出现了甚至面对面商谈倒是第一次。莫雨不知道系统在玩什么把戏,只凝神应对。 宇文婵似乎是笑了一下,道:“霞光宗乃是浮初小世界三大道门之一,本座修行两千余年,已是元婴道君,只差一步便能够晋入出窍期。前生种种本该抛却,只是,到底,意难平。” 莫雨不语,只听到宇文婵道:“寥寥数十载,阁下所身处之世界,应当听过宇文阐这个名字吧。”她的眉宇间带着讽刺之意,冷冷道:“北周,静帝,宇文阐。” 莫雨一怔,随即看向宇文婵的目光中竟带有一丝惊讶之意,道:“我以为,静帝应为男子才对。” 宇文婵的脸,黑了。 北周最后一位皇帝,那个被杨坚害死了父母兄妹,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后生生被磋磨至死的宇文阐的确是一个男子,好吧,死时九岁,确切地说应是男孩。 杨坚是个心狠的,他标榜着忠臣,以清君侧之名将宇文家皇室杀得零零碎碎,就剩下他一个,还是看在他年纪小好控制的份上。随即,他又不甘心仅挟天子以令诸侯,威胁他写下禅位诏书后。 仰人鼻息,宇文阐心中恨极,却佯作懵懂之态。他原打算日后待得羽翼丰满后再讨回一二,不成想,杨坚根本就没给他留活路。 宇文阐是被杨坚补死的。 他一面标榜着仁善,示人以善待宇文皇室遗族的面目,但暗地里,宇文阐无论是吃的还是喝的,千年老参,灵芝,天山雪莲,他每日进口的皆是上好的补药。宇文阐不过是一个孩子,哪里受得起这般药补。 伺候他的宫女一面称颂着新皇仁善,一面帮着皇帝补死宇文阐,待得他死后猫哭耗子地落下几滴泪。宇文阐最后的日子有痛苦,他心中的怨气便有多大。 旁人或许会说,这成王败寇,若是当初落败的是杨坚,兴许下场比他北周皇族还要惨烈不知多少倍。可当这父母之仇,杀身之恨当真落在你身上,你就会明白,什么大道理都是说不通的,他满腔的恨意怨怼即使知晓隋二世而亡也无法消弭半分。 是以,纵是宇文阐有重生奇缘,更是得历代帝王无法企及的仙缘,他仍是,意难平。 此仇不报,心魔难除。 第89章 契约 世有万千世界,好在宇文婵灵魂本源与那个世界存在一丝联系,故而费了百年的时间,她终于定位到曾经的世界。 修真者不能肆意伤害凡人,若宇文婵不想赔上自己二千年的修为,她便不能动手屠尽杨家。宇文婵不在意,她自己动不了手,不代表别的凡人动不了手。只要宇文婵付出等同因果的报酬,那份因果就算不到她身上。 宇文婵算计得好好的,却在实施的时候出了岔子——这个世界的法则规定,能在这里的,只有破碎虚空以下修为的人。以武入道,破碎虚空的人只要到了类似浮初小世界这样存在仙气的地方,立刻就会迎来丹劫,过去了就是金丹期。也就是说,宇文婵元婴期,本世界不收。 宇文婵于是开始琢磨怎么能压制以下修为进入那个世界,可恨那个世界的天道法则十分敏锐,宇文婵竟不得门而入。就在宇文婵准备死磕到底的时候,一道微弱的灵识联系到她。 宇文婵打量着眼前俊美无俦的男子,不得不承认,此人容颜极盛,论风采,纵是修为入不得眼,却和焱天大世界的原和道君不相上下。 只是,他那句疑问着实戳到了宇文婵的雷点。 重活一次,她满心感激,但顺便换了个性别,即使过了两千年,宇文婵仍是难以接受。 这也是霞光宗美丽尊贵、道法高强的宇文宗主迄今为止不曾与人结为道侣的原因。 宇文婵皱眉看了看莫雨,她觉得此人能够用作浮光镜的法器有些意思,却看不透这法器的原型。心中虽有疑虑,但眼前她更愿意将目光放在复仇之上。 宇文婵的身体倚靠在御座上,即使她有时候自己看着这副千娇百媚的身体有些噎得慌,但皇族自幼的教导加上修仙千年的沉淀,自有一派从容优雅的气度。 她微笑着,缓缓道:“杨坚屠我宇文皇族满门,我就要杨坚血脉无存。” 莫雨眼前的光幕一阵晃动,一个巴掌大小,散发着阵阵寒气的爵杯悬浮在莫雨身前。前尖后翘,下承三高足,只是比起寻常的青铜爵杯,这个爵杯通体冰蓝色,似是玉质。 只听宇文婵道:“只要你为我取来如今杨坚在世上,上下三代所有血亲的心头血……法宝、灵药,或是仙缘,尽数为你所得!” 莫雨一怔,上下三代所有血亲,这比起株连九族还要来的狠,这分明是要与杨坚有关的血脉在这世上一丝不存! 应该说,不愧是宇文赟的儿子……不,女儿吗。 莫雨有些犹豫,哪怕坏到了骨子里的人他也有着无辜的亲戚,这个宇文婵的意思是要将所有人一网打尽,若莫雨真的接了这个委托,他曾经的底线——不伤害无辜之人——就算彻底没了。 拢在袖中的手指缓缓攒紧,莫雨没有看那个爵杯,只以着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道:“你能给我什么?” 宇文婵嘴角一勾,道:“诚如本座方才所言,法宝、灵药哪怕修仙功法,本座都能给出。” 手指漫不经心地绞了绞发丝,宇文婵以为莫雨忌惮皇族龙气,遂道:“杨家如今虽算得上皇族,但龙气这些年也差不多败光了,杀了那些人对你的影响也不大。本座也不会让你费心思查找杨家的人,本座授你一套追溯血缘的术法,只要你杀了一个杨家的人,此术法自会引导你寻到杨家其他的人。每滴入一滴杨家人的心头血,这个骨杯就会渐渐染上一丝血色,待得杯身上再无一丝蓝色便意味着……你杀的人已经足够。如何?可愿与本座定契?” 莫雨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是一片漠然。他看向宇文婵,淡漠的目光看得宇文婵两千年的修为都忍不住有些心惊。 果然,这种能够以武入道之人比起自小修真的人,无论是心性还是其他,都要有过人之处吗!只可惜,这样的人,灵气匮乏的世界能够出来一两个便是顶天了。 更何况,破碎虚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空间乱流不提,一个不慎就能将人肉身绞得粉碎,单是空间壁垒其中蕴含的强横空间之力就不是肉体凡胎之人能够承受的,便是她元婴修为,肉体锤炼得堪比灵器,若无霞光宗初代宗主传下的霞光衣,她也不敢妄图破入空间。 再者说,天道有感,便是破碎到更高世界,甫一进入就会迎来的金丹劫雷哪里是毫无准备,手无法器之人就能够扛过去的。 当然,雷劫之后若能侥幸不死,此人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宇文婵正有些出神,只听到那人以着平淡无波,甚至半点起伏都没有的声音道:“你可有晗灵果?” “哦?”宇文婵挑眉,道:“晗灵果?” 天地灵药分有天地玄黄四级,天级灵药宇文婵仅在古书之上窥见几分,不曾见过实物。而地级灵药,无不是浮初小世界趋之若鹜的存在。这晗灵果,正是地级灵药,有伐经洗髓、洗涤灵根之效。 灵根是修真者修行的根本,有金木水火土五种大类,更有诸如风、雷、冰之类的异灵根。论品级,以单灵根为佳,称之为天灵根;双灵根次之,三灵根更次之,而四、五种属性为伪灵根。晗灵果最为逆天的功效,便是能洗去较弱的一条灵根。只是,晗灵果仅对元婴期以下的修士起作用,故此灵药的等级止步在地级中品。 晗灵果在浮初小世界可谓是稀缺货,但宇文婵好歹是一宗之主,手上倒还真有着一枚晗灵果。 宇文婵唇角勾起:“本座手上确是存着一颗晗灵果……”说着,一枚拳头大小,以白色莲花为底座的粉色果实出现在她的手中,确是和系统商店上的图鉴一般无二。 “若你愿意,这枚晗灵果就作为酬劳。” 莫雨沉默片刻,抬手接住了爵杯。 宇文婵的唇角轻轻地勾了起来。 * 帮会领地中,穆玄英一脸严肃地站在厨房一把手——王大厨——的地盘上,一只手牢牢地按住一条不断扑腾甩尾巴,即使出水还一阵子还活蹦乱跳的大鲤鱼,而另一只手则死死攥住一把削铁如泥的……菜刀。说来好笑,往日里能将那柄重逾六十斤的巨阙剑挥舞得密不透风的穆少盟主,此时握着菜刀的手竟然还抖了抖。 穆玄英摸过的古剑名器不少,但是菜刀还是第一次。 说起来,小时候和莫雨流浪的时候,在一天的工作也换不来一顿饱饭的时候,他们会选择到野外做个陷阱抓诸如兔子之类的野味。穷孩子没有那么多的讲究,生火、拔毛,烤熟了就能吃了。 穆玄英的手艺……好吧,反正莫雨吃过一次之后,这以后烤肉的活儿就被雨哥给抢了。那时候雨哥还没有此时惊天地泣鬼神的厨艺,东西熟是熟了,吃进嘴里……味道就不要强求了。 幼年版的莫雨:你还好意思说我,你那玩意儿根本就进不了嘴好不好,起码你哥我这个吃了不会拉肚子! 不能练武,不爱看书的穆玄英在将帮会领地第不知多少次溜达了一个遍后,跑去唱晚池钓鱼。运气不差,竟钓上来一条六斤多的鲤鱼。 穆玄英突发奇想,想为莫雨做顿饭,这条鱼就正好借花献佛了。 可谁承想,能在狼牙军中杀出几个来回,血染衣襟却始终从容淡然的穆少侠,当敌人变成了一条自幼生长在唱晚池,其精力、体力、实力都远非普通鱼类可比的鲤鱼时,首战失利,险些被那简直成了精的鲤鱼一尾巴拍到脸上。 帮会领地中,除了不知猫到哪里去的二毛以外,所有和人无甚区别的帮会人员,无论是帮会铁卫还是佣人婢女,都不是真人,而是极为精巧的傀儡。 能做出无数美味佳肴的王大厨自然也不例外。 若非如此,单单一个杀鱼就费了一整个上午,且到最后,穆玄英一咬牙一狠心,一菜刀拍下去的时候用力过猛,一不小心将这条可怜的鲤鱼拍个稀巴烂,甚至连砧板都断成两截的穆玄英,一定一定会被王大厨轰出去,再不允许穆玄英踏入一步。 按着王大厨招呼后厨又送来的胖鲤鱼,结实的鱼尾噼里啪啦地拍着砧板,穆玄英手中的菜刀瞄了又瞄,就是不知道如何下刀,此刻,他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明明反复将王师傅的轻拍鱼头数下令其晕掉的要领记在心中,但真要下手的时候,即使告诫自己不要心急不要着急,为何剑气就第一时间冒出来呢,还一下刺穿了鱼体,刹那间血肉模糊。 穆玄英几乎要抬手扶额了——是不是病了,他连内力都控制得不大好了。 末了,在王大厨送上第……六条肥鲤鱼的时候,穆玄英弃了菜刀,并指如刀,回想了一下人体的穴位,按比例在鲤鱼的身上来了两下。 随后,穆玄英惊喜地发现,真有用啊,点穴竟然对鲤鱼有效。 索性,穆玄英也不拿菜刀了,直接将巨阙握在手中,退后三步,然后就是刷刷几下。 穆玄英满意地看到,只要不是菜刀,他的力道把握得也十分得好。巨阙他当然不会用来刮鱼鳞,但是剑气可是好物。 潇洒地收剑入鞘,穆玄英走到砧板前,两根手指拈住鱼尾巴,只见噼里啪啦一阵,鱼鳞自动从鱼身上脱落。 穆玄英满足地舒了口气,这鱼总算…… 王大厨以着他特有的精力充沛的嗓门道:“刮完鱼鳞,挖掉鱼鳃,下面就是清理内脏。先拿刀划开刨开鱼腹……” 穆玄英:“……” 果然,还是任重而道远吗。 第90章 第一个 杨公宝库中,徐子陵与寇仲成功汇合,并警惕地瞪视着前方两队人马。 一方自然是祝玉妍和婠婠。而另一方,便是便是以宇文成都为首的宇文阀众人。 宇文成都是宇文化及的次子,自幼便力大无穷,根骨好,悟性佳,远胜其父。如今不过二十出头,却是宇文阀唯三将祖传的《冰玄劲》练成的人物,小小年纪已是宗师高手。 只因宇文成都年纪尚轻,木秀于林,未免如今良才夭折在门阀倾轧之中,宇文化及这才小心将宇文成都的才能掩藏起来。 然而,自从大业十二年,宇文化及奉隋帝之名寻求《长生诀》未果,又与高丽女傅君婥决斗,傅君婥虽死,可他亦受伤不轻。 撇除隋帝还是晋王时候与他的情谊不提,宇文阀上下本就是以军功起家,宇文化及更是其中翘楚。这些年,他受过的伤不在少数,却没有那一次受伤要来得诡异。 不仅伤势拖拉了半年才痊愈,他的武功境界竟从宗师掉到了先天之境。宇文阀寻访无数名医,皆对宇文化及的情况无可奈何。渐渐地,宇文化及即使身为阀主,在宇文阀中的声望也越发不如前。无奈之下,宇文化及只得放出宇文成都。 宇文成都武功高,性子豪爽,隋帝见之心喜,封他做将军征讨各方叛逆。在他诛杀几方叛逆后,隋帝便封宇文成都为天宝大将,如今在宇文阀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此刻杨公宝库中,宇文成都的神情却不似往日的自在豪爽,反而有些阴沉。 此番跟踪寇徐二人,得知宝库所在后,宇文化及并未上报朝廷,而是择阀中高手九人,以宇文成都为主,长老宇文忠为辅。 非是不愿多派些人,只是宝库入口位于独孤阀西园之中,稍有不慎便会泄露消息,到时候宇文阀就无法独自吞下宝库了。 宇文成都一心报效朝廷,结果其父反而有不臣之心,他自是不好受。这一次他虽为主导,却还有宇文忠跟着,既是辅助亦是监视,心中更是郁气难解。 宇文忠为人奸滑,宇文成都那点心思根本瞒不住他,不由冷笑连连。老子是只老狐狸,谁想到儿子却是个没用的。眼见着隋朝气数将尽,反而一门心思对杨广尽忠,真是半点进取心也没有。索性,此番行动,本是辅助的宇文忠抢下话语权,宇文成都反而成了陪衬。 宇文忠先是看向祝玉妍和婠婠,心中就是咯噔一下。一个大宗师份量,宇文忠是再清楚不过的。当即,那张橘子皮老脸先笑成一朵菊花,行了一礼,道:“原来是祝师和婠大小姐,失敬失敬。” 祝玉妍没有理会,婠婠上下打量了宇文忠一番,有些轻蔑地哼了一声。 宇文忠丝毫不以为杵,只陪着笑道:“素闻祝师乃魔门第一高手,今日得见,果然风采非凡,想来以祝师之风雅,定然不是为了宝库的黄白之物才出现在此处吧。” 祝玉妍眉一挑,道:“你想说什么?” 宇文忠抬手一指寇仲和徐子陵,道:“这两个小子大逆不道,意图谋逆,祝师乃女中豪杰,不愿此等叛逆之辈逍遥法外,故助吾等一臂之力。如此功劳,吾等自当上报朝廷,嘉奖阴葵派。” 寇仲听得眉头都皱到一起去,心道好你个老混蛋,真不是个东西啊。 徐子陵却不慌不忙,他拉了拉寇仲的袖子,悄悄地在他手心比划了几个字——哪怕这两边联合起来又怎么样,杨公宝库的各处机关,他们从鲁妙子的手书上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瞅准机会就能坑他们一把。 再者说,他们来这宝库中的目的已经完成了。成箱的金银,尽数在他们那个神奇无比的小荷包中呆着。那个极有可能放着邪帝舍利的罐子,也被他们收好了。总之,这些人别看现在张狂得很,等到他们发现者宝库里面什么都没有……他们可能会怀里此处令有机关被他们匿下,但绝对想不到东西全在他们手中。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他们大哥的大哥就在这里,他们可是有靠山的人! 婠婠嗤笑出声,道:“哎呦,老爷子,婠婠见过不要脸的人,但是能这么不要脸,您老算是第一个。” 宇文忠面上笑容越发得意起来,道:“婠小姐过奖了。” 宇文成都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就在宇文忠再接再厉准备游说祝玉妍与他们联手的时候,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吵死了。” 宇文忠一愣,就感到身后传来一股寒意彻骨的内劲,狠狠地拍在后心处。宇文忠“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身体随着这股力道向前飞了出去。 婠婠抬手,薄纱长袖滑至肘部,露出白如皓雪的手腕,懒懒地打了个哈气,随即微微侧身,任由那个老头从自己身侧飞了出去。 落在了寇仲和徐子陵面前。 寇仲与徐子陵对视一眼,同时抬脚狠狠地踩住宇文忠——风水轮流转,终于落在他们手上了吧。 寇仲恨恨地用鞋子碾了碾宇文忠的后背,哪怕这老头一脸惨象他都毫不动容——陵少来之前,他一直被这群宇文阀的家伙群殴好吗,虽然那个宇文成都是主力,但他算是瞧清楚了,这个老头最可恨,一直在比比划划地指挥! “放开忠老!”宇文成都眉头紧锁,他虽然不喜欢宇文忠,可到底是自己的长辈。他怒喝一声,示意手下高手去营救宇文忠,自己则手持凤翅鎏金镗,与方才偷袭之人战在一处。 宇文成都天生神力,这手中的凤翅鎏金镗重三百二十斤,舞起来虎虎生风。再加上一身寒冰内劲,当真势不可挡。 然而,不过十招,他手中那柄自从他习武便跟着他的凤翅鎏金镗,竟从当中断成两截。 宇文成都整个人都呆住了。 虽然说他从一交手时就发现那个人武功厉害得很,但他生性悍勇,从来没有怕输怕死而不战而逃的。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仅十招,他就输得彻彻底底。 宇文成都苦笑着看着眼前的青年,握紧手中的半截凤翅鎏金镗,道:“我输了。” 那人却没再看宇文成都一眼,抬脚越过他,走向混战中的寇仲与徐子陵。 祝玉妍与婠婠始终束手旁观。 寇仲与徐子陵一面应付这些人,他们二人同修《长生诀》,若是一同出手功力能够翻倍,故此他们并没有分散,而是背对背共同对敌。 值得一提的是,寇仲蔫坏的,知道这些人主要目的是救宇文忠,他的脚始终没有离开宇文忠的胸口,使得那些人出手畏手畏脚,生怕一个不小心将令这位长老死在自己人的手中。 寇仲一见莫雨就乐了,大声道:“大哥的大哥,就知道你够义气,好兄弟!” 莫雨眼皮子不抬,谁和你们是兄弟,他只有一个弟弟,叫傻毛毛! 莫雨那一掌是手下留情的,不然这时候的宇文忠早就变冰雕了,而不是如今的寒气入体,大半内力冻结。如今他内力不济,又被寇仲踩得够呛,心中恨极,挣扎着嘶喊道:“杨公子,你还在等什么!快救老夫啊!” 宇文阀为求万全,除了本阀的高手以外,还高价请来影子刺客杨虚彦掠阵,想来一个一击必杀。眼下这情况,杨虚彦若是再不出手,他宇文忠就要死了,到时候宇文阀便是有再大的前途,看不到、享不着又有什么用。 徐子陵面色忽然一变:“小心!” 与此同时,一道虚影出现在寇仲身后,举剑向他刺去。 寇仲神情严肃,当初他和陵少初入江湖时,曾被杨虚彦刺杀过一次——当然,那一次他们是遭了池鱼之殃,倒霉至极。好在他们够机智,武功虽然不高但有着自己的独到之处,这才没有死在杨虚彦的手上。 如今再见,寇仲已非吴下阿蒙。杨虚彦想要他的命,不留下自己的命怎么成! 寇仲霍然拔刀,锋刃相撞,一声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后,杨虚彦身体向后飞掠而去,转眼间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但寇仲神情肃穆,手腕一转,刀锋森然。 不算上李建成,邪王石之轩收了两个弟子,侯希白是他专门为花间派挑的,而杨虚彦,他则授了一身贴合补天阁的武功。一身幻魔身法鬼神莫测,加上幻影剑法,足以令天下高手为之头痛。 影子刺客杨虚彦之所以扬名天下,便是他的剑下,从来没有活口。 一击未中,杨虚彦的神情没有丝毫动容。他隐匿在黑暗中,不仅是身体,他的呼吸也融进了黑暗中。就在他等待致命一击的时候,一只手轻轻地落在他的肩上。 随即,杨虚彦惊恐地发现,他竟动不了,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的眼前,是鲜明对立的红与白。红像是人体内滚烫的鲜血,虽然流出来后却很快变冷,如同易变的人心。而白却像是昆仑雪山上终年不融的积雪,冰冷,彻骨,却干净得能够将时间的肮脏掩埋。 只听到一个声音,悄然在耳畔响起:“杨坚是你的祖父吗?” 若是此刻身不由己,杨虚彦几乎要大笑起来。他的父亲是前太子杨勇,杨坚自然是他的祖父。可笑的是,他之一生未因这身血统受益半分,未能亲眼看着杨广血债血偿,反而要因他这身血缘关系而丧命。 是的,即使身后之人身上没有半点杀气,但杨虚彦感觉得到,这个人要他的命。 那个人,甚至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 杨虚彦的手死死攥成拳,他费力地张嘴,无声吐出一个名字。 莫雨淡淡地道:“放心,一个也跑不了。” 说完,掌心内劲吞吐,直接震碎了杨虚彦的心脉。 掌下,杨虚彦的身体无声软倒,鲜血顺着嘴角淌下,已然气绝身亡。 莫雨垂眼看着掌心杂乱的纹路,仿若自语一般道:“第一个。” 第91章 凶巴巴 杨公宝库的财宝皆被寇仲拾掇拾掇塞进了那个神奇的荷包中,可以说,除非有人能够洞悉那个荷包的玄妙,否则谁也不会猜到杨公宝库的东西都入了双龙帮的腰包。 不得不说,一个神奇的包裹,着实是独吞、栽赃的利器。 三方暂时达成和平共识后,众人一同走了一遭杨公宝库,结果,除了机关陷阱无数,空箱子一排以外,别说邪帝舍利,就连个金锭子都没看到。 不止宇文阀的人气恼不已,就连祝玉妍这般修为心境的人都忍不住青了脸,心中将鲁妙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太特么缺德了。 寇仲与徐子陵悄然对视一眼,随即义愤填膺地点头,附和,鲁老头真是太不厚道了!! 同时心中默默念叨,师父莫怪师父莫怪。 虽然祝玉妍疑心邪帝舍利被寇仲他们收走,婠婠更是将人堵到角落里搜身,但差点将两人扒光了都没看到邪帝舍利。两人本就有意令祝玉妍打消对他们的怀疑,故而没怎么反抗,大方地让婠婠占了把便宜。 应该说,莫雨赠他们的小荷包虽然做工不错,但绝对不起眼,更不可能装下一颗邪帝舍利。婠婠连看都没看一眼,只能捏着鼻子认了——鲁妙子那个缺德玩意儿,根本就弄出个假宝库折腾天下江湖。 得亏此时鲁妙子已经死了,不然被这帮人念叨得非得打十来个喷嚏。 婠婠瞪了一眼不断念叨婠婠强占良家妇男便宜的寇仲,瞥了一眼默默点头附和的徐子陵,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负手而立,神情淡漠不知在想什么的莫雨,咬了咬唇,转身和祝玉妍一道离开了。 “师父……” “找人看着那两个小子,本座倒要看看,究竟是鲁妙子耍了天下人,还是那两个小子有偷天换日的本事!” “是。” 宇文阀无功而返,只折了一个杨虚彦。影子刺客是魔门补天阁的,宇文忠看向寇徐二人的目光简直就像是淬了毒,但移向莫雨的时候却变成惊惧。 本以为是哪里冒出来的草根小子,即使身怀《长生诀》亦没怎么放在心上,不成想,他们竟是莫雨的人。 哪怕莫雨瞧上去也是个孤家寡人,但以着他如今的武功声望,只要他肯开口,天下绝少不了投奔他的人,不容小觑! 危机解除,军饷到手,寇仲与徐子陵欢欢喜喜地将莫雨迎到城中的另一处别院中。原来的住处被阴葵派端了,即使没有什么伤亡,却是不能住了。好在来帝都之前,他们事先弄了两套房子,以备不时之需,果然是派上用场了。 到了别院,果然双龙帮的众人都候在那里,悬着的心在见到两位帮主回来了才放下。 宋玉致第一个冲了出来。 别看寇仲这人爱嘴花花,见到美人就爱调笑两句,但骨子里却很纯情,亲过嘴,摸过腰的姑娘,满打满算,也就宋玉致一个。别看寇仲被宋玉致追得到处跑还一脸无奈的样子,实际上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他们相遇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伤重垂死,到最后却是他所以为的娇滴滴的大小姐救了他。哪怕那位大小姐总是爱和他吵嘴,他却看得出,宋玉致看他的眼神中没有轻视。 哪怕她总是凶巴巴的。 不像那个李秀宁,虽然看起来温柔如水,看他的目光却始终令他不自在。 以寇仲对宋玉致的了解,这位大小姐此时扑出来绝不是来投怀送抱的。 果然,宋玉致奔到寇仲面前三步远的地方站定,虽然一身男装却掩不去半点俏丽,一双明眸死死盯着寇仲,从脸看到身上。 寇仲心中一动,莫非这个凶丫头她开窍了,准备走温柔路线?那他是不是应该张开双臂给她一个拥抱? “寇仲你个混蛋!” 先是一声娇叱,随即就是软玉温香扑了满怀。只可惜,寇仲半点旖旎心思都没有,实在是……宋大小姐粉拳一抬,他的胸口就像是被巨石狠狠地砸了一下,捶得直咳嗽,岔气了。 寇仲一下子蹦了起来:“啊呀你个男人婆,你做什么?你竟敢打本少,信不信军法处置你啊!” “来啊来啊,你个混蛋有本事就军法处置我啊。” “哇呀呀,宋玉致你讲不讲道理!” “那你说说,你不过就是挖个宝库,怎么差点把自己栽进去了?” “……那什么,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本少只是不小心……” “胡扯八道!分明是你技不如人还不知道谨慎二字如何写!” “你才胡扯八道,本少明明就会写这两个字!!” 寇仲与宋玉致掐做了一团,吵得脸红脖子粗,眼中尽是彼此,哪里顾得上其他。而双龙帮上下,包括徐子陵在内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他俩吵架就跟打情骂俏似的,热热闹闹的,看着心中反而生出几分羡慕。也不知道仲少什么时候能抱得美人归,嘿,老丈人的那把天刀可不是吃素的。 耸了耸肩,徐子陵看向莫雨,道:“他们还得再吵上一会儿,莫大哥还是先进屋休息一下吧。” 莫雨摇了摇头,眼中依稀带笑。 徐子陵一呆,莫雨可不是个爱笑的,这是怎么了? 他下意识回头,却见别院门口站着一个蓝衣的青年,眉目舒朗,神情温和含笑,可不是他方才还在心里嘀咕的穆玄英吗。 徐子陵忽然有些泄气,他本以为他和仲少这段时间奇遇连连,武功已经算得上不错了。谁知道还是及不上这两位的零头,若不是莫雨笑了,他根本没发现穆玄英来了。 当然,忙着吵嘴的寇仲更不可能注意到。穆大哥就站在他身后,他和宋玉致谁都没有发现。 高占道本来见到院中多了一个人,心中正有些戒备,但见徐子陵的表情不像是有危险,这才放下心来。 就在寇仲靠着自小在市井里摸爬滚打练出来的厚脸皮完胜好歹世家大族娇养出来即使再受宠也不可能练就泼妇骂街本事的宋玉致,抢白得宋玉致几乎恼羞成怒要出手挠死寇仲混蛋的时候,一个干净清朗的声音在寇仲背后响起,道:“小仲,不好这样的,媳妇是用来宠的,欺负媳妇的可不是好男人。” 寇仲与宋玉致同时一愣,然后脸色爆红。 宋玉致水眸一瞪,就想吼,谁是那混蛋的媳妇!谁料寇仲身子一动,露出挡住的那人,宋玉致本来都到了嘴边的怒斥就下意识咽回去了。 这么好看的人,哪怕眼神不太好,也要大度地原谅他才是。 寇仲脸臊得通红,心道哪个倒霉蛋才会娶宋玉致那个男人婆,哪怕她再漂亮,也是会吃人的母老虎啊。 咦?他说她漂亮了?错觉,一定是口误! 待得回头见是穆玄英,看着他们的一双眼睛里尽是通透与欢喜,寇仲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哼哼唧唧地道:“穆大哥……” “这位公子。” 话没说完,就被一个温柔的声音取代,寇仲近乎惊骇地回过头,却见那双从来见到他都倒竖的柳眉此刻弯弯的,那双总是瞪圆了的眼睛亦是半敛,给人一种宜嗔宜喜的动人。 徐子陵敏锐地感觉到,身后的温度迅速下至冰点,他甚至没有勇气偷瞄一眼此时莫雨的脸色。 莫雨有些危险地眯起眼睛,这算什么?勾引他家毛毛吗?! 世家小姐,哪怕被父兄惯得再活泼,却也能够在片刻间恢复出世家贵女的矜持优雅的风度。宋玉致用眼角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寇仲,心道这个混蛋果然没见识。她正想说什么,一只手伸过来,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力地掐了一下宋玉致的脸,还往外扯了扯。 宋玉致呆住了,白皙的脸蛋上,一侧红彤彤的。 寇仲慢腾腾地收回手,搔了搔下巴,望天道:“不是面具啊,难道是鬼上身?”要不然那个母老虎怎么会这么温柔。 宋玉致:“……” 下一瞬,宋玉致一撩衣摆,狠狠地踹了寇仲一脚,跳骂道:“我呸,寇仲你个混蛋,今日有你没我,有我没你,本小姐和你拼了!!” 寇仲与宋玉致再度掐成了一团,什么好看的公子,那都是浮云! 穆玄英默默地看着两人,复又看向莫雨。 莫雨忽地弯唇一笑,眸光柔和。他举步向穆玄英走去,越过掐成一团的两人,拉住穆玄英的手往屋里走去。 穆玄英回头看着身后上演全武行的二人,一双手却伸过来扳住他的脸。回头对上那张好看得能够下饭的脸,穆玄英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飘移了一下,扒拉一下莫雨的手,小声道:“雨哥,注意一下。” “注意什么?”莫雨挑眉,慢悠悠地道:“我可没有欺负媳妇。” 穆玄英:“……” 作者有话要说: 寇仲和宋玉致这对cp得成,其余的桃花就免了吧,花心是木有好下场哒 另外徐子陵小童鞋这段日子一直被追杀追杀反追杀,石青璇木有遇到,至于婠婠和师妃暄估计也没戏= = 第92章 好酸,好甜 不小心在一旁看了全程和听了所有的徐子陵默默地摸了摸腮帮,牙好酸。 穆玄英咬牙,要不是现在人太多,他一定要给雨哥一点厉害瞧瞧。磨了磨牙,穆玄英抬手拽了拽莫雨的头发——小雨哥哥这么好看还不做媳妇,简直不可理喻! 莫雨无辜地回望,道:“毛毛不是好男人嘞。”指了指自己,“这是在欺负媳妇吧。” 穆玄英:“……”雨哥这是承认自己是媳妇了吗?可为什么他牙有些痒痒的呢? 徐子陵一个踉跄,险些扑倒在台阶上。 徐子陵哀怨了一瞬,这都是怎么了,专门气他单身没有姑娘喜欢吗。 身后,寇仲与宋玉致的吵嘴兼打闹到达了一个很是莫名的高潮。 “成亲就成亲,本小姐怕你不成。告诉你寇混蛋,想娶本姑娘,先把这江山打下来吧。” “嘿,你当本少打不下这江山吗。告诉你男人婆,等本少打下这江山,当了皇帝,看在情分上,本少三宫六院给你留个位置,当个小妃子吧。” “呸,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怎么,怕了?” “本姑娘会怕?” “那就击掌为誓,谁反悔谁就是乌龟王八蛋!” “好,击掌为誓就击掌为誓,谁反悔谁就是乌龟王八蛋!!” 响亮的击掌声后,院中众人目瞪口呆。 穆玄英沉默半晌,指了指直到此时还气哼哼瞪着对方,眼珠子错也不错,生怕气势弱上半分的二人,道:“这就定亲了?” 莫雨默然点头。 双龙帮众人惊喜地互视一眼,他们这是要与宋阀结盟了吗。 唯有徐子陵磨了磨后槽牙,果然,这些人专门是气他来着。 * 入夜时,别院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双龙帮上下忙成了一团,厨房里是他们花重金特地从大兴城第一酒楼请来的名厨,酒是下面孝敬来的,据说等级够得上贡酒。 主要目的有二,一是感谢莫雨大侠的救命之恩;二吗,便是庆贺帮主终于定亲,将宋家大小姐定下了。 而这大厅在区区一下午的时间里装饰得好似暴发户一般,书画挂一墙,古董各处摆,桌椅杯盏几乎擦得反光却是听说莫雨的脾气似乎有些那么一点不太好,生怕将人怠慢了。 徐子陵默默地叹了口气,这良辰美景的,莫大哥怎么可能会混在他们中间吃饭。 瞥了一眼坐在屋里仍在吵嘴斗气的二人,徐子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罢了,等到仲少打下天下,他干脆去隐居得了。这两个,一个气呼呼的却两颊绯红,一个嘴欠得不行却满眼满足笑意,这俩欢喜冤家,看多了真是够了。 开宴的时候,莫雨与穆玄英不在。高占道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好在徐子陵之前给他打过招呼,眼下这情况算得上意料之中,不算太沮丧。 众人推杯换盏,恭贺一下寇仲抱得美人,恭维一下宋玉致有眼光挑中他们帮主少帅,再展望一下双龙帮与少帅军的未来,酒宴的气氛越发热了起来。 比起前院的喧闹,后院明显要安静许多。 夜凉如水,疏星朗月,远远能够瞧见城中的灯火辉煌,但这里却只有微薄的月光星辉,这样的景色是寂寥的,但身处这样环境之中的两人却感觉不到半分寂寞。 莫雨盘腿坐在屋顶上,星辉几乎将他一头长发染成银色,斜挑的凤眸更是漂亮得惊心动魄。他看着眼前披着斗篷的穆玄英,挑眉道:“惊喜在哪里?毛毛你莫不是在诓我吧。” 穆玄英的脸有些红,他轻咳一声,从包裹中掏出一个一米见方的红木食盒,往莫雨一推,似是漫不经心地道:“喏,给你的,别说我不疼你不是好男人。” 莫雨一愣,随即有些惊喜。 好吧,年纪小的时候,吃傻毛毛烤的东西那是煎熬,是痛苦,而眼下,能吃到穆玄英亲手做的东西,便是情调,令人欢喜。 莫雨决定,即使穆玄英做的东西能让他吐血三升……反正没听说大宗师还能被吃的东西毒死,不怕,他还有半吊子医术。无论如何,一定要将东西吃光。 莫雨打开食盒,只见食盒中摆着两菜一汤,菜是木须柿子和炒土豆丝,汤是鲤鱼汤。没有米饭,只有一个成人男子拳头大小的馒头,挺用心地捏出来两只尖耳朵,有些像猫。 穆玄英佯作淡然地递过去一双竹箸,似是不经意地道:“我都尝过了,味道挺不错的。” 莫雨满眼笑意却故作惊讶地道:“毛毛你竟然偷吃?” 穆玄英恼羞成怒地道:“谁偷吃了。那是我做的,我就尝尝味道。” 话没说完,那张好看的脸就一下子凑过来。 穆玄英一呆,下一瞬就感觉到嘴角一湿。 莫雨微微后撤些许,咂咂嘴,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是挺甜的,木须柿子里面放糖了吧。” 糖你妹! 穆玄英抬脚就踹,莫雨立刻抱起食盒躲过一脚,一脸控诉地道:“还说自己是好男人,这都开始打媳妇了。” 穆玄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这分明就是恶人先告状! 只是穆玄英越是想奋起反抗,他呛得越厉害,咳嗽了好几声才停歇下来。然后他清清嗓子,刚想回嘴,那张放大的俊脸就近在眼前了。 莫雨的鼻尖距离他的鼻尖仅有一寸远,眸光深深,带着几能摄人心魂的魅力。但穆玄英却没有被迷惑,他感觉到手腕上有极轻的碰触。 莫雨的手指,轻轻地,以着尽量不令人察觉的力道,放在穆玄英的手腕上。 即使再羞恼,看到这样的莫雨哥哥,穆玄英的再气也坚持不了多久。 没好气地抓着莫雨的手放在食盒上,穆玄英白了莫雨一眼,道:“吃你的饭。”顿了一下,穆玄英很是不甘愿地补充道:“就是被口水呛了一下,没什么大碍。” 莫雨的目光柔和些许,但他面上却做促狭之态。他微微眯起眼睛,有意拉成声音,意有所指地道:“哦~口水啊……” 穆玄英一把抓起那个猫耳馒头,用力地塞进莫雨的嘴里。 做好的饭菜放在包裹中,不仅兼有保质作用,还能够保温。吃进嘴里,这些菜还是热乎乎的。穆玄英眨着眼看着莫雨,心中还挺有信心,毕竟,教他下厨的厨艺好又有耐心,哪怕为了鱼汤里面的这条鲤鱼折腾了一上午,砧板切坏好几个也不见生气。 菜一入口,莫雨整个人便是微微一顿。 穆玄英眨眨眼,有些紧张地盯着莫雨的表情。 莫雨的面上却没有一丝表情,像是凝固住了一般。穆玄英看得心里七上八下的,虽说这些菜出锅后他尝了尝,但万一不和雨哥的口味怎么办? 笑意徐徐在眼底弥漫开来,莫雨咂咂嘴,道:“还不错嘛……” 穆玄英抿唇,虽是极力忍耐却忍不住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勉强做谦虚状:“唔,一般而已。” 莫雨瞅了瞅穆玄英,道:“你今晚也没吃东西,晚饭怎么办?一起吃点儿?”正好只有一双竹箸,一起用! 穆玄英的嘴角抽了抽,默默地移开视线——虽然味道有最基本的保证,但是,任谁一早上对着鱼忙活了一个上午,又是红烧又是清蒸可惜都失败后,只能将其一锅炖了做汤,兴许看到鱼都没有什么胃口。 更不要提着木须柿子和炒土豆丝了。 切菜他固然能够用巨阙剑气来,但入锅爆炒等等,就不是他能够控制得了的了。 虽然穆玄英不想承认,但是……兴许,大概,可能,他在厨艺上的天赋连在武学上的百分之一都没有。 莫雨勾了勾唇,掏出一包蜂蜜桂花糕递过去,叮嘱道:“别吃太多,腻人。”倒是没拿包裹中其他不久前做好的菜肴,免得在色香味上刺激到费心思给他做了一天饭的毛毛。 穆玄英“啊呜”一口咬掉半个蜂蜜桂花糕,眼睛一亮,道:“好吃,哪里腻人了。” 抬手呼噜一下穆玄英头顶的呆毛,莫雨低声笑道:“你喜欢就好。” 刻意压低的声音在笑起来的时候有些低沉,却更像是轻轻拨动的琴弦,听在穆玄英耳里,莫名就觉得耳边有些发麻。 穆玄英的脸红了红,侧了下身子,躲过那只作乱的手。 食盒中的两菜一汤兼一猫耳馒头,莫雨吃得干干净净,这兴许是莫雨长久以来吃的最多的一次的东西。而一旁,穆玄英像是第一次发现桂花桂花糕的味道很不错,甜而不腻,带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这手艺简直没的说。穆玄英一个接着一个,在一手摸了个空的时候他才恍然发现,短短时间里,蜂蜜桂花糕被他席卷而空。 穆玄英默默地收回手,搔了搔下巴,好像,吃得有些多了。 偷眼看了一眼莫雨,却见莫雨也将食盒中的菜、汤、馒头吃得干干净净,顿时心生自豪之感。 或许,他厨艺上的天赋不怎么样,但多练练还是有希望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仲陵木有cp成,默默望天,别看每个世界冒出一两只基,但是全民基神马的,太不实际了o(╯*╰)o 另:少萌主厨艺大进?呵呵哒,怎么可能= =少谷主有一个铁胃!! 第93章 富水 收起食盒,莫雨手一翻,一个白玉酒壶出现在手中。 穆玄英瞥了一眼,眼睛就是一亮,一把抢过酒壶,往壶底瞧,脱口道:“富水!” “浩气长存天地间,英雄痛饮富水春。”这是壶底下刻着的小字,点明此酒出自浩气盟。与恶人谷的西市腔一样,一向是盟中兄弟的最爱。 只是这富水对于穆玄英而言,却快成了一生的遗憾——雨哥能将西市腔当水喝,他却……说好的“英雄痛饮富水春”呢。 抬眼就看到莫雨脸上有些坏坏的神情,穆玄英默默地将酒壶塞回莫雨的手中:“不是一直在喝西市腔吗,怎么换成富水了?” 莫雨晃了晃手中的白玉酒壶,笑盈盈地道:“唔,听闻浩气盟的富水挺不错的,换换口味。”看向穆玄英,“毛毛也要来些吗?” 穆玄英面无表情地瞪视着莫雨,这是挑衅吧,这一定是挑衅吧。 莫雨耸了耸肩,抬手打开壶盖,直接将白玉酒壶中的酒倒入口中。 一旁,穆玄英看着,不自觉就有些羡慕——痛饮富水春哎,好羡慕。 若是他酒量能够好一点就好了,不求雨哥这样千杯不醉的,差不多就行。只要不令他在满屋子,如张叔叔、翟叔叔哪怕月姐姐都举杯的时候自己只能够捧茶就好。 正胡思乱想着,穆玄英忽然觉得后颈处传来一股不重的力道。穆玄英的身子不由随着那个力道向前倾去,正对上那张那月下尤为好看的脸。 嘴唇上软软的,唔,挺熟悉的,这些年他的嘴唇没少被占便宜。当然,说他占便宜也成。江湖上,不论是恶人谷还是浩气盟,想占雨哥便宜的,不拘男女,估计能从落雁城排到长乐坊。若是知道他俩这关系,不知多少人会羡慕……呸,他想什么呢。 穆玄英下意识想要甩甩头,将脑袋里面不合时宜的想法抛出去。只可惜,他的后颈上按着一只手,腰上也传来一个不容拒绝的力道,别说甩头了,穆玄英就是想后退一些也做不到。 好吧,反正这些年也被亲习惯了,不就是在嘴唇上磨磨蹭蹭吗。最多有时候下嘴唇被咬一口,不疼。 穆玄英准备宽容地接受莫雨这个小毛病,谁料,下一刻他的唇齿就被撬开,辛辣呛人的酒酿顺着贴合的双唇就灌进了穆玄英的口中。 穆玄英被呛得咳嗽了一下,无意识吞咽中,那一大口酒就下了肚。 莫雨微微后撤些许,看着眼前打了个嗝的穆玄英,瞧着那张脸渐渐犯了红,唇角勾了勾。 这富水春的烈性,比起西市腔也不逞多让。平日里连杯果酒就能醉上许久的毛毛,这一口富水就够他受的了。 果然,穆玄英此刻瞪向莫雨的目光雾蒙蒙的,嘟囔了一句“小雨哥哥是大坏蛋”,整个身体就往前栽去,扑倒进莫雨的怀里。 莫雨垂眼看着卧倒在自己膝上的穆玄英,唇角的笑容渐渐敛去。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酒壶,有些意兴阑珊地将它扔到一边。他低下头,将醉得迷迷糊糊的人拢进怀里,小心地掖好披风,又从包裹中掏出一件狐裘裹在穆玄英的身上。 穆玄英如今惧寒,多穿几件总是好的。 将穆玄英脸侧的碎发别到耳后,莫雨有些出神地看着穆玄英的侧脸,手指轻轻地抚过他的眉骨、唇角,目光有些柔和,却也有些落寞。 自从离开大唐,十多年来他们虽然面容不改,但毛毛却是瘦了许多。莫不如当初那个曾令他气得牙根直痒的穆大侠,最起码健健康康。 莫雨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穆玄英的肩窝。 夜风中,有人轻声呢喃,恍若自语: “毛毛,若是有一日,我变得连自己都认不得了,你会……怎样呢……” * 酒醒后,已经是第二日。好在莫雨一身离经易道真气过关,趁着穆玄英醉酒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按了头部的几处穴道,大大地舒缓了醉酒的后遗症,第二日穆玄英醒来的时候除了有些乏,倒没有觉得头疼。 穆玄英严厉控诉莫雨这种喂酒行为。 莫雨无辜地回望,道:“这不是想着毛毛可能没喝过富春,所以才帮忙的吗。” 穆玄英磨牙:“谁没喝过富春,我一早就喝过了。”那时他刚被找回浩气盟,叔父说好男儿就要大碗喝酒,他虽然年纪小,但喝一小杯还是可以的。 只可惜,他辜负了叔父的一片心意,一杯……不,好像是一口富春,他就倒下了。 往事不堪回首! 莫雨一下子笑了起来,毛毛那酒量他还能不知道。喝是喝了,醉成什么样子就不必说出来了,免得毛毛恼羞成怒。 穆玄英危险地眯起眼睛,慢慢道:“雨哥,很好笑吗?” “没。”莫雨立刻说道,随即从包裹中掏出一个盘子,上面堆着几个白嫩嫩的包子。莫雨双手将盘子捧到穆玄英鼻尖前,道:“刚出锅的牛肉胡萝卜馅儿包子,请穆大侠品尝。” “……哼。”穆玄英横了莫雨一眼,所有胆敢嘲笑他酒量的,都不能轻易放过。但看在这些包子的份上,他勉强原谅雨哥好了。 穆玄英皱了皱鼻子,掀开被子起身,道:“还没有洗漱。” “洗过了。”莫雨抿唇笑,指了指一旁的脸盆、手巾,道:“今儿个一早怕你起床饿,索性先帮着你洗漱,这样你起床就能吃早饭了。” 穆玄英:“……”再这样惯下去,他会不会被雨哥养成只知道吃吃吃的小猪? 莫雨凑过去看他:“想什么呢?” 穆玄英劈手先夺下个包子,“啊呜”一口,一面嚼一面嘟囔着道:“没……醋呢?” 莫雨侧过身,露出身后摆着白粥、茶蛋和一碟子米醋的桌子。 穆玄英叼着包子,迅速穿戴好衣物,然后坐在桌子旁,接过被莫雨剥了皮的茶叶蛋放到白粥里。一面咬包子,一面盯着莫雨,眼睛直勾勾的。 莫雨被盯得无法,只得拿起一个包子。 穆玄英满意地低头啃包子,雨哥不爱吃早餐的习惯不好,得盯住了。 徐子陵一大早过来的时候,见到的正是这种情景。 穆玄英正一脸认真地啃包子、喝粥;而对面莫雨则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包子,筷子扒拉着小菜,动作优雅。这两人的视线并没有时时交汇,但彼此之间的默契简直……莫雨明明没再看穆玄英,却能在穆玄英那碟子米醋蘸完后准确地将自己手边的碟子推过去。 徐子陵搔了搔脸颊,好吧,他是不速之客。啧啧,莫大哥都冲他甩眼刀子了,早知道晚些过来就好了。 穆玄英心情不错,见徐子陵过来就招呼他:“小陵,吃饭了吗?” 当然没有。但沐浴在莫雨有些冷的目光下,徐子陵默默撇过脸:“……吃过了。” 无奈地看了一眼明明没说话却将徐子陵完美震慑到的莫雨,穆玄英叹了口气,舀起一勺白粥,对着莫雨道:“啊~” 莫雨不明所以地看向穆玄英,看了一眼递到唇边的勺子,有些冷淡的气势顿时变得柔和起来,张嘴将白粥抿去,凤眸直直地看向穆玄英,还舔了一下勺子。 穆玄英顿时就有些不好了,伸出去的手臂僵住了。 徐子陵默默地移开视线,又一次觉得自己要眼瞎了。 见穆玄英愣愣的,莫雨眨眨眼——难道还想他再舔一回? 穆玄英飞快地收回勺子,插进白粥里搅了搅,又舀起一勺掩饰性的塞进自己的嘴里,幸亏白粥仅是温热,不然一定会被烫个正着。 轻咳一下,穆玄英看向徐子陵,道:“出什么事了?” 徐子陵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顿时就来气,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如今大兴城里传遍了,说我和仲少得到了杨公宝库!还说我们和阴葵派结成联盟,以邪帝舍利为筹码,令他们助少帅军争天下!” 闻言,穆玄英皱眉,道:“查出来谁传出的吗?” 徐子陵一脸郁闷,道:“高占道正在查。但我看,宇文阀的嫌疑不小!如今各方势力都盯着少帅军,仲少准备今天就回巴蜀,免得老窝被那些人端了。” 莫雨挑眉,道:“传言虽不可尽信却也有处可循,杨公宝库中的东西可不是都到你两个小子手中。” 徐子陵一笑,道:“还是大哥给的宝贝好,婠妖女就是做梦也想不到那些东西全被我们收走了。对了!”徐子陵小心地掏出一个罐子递给莫雨,道:“这里面是邪帝舍利,鲁妙子说里面有魔门历代圣君的元精。我怕它落在魔门手中,所以就一早收起来了。想了想,还是交给莫大哥最好。”莫大哥估计最不缺的就是钱,想想当初当做见面礼送给他和仲少的那一箱子黄金吧,杨公宝库的金银还是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但是邪帝舍利这样的东西,兴许莫大哥还有些兴趣。 第94章 包子 莫雨看了一眼罐子,直接将它扔进包裹中。邪帝舍利虽然对他们无用,却能拿来做一笔好筹码。 收好了邪帝舍利,莫雨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徐子陵。 比起当初离开洛阳时候的模样,徐子陵明显长高了不少,原本就极为俊秀的相貌,如今更添几分潇洒飘逸。只是,宗师修为在他这个年纪来说十分难得,但在这江湖之上,仍是不足,不然也不会差点被阴葵派逼得险些全军覆没。 看了一眼徐子陵头顶上那“巡谷凶神”的血色称号,好歹是恶人谷弟子,还不是自己看了就一巴掌拍死的那一类渣滓,留下来给正道添添堵也不错。 若是寇仲真能夺下这江山,将李唐江山改成寇家江山,倒也不错。在他们完成这一大业之前,还是小心些性命,别半道被正道那些宗师砍了。 这般想着,莫雨掏出一本书丢到徐子陵的怀里,道:“和寇仲好好学学。” 徐子陵一笑,也不翻看就直接塞进自己的小包裹中,以莫大哥的身份,出手的东西一定是极品,没错。 他和寇仲准备回去巴蜀,但不确定莫雨他们走不走,好在这别院中早买好了婢女、小厮,对管家也千叮咛万嘱咐过,绝对会将穆大哥他俩当祖宗一般伺候着。 他提前过来是为了送邪帝舍利,虽说如今府中尽是心腹,宋玉致也可堪信任,但到底,有些事情不能告诉他们。 值得一提的是,徐子陵在离开的时候摸走了一个包子。 作孽啊,他一早上还没来得及吃饭就被探子探听回来的消息弄得有些焦头烂额。从来便有杨公宝库与和氏璧,得一便能得天下。江湖消息虽然捕风捉影却也不是空穴来风,徐子陵不确定会有多少势力相信这一流言,但小心总是无错。 当然,以着徐子陵如今的武功,一顿不吃也不至于饿死。但问题是,那作孽的包子不知是谁做的,那个香气四溢,即使徐子陵好东西吃过不少,却被一个包子弄得馋虫直动。最终没忍住诱惑,摸走了一个。 好丢人。 徐子陵默默地检讨了一下,然后翘着嘴角将包子放在嘴边就是大大的一口。 然后,徐子陵僵住了。 房间里,穆玄英喝了一口白粥,道:“小陵的轻功如今也不错了。” 莫雨眼皮子不抬:“尚可。”顿了一下,莫雨补充道:“不及毛毛万分之一。” 穆玄英:“……” 寇仲收拾完东西,又结束和宋玉致每早一次的嘴仗后,来找徐子陵的时候正看见他的好兄弟捧着茶壶大口灌茶的模样。 寇仲的嘴角抽了抽:“陵少,你是渴了几天啊。” 捧着茶壶,徐子陵白了寇仲一眼——你倒试试啃了一口活像从盐水里捞出来,齁死人的包子!徐子陵这辈子没吃过那么咸的东西!最可恶的是,那包子闻上去那么香。 莫大哥究竟是什么时候动的手脚呢? 徐子陵百思不得其解。 * 杨公宝库果然不是好沾手的东西。 寇仲与徐子陵向巴蜀赶去,这一路上经历的截杀不下十起,还是在这短短五日内发生的事情。正道、魔门、门阀,自恃身份拦道“劝诫”他们弃暗投明,在这乱世中择一明主投奔,话里话外,他们出身低,别指望真的打下这江山。亦有那些下九流的势力,毒杀、暗杀没完没了,哪怕在路边啃个干粮都不安生。 寇仲被气得邪火直冒,那都是些什么东西,凭什么值得他们兄弟投奔。再者说,他们如今在各地反隋势力中也是不小的一股,有杨公宝库在手,简直如虎添翼。或许他们少帅军吞不下那么多的宝物,但有宋阀在。与其便宜了外人,还不是孝敬老丈人。 寇仲摸了摸后脖颈,回忆了一下前些日子看的那本《战神图录》,紧了紧手中的井中月,咬了咬牙,决定先去趟岭南先挨上几刀。 宋玉致早在刚出大兴城的时候就被宋阀的几位长老高手接走。 徐子陵拍了拍寇仲的肩膀,好兄弟,自然不能看着兄弟独自一个去挨刀子,怎么着,也得抢救一下。 然而,寇仲一行人还未入岭南境地就被一人一马拦下。 马是神驹照夜玉狮子,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而人则是绝代佳人,淡青衣裳随风飘扬,美丽的容颜是清水出芙蓉般的自然纯净,无一处不美。她的身上更是带着空山雨后的清灵,恍似九天之上的仙子一般。 * 宇文府中,宇文成都看着眼前头发花白,周身气势诡谲,唯有一双眼睛却明亮得骇人的父亲,想到父亲如今筹谋着的桩桩件件足以招来抄家灭族祸事的种种,张了张嘴,却是满嘴苦涩,说不出一句话来。 “又怎么了?”宇文化及不耐地看着往日里颇为宠爱但最近却越看越不顺眼的二儿子,声音嘶哑。他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脑筋不清楚。 宇文成都双手握拳,努力压抑心中某种即将迸发的情感,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道:“十四日,齐王殿下死在府中,两位小殿下也未曾幸免,胸口被刺穿而亡。” 齐王杨暕,圣上嫡次子,只是比起早逝的元德太子杨昭,杨暕生性骄纵,欺男霸女,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哦?”宇文化及眉头一挑,“齐王殿下竟是殁了?想来陛下伤心了吧。”神情和语气没有丝毫可惜的意思,眼中含着的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宇文成都咬紧牙关,片刻后就像是蹦豆子一般,快速道:“十五日,赵王殿下殁。十七日,汉王殿下殁。初七……”宇文成都越说越快,眼中是真切的痛意,到了最后,一字一句竟说得无比艰难:“二十五日,广平公主殁,还有阿协、阿皛……五日前,夫人……也殁了。” 阿协、阿皛说的便是宇文协和宇文皛。他们是广平公主与族伯公宇文静礼的儿子,与宇文成都情同兄弟。 而夫人则是陛下的长公主南阳公主,不久前赐婚宇文化及。宇文成都的母亲早亡,父亲得皇帝长女下嫁是荣耀。而南阳公主又是个好性子,和宇文成都的关系与其说是继母子,莫不如说是姐弟。 可是,他们都死了。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上到皇室贵胄,下到宗室皇亲,竟一个个死在了府中。没有多死一人,更没有逃过一个,每一个死在府中的,都是身负皇室血脉的人。 而父亲变得不寻常,正是从半个月前开始的。 将一个身份不明,甚至连真面目都不敢露出的人奉为上宾,在密室中捣鼓炼丹之术,岌岌可危的修为稳固在先天,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就恢复到宗师,而今更给了宇文成都难以言说的压迫感…… 听着二儿子报出的一串死人名讳,宇文化及明显有些兴致缺缺。枯瘦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扣了扣桌案,道:“一早上说那么丧气的东西作甚。” 宇文成都眼眶发红,“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含泪道:“父亲,您收手吧。” 宇文化及的手指一顿,瞥向宇文成都的目光似笑非笑,慢悠悠地道:“成儿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指控为父对皇室血脉下手吗?为父惶恐,区区一个过了气的将军竟然能揽上这么大的罪名。” “父亲!”宇文成都膝行两步,恳切地道:“成都知道父亲不是那般心狠之人,一切都是有奸人从中作梗,蛊惑父亲。”他的语气中带着杀意,“成都愿意代父亲除去奸佞,替父亲向陛下请罪,求……” “住口!!”宇文化及怒喝一声,一巴掌拍碎了整张桌子。他眼中含着怒意,厉声道:“简直是一派胡言!宇文成都,你简直糊涂!那杨广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竟为了他忤逆为父!” 宇文成都不赞成地看向宇文化及,道:“父亲,陛下是天子,您怎可直呼其姓名!” “天、子?”宇文化及冷笑着道:“你所谓的天子,可是坑害了前太子得来的。再往上追溯,所谓的杨家皇室,不过就是北周皇族的臣下。这皇位,可是谋朝篡位得来的!” “成儿……”宇文化及缓缓抬手,拍了拍宇文成都的脑袋,意有所指地道:“这天下,从来是能者居之,昏君在位,苦的可是天下的黎民百姓。” 宇文成都的面色惨白,声音颤抖地道:“父亲!当今圣上与父亲少年相识,君臣相宜,如今父亲更是官拜右屯卫将军,为何……为何要背弃陛下的一番情谊!” “情谊?”宇文化及看着自己的二儿子,只觉得荒谬无比,他怎么会有这般愚不可及的儿子! 宇文化及微微眯起眼睛,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毫不掩饰其中的阴狠:“杨广昏庸无道,也配和我提君臣相宜?当日我被傅君婥那个贱人暗算,修为从宗师跌落至先天,宇文阀上下遍寻灵药无果,那昏君的内库之中有一味灵药能够使人从先天突破至宗师,那昏君可曾顾念我们年少情谊?若非先生……”宇文化及顿了一下,又道:“虎落平阳,可恨那昏君直接罢免了我的官职,令宋老生接了我的职务!” 宇文化及眼神凶戾:“宋老生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接替我的职务!” 第95章 龙气 宇文成都额上冷汗直冒,他本就不是能言善道的,几乎不知道应该如何劝说宇文化及放弃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他咬了咬牙,道:“父亲,陛下……陛下也是希望父亲能够借此休息一段日子,意在体恤……” 宇文化及失笑,道:“成儿,你这话,说出来自己信吗?”宇文化及的语气复又变得温和起来,徐徐道:“吾儿,杨广昏聩,隋朝已是强弩之末。为父为帝,姑且看到往日的情分能留那昏君一命,若是其他人……”宇文化及嘴角勾了勾,眼带讽刺。 拍了拍宇文成都的肩膀,宇文化及道:“你是为父的好儿子,回去好好想想吧。成大业者总是要牺牲一些东西,切不可心慈手软。” “父亲……” “我倦了,退下吧。”宇文化及皱眉,挥了挥手道。 宇文成都沉默片刻,缓缓俯首,道:“成都告退。” 宇文化及看着二儿子显得有些颓丧的背影慢慢向门外走去,就在他即将迈出房间的时候,宇文化及忽地开口道:“玄先生是为父请来的客人,不希望任何人对他不敬,即使那人是为父的儿子,成儿,你可明白为父的意思?” 宇文成都的身体微微一顿,半晌,他低声道:“是,成都谨遵父亲教诲。”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背对着宇文化及的青年,眼中却掠过一丝坚定之色。 无论如何,绝不能看着父亲一错再错下去! 宇文化及满意颔首,他统共两子,大儿子是个不成器的,二儿子是个好苗子,只是性子有些迂,不知能不能矫正过来。如非必要,他也不想出手对付自己的儿子。但若是儿子挡了自己的道……他如今正值盛年,儿子总是会有的。 宇文化及盘算了一阵便起身往密室去了。密室中原本堆着的是宇文化及这些年收集来的珍宝,但如今那些珍宝如垃圾一般堆在角落,密室当中摆着的是一个巨大的青铜鼎炉,其下苍白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着。那火焰看上去极冷,但事实上要远比普通火焰炽热。 宇文化及的目光一下子落在鼎炉上,目光再也移不开半分,眼中满是贪婪与渴望。深深地吸了口气,即使此时丹药未成遂药香被掩盖得严严实实的,宇文化及仍是露出一副享受的模样。 好一会儿,宇文化及看向那个负手而立的道士,面带微笑地道:“还有多久?” 鼎炉旁站着一个身姿挺拔如同玉树的男子,他身穿蓝白色相间的道袍,宽袍广袖,饶是宇文化及这些年见惯了好东西也辨不出那身衣料的材质。再观其头上玉冠,手中拂尘,哪怕覆面的鬼面,何曾有一样是凡品! 如今宇文化及的修为已经恢复到当初未受伤时候的境界,甚至比之当初更进一步,但他仍瞧不出此人的修为。宇文化及觉得此人年纪不轻,因他一头白发胜雪,谈吐阅历俱是不凡,声音悠远低沉。但见其双手莹白如玉,却又不像是年纪大的。宇文化及唯恐冒犯了高人,索性将这点疑问压在心底。 ——管那么多作甚,只要知道此人是他的贵人就足够了。 此人,正是半个月前被宇文化及奉为贵宾,迎入宇文家的玄先生。 覆着狰狞鬼面的脸微微冲宇文化及的方向侧了侧,一个略有些发闷的低沉音色响起:“三日。” “还有三日啊……”宇文化及的目光灼灼,还有三日他就能借此丹药突破宗师中期了。微微垂下眼,宇文化及忽然道:“那据先生看,在下还有多久能够凝聚足够的龙气,争一争这天下之主的位置呢?” 面具下的唇角勾起的弧度的讥讽而带着冷意,但发出的声音依旧平静淡漠,道:“隋文帝有开国之功德,福泽子嗣亲眷,观其龙气深厚,当属当今陛下及前太子遗留血脉。皇族旁系子嗣虽也能够带来龙气,但毕竟微薄,仅能够使宇文兄在武道上有所裨益。” “如此……”宇文化及皱眉,他也想一蹴而成,直接用那昏君的龙血入药。但据玄先生所言,如今那昏君仍是皇帝。弑君之举会令其龙气染煞,不利于日后,遂只能先挑些龙子龙孙,待得龙气小有成就方可对昏君下手。 只是,这些日子都城中死了太多的皇族宗室,皇帝大怒,将上一任皇城护卫军统领砍了后,勒令继任的那位在一个月内查出凶手,否则株连九族,直弄得城中风声鹤唳。 宇文化及手脚干净,谅他们也查不出什么。 眼珠子转了转,宇文化及忽然看向负手站在鼎炉旁的玄先生,道:“先生大义,襄助在下。在下不知当以何来酬谢先生,不若先生为在下指点迷津?” 玄先生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妙,本身显露出来的本事又令人忌惮,宇文化及生性多疑,实在是不得不怀疑此人的目的。 玄先生负手而立,缓缓道:“本座所求,待到来日宇文兄心愿达成方才能够实现。想来那一日已经不远,本座袒露一二也无妨。” 玄先生直言不讳,反倒令宇文化及松了口气——有所求才好,若心如止水他才怀疑。 只听到玄先生道:“本座出身道门正统,据今已有数百年的历史……” 宇文化及听了一会儿,终于放下心来。玄门中人,所求非财,非权,而是道统传承。只要日后宇文化及得到至尊之位后,重道抑佛,并助玄先生传承道统便可。 宇文化及却想得更多,如今各路反王纷纷起义,玄先生不选李阀,不选宋阀,不选王世充,单单只找了他宇文化及!这意味着什么,这证明日后能够成事的,唯有他而已! 思及此,宇文化及面上笑容越发灿烂起来,甚至当即许诺,日后必封玄先生为国师,其道统为国教,令万民敬仰。 玄先生微微颔首,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宇文化及感觉得到,他心中必定是极满意的。 * 子时三刻,夜已深。 穆玄英忽然从梦中惊醒。 梦境纷乱诡谲,穆玄英里衣几乎被冷汗浸透,却无论如何也忆不起梦中种种。他坐在床上,呆怔片刻,下意识向雕花木床的外侧看去,却见那处的被子掀开一个角,触手已是冰冷,而人不知何处去了。 静坐片刻,穆玄英忽地蹙眉,起身下地,将挂在屏风上的披风取下披在身上。随即缓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棂。 此时院中树影婆娑,寂寂未有人声。往日夏虫鸣叫之声,竟一丝也无。 穆玄英目光沉静,曼声开口道:“夜深露重,阁下不请自来,不知所为何事?” 黑暗中,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轻笑,一个略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穆公子,好俊的功夫。世人只道莫雨武功奇高,不成想,他这兄弟也非庸手。” 穆玄英面色不变,但额上却冒出细细的冷汗。他夜半惊醒,身体虚乏,但感觉到外面那个神秘诡谲的气息,他却说什么也无法继续安眠。他只瞥了一眼横在桌上的那柄巨阙,淡淡道:“无事不登三宝殿,阁下有话直说。” 那个声音低低地笑道:“性子也有趣,无怪那人将人眼珠子似的宝贝着。” 穆玄英心中忽生恼意,这半夜三更扰人清梦,故意泄露气息将自己惊醒,却扯着这些没用的废话……真恨不能学一学藏剑山庄的云飞玉皇——照脸抡! 只听那人道:“罢了罢了,索性今日本座开诚布公。穆公子,本座听闻,你手中有邪帝舍利?” 穆玄英心中一紧,但面上仍是一派平静之色,道:“邪帝舍利?那是什么东西?” “那可是好东西。”那个声音低低地笑了起来,“那寇仲与徐子陵得鲁妙子真传,没道理没有弄到杨公宝库中的邪帝舍利,只是他们倒是好手段,竟骗过了妍儿。” 穆玄英微微眯起眼睛,缓缓道:“石之轩?”语气虽有疑问,但神情却是肯定。他的记性不差,虽然时隔九月,当日洛阳之中,却还是记得那个邪肆狷狂,将净念禅宗的面子踩在脚下的邪王石之轩。 顿了一下,穆玄英面上神情越发从容起来,“邪王大驾光临,何不下来一叙。” “这可不好下来啊,你那兄长不知在这院中放置了多少机关陷阱,啧啧,这手法,怕是蜀中唐门也有所不及。本座不善机关之术,若穆公子有心相邀,何不除了这满地机关?” 蜀中唐门也不及? 穆玄英眨了眨眼睛,心中有些啼笑皆非。这些机关明明就是蜀中唐门出品,只可惜此唐门非彼唐门,这个世界的唐门比起大唐来,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穆玄英摸了摸下颌,说起来,楚大哥的那个世界里也有唐门的存在呢。隋朝、唐朝、明朝,连恶人谷与浩气盟都经不住时间的流逝,各大门派烜赫一时,流传下来的却寥寥无几,到了无忌那时候,也就唐门和丐帮尚在,却不复先祖时候的辉煌。 从来天意如刀,绝非人力能够扭转。 穆玄英垂下眼,语带喟叹地道:“邪王高看穆某了,穆某也不善机关暗器。”这是大实话,唐门机关精巧无比,想想唐家堡中那些机甲人和满地跑的机关小猪便能够知晓,堪称神乎其技。若穆玄英无三阳绝脉的困扰,他定好好研究一下唐门的机关——他从很早以前就十分好奇了。 “也罢,既然穆公子诚心相邀,本座纵是不通机关之术,今日也索性一试。”说着,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落在院子中央。 第96章 所谓质问 突兀出现在院中的男子,面容极为清俊,乍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但一双眼眸深邃看不到底。他的嘴角虽然噙着笑,但眼中却是平静无波,半点笑意未入眼底。但他一身气度却令人折服,一身广袖青衫,端得魏晋风流。 花间派。 穆玄英忽然想起石之轩在魔门两道六派中的出身,一句“花间派”却令他想起青岩万花弟子。虽然石之轩的身上比之万花弟子少了悲悯,却是同样的倜傥风流。 难怪那个祝宗主记挂了他那么多年,又爱又恨的! 穆玄英不合时宜地想到,毗沙门都说了,这大唐双龙风起云涌的,归根结底,就是几十年前石之轩那一辈的人恋情不顺的缘故。谈感情能影响这么大,邪王不愧是邪王了。 穆玄英微微出着神,却听到一个声音响起:“果然人中龙凤,只可惜了。”若无病症拖累,日后成就必不可限量。 穆玄英一惊,霍然看向石之轩,却见方才还立于院中的邪王此刻竟无声无息地站在窗外,与他相隔仅仅一丈之距,而院中的机关竟一个也未触及。 穆玄英虽心有忌惮之意,但面上却是平静,道:“生死有命,无甚可惜。” 石之轩挑了挑眉,对着穆玄英瞧了又瞧,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几乎直不起腰来。若非此处院落僻静,早惊得前院守夜的护卫。 石之轩笑道:“有趣有趣,那传言中修罗恶鬼一般的极道魔尊,怎地有这么一个正气十足的兄弟,真是太有趣了。” 穆玄英眉头一皱,面上的淡然顿时一扫而空,道:“胡说八道!我雨哥未曾为恶,何以被冠以修罗恶鬼这般凶名!!” 石之轩惊奇地看着穆玄英,越发觉得他这性子有趣。他曾见过莫雨一面,那明明就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凶神,满手鲜血洗都洗不干净。石之轩也曾见过那些征战沙场无数的将军,却从未见过一身凶煞如莫雨这般的人物,不知是用多少人命才喂出来的恶鬼。 偏偏莫雨有着一双能够勘透红尘百态的眼睛,石之轩都不知道如此矛盾的气质是如何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 他本以为,那般人物,必定是无心无情之辈。偏偏他还不是亲缘皆断,甚至比起他这个被女儿视作仇人的邪王来,听闻这他对那个穆玄英百般疼宠,两兄弟之间温情脉脉,令他不得不心生好奇,这才借着邪帝舍利的事情来瞧上一瞧。 未成想,这穆玄英竟不是和那莫雨志同道合的小魔头,反而是一身正气的侠义之士。啧啧啧,这两人竟凑到一处,还真是有趣至极。 石之轩饶有兴致地看着穆玄英愤愤然的模样,慢悠悠地道:“这么说,那个莫雨还是正道大侠了。唔,莫大侠?” 穆玄英噎住——莫大侠……雨哥听到这个称呼一定会恼了的。头一撇,穆玄英道:“邪王深夜来访,若是为邪帝舍利来的,穆某可以明确告知邪王,在下手中并无邪王所需之物。还有,夜深了,穆某想要睡了!” 他这不算说谎,他手中确是没有邪帝舍利——那玩意儿在雨哥的手上呢。 石之轩却却绝口不提舍利之事,只瞧着穆玄英,忽道:“穆公子立身持正,可若有一日,你那兄长为恶,你当如何?” 石之轩目光清冷,幽幽道:“是放任?无视,还是……”他的面上浮现恶意的笑容,一字一句:“大、义、灭、亲?” 穆玄英目光冰冷,抬手一招,身后桌上的巨阙被他掌心内力吸于掌中。他反手一握,隔着洞开的窗棂,剑锋直指石之轩。 这一刻,穆玄英真正露出一身峥嵘,目光如炬,冷冷道:“污蔑雨哥的话,我不想再听到。邪王既然不愿离开,那我便送邪王离开,如何?” 石之轩挑眉,喔唷,这是生气了? 被这么一个小辈拿剑指着,言语中还尽是威胁之意,石之轩却气不起来,心中反而有淡淡的羡慕。虽然那一丝情绪很快就被压下,甚至烟消云散,但石之轩仍觉得心底有些不舒服。 ——当日他都不曾得到的东西,凭什么那个眼高于顶的小子能够得到? ——这所谓的兄弟情谊,当真能够永远这般持续下去?而不会因种种分歧而分道扬镳,甚至兵戎相见? 石之轩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此刻,邪帝舍利再也不是他心目中的要事。 他有更加有趣的事情要做。 石之轩嘴角一勾,却道:“三更半夜,穆公子难道就不好奇令兄身在何处?所忙何事?” 穆玄英神情不动:“不好奇。”瞥了一眼石之轩,穆玄英嘴角扯了扯,道:“雨哥不比邪王空闲,大半夜逛到别人的院子外。” 石之轩却徐徐笑了起来,道:“说起来,如今都城中发生一些有趣的事情,想来穆公子不爱看热闹,故而并不知晓。也罢,石某今夜唐突,既无所获,便先行离去吧。” 说完,石之轩身形一闪,消失在黑夜中。 穆玄英皱了皱眉,手中巨阙并未放下,反而凝神细细感应周围的情况。在真的感知不到石之轩的所在后,穆玄英犹豫了一下,将巨阙归剑入鞘。 石之轩已经离去,而雨哥依旧未归。 看了一眼院中角落那些不易察觉的墨蓝色光芒,那是莫雨从系统那里买来的唐门暗器,机关陷阱,想必是弄了一院子,可见并非仓促离开。 披着斗篷,穆玄英坐在床上,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额角。这些日子里,他夜里睡得很沉,今晚若非感觉到石之轩刻意放出的气息,他根本不会惊醒。 说起来,这么晚了,雨哥这是去哪儿了? 锁着眉,穆玄英喃喃道:“都城……热闹?” 穆玄英的心中忽然有些不安,却被强自按捺下去。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穆玄英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直到穆玄英睡过去,往日里总是腻在一旁的人仍没有回来。 * 穆玄英夜里没有睡好,直到第二日巳时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然而醒来的时候,莫雨已在身边。 莫雨坐在床边,彼时,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子里,洒在莫雨的背后,几乎将他的头发染上带着暖意的金色。穆玄英看不清此时莫雨的表情,却能够感觉到,莫雨正在凝视着他。 穆玄英面上一红,刚睡醒有什么好看的。 穆玄英一个翻身,顺势将头用被子一蒙。 莫雨轻笑一声,伸手拉下被子。随即,温热的手帕就贴在了穆玄英的脸颊上,轻轻擦拭。 热乎乎的手帕盖在脸上,似乎全身上下都在舒服得发出一声呻吟。穆玄英的喉咙中发出细小的咕哝声,懒洋洋地抬手接过手帕,蹭了两下。 莫雨的眼中尽是柔和。 擦了两下,似乎也精神了些。穆玄英搔了搔下巴,有些不好意思地瞄了一眼窗外大亮的天色,小声道:“雨哥怎地不叫醒我。” 莫雨单手托着下颌,眼中带笑,道:“毛毛贪睡,像小猪一样。” 穆玄英横了他一眼,道:“你才是猪!” “好哇。”莫雨笑容不变,道:“两只小猪凑在一起,天生一对!”说着,莫雨凑过去,凤眸直直地看进穆玄英的眼中,缓缓道:“毛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起开。”穆玄英耳朵通红,一巴掌推开莫雨的脸,伸手扯过搭在一旁的衣裳就穿了起来,全程都忽视了莫雨含着笑意的目光。 待得穿戴洗漱好了,回过头就见到莫雨摆了满满一桌子的早餐,单是笼屉就摆了近一米高。 莫雨指了指琳琅满目的食物,口中道:“牛肉胡萝卜馅儿包子,鱼肉烧麦,过桥米线,稻香饼,糯米鸡……”莫雨报了一串儿的菜名,复又看向穆玄英:“吃哪个?” 穆玄英默默检讨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被伺候得多了,怎么他家邪肆狂狷的雨哥报菜名的利索堪比店小二了? 穆玄英伸手摸了张稻香饼,啃。 一面啃,一面瞄着莫雨,唔,他家雨哥当真美貌,尤其这武功越是精进,这美貌值似乎也跟着涨。这皮肤,啧啧,比世家贵女金贵着养出来的皮肤都不知好上多少,莫非凝雪功有自带美容的效果。 怎么看都像是睡得好精神饱满的样子,半点夜不归宿的端倪也瞧不出来啊。 说起来,这半个月来,每晚他入睡前都会喝上一杯雨哥特地调制出来的花茶,有凝神之效,专治他近几个月来的失眠状况,所以他最近每晚睡得跟猪一样…… 石之轩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雨哥不是仅昨晚有事所以不在? 要问吗? 问什么? 问雨哥,这些天晚上究竟在忙些什么东西? 可即使两情相悦,穆玄英也做不出这般好似女子质问负心丈夫……啊呸,是丈夫质问妻子的话来。 第97章 新式厨房玩法 穆玄英咬着筷子犹豫了一下,然后他就听到一声“张嘴”。 穆玄英条件反射地张开嘴,一个蘸了醋的小笼包被塞进了嘴里。穆玄英嚼着小笼包,抬头看莫雨,却见莫雨正在挖咸鸭蛋的蛋黄,蛋黄放进白粥后,那碗白粥被莫雨手一推送到穆玄英面前,还嘱咐他“多吃点”。 穆玄英的嘴角抽了抽,比起莫雨面前碟子里那孤零零的小笼包,他莫名觉得自己好能吃。 莫雨有些莫名地看着眼睛似乎有些发直的穆玄英——这是怎么了?早点不合胃口? 下一刻,就看对面的蓝衣青年举箸如飞,几成残影,莫雨眼前的碟子里很快就堆起无数的食物。 莫雨看了一眼迅速夹完菜后埋头喝粥的穆玄英,又看了看小山丘似的食物上最顶处那个摇摇欲坠的肉包子,弯了弯唇,一筷子夹起来,蘸了蘸醋放进口中。 唔,醋不是酸的吗,今儿个尝起来怎么有些甜呢? “雨哥……” 忽然听到对面的人叫他,莫雨抬起头,却见穆玄英又夹过来一个蛋黄,道:“再来个蛋黄。” 莫雨:……那就吃吧。 其乐融融地吃过早饭,莫雨提议附近溜达一下。穆玄英想了想,表示今天有要事要做,改日再溜达。 穆玄英负着手,背着巨阙,一再要求莫雨不能跟踪他。莫雨连连点头,却在穆玄英转头后偷偷跟在后面。 这样的事,莫雨驾轻就熟。 穆玄英转头进了厨房。 莫雨眨眨眼——难道? 穆玄英跟厨房大娘打了声招呼后,拎起一个冬瓜掂了掂。 莫雨顿悟,这是苦练厨艺吗?那为何不去帮会领地中让王大厨教他? 念头在心底转了一圈就被莫雨抛之脑后,毛毛想干什么都可以,换了厨子师父自然也毫无异议。 莫雨看着穆玄英笨手笨脚地折腾食材,好吧,若没有那个系统作弊,莫雨的手脚也灵巧不到哪里去。看了一会儿,估摸一下晚上又会吃上什么东西,莫雨想了一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厨房大娘一脸赞叹地看着穆玄英拿着比起菜刀不知大了多少的巨阙,刷刷刷几下,摊放在砧板上的一溜儿对虾同时被横劈、侧劈,对虾齐刷刷地首尾分离。再手掌轻拍砧板,嫩生生的虾肉蹦出,穆玄英一个潇洒转身,手中盘子那么一接,光溜溜的虾仁立刻在盘子上排得整整齐齐。 厨房大娘:啧啧,这武林高手做起菜来就是不一样! 处理食材上,在穆玄英领悟了以巨阙剑气切菜、剁肉的精髓后便不是问题。至于其他方面…… 穆玄英一脸严肃地看了一眼处理得非常完美的食材,抓起葱段就扔进了锅里。刚下锅,一阵焦味传来,异常刺鼻。 一旁,本来就穆玄英一身从容气度而有些被震慑住的厨房大娘愣了愣,一拍大腿,惊呼道:“穆少爷,您没放油呢!” “哦……”穆玄英有些尴尬地搔了搔下巴,拎起油桶就往锅里一倒。 厨房大娘:“啊呀,多了!!这些油都能做炸鱼了!” “哦……”穆玄英眨了眨眼,单手拎锅将夹杂着焦糊葱段的油往一旁的大碗中倒了大半出来。 厨房大娘:“……” 最后,锅是被厨房大娘英勇无比地抢过去的。穆玄英尴尬地搔了搔下巴,被厨房大娘挤到了一旁。 看着厨房大娘利落地翻炒、掂锅、加水,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各个步骤的要点,穆玄英默默低头,他果然还差得远。 托着下巴看了一阵子,穆玄英忽然开口道:“大娘,我听说,都城最近有些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厨房大娘利索地加水,盖盖,回头看向穆玄英,道:“穆少爷也听说了?” 穆玄英摸了摸下颌,道:“有些好奇。” 厨房大娘顿时心生解惑的欲望,她瞅了瞅周围,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道:“如今城里暗地里传遍了,只是没人敢放在明面上——我听说啊,那些个皇亲国戚,遭天谴了。” * 岭南,宋家。 宋师道的房间里,宋玉致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上面摆着的杯盏往上一蹦,那张秀美中带着英气的面容上尽是怒意,恨声道:“欺人太甚,慈航静斋简直是欺人太甚!” 宋师道不赞同地皱眉,道:“三妹,仔细你的手。” “还什么手不手的!”宋玉致恨恨地跺脚,道:“慈航静斋那群贼尼姑不就是漂亮点吗,怎么整个江湖就像是吃了她们灌的迷魂汤似的,尤其那个梵清惠,什么东西,出了家还蓄着发,想勾着谁呢!就是那个女人,害得娘亲……”宋玉致生生停住了口,但眼中的恨意却不减半分。 慈航静斋的女人一入江湖,从来都是和这个男人成为知交,和那个男人成为好友,周旋在无数男子中间,每个男人都愿意为她们付出一切,无一例外。便是邪王石之轩这般人物,还不是因为一个碧秀心而精神分裂! 碧秀心明明是因为私下里研究石之轩的《不死印法》而死,偏偏世人都道是石之轩害死了碧秀心,最可笑的是,石之轩竟然也是这样认为的。 宋玉致忍不住冷笑起来,这般手段,和青楼楚馆的妓子有什么区别,只是手段更高杆些罢了。当了婊子还立牌坊,偏她们能将自己的行为美化成替天行道、代天授命,便是蓄着长发的尼姑嫁了魔道中人,也能将其美化为以身饲魔。 以身饲魔,这种理由还真是冠冕堂皇。 慈航静斋中,宋家三姐弟最恨的,当属斋主梵清惠。 江湖上谁人不知,天刀宋缺与梵清惠曾有一段情,为她放弃争夺中原,为忘却那段感情而娶了岭南丑女为妻。 那些传言,前半截,宋玉致无话可说,是确实发生的事情。但后半截,宋阀的主母出身岭南大族,虽不是梵清惠那样的绝色,却也是清秀端庄,绝对称不上一个丑字。 思及此,宋玉致面上神情越发愤恨,道:“如今,慈航静斋的人竟有胆子入岭南来,偏偏……”宋玉致犹豫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但是屋子里却有一个温婉的声音接着道:“偏偏解晖还帮着慈航静斋。” “……大姐。”宋玉致有些担忧地看着屋中身穿蓝色衣裳,做妇人打扮的秀美女子。她的容貌中与宋玉致有五分相似,同样的柳眉杏眸,但比起宋玉致的勃勃英气,宋玉华更加柔和,但身上却有种沉稳的气度。 宋玉华早年嫁予川蜀独尊堡堡主的独子解文龙,这不仅是一桩婚姻,更是宋阀与独尊堡维系的纽带。宋玉华手段不俗,不过三年的时间就坐稳了独尊堡少夫人的位置,诞下一位聪明伶俐的继承人,深得独尊堡上下的爱重。 宋玉华抬手抚了抚鬓角,神情淡然从容,安抚地对宋玉致一笑,道:“我是独尊堡媳妇,更是宋家的女儿。”她微微眯起眼睛,声音异常柔和,“婆婆因公公苦恋梵清惠之事,时有忧愤,如今公公公然帮着慈航静斋对宋阀施压,我这个做媳妇的纵是左右为难,也不能眼见着婆婆受委屈。我已经给正在庙里礼佛的婆婆送了信,相信她很快就会赶到岭南。希望多年夫妻,公公莫要负了婆婆才好。” 弯唇笑了笑,宋玉华继续道:“天下能者居之,若是那个寇仲当真得了杨公宝库,那是他的福气,断没有因为慈航静斋仙子们的几句话就将宝库拱手相送,甚至跑去襄助李阀。当然,更重要的是……”宋玉华冲着自家三妹促狭一笑,刻意拉长了声音:“最重要的是,寇仲可是三妹的人,断没有宋阀的人被慈航静斋任意欺负的时候!” “大姐!”宋玉致脸一红,娇嗔道:“那个混蛋,才不是我的人。我、我才不稀罕。” 宋师道懒洋洋地撩起眼皮,慢悠悠地道:“真不是?那我告诉阿爹去了——阿爹的磨刀堂,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活着出来的。”言外之意,以着宋缺的性子,若非寇仲有着女儿心上人的那一层关系,别说指点刀法了,一刀劈死都有可能。 想到寇仲,宋师道不禁有些敬佩了。 他是见过寇仲的,最初的他不过是一个小混混,跟在穆玄英身边。当时他的大部分目光都被吸引到傅君婥的身上,故此对寇仲和徐子陵两人并没有多少关注。便是二叔说那几人注定不是池中之物,他也没有多在意。 出身世家,身为宋阀少主,他见过太多的非池中之物的人。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不过一年的时间,那两个小混混不仅脱胎换骨,收揽了一批能人异士,于天下都有一争之力,便是一身武学,他这个被宋阀资源养出来的高手都远远不及。 而如今,就连慈航静斋的师妃暄都没能留下他们二人,虽带伤逃入岭南的地界,但听说,师妃暄也没得了好。 当然,最令宋师道由衷敬佩的是——七天前被他父亲砍了一刀,并拎起磨刀堂中“折磨”的寇仲,貌似到现在还没有断气的迹象——因为那位少帅的尸体没有被他阿爹丢出来。 想起了当初,也想起了曾令他心动却已然死去的傅君婥,宋师道在心中徐徐地叹了口气。 哪怕小妹嘴上再硬,她心中也是有寇仲的。寇仲虽出身低微,却是个良配。一会儿,他还是去磨刀堂瞧瞧吧,免得阿爹当真不小心砍死了他妹婿。 “二、哥!”宋玉致威胁地瞪着宋师。 宋师道无奈地耸了耸肩,他三妹的脾气……亏得寇仲受得了。唔,果然是良配! 第98章 风引蝶 装睡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身边躺着的还是一个对他知之甚深,不缺聪慧与机敏的莫少谷主。 穆玄英默默运起《易筋经》的心法,将呼吸尽可能放得平缓,但为了显得自然一些,即使心中脸红臊得不行,他仍是在一次翻身中大喇喇地将手臂横在莫雨的胸膛上,一头扎进其臂弯中。 穆玄英:为了逼真地装睡,也是拼了。 谁叫他的睡姿是公认的极差,好一次醒来的时候几乎整个人都压在雨哥身上。 只是,即使穆玄英不断告诉自己,他是在熟睡,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窝在莫雨的怀里,穆玄英心中默默泪流满面——尴尬得好像压着雨哥的胳膊都要抽搐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穆玄英几乎装不下去的时候,身侧的呼吸频率不变,但一只手轻轻抬起穆玄英那只软绵绵尽量放松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放在身侧。 穆玄英心中一凛,来了! 穆玄英的呼吸放得更为轻缓,任由身侧的人以着极轻的力道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移了出去,还在他怀里塞了一个非常柔软的枕头让他抱着。 穆玄英满心无语,却不得不维持着这个傻兮兮的动作。 真是,傻透了! 待得莫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院子,穆玄英等了一会儿才一睁开眼,一脸纠结地看了一眼怀里的枕头,甩手扔到床里侧去。裹着被子,穆玄英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如今已经没了温度的床榻,默默地叹了口气。 ——心上人夜半偷偷离开,天明前再悄然返回,这失踪的大半夜里究竟干了什么? 这样的问题拿来问普通人,起码有七成的人会下意识地问一句——“该不会是红杏出墙,夜里会情人去了吧。” 穆玄英抬手捂脸,错了,到了雨哥这里应该换成蓝杏出墙……不对,雨哥再怎么也不会爬墙的。 还有一个可能,那便是,雨哥正在谋划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是绝不能被他知晓的。 想想到昨夜石之轩讥诮的模样,再想想白天时厨房大娘神神秘秘之语,穆玄英心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犹豫了一下,从不离身的包裹中取出一个红漆雕花的木盒子。 打开木盒,里面红色的绒布之上,放置着一个约莫一个指节长短的蛹。 帮会领地的书房中,陈列着十来个书架,上面摆放着的是各大门派的武学典籍。穆玄英闲来无事,曾翻阅了一些,想来莫雨也不曾想到,满目琳琅足以引得天下为之震动的秘籍,穆玄英翻得最多的,竟是五仙教的秘籍。 而莫雨,从来对五仙教的印象最差——谁叫五仙教弟子的身上,总是藏着各种腿多毛长相貌丑的虫子。穆玄英可是记得,他莫雨哥哥天不怕地不怕,最怵的就是那些虫子。 穆玄英却对五仙教的蛊术很感兴趣,尤其是凤凰蛊。只是,凤凰蛊虽好,却是五仙教弟子的本命蛊,据说有逆转生死之效,但事实上它的效用却是透支受蛊者的命数,催发体内的生机,虽一时有救命的效用,但用了凤凰蛊的人至多还有二十年的寿命。 五仙教除了蛊虫外,还有诸如圣蝎、玉蟾、灵蛇等蛊兽,但需要以宿主的心头血养成,非十数年不得。到了最后,穆玄英看了一圈,能以手头资源弄出来的蛊虫只有风引蝶。 那是五仙教最初等的蛊虫之一,效用是寻人,最出众的地方是,风引蝶能够完美地将自己的身形融于环境之中,便是宗师高手也未必能够注意这么一只小小蝴蝶。只是,一旦化蝶,风引蝶只有一个时辰可活。 穆玄英看了一眼窗外浓重的夜里,叹了口气,抬手取出那杯早已备好了的开水,往蝶蛹上一浇,然后放在莫雨穿过的衣裳上。 很快,浇了开水的蝶蛹蠕动了一下,外面裹着的那层融化开来,一只其貌不扬的黑色蝴蝶挣扎着钻出蝶蛹,湿哒哒地趴在莫雨的衣裳上,两根有些粗的触角动了动。 片刻后,风引蝶的双翼轻盈地颤了颤,忽闪两下飞了起来,直接落在了穆玄英身上。漆黑的双翼颤了颤,有亮银色的鳞粉抖落。 穆玄英:“……” 半晌,穆玄英抬手扶额,脸有些红。风引蝶一旦找到目标便会收拢双翼落在其上,风引蝶如今动作,明晃晃地表示——穆玄英身上,莫雨的气味太明显了以至于风引蝶直接落在他身上不动弹了。 穆玄英有些苦恼,若是连风引蝶都不好用了,他该怎么办?跟踪雨哥,别开玩笑了,雨哥如今的修为是他能够跟踪的? 好在,风引蝶还不算太没用,在穆玄英身上呆了一会儿后,两只触角抖了抖,蝶翼一展,再度飞了起来。 这一次,是往窗外去的。 穆玄英精神一振,风引蝶还是有用的,回头养上几匣子! 此时大兴城中已是宵禁时分,街上除了巡逻的兵士以外,远远只有打更的梆子声传来。穆玄英并没有刻意紧跟着风引蝶,而是有意落后一段距离。 循着风引蝶扇落的亮银色鳞粉,穆玄英很快就来到一处府邸。 “赵王府。”穆玄英仰头看着牌匾,慢慢道。 赵王杨杲,隋帝第三子,据说颇得隋帝宠爱,年仅七岁就受封赵王,更在宫外建造府邸,时不时就允许年纪尚小的赵王出宫巡视府邸。 如今,赵王年岁十一,还是个孩子。 穆玄英看着风引蝶越过围墙,飞入府邸之中,心头不禁浮起一丝疑问来——雨哥来赵王府做什么? 抿了抿唇,穆玄英足尖点地,越过围墙,悄然跟在风引蝶之后。 进入了赵王府中,穆玄英有些惊讶地发现,今夜赵王府守卫森严,乍看上去虽是寻常,但暗里却有不下数十位高手隐匿其中,其中几人更是宗师级的高手。若非穆玄英本身已是宗师后期修为,根本无从发现那几人。 风引蝶在一处房间外盘旋,似是不得其门而入。不得已,最后落在了紧闭的窗棂上。 严格算起来,风引蝶是个死心眼,非得循着气味的主人依次走过所有的路线才成,绕个圈子都不干。莫雨显然是进过这间屋子,但如今人还在不在,穆玄英却没有把握。 穆玄英的目光沉了沉,抬手就是一枚飞蝗石,用上内劲往房门处击去。穆玄英那一下用了七成力,只听到“啪”的一声,飞蝗石击打到房门后并没有弹开,反而深深地嵌入门中。 下一刻,暗里的高手自隐匿处一跃而出,院子里霎时间杀机浮动。一个尖细阴柔的声音喝道:“何方朋友到此,何不现身一见,由老身一尽地主之谊?” 说话的是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院中的老妇。那老妇年纪显然已经不轻了,她的身形佝偻,面上更是布满深深的皱纹,但一双眼眸却亮得骇人。此时她一身一身黑袍,外罩一件白绸罩衫,端得气势十足。周围不乏有年轻力壮的宗师高手,却在老者的面前微微俯首,以示尊崇之意。 穆玄英慢慢拧紧眉,这老者内力深厚,是个少有的高手,与穆玄英相当。只是如今穆玄英一身武学只能够发挥十之二三,实在不能力抗。 穆玄英的目光在老者手中那五尺来长的竹枝形碧玉杖转了转,想来此人便是独孤阀的第一高手,尤楚红吧。 在场众人,显然以尤楚红为尊。众人看着入门三分的飞蝗石,有些担忧地看着屋门。一个明显是统领的人谨慎地敲了敲屋门,小声地叫道:“殿下,属下求见。” 屋中无人应答。 统领额上很快冒出冷汗来,在城中近乎风声鹤唳的时候,深得陛下宠爱的赵王殿下为何会出现在赵王府,显然与城中发生的凶案分不开干系。 想到今晨在宫中信誓旦旦要以自己为诱饵,抓出杀害兄长侄子们的恶人,为父皇分忧的赵王殿下,被陛下特地拨来以护卫赵王万全的护卫统领霎时间手足冰冷。 别看赵王殿下在陛下面前乖巧伶俐,实际上,赵王这性子和陛下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哪怕心里再厌恶那几个异母兄弟,但面上从不露分毫,尤其是在陛下面前。 拿自己当诱饵,赵王对自己狠,但同时,他们在来之前都被赵王殿下面带笑容地“提醒”过了——一旦他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做侍卫的绝对死全家。 尤楚红皱了皱眉,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大步走向房门,高声道:“赵王殿下,老身冒犯了。”说着,一掌劈开房门,跨进门去。 护卫统领忙跟在后面,手脚麻利地将宫灯点起。 穆玄英隐匿在暗处,视线缀在他们身后。 倏尔,一股杀意冲天而起,磅礴的愤怒与杀意纠缠,呼吸之间,整个院落皆被那股杀机锁定,空气粘稠得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院中众位护卫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面上痛苦隐忍。 尤楚红是与祝玉妍同时代的高手,一身内力绝非等闲,再加上宗师修为所独有的气势,一旦将收拢的内力肆无忌惮地释放出来,对于旁人而言不亚于一场灾难。 幸而隋炀帝还算看重赵王,派遣来的护卫没有庸手,皆是先天等级的高手,这才没有出现因这气势压迫而七窍流血而亡的情况。 第99章 信任 穆玄英皱了皱眉。 下一刻,尤楚红闪身出现在房门处,抬脚将门扉踹飞出去。被踹飞的门板翻滚着,狠狠地砸在墙上,溅起的木屑甚至深深嵌入了围墙之中。 尤楚红的声音凄厉而饱含愤怒,道:“阁下究竟何人?纵是与我大隋皇室有隙,何以对一个半大孩子下如此毒手?!” 尤楚红的身后,摇曳的烛光下,是护卫统领惨白的面容和近乎魔怔的眼。 他正看向屋内唯一陈列着的那张桌子。 上好的黄梨木桌案上,一个身穿锦衣华服的男孩侧着脸半趴在上面,露出的小半张面庞异常白皙精致。 虽然下得了狠心将自己作为诱饵,但赵王毕竟是个孩子,对于近些日子来各处皇室的死讯也惊怕不已,哪怕偌大赵王府几乎被围成了铁桶,他仍无法安心入睡,故而直到这个时辰仍穿戴整齐,怀里不忘抱着一柄御赐的宝剑,权作心安。 然而,他仍是死了。 大睁的双眼有掩不去的恐惧,精致的小脸浸在血中,鲜血顺着桌腿淌下,在地上泅出一滩血泊。 皇帝派来的护卫半跪在地,被尤楚红狂暴的内力压得面色潮红,鲜血顺着嘴角淌下,显然被伤及了脏腑。但尤楚红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那双往日里耷拉着的眼睛此刻盈满怒火,愤怒地梭巡四周。身为如今独孤阀阀主之母,独孤阀的第一高手,皇室也要敬她三分,便是遇到祝玉妍等人物,她也是凛然不惧。 如此身份,区区赵王自然没有资格求她来做护卫。只是皇帝下旨“请”她出手,好歹要给皇帝些颜面,她这才勉为其难地出现在此处。 可尤楚红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有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取走了赵王的性命。 这简直是将她一世英名踩在脚底下,甭管来之前对这份任务有多轻视,如今她一把年纪,觉得面上热辣辣的,根本无颜面对皇帝! 尤楚红身上杀气四溢,目露凶光。 穆玄英的视线越过尤楚红,望进了房间里。 窗棂上,一点也不起眼的的风引蝶抖了抖蝶翼,飞进了屋子里,收拢双翼,落在了死去男孩的脊背上。 那一处,鲜血泅开大片的红色,触目惊心。 穆玄英怔怔地看着落在死去男孩身上的那一只风引蝶,嘴唇抖了抖,面上一片空白。 原本收敛得毫无破绽的气息,在那一刻生出了波动。 尤楚红的目光一厉,霍然看向穆玄英藏身之处,整个人如离弦之箭,猛地冲向穆玄英。 穆玄英的目光死寂,眼珠像是僵住了一般,眼见着劲风几乎拂在眼前,他才看向满面怒意的尤楚红,竟似反应不过来一般,动也不动。 “纳命来!” 就在尤楚红手中的竹节玉杖马上就要招呼到穆玄英身上之时,一道蓝白色身影闪过,甩手一拂尘就缠住了尤楚红的竹节玉杖。 皓白如雪的丝线含着内劲,直面迎上了尤楚红的一杖,狠狠地勒进玉杖之中,一股寒意顺着缠绕的丝线猛地向尤楚红扑来。不过呼吸之间,尤楚红的眼角眉梢已然凝着细小的冰霜,呼出的气都带着寒意。 “极寒内力?”尤楚红眉头一皱,掌中玉杖一挑,竟如长剑一般被用作刺、挑之势,正是尤楚红六十岁时弃剑用杖时自创的披风杖法。 此刻,尤楚红那张布满皱纹的苍白面容上泛着年轻女子才有的粉红,正是她将内力催动到极致的征兆——尤楚红年纪已经不轻了,虽然她在宗师级的高手,但她的内力不像是祝玉妍她们越练越精纯,甚至如今还突破了大宗师。尤楚红的实力不止已经开始走下坡路,她几十年前险些走火入魔更是留下了哮喘的后患,如今全力出手不可谓不冒险。 但尤楚红却顾不了那么多,赵王已经在她眼皮子底下死了,若是不能将凶手擒住,今后她还有何颜面在江湖立足! 穆玄英默然立在暗处,看着正与尤楚红战在一处的莫雨。此刻,莫雨一身蓝白色道袍,银色长发,面上还覆着一张鬼面,根本看不出半点莫雨的影子。但穆玄英就是知道,这个人就是他的莫雨哥哥。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他始终都认得出。 穆玄英抿了抿唇,目光有些飘忽地看向此刻已然化为灰烬,落在年幼的赵王身上的风引蝶,却说不出心底究竟是什么感觉。他只觉得有什么在一直用力地撕扯着心口,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来气。 手臂忽然被扯住,穆玄英茫茫然抬头,看到的是一张诡谲可怖的鬼面,心底却是诡异的平静。 回头看了一眼正捂着胸口艰难喘息的尤楚红,穆玄英放任自己随着手臂上拉扯的力道纵身离开。赵王府的护卫本就被尤楚红的气势压了一通,受了些内伤,再加上本就微末的修为,待得他们追出府去,根本连两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护卫统领看了一眼正盘膝打坐调息的尤楚红,咬了咬牙,恨声道:“追!此恶人谋害皇族,罪不容诛,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抓出来!” 这一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因赵王身死而担上性命之危的皇城护卫军开始追查钦犯,深夜的大兴城灯火通明,守城将士开始戒严,绝不允许一人私自出城。 但任谁也想不到,他们通缉的钦犯此刻根本不在大兴城中。 帮会领地中,负责巡逻的帮会铁卫在见到莫雨两人的时候,纷纷拱手行礼。 穆玄英的手腕被莫雨的手死死扣着,即使莫雨有意识不用太大力道,但穆玄英的腕部仍是留下红色的指印。可穆玄英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沉默着被莫雨拉着往前走,就如同牵线木偶一般,神情木然。 莫雨始终不曾回头,面上的鬼面也不曾摘下。 莫雨拉着穆玄英一路走到卧室里,也不吭声,抬手就除去穆玄英身上的外衣,脱了靴子。人被按在床上,有些僵直的手指扯过被子就往穆玄英身上盖去。 “……夜深了,毛毛你……”莫雨本想嘱咐穆玄英快些睡,但出口的声音艰涩嘶哑,难听得刺耳。莫雨怔了怔,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攥着被子的手越发用力起来。 “……好好休息……”怔了半晌,莫雨才喃喃着道。 穆玄英抬手抓住莫雨的衣角,那双往日里总是清澈明亮,即使病痛也夺不去一丝澄澈,但如今却是一片黯然沉寂的眸子静静地看向莫雨,嘴角扯了扯,强自扯出的笑容竟比哭还难看。 面具下,莫雨的目光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他下意识移开视线,根本不敢看向此时的穆玄英。 摇曳的烛火下,是穆玄英越发显得憔悴的清俊面容。他面上神情淡淡,但攥住莫雨衣角的手指却是越发用力起来,直攥得手指骨节发白,微微颤抖着也不自知。 静到了极致的屋子里,是穆玄英仿佛一阵风就会吹得粉碎的声音:“……雨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告诉毛毛好吗?” 莫雨没有说话。 穆玄英掀开被子,跪坐在床上,长发披散,穿着白色里衣的身体越发显得单薄消瘦。淡色的唇角微微抿起,穆玄英抬手,摸索着莫雨脸侧的锁扣,慢慢地取下莫雨面上的鬼面。 面具下,是属于莫雨的那张苍白昳丽的面容。冰冷的手指轻轻抚过莫雨的眉骨唇角,穆玄英的眼底含着某种濒临破碎的东西,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说出的话近乎喟叹,道:“雨哥,告诉我……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是信你的。” 莫雨的目光落在穆玄英的脸上,看着他惨白的神色,似是自语一般道:“我说什么你都信?” “我信。”穆玄英俯身将额头抵在莫雨的肩胛处,即使极力掩饰,但他的声音里仍是在微微颤抖,“小雨哥哥不会骗我,不会……” 莫雨缓缓闭上眼睛。 半晌,莫雨张口,吐出的字句冰冷淡漠,道:“赵王是我杀的,这半个月来死的那些杨家人,有是我亲自动手的,也有因我而死的。没有什么原因,只是看他们不顺眼而言,杀了便杀了。” 之所以找上宇文化及,除了要那个当初对他家毛毛下手的混蛋在爬得最高时候狠狠摔死以外,未尝没有将所有杀孽推到他一人身上的打算。只是,临了,莫雨却始终不愿骗穆玄英。 穆玄英的身体动也不动,手却抬起用力地扯了一下莫雨的头发。他的声音闷闷的,道:“说好了不骗我呢。” 莫雨嗤笑一声,道:“看他们不顺眼所以宰了他们全家,这在恶人谷可是最普通不过的理由,当我这个‘小疯子’名声是混来的吗?”他的声音低沉,眼神中也带出一丝狠意来,“我知道浩气盟是如何看待我的,无非就是恶人谷的疯子,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他们说的也不错。恶人谷的自在厅,三生路,确确实实是被我手上的血染红的。” 穆玄英抬起头,看向此刻面部线条显得异常冷硬的莫雨,轻轻摇了摇头,笃定地道:“小雨哥哥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的……”他的语气中含着某种叹息的意味,“一直都知道。” 很久以前,在叔父知晓他和莫雨哥哥这一层关系的时候,叔父就不断地告诫他,莫雨已经变了,绝不是曾经那个可以放心交托后背的兄弟亲人了。 第100章 决断 彼时,恶人谷的小疯子莫雨名声之大,便是在恶人谷中都能够止小儿夜啼了,更别提在浩气盟中,莫雨绝对算得上是心腹大患。 他不仅是武功极高的十恶长老,更是恶人谷谷主选定的继承人! 可穆玄英瞧着,莫雨除了长高了,头发长了,长得比以前更加造孽但表情却变得更少了以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 又过了几年,当穆玄英再一次与莫雨重逢的时候,穆玄英恍然发现,莫雨变得更加寂寞了。 大概是因为,小雨身边没有毛毛闹着,所以寂寞了。 穆玄英时常在想,什么是侠。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这是叔父一直所教导的,他希望自己能够继承浩气盟的精神——长风浩气,鬼魅无存。作为浩气盟的未来七星指挥使,穆玄英立身持正,断不可为恶,更不能与恶人为伍。 尤其是莫雨那个小疯子。 一生持正,侠义为民,在大义面前,更要舍得下去,大义灭亲。 叔父谆谆教导,莫要忘了雨卓承的前车之鉴! 雨卓承是纯阳宫于睿真人的亲传弟子,是浩气盟内定的七星坛主之一,却因为一个楚霞影,众叛亲离,为正邪两道不容。 可穆玄英做不到。 很早以前穆玄英就一直在想,若是莫雨当真为恶了,他应该如何? 是就此恩断义绝,再不想见,还是秉承侠义,大义灭亲? 穆玄英发现,他都做不到。 他做不到一生不再理会莫雨,更做不到伤害莫雨,即使他真的为恶。 他早该想到的,其实穆玄英也算不得什么大侠,他只不过也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普通人,所以他也有私心。 莫雨,便是他的私心。 穆玄英徐徐弯起眼眸,轻声道:“有人说,金水镇李老爷家大公子成亲当日,雨哥你上门闹场,灭了李家满门。” “还有巴陵县山贼横行,雨哥将被山贼抓去的无辜百姓当做山贼杀得干干净净。还有洛阳王家,昆仑山的樵夫……” 莫雨的目光落在窗外,淡淡道:“你呢?毛毛也是如此认为的?” 穆玄英扳住莫雨的脸,直直地看进那双隐约带着血色的眼眸。一字一句道:“我不信。”穆玄英的额头轻轻抵着莫雨的额头,缓缓道:“我一直都知道,那样的事,绝不会是小雨哥做的。” 莫雨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他微微垂下眼,他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会相信他,可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 “因为……”穆玄英的手指微微发颤,一如他的声音,“你我一生为这‘牵连’二字所苦,若非那半卷《空冥决》,你我二人会一直是稻香村的小雨和毛毛,那样的一生或许平淡至极,却会是再温暖不过的吧。” 穆玄英掩饰地垂下眼,缓缓道:“所以,小雨哥哥,怎么会让自己成为自己最厌恶的那一类人!” 垂落在身侧的手掌倏尔握紧,莫雨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够平静地坐在那里,而不是将他的毛毛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之一生,哪怕受尽苦楚,只要眼前的人还好好地在他的身边,他就不会疯。 可…… 莫雨错开视线,不去看穆玄英的眼睛,他的声音因为掺杂了太多感情反而变得平静,道:“人总是会变,莫雨如今,不过是变成了自己曾经最为厌恶的那一类人。” “可小雨哥哥为什么会这样做,其实也不难猜不是吗?”穆玄英轻声道。 莫雨心中一惊,霍然看向穆玄英,却见他家的傻毛毛已然红了眼眶,面上是毫不掩饰的自我厌恶,恍若自语一般低声道:“除了一个穆玄英,这世上有谁能够累莫雨至此。” “若是……” “毛毛。” “若是……当初死了就好了。”穆玄英手指颤抖着捂住自己的脸,大睁着的双眼无意识地流着泪水。 若是当初就死了,雨哥……雨哥也许是伤心,会难过,但这个世上从来不是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雨哥总会遇到对他好的人,总会遇到……他寂寞时会逗他笑的人。 “穆玄英!”莫雨心中怒极,眼中甚至不可遏制地腾起赤红来。他举起手,恨不能一巴掌打醒这个总是冒出奇怪念头的傻小子。但这一巴掌却是无论如何落不下去,莫雨红着眼,甩手劈向身后的桌子。 只听到“咔嚓”一身,莫雨身后的桌子被他掌心吞吐的强大内劲碾成粉碎。 颤抖的双手屈伸数次才找回了曾经的自制力,莫雨的双手钳住穆玄英的双肩,一字一句道:“穆玄英,那个字,我不想听到第二回!” 穆玄英咬紧唇,被泪水浸湿的双眸定定地看着莫雨。 在这样一双眼睛下,莫雨根本就发不出脾气。 低叹一声,莫雨抬手将人压在自己的怀里,缓缓道:“我总不会让你一个人的——我当初,不,从始至终,都只有这一个念头。若当初真的没能找回你,焉知我不会去找你。” 穆玄英霍然瞪大眼睛,厉声道:“雨哥,你、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不对不对!” 将张牙舞爪的穆玄英牢牢地抱在怀里,莫雨的下颌抵在穆玄英发顶,淡淡道:“比起那个世界,莫雨选择穆玄英,这种选择,有那么难以接受吗?” 穆玄英像是被人迎头打了一拳,挣扎的力道漫漫卸去。他的目光落在因莫雨那一掌而落在木屑中的烛台。烛台上的火焰光芒明灭,眼见着就要熄灭——正如他的性命。 已经察觉到了,不是吗? 无论是莫雨哥哥的药还是针灸,所产生的效力都在减退。他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时候要到了。 阎王要人三更死,哪会留人到五更。 若非如此,莫雨哥哥也不会孤注一掷,去做那些从来不屑于做的事情。 可即使如此,他也不愿莫雨变成连他自己都厌恶的那类人。 穆玄英轻声道:“雨哥,收手吧,别在继续下去了。无论那个任务是什么,不要继续下去了。” 穆玄英用力地握住莫雨的手,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道:“我会活下去,一定会活下去。不要再……”他的眼中满是哀求之意,“不要再脏了自己的手……” 莫雨揉了揉穆玄英的头发,徐徐舒展开来的眉眼漂亮的近乎惊心动魄。他的声音温和得不可思议:“不要听,不要看,毛毛你再等等,很快就会好了的。以后……以后若是毛毛不喜欢雨哥杀人,我便不再杀人,你说可好?” “往后,雨哥都听你的。只这一次,听雨哥的,可好?” “……不好!”穆玄英用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是一片决绝之色。他的脸色惨白,但目光却一如当初在浩气盟时清湛,缓缓道:“我想要活下去,会努力地活下去,但我却不愿将这生命建立在无辜者的性命上。”他用力地攥住莫雨的衣裳,近乎恳求地道:“说我不知好歹也好,说我伪善也罢,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我都不允许雨哥继续走这样一条路!” “那又如何!”看着穆玄英一天天衰弱下去,莫雨恨不能这该死的病症应在他的身上。他几乎夜夜不得安眠,生怕身边的人会无声无息地离去。如今只要能救穆玄英,别说杨家一门,便是屠尽天下人又何妨! 抬手用力地按在床上,莫雨居高临下地看着穆玄英,未褪去伪装的银色长发蜿蜒着垂落在枕头上。莫雨死死地盯着穆玄英,眼中是孤注一掷的疯狂,缓缓道:“旁人的性命哪里及得上你半分,只要你能活下去,杀再多又何妨?” 穆玄英死死咬住嘴唇,瞪向莫雨的目光毫不示弱,片刻后,他慢慢地问道:“即使,那个人一生不曾为恶,慈爱温和如刘爷爷、王婆婆他们?即使他们不过垂髫之龄,天真烂漫如小白他们?” 哪怕在稻香村生活的时间不过寥寥几年,但对于他们而言,那是一生最美好不过的记忆,而那里的长辈玩伴,更是他们所珍惜的存在。 穆玄英此刻将这些存在提出来,不亚于拿着刀用力地划开莫雨的心。 但对于穆玄英而言,亦是在剜自己的心。 莫雨的眼神顿时像是被烫了一下,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 但片刻后,莫雨微微敛起眼眸,重复道:“那又如何。” 一人也是杀,两人也是杀。罪有应得的人是一条人命,无辜的人同样是一条人命……若真有报应,就报到他一人身上吧。 穆玄英缓缓闭上了眼睛,哑声道:“我打算明天去岭南看看小仲和小陵……一个人。” 抵在枕边的手掌倏尔攥成拳,莫雨的目光沉了下去,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莫雨缓缓松开手指,淡淡道:“玉佩带好了,无需顾忌太多。” 穆玄英没有睁开眼睛,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整整一夜,穆玄英并未睡去,却也未再睁开眼睛。而莫雨一夜无话,静静地坐在床边。 第二日天明,穆玄英睁开眼睛,眼底带着血丝,眉间难掩倦怠,而坐在床边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101章 中秋节 大业十三年十月,宇文化及弑君称帝,国号“许”,年号“天寿”,诸子侄各自封王,宇文阀一时风光无限。但称帝不过三日,宇文化及突发癫症,先是屠戮前隋皇室子弟,后竟无故对同族亲眷子侄下手,手段残忍。 未免宇文化及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日后清醒时痛不欲生,其长子昭王宇文承基与三子靖王宇文承趾临危受命,接手宫中禁卫军,下令阻止宇文化及。 当是时,宫中雕栏玉砌已被鲜血染红,宇文化及的癫狂之症未缓解分毫,反而杀得禁卫军大乱。最终,在折损大半禁军后,宇文化及“力竭而亡”。 昭王与靖王痛不欲生,却不得不承担起许国重任。经皇室宗亲商议,由皇长子昭王宇文承基继任皇位。 不多日,改名永安城的帝都就传出消息,先帝之死并非突发急症,而是遭人毒害。而下手的,正是在外人眼中看来孝顺无比的前昭王,如今的许国皇帝。 许昭帝皇位来路不正,乃是弑父杀君得来的。 但很快,消息又起波澜,出现新的证据指证靖王私通前隋遗族,对先帝下毒在先,对当今诬陷在后,所行所举,十恶不赦。 许昭帝大怒,痛斥胞弟,夺了他手下兵权,下令将其禁足靖王府中思过。 当夜,靖王自缢,留书陈情。许昭帝大恸,免除其后嗣罪过,众臣称贤。 * 蜀郡成都。 川蜀之地的霸主乃是与宋阀交好的独尊堡,实力不俗,一时半会中原的战火还烧不到这里来,故而富贵升平,豪富奢靡。 大业十三年十月初五,农历八月十五,正是中秋佳节。 成都城中,数之不尽的花灯或是挂在店铺居所的宅门外,或是拿在行人的手中。青石路上,不时有身穿艳丽华服的少女提着花灯走过,粉面飞霞,笑声不断。亦有幼童成群结队地提灯嬉闹,鞭炮声不绝,处处青烟弥漫。 正在这时,一阵乐曲声传来,循声望去,却是一群外族少女载歌载舞而来。这群少女的相貌出色,高鼻深目,五官深邃艳丽。只见她们上穿着对襟无领短褂,下穿着丝绣花纹百褶裙,臂上至少带着五六个银制臂钏,发间颈上更是带着令人眼花缭乱的银饰。每一个旋身劈腿的动作总会露出细腻的皮肤来,过路行人皆被她们充满动感诱惑的身影所吸引。而她们亦无中原女子的娇羞矜持,不论男女,见人看来,她们面上的笑容反而更加美丽,眸光欲语还休。 街道上,一身儒生打扮,相貌清俊,手摇折扇的侯希白略微后退一步,让开道路让这群美丽的姑娘过去。面对姑娘们含情的眼波,往日里最是怜香惜玉,有“多情公子”之称的侯希白却是移开目光,彬彬有礼。 没办法,在未被师父收入门下的时候,他本就是生在此处,这里的风俗他是再清楚不过。这些外族姑娘美则美矣,性子却是再大胆热情不过,若是回应了她们,给她们自己也是有意的错觉,那他就别想在这蜀地待下去了。 蜀地各方势力错综复杂,虽说独尊堡占了大头,但蜀地的外族极多,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忽然,队伍中领头的那个穿着最为艳丽,模样也最美的姑娘脱离了歌舞的队伍,径自向他跑来。 侯希白心中一惊,下意识后挪了一步,颇有一种一有不妙立马轻功遁走的意味。同时暗自反省——人长得太帅太潇洒,不怪那姑娘,只怪此时风景太……好…… 那姑娘直接从他身边跑过,别说目光,就是个眼角都没有给侯希白。 只听到身后,那个外族女子以着比较生硬却别有一番韵味的汉话道:“我叫有阿木,十七岁,还没有结亲,能和你成婚吗?” 侯希白:“……” 侯希白有些复杂地回过头,这种堂堂多情公子在场却被其他男人夺了美人目光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感觉……有些复杂。 却见那个叫有阿木的外族女子双颊微红,却是一派落落大方。那些外族女子也不唱了,三五个一起,笑嘻嘻地看着有阿木。更有大胆的姑娘高声唱了几句情歌,过往行人纷纷驻足,高声叫好,气氛一时掀起了高潮。 外族女子素来大胆热情,这种当街示爱的行为在中原人看来或许是不知廉耻,但在蜀地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被有阿木看中的男子,确是一个难得一见的俊俏男子。也就二十来岁的年纪,比起那些身穿锦衣华服,头戴玉冠的贵公子,此人明显带着江湖气。只见他身穿蓝色劲装,披着同色的披风,领侧还滚着一溜儿棕色皮毛。他身后虽然斜背着剑,但气质却是温文,即使此时面上表情淡淡,却也不似其他武人那些慑人。 只见那人看向有阿木,面露歉然之意,道:“抱歉。” 有阿木咬了咬唇,却是不肯因这一句“抱歉”而放弃。她挺了挺胸脯,道:“为什么,难道我不够美吗?我是我们寨子里最美的姑娘,咱俩儿成亲,我给你唱歌,跳舞,做饭,还给你生儿子!”有阿木两颊微红,抿唇羞涩一笑,说出来的话却令蓝衣公子整个儿呆住:“我阿姐嫁人五年生了四个儿子,一个闺女,日后咱俩的孩子一定比阿姐他们多!” 没有料到这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张口就是这么劲爆的东西,蓝衣青年像是被雷劈了一样,脸通红。片刻后,他回过神,狠命摆手,道:“姑娘,莫要乱说。在下已经有心上人了。” 有阿木扁了扁嘴:“那她有我漂亮吗?” 蓝衣青年嘴角抽了抽,正在这时,同座的那个一身青衣的公子终于忍不住,捶桌大笑起来。 有阿木登时柳眉一竖,瞪向青衣人,道:“笑什么,姑娘我就是看上了他。他心上人若是好样的,就出来和我比一比,看谁才配嫁给他!” 蓝衣公子,也就是穆玄英默默捂脸,心好累。 和莫雨比美,还要嫁给他家毛毛少盟主……姑娘,你莫不是嫌命长了? 一身青衣的李建成显然想到了同样的事情。他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道:“这位姑娘,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尤其,这树还有主了。”李建成四处看了看,一眼就盯住人群中相貌出众的侯希白,努了努嘴,示意姑娘向那边看,低声道:“我这位朋友家里那位可是为河东狮,一个弄不好会出人命的。姑娘如此出众的样貌,想要个什么夫婿没有!瞧瞧后面那个,长得就很不错。” 有阿木瞥了侯希白一眼,撅嘴道:“我不喜欢小白脸,尤其是长着两撇小胡子的小白脸。” 武功高强,耳力惊人的侯希白:“……” 瞥了一眼隐匿在人群中,身穿外族服饰,个个膀大腰圆同时目露凶光看向这里的男人,以及虽然娇俏可人但面色不善的漂亮姑娘们,李建成在心中默默捂脸。 这可是蜀地,虽然独尊堡势力最大,但那些外族联合起来绝对够喝一壶!他可不想在自己的陪伴下,穆少盟主最后是被赶出成都的。 若真是如此……请不要低估莫少谷主那颗弟控的心。 李建成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小地普及了一下穆玄英心上人的一些事迹,在意识到她心上人和心上人的心上人不仅是青梅竹马还患难与共,有阿木就是再喜欢穆玄英也做不出横刀夺爱的事情。 她眼泪汪汪地看着穆玄英,喊了一声“祝你们幸福”,扭头就泪奔而去。身后那些姑娘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同时跟着离去的还有那些外族汉子们。 李建成灌了一口凉茶,说得那叫一个口干舌燥。扭头看穆玄英,刚想邀功,却见穆玄英垂眼看着手中的杯子,低声道:“雨哥……” 李建成:“……”他算是搞不明白了,如今莫雨与穆玄英也算不得恶人谷与浩气盟的少主人了,更没有阵营立场,情也定了,如今怎么如今就吵到离家出走了呢。 不要问李建成是怎么发现的,平日里看莫雨恨不能将穆玄英揣兜里的架势,怎么可能放穆玄英一个人在隋末乱世行走!更别说前些日子里,莫雨冲到陇西将他弄出来,要他看着穆玄英。 李建成摸了摸下颌,正想旁敲侧击一下穆玄英的心结所在,却听到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响起:“在下侯希白,可否与两位搭个桌?” 侯希白?! 李建成皱眉抬头,却见方才被有阿木嫌弃小白脸加小胡子的青年一脸潇洒自如地摇着折扇,端得风流倜傥。 有些危险地眯起眼睛,李建成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呦,这不是多情公子侯希白吗。” 侯希白摇了摇折扇,做谦逊状:“这只是江湖朋友看得起在下,给的诨名而……”话没说完,却听到李建成已经冷下来的声音道:“令师忙着一统魔道,你不去帮忙吗?” 侯希白一愣,目光似电向李建成看去。他出身魔门花间派,这件事如今在江湖上还算得上隐秘,知情者寥寥。 只是,李建成认出了他,他又何尝没有认出李建成。 侯希白手中折扇轻摇,面上笑容不改,从容道:“这话就有些见外了,我的师父不也是你的师父!你入门略晚于我,论礼,你应当称我一声师兄。”随即做谆谆教导之态,“小师弟,听说慈航静斋代天择主,选了你家二弟。如今你可是李阀的太子殿下,身份贵重,可要保重自己啊。” 虽然心慕师妃暄,但对于慈航静斋,他可没有什么好印象。 李建成冷笑一声,道:“可真是对不住,在下确是有个师父,不过是个和尚,当不起邪王的弟子!” 第102章 和氏璧 侯希白面色不改,慢悠悠地道:“师弟谦虚了,师父惯爱换身份,习惯就好。” 李建成:“……” 反正即使李建成不愿意,侯希白仍是厚着脸皮坐下来。不得不说,虽然因着石之轩那层关系,李建成看侯希白那叫一个不顺眼,但侯希白着实是个人物,言谈举止,即使李建成有心排斥,却终究忍不住缓和了脸色。 问及行程,穆玄英也没瞒他。侯希白皱了皱眉,看向李建成,道:“师弟是李阀太子,如今宋阀与少帅军有联合之势,你如今往岭南去,岂不是危险至极。” 李建成神情淡漠,抬手为自己倒了杯茶,淡淡道:“若是宋阀主当真使出这般手段,才令人看不起。” 连少谷主都说了,宋阀主的刀和人都还算不错,李建成自然是相信少谷主的眼光的。毕竟,红尘派的传人都有双能够看透人心的眼睛,这种特质在少谷主压下阴阳复合之毒,不再时时癫狂后越发凸显起来。 少谷主觉得宋缺不错,那宋缺定是有过人之处。 再者说,若宋阀当真使出什么手段,大不了诈死好了。 前世他视太子之位为自己的责任,却未想到自己养大的弟弟一直觊觎此位,甚至不惜兵刃相向。此生他无意帝位,更未将这太子之位放在眼里,唯求武道极致。 无欲则刚,生母窦氏于他虽是牵绊,但不久前母亲病逝后,冷眼瞧着此生父亲百般手段处处透着前世的影子,一面许诺李世民尊位,一面又在宗亲众臣面前力挺他的嫡长之位,压着李世民不让他出头,怎不令他生厌。 他这个父亲对他是有几分情谊的,只是在权利面前总是要提防几分。前生他会与李世民发展到那个地步,未尝没有父亲的推波助澜。 说到底,父亲并非想要他们骨肉相残,只是不小心玩脱了而已。也不知他死后,父亲有没有一丝后悔。 扯了扯嘴角,李建成那一刻的神情冷漠至极。 侯希白眨眨眼,暗地里点点头。果然是自家师父相中的弟子,这性子颇有魔门的风格。 侯希白想了想,也不隐瞒自己所行目的,道:“说来也巧,愚兄此行也是岭南。”侯希白微笑着,收拢声音道:“你们可知,和氏璧被盗了?” 穆玄英与李建成一愣,和氏璧被盗? 见两人不知情,侯希白索性细细道来:“先前谁也不知和氏璧竟然被盗走,还是一日前岭南那边传来消息,和氏璧出现,这才知晓和氏璧被盗走。如今,妃暄请来散人宁道奇出山,请宋阀归还和氏璧呢。” 无论这和氏璧究竟被谁盗走,又是如何出现在宋阀之中,慈航静斋这一手不可谓不狠。 和氏璧是皇权象征,当初隋朝立国时想和氏璧都想疯了,如今称帝的、还未称帝的,哪一个对和氏璧没有抱着些心思,宋阀自然也不例外。 慈航静斋携和氏璧下山,打着的就是代天择主的旗号。现在慈航静斋向宋阀讨要和氏璧,简直就是指着宋阀的鼻子说,宋阀起事名不正言不顺,不配为皇,更别肖想这大好河山。 慈航静斋这般大张旗鼓地讨要和氏璧的做法,简直就是将宋阀的颜面踩在脚底下,着实不聪明。但不乏有些心思多的,觉得这并非慈航静斋的手段。 侯希白冷眼瞧着,心中不禁猜测——这慈航静斋是被坑了吧。无论这和氏璧拿不拿得回来,她们和宋阀的梁子是结定了。哪怕慈航静斋有个梵清惠,宋缺有心让着老情人,宋阀上下再敬着这位阀主也不会同意的。 侯希白“啧啧”两声,这手段真缺德,不过,他喜欢。 * 其实,侯希白的消息算不得详尽—— 为了这方和氏璧,梵清惠也来到了岭南,因为,眼下这情况,已经不是师妃暄能够处理的。与她同行的,不仅有号称中土第一的散人宁道奇,还有净念禅宗的方丈了空与四位护法金刚。 闻风前来的,魔门两派六道的人物亦是齐至。对于慈航静斋手持和氏璧,一副替天行道、代天择主的模样,他们早就看不惯了,自然不能任由他们夺回和氏璧。 和氏璧,他们自然也有几分心思,但对于他们而言,若是夺不下,毁了也好,总归不能落在慈航静斋的手中。 各门阀亦派人前来,这种争夺天下的关键时刻,和氏璧带有的正统意义,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 一时之间,岭南风起云涌。 此刻,岭南宋阀之中,磨刀堂外,一个身形挺拔,身披青蓝色垂地长袍的男子负手而立,未曾言语,那张没有半点瑕疵的英俊面庞上甚至未曾露出丝毫表情,但磨刀堂外的兵器架上,其上陈列着的宝刀纷纷嗡鸣震动。 一时之间,饶是寇仲亦噤若寒蝉。 两鬓染霜却无丝毫老态的宋阀之主,天刀宋缺静静地看着嵌入磨刀堂前方地面的那一方纯白无暇,镌刻着五龙交纽纹样,堪称巧夺天工却旁缺一角,补上黄金的玉玺。 这是自春秋战国时期就被群雄争夺,象征着皇权正统的宝物,和氏璧! 宋缺冷冷看着这方被抢破头的玉玺,冷笑一声,道:“好,好!不知何方高人竟这般看重我宋阀,趁夜将和氏璧送到我磨刀堂外。” 和氏璧不同于普通玉石,其内含有奇异能量,能够安然收藏在慈航静斋也是因为她们以特殊手法隔绝了这些力量。而如今,和氏璧就嵌入磨刀堂前的青石之中,其内力量激荡,无异于黑夜中的火光,明晃晃地告诉天下人,和氏璧就在岭南宋阀之中。 饶是宋缺如今的修为,竟也奈何和氏璧不得。别说将其取出禁锢,如今和氏璧外放的力量形成一道屏障,牢牢将人阻隔在外。宋缺本想强行突破屏障,谁料和氏璧中的力量极为奇特,便是他至刚刀气也破不开那道屏障。 寇仲与徐子陵的长生诀真气倒有几分奇异之处,能够与和氏璧中的力量遥相呼应,可也仅是如此而已。在寇仲与徐子陵试图压制和氏璧的时候,那方玉玺竟开始吸食他们的真气。也就是长生诀的真气有着生生不息之效,换做别人,在挣脱那股吸力之前就失了一身内力。 宋缺的黑眸沉沉,眸底却是第一次露出疲色来。 宁道奇邀战,他宋缺求之不得。可眼下绝不是应战的好时机,因和氏璧的缘故,各方势力都将目光放在岭南。宋阀固然是盘踞岭南的庞然大物,但敢动心思的势力又岂是等闲。 又何况这和氏璧取又取不出,藏又藏不得,一旦他离开宋阀去决斗,宋阀必定成为各方势力角逐的场地。 毕竟,天刀固然积威甚隆,但相信他能够从这场决斗中活着回来的,能有几人。便是胜了,元气大伤,天刀还能有几分威势? 此间种种,梵清惠冰雪聪明,想来都预料到了。可她仍是请来宁道奇出山,他早该明白,比起她眼中的天下大义,他们曾经的那点感情,根本什么都不是。甚至,这方和氏璧为何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宋阀中,谁也说不清这里面究竟有没有慈航静斋的手段。 也只有她们,才有着将和氏璧的气息完美收敛的方法。 将和氏璧伪装成一块普通的磨刀石,算准了他会考校寇仲的刀法,刀气震荡,和氏璧外的那层伪装破碎,其玉石光华再不能遮掩,释放的力量更是引得天下高手尽数往岭南前来……果然好算计! 算计再多又何妨,他这些年苦修刀法,胜负之说言之尚早,散手八扑再厉害又如何,一刀斩之便可! 思及此,他看向皱眉看向和氏璧的寇仲,缓缓道:“玉致那里,你细心看顾好了,旁的不必理会。” 即使心有不甘,但想到接下来的事情绝不是他这个等级能够插手的,寇仲咬了咬牙,道:“好。” 宋缺的神色缓和了些,缓缓道:“宁道奇素有天下第一之名,今日老夫倒要瞧瞧,究竟是老夫的刀快,还是他的八扑妙手更奇!” * 但凡习武之人,没人会听说宁道奇与宋缺的决斗而不心生向往。 宁道奇是何人? 那可是举世公认的三大宗师之一,中土第一人,精通天地造化,以散手八扑而闻名天下。修为如宁道奇一般,早已心如澄镜,不为外物所动,正如他“散人”之名。若非昔年为追寻武道极致,曾至帝踏峰借阅《慈航剑典》,为此应下慈航静斋的三个条件,如今便是天下乱起,不过束手而立,淡看天下风起云涌。 而宋缺,则是近几十年来,最出色的人物之一。虽说他的资历尚不及宁道奇,但天刀之名绝非浪得虚名,哪怕隐退数十载,也无人想要去领略天刀的刀究竟有多快。 即使清楚地知晓在这两位决斗的时候,方圆百里之内都会被他们的气机牵引,哪怕仅是旁观,稍有不慎便会被牵连得身死道消。纵是如此,仍有人源源不断地赶到岭南。 浑水摸鱼的人有之,但更多的是期冀这一战都给他们带来何种领悟。 朝闻道,夕可死矣。 李建成心动了。 他如今宗师修为,放眼江湖算得上一流高手,但在老一辈的人物面前着实不够看。他的根骨只是中上,悟性算得尚可,能在这个年岁突破宗师修为,未尝没有经历真正的生死而得到了几丝灵光,沉淀了所有的浮华。 他手上虽然有《战神图录》,却始终不得门而入。若是能够借着宁道奇与宋缺的决战而稍有领悟,也不枉他冒着生命危险去观战了。 李建成有些期待地看向穆玄英。 穆玄英却有些犹豫,他亦是习武中人,哪能对那等层次的决斗毫无念想。他如今宗师后期修为,却是根基不稳,想来再如何也不可能因此而突破到大宗师。 穆玄英有些头疼,他这三阳绝脉,还真是个大麻烦。 不期然想起那个名字,穆玄英抿了抿唇,有意将那个名字压在心底,颔首答应与他们一同入岭南。 大不了,他不去看他们决战,专门去找寇仲他们得了。 怎么说,如今寇仲和徐子陵两个遇到大麻烦,他总不能弃之不理。 第103章 领地升级 岭南多密林,虽是十月深秋天气,入眼仍是葱茏林海。 也是他们来得巧,刚入岭南,远方便传来一声惊雷般的轰鸣,其声势赫赫,几有噬天裂地之威。 显然,宁道奇与宋缺已经开始动手。 他们交手的那一刻就像是吹响了战斗的号角,祝玉妍身后的婠婠,梵清惠身后的师妃暄,同时跃出,向着宋家那一处能量波动得最厉害的地方冲去。 魔门诸如赵德言、左游仙的高手自然不甘和氏璧落入他人手中,亦纷纷向宋阀奔去。然而,只听到一声佛号,以了空为首的净念禅宗众僧挡在众人之前,双手合十,悠然道:“和氏璧已择主,诸位施主,莫要徒增杀孽。” “老秃驴,这天下能者得之,你们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定了个李世民就想我们退出,岂不是笑话!” 众僧面色不动,只双手合十,低诵佛号。面上虽悲悯慈和,却是动也不动地挡在那里,目光如炬。 赵德言冷笑一声,当先一掌拍下:“老秃驴,看你们不顺眼很久了!” * 【帮会领地升级中,请侠士稍待片刻。】 耳畔响起的是熟悉的机械声,眼前原本远山重楼的美景倏尔变化,最终定格在一开始进入帮会领地时所在的韶州府郊外荒弃已久的破庙中。 莫雨垂眼看着掌心上那枚近乎透明的玉石圆球,谁能想到这竟是魔门中人梦寐以求,蕴含着历代邪帝毕生功力的邪帝舍利?哪怕是街角小贩贩卖的劣质玉石都远比此物有灵气! 莫雨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脚边散落的碎瓦片——这是能够隔绝邪帝舍利奇异能量的材料制成的罐子,但如今已经变成碎片。 套着黑色皮制手套的手指猛地攥紧,只听得“咔嚓”一声,那枚邪帝舍利应声而碎,直接化作齑粉自他的指缝间簌簌落下。 失去所有能量的邪帝舍利,已然成了废品。 淡色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莫雨的脸冷得厉害。 莫雨不在乎邪帝舍利,更不介意其中蕴含的力量被用作何处,他只介意,自己那一瞬间的失神,以及如今正在升级中无法使用的帮会领地。 不知何时取出的邪帝舍利,不知何时将收容舍利的罐子粉碎,待得清醒时,只见那磅礴丰沛的力量自黄色的邪帝舍利中奔涌而出,融于帮会领地的天地中,下一刻,他就被“请”出帮会领地,连同帮会领地的管家二毛和散养的宠物四毛。 四毛被莫雨转手塞进了系统宠物空间中,而二毛,却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条,起码长了两岁,瞧上去越发像稻香村里总是被他欺负得眼泪汪汪的傻毛毛。 瞧着那七分相似的小脸,泪汪汪满是无辜委屈的小眼神,即使莫雨心中恼极,至多只是掐红了二毛水嫩的小脸。 二毛捂着红彤彤的小脸,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越发湿漉漉了。 莫雨在心底“啧”了一声,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片刻后才冷冷地看向二毛,道:“还有多长时间。” 二毛眨了眨眼,身体长大了的好处之一在于,他的口齿终于变得伶俐起来。虽然仍有些奶声奶气,但不至于刺溜着口水。 二毛的脚底板在地上蹭了蹭,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莫雨的脸色,这才开口道:“帮会领地从一级升到二级,野外会出现最高品质为八级的马驹,菜地种植的作物长成时间减少,唱晚池中会出现……” 莫雨眉头一皱,道:“我问的是还需要多长时间升级完毕。”而不是升级后有多少好处。 二毛仰起头,湿漉漉的大眼睛眨巴着,小声道:“最快需要十二个时辰。”他都要委屈死了,本来以为是宿主大人主动用邪帝舍利升级,谁知道……明明不是他的错好咩。 莫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十二个时辰,岂不是一天一夜?他倒是无所谓,那毛毛呢? 最令莫雨介怀的是,昆仑镜的目的何在! 是了,除那面因契约而嵌入他身体之中的昆仑镜,谁还能够令他瞬间失神,破开邪帝舍利的收容器皿,掏空其内所有力量? 莫雨直觉,是昆仑镜在从中作梗。 只是,为何呢? 若是贪图邪帝舍利中的力量,它自己吸收了岂不是更好——毕竟,它一直催促他寻找天材地宝以修复己身,这邪帝舍利显然不是凡品,很是符合昆仑镜的要求。 莫雨的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算起来,他与穆玄英已经有一个月不曾真正见面。 是的,不曾真正见面——每隔个一两天,或是帮会领地中,或是在现世里,莫雨都会小心地收敛自己所有的气息,绝不泄露分毫,然后,远远地看上穆玄英一眼。顺便,收拾一下路上那几个总是不长眼睛企图欺负他家毛毛失败却被毛毛好心放过的混蛋们。 帮会领地的仓库中,被莫雨堆满了各种药物、食物,哪怕穆玄英吃一碗倒一碗也足够吃上半年的。衣服也备了不少,春夏秋冬替换的衣裳塞满了衣橱。纵是如此,莫雨仍是不放心。 不亲眼看着穆玄英好好的,莫雨永远放不下心。 而如今,帮会领地突然升级关闭,哪怕只是一天,若这天里,他家毛毛突然也换件衣服,或是取些食物的话,岂不是无从下手? 莫雨下意识忽略了穆玄英随身也带着个小包裹。 而莫雨不愿去想的是,如今岭南风云变动,各方势力齐聚,穆玄英如今仅能够发挥一身实力的十分之三,若是遇上些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岂不是连条退路都没有了! 思及此,莫雨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好在,由于莫雨不放心穆玄英,即使答应穆玄英一个人去岭南,他始终远远缀在他后面,相隔百十来里地,若是莫雨全力施为,应该能够在一个时辰甚至更短的时间内赶到穆玄英的身边。 至于理由……莫雨想见穆玄英还需要理由吗。他已经放任毛毛跑了那么久,他已经有三十一天零两个时辰没有近距离看看毛毛了,更别说亲亲抱抱了。 莫雨的目光幽幽,眼睛莫名有些发绿——再这么憋屈下去,他简直愧对自己极道魔尊的称号! * 岭南宋家的山城外,已然戒严,无数宋阀兵士甲胄披挂,神情严肃地巡视外围,力求将擅入这拦截在山城外。只是,普通的军队怎奈何得了真正的武林高手,穆玄英三人很快就摸到了宋缺与宁道奇决斗的地方。 事先并不需要勘察地点,只因这两位绝世高手甫一交手,其附近数里范围内的天地之气皆被他们二人外放的内力所牵引,过招的声势堪称惊天动地。 李建成遥遥望着远处的惊天动地,眼眸错也不错地盯着,眼中异彩连连,喃喃道:“好强……” 举手投足之间,能够牵引天地之力,虽然不似第一世那些避世而居的修仙者那般能够飞天遁地,却已经是这个世界的极致了。 李建成忽然想起了上一世——天下无敌,宇文太师。妖瞳不死,隋朝不亡。似宇文拓这般一剑破陈国十万军马的人物,史书上却无一丝记载,究竟是其后的君王抹杀了他所有存在,还是……一花一世界,他所谓的前世,不过是别人书中的寥寥几言? 李建成心神剧震,有什么东西自心底即将破土而出。 穆玄英敏锐地感觉到李建成心绪的不稳,这种情况在天地气机为他人所牵引的时候尤为危险。他刚想出声告诫,却见前方的密林中忽然闪出一道身影。 一身青衣,身姿娉婷,如神女临世。 一旁,侯希白失声惊呼道:“妃暄!” 以着极快速度掠出密林的,正是师妃暄。往日里总是云淡风轻,仙姿飘渺的慈航静斋圣女,此刻面色惨白,胸前衣襟血迹斑斑,一张芙蓉似的面容上惨白如纸,却更令人心生怜惜。 侯希白冲到师妃暄面前,面上是难掩的关切,急声道:“妃暄,你、你这是怎么了?究竟是谁伤了你?!”话说到最后,尾声已带上森冷杀意。 师妃暄目光冰冷地看向侯希白,见他面上关切之意拳拳,这才略微敛去面上冷意,略一颔首,却是呕出一口血来。 侯希白眼睛都红了,他本就心仪师妃暄,用情之深,甚至连手中的美人扇都不敢落下师妃暄的芳容,唯恐自己画技不精,不能将其神韵描画一二。然而佳人此刻身受重伤,他如何不既是心疼又是愤怒。 抬手拭去唇畔鲜血,师妃暄有些虚弱地道:“妃暄大敌当前,还请侯公子襄助一二,妃暄感激不尽。” 侯希白哪里会说“不”字,当即小心翼翼地扶起师妃暄往穆玄英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一道无形的劲气直直向师妃暄的后背而来。 师妃暄目光一冷,旋身举剑,剑气锋锐,直接将那缕真气抵消。与此同时,一个犹如莺啭的声音响起,丝丝缕缕如魔魅呢喃耳语,说不出的摄人心魂,幽幽道:“妃暄何必心急~婠婠还没瞧清楚你怀里的那方……和氏璧哩。” 和氏璧?! 侯希白下意识看向师妃暄,方才见师妃暄受伤,他方寸大乱,如今才想起,他究竟为何来到岭南。 师妃暄的目光不闪不避,直直地看向侯希白,柔声道:“和氏璧是吾等代天择主的信物,绝不能落入旁人手中。侯公子,你一向深明大义,定不会眼见着和氏璧落入奸邪手中吧?” 第104章 黑手 又是一道白影自林中闪出,赤足白衣黑发,面上巧笑嫣然,可不就是阴葵派的妖女婠婠。而她的身后则是两个面容木然的黑衣男子,五官平淡普通,属于扔进人堆里也找不出来的那种,但他们的气息竟与婠婠不相上下。只是内力波动得厉害,做不到如婠婠那般收发自如。 三个有婠婠这般修为的人围杀师妃暄一人,也难怪师妃暄会受伤了。 婠婠美目带笑,秋水一般的眸子弯了弯,笑盈盈地道:“呦,瞧奴家看到谁了~这不是莫尊主的弟弟,穆少侠吗。怎么,穆少侠也对和氏璧感兴趣?”婠婠广袖一振,娇躯往身后其中一个黑衣男人身上倚去,娇声道:“若是穆少侠对和氏璧感兴趣,婠婠愿效犬马之劳~” 师妃暄面色发白,她看了一眼身后那个一身蓝衣却是丰神俊朗的青年,抿了抿唇——她记得他,此人名叫穆玄英,与极道魔尊莫雨关系匪浅。 若穆玄英身在此处,那莫雨呢? 想起当初在沂水楼外一招诛杀天君席应的莫雨,师妃暄的心沉了沉——若是莫雨出手,她未必能够留住这方和氏璧。 穆玄英摇了摇头,平淡道:“我对和氏璧没有兴趣。” 婠婠也不恼,只粲然一笑,复又看向穆玄英身边的李建成,道:“这不是李家的太子殿下吗。”婠婠努了努嘴,“人家仙子们选了李世民做明君,建成太子可就危险啦。” 李建成本就心神剧震,如今婠婠丝丝魔魅的声音入耳,他竟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好半晌,他才一脸淡漠地道:“不劳费心。” 婠婠撅嘴,跺了跺脚,道:“一群不解风情的男人。”有些不满地瞧了一眼身后,婠婠忽然拔地而起,飘然落在距离穆玄英等人左侧十数丈外的地方。 紧接着,林中又闪出两道身影,也是熟人,正是寇仲和徐子陵。只是,此刻他们的情形有些不对。 自从寇仲执掌了少帅军开始打天下后,他性子里急躁的棱角就像是被磨去了一般,除了在徐子陵和宋玉致面前,他基本能够做到沉静处事。 但此刻,他双眼微微发红,手指紧紧握着井中月,一身杀气四溢,如杀神降临。徐子陵则面露担忧之色,他紧紧跟在寇仲身后,但看向师妃暄与婠婠时,往日里那双总是带着平和的双眸亦满是杀意。 “师、妃、暄!婠、妖、女!”寇仲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今日你们二人谁也别想离开宋家山城——给我把命留下来!!” 徐子陵没有说话,却上前一步,站在寇仲的旁边——兄弟二人,自然要同进退。 侯希白皱眉,虽然他与寇徐二人并无交集,却也听说过这两人的辉煌事迹,这般杀气腾腾的模样,着实与传言不符。 婠婠掩唇道:“少帅何必这般大的火气,若不是那宋大小姐忽然跑出来,她也不会被牵连受伤。再者说……”婠婠轻盈地转了个身,“那宋大小姐也不过如此,要不婠婠陪你玩耍两天。少帅英雄人物,婠婠可是乐意得很呢。” “我呸,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玉致相提并论?!”寇仲的眼睛通红,看着绾绾的目光中满是杀意。往日里对阴葵派或是慈航静斋的忌惮尽数抛之脑后,不论日后会遭到何种报复,他都不想放过她们二人。 宋玉致对于他究竟意味着什么,直到此时他才真切地意识到。这辈子,也就那么一个傻姑娘会在危及时刻不管不顾地冲出来,以命替命,若不是穆大哥当初给他们准备的灵药……可纵是如此,他的傻姑娘也陷入了昏迷之中,不知何时才能够醒来。 或许一生都不会醒来。 连心上人都护不住,他还打这劳什子江山作甚!不若今日拿刀拼上一场,纵是身死道消,奈何桥边,那个傻姑娘总是会等他的。 师妃暄抿了抿唇,道:“牵连了宋姑娘,实非妃暄所愿。今日妃暄有要事在身,可否待妃暄将和氏璧送出后再来宋阀赔罪?” 寇仲几乎要被气乐了,他刀指师妃暄,嗤笑道:“笑话!和氏璧如今在宋阀之中,便是宋阀之物。师妃暄你不问自取,与偷何异?” 师妃暄沉声道:“和氏璧本就被净念禅宗代为收藏,究竟谁是窃盗鼠辈,天下人自有公论!” “废话少说!”寇仲懒得和师妃暄废话,他如今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砍了师妃暄和婠婠。 穆玄英看了一眼一脸兴味盎然的婠婠,又瞧了瞧一脸坚决的侯希白,忽地开口道:“小仲,小陵!” 那一声如同暮鼓晨钟,带着《易筋经》中正平和的内力,虽然声音不大却是振聋发聩。 被怒火充斥的大脑忽地一清,两人同时循声看去,正见到穆玄英与李建成站在不远处的林木间。方才寇仲一身杀意都冲师妃暄和婠婠去了,并未注意到刻意收敛气息站在林荫处的二人。 “大哥!穆大哥!” 师妃暄面色一变,看向寇仲与徐子陵的眼神倏尔发生了变化。她慢慢地重复道:“大哥,穆大哥……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 师妃暄忽然挣脱侯希白的搀扶,青衫飘荡,一个用蓝色布料包裹着的东西猛地掷向穆玄英,只听得师妃暄冷冷道:“既然你们想要和氏璧,那就拿好了!” 如今的情景固然不利于她,她虽然不敌,却并非没有安然离去的把握。至于和氏璧……她身为慈航静斋的圣女,她曾经研究过和氏璧,自然知晓它其中蕴含着奇异的力量,如何将其压制她也是知晓的。只是,不知那个窃走和氏璧的小贼究竟对和氏璧动了什么手脚,以至于它里面的能量似是发生了变化,越发不好控制。 若非和氏璧拖累,她也不至于在婠婠手上受伤。 李建成面色倏尔一变,厉声道:“不要碰!” 穆玄英是听说过和氏璧的异常之处的,怎会去接那方要命的玉玺。正待他准备躲开的时候,一道真气射来,在穆玄英反应不及时,贯穿了他的左腿。与此同时,霸道无比的内劲顺着伤处疯狂在体内经脉各处游走,大肆破坏。 穆玄英“哇”地呕出一口血来,即使他直觉危险,但在三阳绝脉的折磨下,他身体的本能不及当初三成,勉力躲闪下不过避开了腿部的大动脉。 鲜血争先恐后地伤口处涌出,穆玄英支撑不住,受伤的左腿曲折,他猛地单膝跪地。随即,那个蓝色包裹就砸进了他的怀里,虚虚系着的包裹瞬间散开,露出其内玉质通透,镌刻龙纹的玉石。 玉璧正砸在了穆玄英的心口处。 没有人知道究竟从何时起,这方和氏璧开始蓄积那么强大的力量,更不知何时起,这方本是皇权象征的玉璧,却成了无论哪代帝王都无法碰触的东西。 和氏璧其内的力量是沁凉的,只一瞬间就能够将人的身体冷透。 那些沁凉的力量先是涌进了穆玄英的体内,疯狂地冲刷他体内的各处经脉,无论是完好的还是破损的,片刻后,那些力量又倒流而回,带着属于穆玄英的内力。 穆玄英的脸色惨白,喉咙中涌出的鲜血几乎将他的声音淹没。但在场的人皆是武功高强之人,却只能依稀辨别出“石之轩”三字。 众人脸色大变,莫非暗算穆玄英的是石之轩? 只是他为何要这样做?毕竟,他与穆玄英无冤无仇,甚至他徒弟李建成和穆玄英的关系挺不错的。 暗地里下手的人的确是石之轩,穆玄英不会错认他的声音。 至于理由…… 穆玄英勉强勾起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来。 石之轩只是看出了他和雨哥的关系,对他下手,不过是想要瞧一瞧——极道魔尊莫雨,疯癫起来会是何等模样。 好无趣的理由,却是最符合邪王性子的理由。 疯癫吗……说起来,从小到大,他没少看到他小雨哥哥发疯呢。 穆玄英苦笑起来,若是可以,他希望永远看不到雨哥再发疯。 费力地抬起手,穆玄英想要将那方压在他心口处,不断蚕食他内力的和氏璧推开。 看到了这个动作,脸色煞白的李建成才反应过来。他不管不顾地扑过去,伸手就想想要将和氏璧扔开。他刚伸出手,一只手就牢牢地握住他的手腕,阻止他去碰触和氏璧。 李建成急红了眼,回头怒瞪,随即愕然发现,阻止他的竟然是本该在洛阳城外领军与王世充对峙的李世民。 怔愣之后便是怒极,李建成想要甩开他的手,厉声道:“放开!” 李世民神情不动,只抬眼看着近乎奄奄一息的穆玄英,漠然道:“来不及了。”随即温柔地看向李建成,温声道:“太危险了,大哥还是不要随便乱碰的好。” 第105章 无力回天 穆玄英身上的事情是须臾之间发生的,李建成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寇仲与徐子陵是第二个。两人再也顾不上师妃暄还是婠婠,忙飞身上去帮忙。 只是,和氏璧此外在外笼罩的壁垒比之当初磨刀堂外还有坚硬,寇仲与徐子陵二人急得用内力狠狠击向那层屏障却无论如何也破不开半点,反而被反震而回,口吐鲜血。 “玄英!”李建成都要急疯了。 这一系列的变故令婠婠也是惊怔片刻,一双美眸睁得大大的。片刻后他才恍然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她面上没有欢喜,更没有趁机上前抢夺和氏璧。她的眉目间带着凝重,片刻后,她忽然道:“既然穆公子得了和氏璧,婠婠自不敢夺人所好,就先退下了。”说完,再不犹豫,转身以轻功离开。 寇仲和徐子陵锲而不舍地试图打破和氏璧的屏障,但穆玄英的呼吸却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弱下来。 李建成要急疯了却始终没能从李世民的手中挣脱开,他霍然转身,目光冷冷地看向李世民,一字一句道:“给我放手!李世民,你给我放手!” 李世民静静地看着李建成,他忽然笑了起来,眸光温和,语调更是温柔,只是吐出的话却令人浑身发冷,道:“不行呢,大哥。” 李建成蓦然瞪大了眼睛,他刚想发怒,后颈一疼,随即眼前就是一黑。 小心翼翼地将昏过去的人抱在怀里,李世民轻叹一声,也就此时,他才会安安静静地待在他的身边。什么时候,他们之间竟变成如此模样。 李世民不止一次后悔,不,自从恢复了曾经的记忆,他就无时无刻不再后悔——天有裂痕如何?西方魔界入侵神州致使战火燎原生灵涂炭又如何?他只知道,因为那个失却之阵,他的心底被剜出了一个空洞,想要的终其一生,再也无法得到。 他可以解释,解释说他为了保护天下苍生而在失却之阵中失去了有关李建成的记忆,所以,他权利诱惑下,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斩草除根,手刃血亲。 可这些解释却苍白得连他自己都不愿去听。 李世民的目光忽然落在远处,低声道:“来得倒快。”言罢,再不犹豫,揽着人就用轻功往一个方向去了。他的身法极快,根本不是普通先天高手能够达到的速度。 耳畔刺耳的嗡鸣声越发大了起来,像鲜血在身体之中流动时汩汩的声响,穆玄英微微张开嘴,有些艰难地呼吸着。 ——还不是时候,他还不能死。 但眼前的一切却不可遏制地变得模糊起来,冷肃的天空,远处惊天动地的动静似乎都在远远地离去,只剩下有如窃窃私语般的人声。 有人在唤他,毛毛。 不是莫雨哥哥有些偏冷的声调,而是只存在最遥远的记忆里,他甚至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埋在过去记忆中的,父亲的声音。 他说,不要哭。 穆玄英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又怎么会哭呢。 他忍不住细细辨别那些唤他的声音,渐渐地,他想起那些声音的来处—— 有娘亲的。 即使他娘亲在他和父亲之间选择父亲,即使记忆中的记忆模糊苍白,但他仍是爱着他的娘亲。 王婆婆的。 王婆婆的稻香饼,很好吃,比肉包子还得他喜欢。 刘爷爷的,林瑜姐,孔真姐…… 熟悉的寒意自破败的经脉中泛起,自指尖开始顺着血脉流淌,最终在心口处逼近。往日里温和醇厚,总是能够将这份寒意抵挡的内力,此时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出现。 穆玄英陡然张口呕出一口血来,这一口血并没有带有鲜血的滚烫,反而冰冷彻骨。 穆玄英眼中的神光黯淡下来,他挣扎着抬起手,颤抖着试图触碰衣裳下,胸前挂着的玉佩。他的眼中带着浅浅的犹豫,最终,他的手无力地落回原处。 他的嘴角噙着一丝苦笑——到底,还是不愿自己此时的模样被莫雨看到。 忽然,一只手穿过和氏璧的屏障,一把抓住了那方玉璧。世人趋之若鹜的传国玉玺就像是垃圾一般被丢了出去,狠狠地磕在了远处的石头上。只听“咔嚓”一声,和氏璧虽然没有碎掉,但镶嵌的那角黄金被磕掉了。四道裂缝横贯其上,其内流转着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 在场的众人却无一人去关注那方和氏璧。 不断蚕食内力的和氏璧被挪开,穆玄英的脸色似乎好了一丝,但下一刻又呕出一口血来。唇边鲜血肆意流淌,领口衣裳被鲜血浸透,穆玄英黯淡的眸光落在来人身上,有些怔忪。 没去看周围究竟有谁在场,不去想究竟是哪个混蛋伤了穆玄英,甚至,他的面上也没有一丝表情,僵硬得像是刚从昆仑雪原终年不融的坚冰。唯有那只微凉的右手稳稳地按在穆玄英的心口处,传承自万花谷的离经易道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穆玄英的体内。 “雨……哥……”穆玄英张了张嘴,只有模糊的气音自喉咙中逸出,伴随着这模糊不清的声音是更多的鲜血自口中涌出。 莫雨的嘴角扯了扯,面上没有心痛,没有担忧,没有愤怒,而是……迷茫。 似乎置身一个荒诞的梦境中,眼前的一切令他茫然不知所终。 但他的手依旧很稳,离经易道的真气源源不断,竭力护住穆玄英悬于一线的心脉。右手则从包裹中取出一个瓷瓶,拇指撬开瓶塞,里面的万花丹不管多少,一股脑地往穆玄英的口中倒去。 万花丹是万花谷医圣研究出来用以保命的丹药,能够在一息之内激发人体的生气,其所用药材与炼制工艺,非无浸淫医道数十年之功不可完成。莫雨有系统加持,收揽着数个名医的私藏,十来年的功夫来勉强炼制出三颗而已。 可纵是万花丹有神效,如今的穆玄英根本连药都咽不下,沁香的药丸被呕出的鲜血推出,混在鲜血里,触目惊心。 混在鲜血中的药丸被莫雨毫不犹豫地扔进口中,随即他俯身,小心翼翼地撬开穆玄英的唇舌,即使入口尽是呛人的腥甜,莫雨的神情却没有丝毫嫌弃。 舌尖将那枚丹药推到穆玄英咽喉深处,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按摩他的喉咙,眼见着那枚丹药终于被穆玄英咽下,但莫雨面上神情却没有丝毫松动。 忽然,穆玄英以着微弱的力道挣扎了一下,似乎想要推开莫雨。他自然没有成功,随即,他一口血喷出。 鲜血直接溅在莫雨白皙而昳丽的面容上,斑斑点点,却是触目惊心。 莫雨的手,终于颤抖了一下,他的眼瞳猛然收缩了一下,面上一瞬间浮现出来的神情令人心惊。 莫雨狠狠地咬了一口舌尖,在感觉到自己舌尖涌出的血和方才在穆玄英口中尝到的血混杂在一起后,莫雨有些颤抖的目光复又变得平静下来。 他抖开针包,一溜儿金针整整齐齐地码着。 万花谷有太素九针,而其中的锋针,能够留下重伤之人的一口气,堪比起死回生。 莫雨的手极快,下一刻,一百零四根金针已然扎进了穆玄英胸口要穴处。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系统半透明界面下穆玄英头上那正在缓步回升的血条,心头微微一松,他这才恍然发现,原来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就在穆玄英的血条即将过半,他的脸色似乎也好了那么一丝丝的时候,穆玄英的脸色陡然变得惨白起来,一口血又喷了出来。与其同时,他身上穴位刺着的金针竟被震了出来。 莫雨懵了——太素九针是万花谷杏林一脉的绝学,万花丹是万花谷医圣孙思邈的巅峰之作,可如今,也救不了一个穆玄英吗? 莫雨呆怔地看着系统界面上,穆玄英头顶那触目惊心的一行字,面上的冷静终于如面具一般轰然破碎。 【药石罔顾】 【大限已至】 莫雨的嘴唇哆嗦着,魔怔了的眼缓缓垂下,慢慢地看向从方才一直静静看着他的穆玄英。 穆玄英的脸,苍白如纸,唇角却鲜血流淌。 先是被人用真气恶意破坏体内经脉,又经历三阳绝脉最后一次也是最大一次的发作,这究竟会有多疼,莫雨根本不敢想象。然而此时,穆玄英的眼神竟一如既往的沉静温和,唇角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容。 他的眼中没有恐惧,没有不甘,只有担忧与愧疚—— 他死了,莫雨该怎么办? 明明答应要活下去的,可是……他坚持不住了怎么办? 莫雨抬手,轻轻用手擦去穆玄英唇边的鲜血,将他有些凌乱的发丝捋到耳后。他的声音很轻,飘渺有如天外传来:“……你不喜欢,那我以后再也不杀人了好不好?” 莫雨垂眼看着穆玄英的眸光很温柔,他俯下身,额头相抵,喃喃着道:“别气了,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莫雨一叠声地问道,“你要是不应雨哥,那雨哥……”他的声调依旧温柔,唇角似乎还轻轻勾了勾,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一旁已然泪眼朦胧的寇仲和徐子陵心中大骇。 第106章 终愿 “就将这天下人都杀光喽~那些你在乎的,在乎你的,你喜欢的,喜欢你的,统统杀掉。”莫雨的眼底隐约透露出些许红紫色的光芒,他的手指已经不自然地颤抖着。 寇仲与徐子陵二人同时后退了一步,他们的身体绷直,即使眼前的人是他们所尊敬的兄长,但此刻,他们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快逃! 穆玄英费力地抬起手,死死攥住莫雨痉挛着的手指,他的声音因涌出的鲜血而含混,却是艰难着一字一句道:“小雨哥哥……” 穆玄英努力地笑着,眼底蒙着一片朦胧雾气,有有千言万语想要叮咛,却最后只缓缓道:“要……好好……的……” 要好好的啊,莫雨哥哥。 即使这个人要年长于自己,即使他的武功要高于自己,这么霸道的性子可一定要改一改,然后,好好地活着吧。 就当,穆玄英其人从未被救回浩气盟,从一开始就死在了紫源山下。 能撑着病,和雨哥生活了又一个十年,已是一生之幸。 说到底,老天也没有亏待他。 穆玄英缓缓闭上眼睛,攥着莫雨手指的手蓦然松开,无力地落在身侧。 胸口处那微弱的起伏,消失了。 “毛毛?”莫雨伸手捧着穆玄英的脸,呢喃着叫着他的名字。 “毛毛!”莫雨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些,声音里微微发着抖。 “毛毛……”莫雨轻声唤着,将人抱在怀里,手臂缓缓收紧。 他应是悲伤的,但即使眼眶酸涩得厉害,他却是一滴泪也流不出。 仿佛有什么,随着怀里这人闭上眼睛那一刻,一并离去了。 往昔,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稻香村里,那个总是抱着布娃娃的傻毛毛;紫源山前,毫不犹豫纵身跃下的穆玄英;安史之乱时,总是抿着嘴跟在他后面的穆少盟主;紫源山下的潭水中,一身重伤,心脉虚弱得几乎摸不到的穆玄英;以及,定情时,那人舒展的眉目与含笑的眼,说,雨哥,你总是这么霸道。可谁叫,你是我的莫雨哥哥呢。 过往的回忆褪下了颜色,尽数变作眼前这个静静阖着眼睛,安静的,再也不会对他笑,也不会朝他瞪眼睛的穆玄英。 呼吸,在那一刻变得急促,那是一种几乎喘不过来气的痛楚。莫雨死死攥住心口处的衣襟,他想要嘶喊,但喉咙却哑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穆玄英穆玄英穆玄英穆玄英!你怎么敢,怎么能……扔下他一个人…… “啊——!!”莫雨仰天长啸,声音凄厉。他双目赤红,自晋入大宗师后服帖的内力在那一刻暴动。他自《红尘秘意》中习得忘情剑,悟出一身忘情剑意,如今已是大成,通透冰冷的剑意几乎融进了他的内力之中。而当他失控的时候,外放的内力夹着忘情剑意,以莫雨为中心,方圆百丈之内,地面被剑气割裂出无数裂痕,林木轰然倒下。 若非徐子陵用力地拉了寇仲一下,寇仲险些被这些四散的剑气割下手臂。两人心中悲痛,有心劝慰莫雨,但眼下这种情况,他们稍微接近就是被莫雨剑气五马分尸的结局。 两人红着眼对视了一下,最终不得不选择了退走。 一个大宗师不管不顾地释放自己一身内力会造成如何的后果? 原本正在进行生死决斗的宁道奇与宋缺二人在感受到远处这股满含自毁意味的内力后,不约而同地收手,选择探查一二。而原本正在对峙的梵清惠与祝玉妍也是如此。 自从祝玉妍突破后,梵清惠的武功就要逊色她一筹。但梵清惠也是个有决断的,最终选择落发。在今日来见祝玉妍之前,梵清惠服下秘药,一身修为冲到了《慈航剑典》中所记载的心法最高层次——剑心通明。 【警告,警告!】 【宿主精神波动过剧!】 莫雨沉浸在痛苦之中,自然没能听出此时系统机械的提示音中莫名显露出来的紧张。 黑发随着内力的激荡而扬起,红襟白袍猎猎而舞,莫雨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癫狂嗜血,那是一个疯子对这世间不公的控诉。 他的面上没有悲戚,但眼角却缓缓淌下一道血泪。 他只有一个穆玄英,却如今,上天却要将他夺走。苍天既然不公,他便—— 站在树顶一支枝桠上,一身道袍仙风道骨的宁道奇拧着眉看着下方这比之他和宋缺决斗的声势只大不小的惊天动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脱口道:“走火入魔?!” 一个大宗师,一个已经隐隐摸到破碎虚空境界的大宗师,他竟然走火入魔了?! 能够达到他们这个境界,世间外物都不在眼里,可究竟是什么,能令一位大宗师在悲恸之下选择了走火入魔,毁了自己一生苦修?! 隔着那风沙走石的动静,祝玉妍微微一怔,以她的眼力自然是看到莫雨怀里已然没了气息的穆玄英。 原来,那个笑容明朗的少年已经死了吗。 哀莫大于心死,原来,如此。 生如何,死又如何? 莫雨的笑声嘶哑,眼中尽是疯狂。 他的世界既然没了,凭什么旁人还好好的? 他的毛毛既然没了,那这个世间便随着他一并葬送了吧。 “放心。”笑声渐歇,莫雨俯身用唇角在穆玄英的嘴角轻轻碰了下,他看着穆玄英的目光一如往昔,喃喃道:“我总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忽然,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响起,平静却充满诱惑:“我可以救他。” 莫雨的瞳孔猛然收缩。 莫雨的眼前,一个身影逐渐凝结而成。他有着一头深褐色的长发,五官俊美深邃,双眸却生为异色,左蓝右黑。一身红衣胜火更似血,袖口衣角以金线绣着云纹,再贵重不过的打扮穿在他身上,却掩不住骨子里战火硝烟的味道。 若是李建成在此定会一眼就认出,此人便是此世不曾出现的,隋朝的护国太师,宇文拓。 此刻,那双异色的双眸正静静地看着莫雨,骨节分明的手掌缓缓伸向莫雨,一字一句道:“我能救他,而你能够付出什么呢?莫公子。” 莫雨赤红的双眸死死地盯着宇文拓,似乎在评断他话中的真实性。 片刻后,莫雨竟低低地笑了起来,他俯身在穆玄英额上轻轻烙下一吻,神情虔诚。与此同时,他的手毫不犹豫地放在宇文拓的手上,斩钉截铁一般道:“所有!” “只要能救下穆玄英,阁下便是要我这条命又如何!” 宇文拓的眼中带出些叹息的意味,原本冷淡无波的声音里似乎也带出些暖意来:“那么,如你所愿。” 异变,陡然而止! 宁道奇与宋缺不敢置信地看着场中凭空出现的男子,尤其在那双蓝黑异眸下,他们竟生出了蝼蚁一般的渺小感。 他们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哪怕眼前所有颠覆了他们所有的认知,亦无人敢开口出声。 莫雨右手上的黑色皮制手套,在他的手掌覆在宇文拓手上之时已然化为齑粉。 白皙的手背上,是一个鲜红刺目的“契”字。 鲜红的字体扭动着,有什么东西顺着两人相交的手掌,自莫雨的身体中流出。 系统的提示声刺耳得近乎尖叫,却尽数被莫雨无视。 莫雨生得极好,俊美得近乎凌厉。红襟白袍,黑发如瀑,哪怕再狼狈,旁人也生不出半点轻视之心。然而此时,在场的人亲眼看着这样一位大宗师,从这个世界顶尖的修为缓步跌落,大宗师,宗师,先天,后天……不过三息的功夫,有极道魔尊之称,为正邪两道中人忌惮不已的莫雨已然变成了一个毫无内力的普通人。 不仅如此,就连那头黑发,自发根开始,银霜的色泽缓步将其浸染。 青丝成雪,不过瞬息之间。 莫雨的虚弱,清晰可见。 但他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目光依旧平静,淡然,仿佛被抽走一生武学精华的人并非他。 与之相对,那个虚幻的身影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下来。宇文拓握了握拳,还差一点。 异色的双眸落在一旁的和氏璧上,抬手一招,那方传承千年的玉璧已然飞向他的手中。几个呼吸之间,和氏璧原本通透的碧色已然化为近乎透明的颜色。 将被吸干了所有力量的和氏璧扔到一般,只听到“咔嚓”一声,和氏璧直接化作齑粉,只剩下一角黄金落在那堆灰烬之中。 宇文拓的脚,真切地踩在地上。 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他的脸色,偏头,果然是如今武功尽失,白发如雪的莫雨。 “救他!” 虽然要走了莫雨毕生的修为,但宇文拓并没有动摇莫雨的根基。破而后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单看他心境如何。 但眼下瞧着,旁人看重无比的大宗师修为,兴许还不及穆玄英的一根手指。 有些羡慕呢。宇文拓垂下眼,虽然一身寂寥,孑然一身,可为何他偏偏觉得,有一个人爱他胜过世间一切,哪怕失去所有也想要他醒来。 错觉吗? 宇文拓抿了抿唇,看了一眼莫雨手背上那鲜红的“契”字,抬手一招,原本深嵌在莫雨血肉之中,只是在平常隐匿了身形的昆仑镜出现在宇文拓的手中。 一手托着昆仑镜,宇文拓半跪在地上,另一只手则虚虚地悬在穆玄英的上方,掌心向下,缓缓下压。 昆仑镜嗡鸣了两声,与镜边相同的花纹出现在穆玄英的脸颊上。 莫雨敏锐地感觉到,穆玄英本来动也不动的身体,微微地颤了一下,胸膛上有了细微的起伏。 狂喜,一点点在莫雨的眼瞳中扩散开来。 然而,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炸雷,天幕陡然变得漆黑。 乌云不知何时笼罩了整片天空,细小的雷蛇在黑色的云层间游走,天地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力。 宇文拓却弯唇笑了笑,道:“这是天罚。” 死而复生,尤其是在这个仙神佛陀早已消隐的世界,岂不就是触及本世法则,自然会有天罚降临。 莫雨的身后,陡然开启一道漆黑的裂缝。 宇文拓长袖一振,一股大力凭空而生,直接将莫雨与穆玄英二人送入这道裂缝之中。不仅是他们,还有那面不过巴掌大小的昆仑镜。 宇文拓干脆利落地斩断自己与昆仑镜的牵连,丢到了莫雨的怀里。 莫雨猛地呕出一口血来,脸色灰败,眼前就是一黑。 在莫雨昏过去之前,宇文拓的声音隐隐传来,夹杂着雷霆的轰鸣声,淡淡道:“如此,方才是两讫。” * 生与死,大抵是这世上最令人无能为力的存在。 穆玄英没能想到自己还能够睁开眼睛。 大脑在那一刻是混沌的,带着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缓了半晌,穆玄英还恍然忆起自己“死”前的种种,不禁蓦然瞪大了眼睛。 雨哥! 穆玄英猛地坐起身,目光梭巡四周,只见到不远处,他刻进了骨子里熟悉的那人正侧脸倒在地上,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身下鲜血蜿蜒。 还有那一头如雪银丝,狠狠地刺痛了穆玄英的眼睛。 眼泪一瞬间就涌了出来,穆玄英大叫一声“雨哥!”就扑了过去。 然而,意外发生了。 穆玄英的脚上似乎缠上了什么东西,他直接扑倒在地上,手肘磕在地上,本算不得什么大伤却疼红了穆玄英的眼睛,眼泪“霹雳啪擦”地落了下来,口中的呜咽声就像是小动物一般惹人心疼。 好在穆少盟主一向还是很硬气的,他用力地擦了下眼泪,头也不回地甩了甩脚,将脚上缠着的东西甩开,然而整个人都扑到莫雨的身上。 虽然很微弱,但是还有呼吸。 穆玄英心里一松,随即觉得手肘处擦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简直无法忍受。 “啪嚓啪嚓”掉着眼泪,穆玄英低头一看,呆住了。 “啊啊啊啊这是怎么回事?!!”穆玄英大叫着,脚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穆玄英呆呆地看着自己明显缩水了不知多少圈的小手,傻傻回过头,那团将自己绊倒的东西真是异常眼熟啊——那不就是他平时爱穿的那件颇具有浩气盟风格的蓝色劲装吗! “卧、卧槽!!”即使好孩子如穆少盟主,此刻也扯了扯像是个被单似的胡乱披裹在身上的里衣,忍不住爆了粗口。 尼玛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啊啊!! 死死地抱住莫雨的一只胳膊,穆玄英茫然四顾。 眼下他们正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冰冷,死寂,这是一座宛若坟茔的地下密室,地上墙上,斜插着一柄柄长剑。而正前方则整整齐齐地列着上百牌位,两侧悬挂着长明灯,最中央,是两个满含剑意的大字——“剑冢”。 剑冢? 穆玄英心中惊疑不定,这里难道是藏剑山庄的剑冢。 正思量着,一阵破空声传来。穆玄英下意识循声看去,随即呆住。 十几个身穿道袍,相貌皆是不俗,就连最中央的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也当得上一句美大爷! 当然,穆玄英不是没有看过好看的人,就拿他莫雨哥哥来说,其美貌值令人发指,直到此时他也没有见过比雨哥还要好看的人。 令如今的穆玄英目瞪口呆的是—— 这些人在飞啊!! 不是,不是他们在飞,是他们脚底下踩的剑在飞啊啊啊!! 不提傻住了的穆玄英,老者身后,一个身穿天青色道袍,蓄着两撇小胡子的男子眉一挑,眼一瞪,厉声道:“尔等何人?为何私闯我万剑宗禁地!” 作者有话要说: 深沉脸:人被我弄得死去活来,几乎不敢冒头,望天~~若是说正文完,番外无,会不会被砸死~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小鸟游空。】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